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系统逼我渣男主[快穿]   作者:客柞   简介:   申思杨死了,他死后被一个名为【你最不要脸】的系统绑定,系统说他生前不要脸指数远超常人,所以特被系统选定,拥有一次重生的机会。   重生的条件是,他需要穿梭十个世界,做每个世界辅佐男主,给予男主陪伴和温暖的人。   申思杨:简单。   系统:然后在时机成熟时,狠狠抛弃男主,推动男主成长蜕变。   申思杨:……脸这东西,我其实多少还是要点的   ——   【申思杨的第一个世界,系统让他照顾邻居家的可怜小孩。   小孩是个小结巴,没爹没妈,跟着姑姑一家吃不饱穿不暖,还时常被虐待。   申思杨心疼小孩,每天跟带儿子似的把小孩带在身边。   等到 他好不容易把小孩养的高大帅气,小孩倒好,一扭头,就把第二个字用到了他身上。   】   【申思杨的第二个世界,系统让他去给脾气古怪性格刁钻的总裁做助理。   在他上任前,这位总裁已经在一年内辞退了一百二十个助理,平均下来每三天一个。   申思杨凭着城墙厚的脸皮和夸人从不过脑的好嘴,成功在总裁手下存活。   不料某天,他忽然被总裁按在车门上亲吻。   申思杨满脸错愕:“你怎么亲我?”   总裁:“发烧那天晚上的事,你不记得了?”   申思杨:???   】   【申思杨的第三个世界,系统让他去做残疾大佬Alpha的家族包办未婚夫omega。   残疾大佬自尊心强,性格古怪阴沉。   申思杨想,这次最后应该会断舍离得轻松点了吧。   几个月后,某真香大佬A天天放信息素压得他腿软,还对他说:“你永远别想离开我。”   申思杨:……哦,感情几个月前天天让我滚的不是你呗。   】   是非分明无所畏惧小太阳受(超A小太阳) vs 漂亮深情温柔奶狗攻   1.治愈向快穿文   2.攻都是同一个人,大美人攻   3.每个故事都是双初恋,前几个世界主基调会偏酸甜一点(看到有小读者怕虐,做一个小剧透让大家入坑稍微安心点~前几个世界攻受是一定会分开的(但是每个世界间都会存在一定程度关联),随着世界推移,受发现一些事情后,主线任务就会有所改变。所以前几个故事唯一的虐点就是攻受会分开,其余都是正常甜文走向,没有误会,双向奔赴~)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系统 甜文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申思杨;桑怀杞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而且是先救赎再渣!   立意:生活不会永远都是低谷期,所以永远不要放弃这个世界,可能只需要再多走两步,光就来了 第1章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1   申思杨站在四通八达的巷子口,面前是攀满爬山虎的墙垣。   脑袋里的机械音已经散去一分钟有余,他却还在反复把那几句话来回琢磨。   他死了。   但是因为他脸皮够厚,所以又拥有了一次重生的机会。   只是重生有个限制条件,要去关怀十个世界的主角,再在时机成熟时狠狠抛弃他们,推动他们成长蜕变。   字全是常用字,凑在一起一句人话不是。   他明明记得他五分钟前,还好好地坐在公司里熬夜肝公司最新研发产品的后端漏洞。   怎么就死了?   裹着热意的风吹得申思杨冒了一脑门的汗,燥热将他的思绪阻断半截,脑袋里的系统音倏地再次出现:“主角出现,开始锁定。”   话音落,申思杨脑袋不受控地转向一边,望进那边的巷子深处。   巷子里堆着几个七八岁模样的男孩。   一胖加上俩微胖,围着一个瘦巴巴的小个子。   申思杨的视线被带着在那个小个子身上锁定。   【桑小十】   三个字在脑海中弹出,紧跟着一段记忆倒水似的灌进他脑中。   似乎是他这具身体的记忆,不是十分多。   申思杨暂时没顾得上理,因为巷子里正在发生的事令他看得十分火大。   三个一看就被家里宠得无法无天的小孩对着正桑小十推推搡搡,跟扔皮球似的,你一下我一下,伴着冲天响的笑声。   “小结巴,小结巴,没爸没妈像乞丐!每天跟狗抢狗食!”   “你叫啊!今天怎么不叫了?平时不是最会喊了吗?”   “哦,差点忘了,你是个结巴,救救救,帮帮帮,谁谁谁,知知知,道道道,你你你,说说说,什什什,么么么?”   “哈哈哈!”   “哈哈哈!”   “要不要我们帮你叫救命啊?”   “救命!救命!谁能来帮帮这个小结巴呀!”   “哈哈哈是啊是啊,谁能来帮帮这只小狗狗咯!”   三个小孩你一句我一句,被围在中间的桑小十脸色煞白。   他费力地想去推开几人,可体型上的差距过分悬殊,不仅没把人推开,反倒被他们反推到墙上。   申思杨看得血压上涌。   他当即就想起了那个每回上他家都要踩着他脑袋玩,甚至还拧坏过他两个手办的皮猴侄子。   一时间此刻的处境变得暂时不那么重要,就算这只是个梦,梦醒前他也必须把这群熊孩子给治了。   虽然他申思杨平日里五讲四美从不打架,但好歹他是个二十五岁的成年人。   拎几个小学生还是不在话下的。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就往巷子里走去。   两分钟后,当申思杨把桑小十护在怀里挨了两下揍,他反应过来莫名出现在这里的第一个事实。   他这具身体……原来也是个小孩。   难怪刚刚看这巷子的墙高得像是能有10米。   另外,这百分之九十九不会是梦了。   真疼。   申思杨不是白挨揍的性子。   意识到从体型上,他加桑小十两个人恐怕都敌不过三人其中的任何一个,他敛下心神,正要想办法,远处忽地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吼:“葛家宝!吃午饭!一分钟!没回来中午你一块肉别想吃!”   三人里最胖的小孩一哆嗦,停下动作冲申思杨和桑小十摆了个鬼脸。   “哼,算你们好运,吃饭去了,走。”   他说着一挥手,招呼走了两个小弟。   申思杨看着几人远去的身影,松开桑小十,借着这会功夫,稍微理了下脑袋里的记忆。   理完后他深深怀疑,他这具身体的身份是系统直接照搬他的过去塞进这个世界里来的。   父母、长相性格全都和他现实生活里完全一致。   要不是生活环境不同,他都要以为他是回到了过去。   这儿是一处江南的小镇,小镇地广人稀,几乎家家都有自己的院落和三层小楼。   系统说的世界主角桑小十和刚才那个胖小孩葛家宝是邻居,而申思杨这个身份,则是住在跟两人隔了两条街的另一头。   加上小学不在同一个班级,申思杨只是知道桑小十和葛家宝这么两个人,见过几次面,不熟。   梳理完大致记忆,申思杨扭回头,看向身旁的桑小十。   记忆里桑小十年纪不比他小多少,面前的小孩却整整矮了他半个头有余。   不仅是个头问题,人也瘦,身上不见二两肉。   申思杨一圈打量,视线最后落到桑小十脸上,表情呆了一瞬。   刚才离得远,没看清桑小十长相。   这会挨近了看,险些移不开眼。   小孩一双眼睛圆溜溜黑黝黝的,像刚洗过还沾着水的葡萄,晶莹透亮。   虽然因为营养不良皮肤有些蜡黄,但在近乎完美的五官条件下,就算瘦成皮包骨,长眼睛的也都能看出这是个美人胚子。   寻着记忆里的画面,这小镇不像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按理说漂亮的小孩多少会受些优待,再不济也不至于三天两头被逮着欺负。   申思杨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桑小十为什么会处在如今这个境地。   他认真从记忆里拨了拨,发现他小时候除了吃喝玩乐外屁事不往脑子里放,干脆放弃,微低头温声对桑小十开口:“你认识我吗?”   桑小十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轻轻点头。   “哥……哥。”他说得很慢,声音软软糯糯,像是不自信,每个字落下后尾音都会带点颤。   说完可能是怕不够具体,他又连忙抬手,指了指申思杨家的方向。   申思杨不讨厌小孩,只是纯粹对熊孩子火大。   眼前这只明显是珍贵的人类幼崽,他顿时心软下大片,毫无负担地认下这声哥哥,抬手揉揉桑小十的脑袋:“没错,认得很准,走,哥带你去出气。”   说着他抬手揽住桑小十的肩膀,刚要带着人往巷子外走,袖子忽地被拉了拉。   他停下动作看向桑小十,就见小孩抿了抿嘴,吐出一个字:“破……”   声音颤颤巍巍的,许久不见尾巴。   申思杨觉得桑小十应该是想要说全的,但不知顾忌着什么,最后没再继续说,而是抬手指了指申思杨嘴角。   他想到刚才那几个人喊桑小十结巴。   顺着桑小十指的方向,申思杨明白是在指他嘴角刚被葛家宝揍出的伤口。   嘴角一块额头一块。   桑小十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才紧张地吐出两个字:“医生。”   申思杨咧嘴一笑,咧到了嘴角的伤口,瞬间不咧了,轻嘶着对桑小十道:“不疼,就是故意让他揍这的,听过一句话不?”   桑小十望着他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   “勿以恶小而为之。”申思杨说,“知道什么意思吗?”   桑小十连忙点点头,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申思杨替他补上了。   “对,就是不要以为傻逼年纪小,就不是傻逼的意思。”   他这次收敛了嘴角的幅度轻轻笑,再次揽住桑小十,“走,哥带你去惩恶扬善。”   桑小十懵懵懂懂。   “好…好像,不是…不是这个……”   话没说完,被申思杨拽着跑了。   夏日燥热的风往嘴里灌。   桑小十张着嘴巴,颤着音,小声的补全了最后两个字:“意…思。”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惯例前三章每章给大家发50个红包-感谢支持啵啵啵;   更新时间暂定在每天早上6点;   第一个故事目前的时间线是十几年前,07.08年的亚子,杨杨就是不会打架的设定,但他长着一张可以忽悠别人替他干架的嘴,所以就目前的存稿来看,这应该会是本爽文—— 第2章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2   镇上的房子和房子间,围的几乎都是一米高的矮墙。   矮墙里的院落往往会种些花果树木。   葛家宝家的院落里种的是两棵桃树,六月里桃树初结果,光秃秃的枝丫上零星挂着几个小果实。   申思杨借着这两棵桃树的遮掩,蹲在矮墙后,等着去打探情报的桑小十回来。   他从记忆里知道,这镇上的人大多喜欢在午饭后,聚在各家的院落前闲聊。   尤其是这种酷暑的午后,在这个空调还未普及的年代,吱呀慢晃的风扇还不及阴凉地的自然风来得令人身心舒畅。   申思杨正思索,就看见拐角处出现桑小十匆匆跑来的身影。   小孩身上罩着件天蓝色的宽大T恤,被风吹得跟在身后鼓起一个半圆。   “怎么样?人够多了吗?”   桑小十正好跑到申思杨面前站定,他浅浅地喘着气,再重重地点头:“十……十六个。”   申思杨被他的认真逗笑,抬手顺了把他被风吹乱的头发:“还认真数了呀。”   说完也不浪费时间,拉着桑小十稍微往前凑了点:“再最后确定一遍,葛家宝平时最宝贝不让人碰的,是他现在放在书桌正中间的那个黄色变形金刚玩具对吧?”   两人站的矮墙位置正对着葛家宝的房间窗户。   这会窗户正大开着,房间里的儿童床上,葛家宝嘴里吃着根冰棍,翘着二郎腿来回摇晃,眼睛直勾勾盯着正在放动画片的电视。   桑小十不知道变形金刚是什么,但认得颜色位置。   他慢慢睁圆眼睛,视线穿过窗户落在书桌上跟记忆比对确认完毕后,认认真真地冲申思杨点头。   “好。”申思杨揉揉桑小十的脑袋,“等我一开始往里爬,你就马上去我家找我妈,告诉她我挨欺负了,然后带着她到前面人多的地方。”   桑小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末了又认认真真问:“还有……别的事吗?”   “有!”申思杨两只手搭到小孩肩上,将人向后一转,指了不远不近一个没人的阴凉地,说,“把我妈叫来以后,你就站那,看戏。”   “明白了吗?”   桑小十点点脑袋。   申思杨把人转回来,比了个手势,便两只手攀到矮墙上。   他虽然打架不会,小时候上房揭瓦爬树掏鸟窝的事一件没少干。   一米高的矮墙和一米高的窗,完全小菜一碟。   朝桑小十做完手势,他便迅速翻到墙内,而后冲到窗户边同样迅速翻入,目标明确直冲书桌上的大黄蜂,抓起就是一通跑酷。   躺在床上看动画片看得正开心的葛家宝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申思杨已经抱着他的宝贝大黄蜂推开房门,穿过大厅,即将冲出大门跑进门前的院落。   “你干什么!!”   葛家宝意识过来丢的是什么,瞬间一个鲤鱼打挺,冰棍掉在床上也顾不上管,光着脚就冲申思杨追去。   申思杨在距离大门还有五米的位置,一个急刹车,慢下了脚步,改成往外走去。   刚迈出门没两步,身后就传来葛家宝怒气值满满的一声吼:“你把我的大黄蜂放下!!”   伴随着这声吼,葛家宝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门口。   没等他伸手抓申思杨,院外传来妇人中气十足的声音:“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大中午的吵吵闹闹的。”   陈慧菊手里捧着把瓜子,一进院子,就见自家儿子光着脚丫子,身上套的大背心歪斜,整个人涨红涨红的,仿佛下一秒就能炸。   几个听见动静的邻里跟着陈慧菊进院,恰好里头有个住申思杨对门,一眼把申思杨认出,出声道:“这不是小思杨嘛,哟,你这脸怎么了?”   申思杨等的就是这句。   他抱着大黄蜂,转向说话那妇人,乖巧地睁着一双含水光的眼睛:“没事的云姨,就是家宝哥不小心把我蹭到了,不疼的,而且家宝哥他人非常好,把这个送给了我做赔偿呢!”   “你放屁!”   葛家宝一听这话瞬间急了眼,上前一步就要去抢申思杨手里的大黄蜂。   申思杨本就防着他,迅速避过他抢夺的动作,仰着脸匀速转了个身,确保在场的所有人都看清了他脸上那两处伤后,才重新看向葛家宝,迷茫中带着隐忍委屈地问:“家宝哥,你又不愿意给我了吗?”   申思杨从出生长到二十五岁,别人给他的长相评价永远脱离不了两个字——可爱。   用他妈的话讲,就是非常能激起人怜爱之情的长相。   二十五岁他跟他侄子干架,他都能凭借好演技和无辜长相加分,让她表姐给他侄子好一顿抽,更别提现在还是在七八岁的躯壳。   在场的人谁也不眼瞎,怎么蹭都不可能把人额头蹭淤青,嘴角蹭破口。   再加上葛家宝熊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当即有人忍不住开口。   “慧菊啊,你家家宝怎么又打人勒,这样下去可不行的,万一长大真成混混了怎么办?”   “就是啊,申家这小娃娃我记得蛮乖的,学习成绩也好,怎么也能哪里惹到你家家宝?”   葛家宝原本气势汹汹,对着一张嘴乱编的申思杨就想抓挠骂人。   胳膊刚伸出,陈慧菊一声吼:“葛家宝!小思杨脸上的伤你打的?”   不是就算了,偏偏真是他打的。   葛家宝心虚,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我没说把大黄蜂给他。”   “我问你是不是你打得人!谁跟你说你那破玩具了?”   葛家宝支支吾吾,陈慧菊心底顿时有数,她恨铁不成钢地将瓜子塞进口袋就要上前。   人群里乖乖站着的申思杨在这时忽然抹了抹眼角的眼泪,替葛家宝「开脱」道:“也不能全怪家宝哥,家宝哥应该也只是想跟我玩。他拳头揍上来的时候,如果不是小修哥按着我不让我动,我其实也是可以躲开的。第二下家宝哥把我往墙上推的时候,如果不是小柳哥绊了我一脚,我可能就不会撞到额头了。所以也怪我,不能全怪家宝哥。”   葛家宝被他妈瞪得两腿打颤,根本没听出话里的玄机,还真以为申思杨是在替他说话,忙不迭接上道:“就……就是啊,他自己都说他自己也有错了,还有小修和小柳……”   小修和小柳就是中午葛家宝的两个跟班。   几人都是邻居,这会两人的母亲也在。   听了这话,院子里顿时响起整齐的一声怒吼:“马思修/吴琣柳!给我马上从楼上滚下来!”   与此同时,陈慧菊三两步上前揪住葛家宝的耳朵:“葛!家!宝!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给我出去乱惹事,自己惹事就算了,还要带上小修小柳,以后周六周日你给我一步也别踏出家门!”   葛家宝耳朵本来就被揪得生疼,一听这话,顿时也顾不上疼了,挣扎着抗议起来,怨恨地瞪向申思杨。   不料被陈慧菊抓个正着:“还敢瞪人?你瞪谁呢?啊?再给我瞪一个试试?”   恰好马思修和吴琣柳跑下来,三人被自家母亲拧着耳朵一通教训,场面一度混乱。   直到最开始替申思杨说话的云姨见差不多了,出声当和事佬:“好了好了,骂也骂了,让三人跟小思杨道个歉,这什么小玩具的,既然都说送给思杨了,也没有收回去的道理,道完歉,东西送了,这事咱就算过。”   葛家宝被揪着耳朵一通骂,心里已经够憋屈了。   一听骂完大黄蜂还要送人,顿时不乐意了,急红了眼:“不行!我的大黄蜂不能给他!那是我舅舅送给我的!我没说过给他!”   陈慧菊明白理,但是看了眼申思杨怀里的大黄蜂,心底也有点犯难。   这玩具是她在城里工作的弟弟从城里给葛家宝带回来的,花了大几百块钱,她知道葛家宝平时疼惜得要命,别的小孩到家里玩都不让碰,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到申思杨手上去的。   正想着要不跟申思杨打个商量,给他换个别的玩具,院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思杨,你这脸是怎么了?”   申思杨根本不用转身看,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   他妈,袁琳菲女士。   袁琳菲的声音不断靠近。   “妈妈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今天下午要拍照,你把脸弄成这样,徐叔叔那里我们要怎么交待?我们跟人家签好合同了的,拍不了照,我们要赔给人家违约金的!”   申思杨跟袁琳菲女士打配合二十多年,哪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戏。   他顿时抱紧怀里的大黄蜂,羞愧地低下脑袋,朝向袁琳菲,哽咽着道歉:“对不起妈妈,是我的错。”   明明是自家儿子的错,却让受罪的小孩道歉,陈慧菊心底里一时间羞愧不已,出声问袁琳菲:“琳菲,你说的拍照是怎么回事?”   袁琳菲个子高,身材比例好,做的街道办的文职工作,因为客气讲理,在镇上人缘一直不错。   “孩子他爸有个朋友,开公司的,要找小孩拍个广告,前几天见了我家小杨说我家小杨形象符合,我们就跟人家签了合同,答应给人家拍组广告。”   陈慧菊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有些白:“那违约金要赔多少?”   袁琳菲面露愁容地思索片刻:“千把块吧。”   陈慧菊一听价格,顿时一巴掌拍在葛家宝背上。   尽管肉疼,但她还是对袁琳菲道:“琳菲,是我家家宝把你家孩子脸弄成这样的,这钱我们家出。”   “不用的阿姨。”申思杨再次乖巧出声,“也有我自己的原因,而且家宝哥都愿意把最爱的玩具送给我了,我真的非常感动,您和家宝哥真的不用再自责。”   葛家宝不关心别的,一听申思杨个不要脸的还是要他的大黄蜂,顿时再次急眼:“申思杨!我什么时候……”   话还没说全,陈慧菊再次拧起他耳朵:“葛家宝!小思杨都那么大度说原谅你了,你还想干什么?啊?而且玩具也是你自己说要给人家的,快点跟人家道歉!”   “我不要!”葛家宝拍他妈的手。   “不道歉以后你都别想再要玩具,今年你舅舅过年回家我让他什么都别给你买,暑假你也别出门了!”   葛家宝一听这话,委屈地「哇」一声哭了出来。   “你还委屈上了?快道歉!”陈慧菊不吃这套。   葛家宝咬着牙,涨红了一张小脸,最终还是妥协地看向申思杨:“对不起。”   申思杨满脸理解包容的笑:“没关系的,家宝哥。”   葛家宝一道歉,马思修和吴琣柳自然硬不住这头皮,也跟着道了歉。   几人道歉完,陈慧菊满脸歉意地冲袁琳菲笑:“琳菲,实在对不住,那违约金还是得我们……”   袁琳菲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谅解道:“不用,大家都是街坊邻居,而且思杨也说不用了,你就别跟我客气这了。”   她说完,就转身拉住申思杨:“走了,回家,你这脸得快点上药,不然要留疤。”   陈慧菊一听这话,顿时也不留人了,连忙让两人快些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葛家宝虽然被逼着道了歉,心底仍旧不服气,一双眼睛发红地紧盯着申思杨,恨不能马上去抢回他的大黄蜂。   正盯得眼眶发热,忽然见跟着袁琳菲往外走的申思杨边走边转过身,抱着怀里的大黄蜂朝他看来。   葛家宝气愤得不行,刚想用眼神示威,却看见申思杨忽然拿起大黄蜂,在汽车人的脑袋上亲了一口,而后侧过脸得意地冲他笑。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一时间气血上涌,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一个起跳就要朝他冲去。   “你这个!你这个乌龟王八蛋!啊啊啊!我要跟你拼了!”   人刚蹦起,就被陈慧菊拎住了后脖颈。   陈慧菊拎着把人往大门里一扔:“出息了葛家宝,你要跟谁拼?今晚晚饭取消!给我饿着!减肥!”   说着「砰」一声关上门,阻断了葛家宝最后的视线。 第3章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3   袁琳菲领着申思杨走出葛家院落。   等走远了四周没人后,她双手环到胸前,问申思杨:“说吧,怎么回事?”   申思杨正要开口解释,一个身影「嗖」得窜到两人身旁。   桑小十气喘吁吁。   “我我我,思…思思杨哥哥,他…他……”   “他被欺负了,你儿子我见义勇为,上去刷刷两下,挨了两拳揍。”申思杨替桑小十补充解释。   袁琳菲看他一眼,转向桑小十:“真的?”   桑小十重重点头。   袁琳菲看回申思杨:“那你可真本事。”   申思杨一摆手,没半点心虚:“害,小事。”   袁琳菲清楚自己儿子什么德行,没继续这个话题给他往下吹牛的空间,抬手指了指他怀里的大黄蜂:“这玩具应该不便宜,你等过几天气消了,想个办法给人还回去。”   “知道。”申思杨拿这玩具,本来也不是真想要。   交代完毕,袁琳菲便不再管自家儿子,扭头看向桑小十,打量了一阵,和蔼笑道:“你是住在葛家隔壁那小孩吧?”   桑小十乖巧点头。   “饭吃了吗?”   桑小十继续点头。   “那要不要来阿姨家跟思杨哥哥玩?这大夏天外头也怪热的,让思杨哥哥带你吹风扇看电视,家里还有冰棍。”   桑小十眨眨眼,扭头看向申思杨。   申思杨一笑,揽过桑小十:“走,哥带你去吃冰棍!”   ——   申思杨拉开家里冰箱,看到了多年没见的两毛糖水冰棍。   他读大学以后就没再怎么见过这种冰棍,一时间甚是怀念,拿了根出来扯开包装袋叼嘴里,又挑挑拣拣半天,找了根可爱多,递到桑小十手上。   桑小十没有马上接过,有些局促地看了眼申思杨嘴里的两毛糖水冰棍。   申思杨没多说,直接关上冰箱往他手里塞:“你可爱,你吃这个。”   冰凉的雪糕贴到手心,桑小十指头微蜷,没再推拒,认真道谢。   申思杨领着他去自己卧室。   去的路上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不只是他的性格长相和父母,就连这房子的构造,都和他小时候住的一模一样。   走进房间,凭着记忆摸索出遥控器,一转身,发现桑小十还捧着可爱多没吃。   “怎么不吃?”他问。   桑小十微扬起脑袋看他,抬手指了指他嘴角的伤口。   申思杨笑:“这个真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桑小十咬了咬下唇肉,又小心地吐出几个字:“拍照,对……对不起。”   申思杨愣了下,想起他妈在葛家说的话,当即解释:“根本没有拍照那回事,我妈编出来唬人的,不然葛家宝那玩具这么贵,我根本没法顺利带出来。”   桑小十显然十分意外,愣了好一会,才懵懂地点了点头。   申思杨看他像只笨笨的狗狗幼崽,忍不住心里发软,干脆伸手从他手里拿过可爱多,撕了一半包装纸才递回去。   “快吃,不然化了。今天他们三个只跟我道了歉,还欠你一声道歉。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以后,会有他们真心实意跟你道歉的一天。”   他说完,rua了把桑小十的脑袋,就转身开电视去了。   “你要看什么动画片?这时候电视里能播什么……”   申思杨嘀嘀咕咕半天,发现身后一直没动静。   他随便点了个动画片,转身朝桑小十看去。   谁料一转身,就正对上了桑小十认真的视线。   申思杨忍不住笑:“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   桑小十刚要张嘴,申思杨忽然指了下他手上的可爱多:“快吃!流下来了。”   桑小十闻言,着急忙慌地吃掉化掉的部分。   口味是哈密瓜的。   感受着嘴里冰凉绵软的雪糕,桑小十眨了眨葡萄般的大眼睛,声音也跟化掉的雪糕般,软绵绵的。   “思杨…哥哥,今天…有点…不一样。”   申思杨一愣:“哪里不一样?”   桑小十抿了抿嘴:“以前…不会…理我。”   小孩说这话时垂下了眼眸,长睫毛扑闪扑闪的,难掩紧张。   申思杨看着他瘦小的脸,心底微麻,抬手搭到他脑袋上,笑道:“因为今天的我是限定款。”   桑小十闻言抬头,困惑地看向他:“什么是…限定款?”   申思杨将嘴里只剩下半截的糖水冰棍挑到左腮,沉吟片刻,展开笑:“就是专门为你而来。”   桑小十愣住,一瞬间仿佛不会了任何表情动作,只能愣愣地看着申思杨。   慢慢地他脸上爬上红,直到手里的雪糕再次化掉,被申思杨提醒吃。   再次咽下哈密瓜味的冰凉,他像是鼓起勇气般,开口问:“那明天…明天还可以…限定吗?”   申思杨对上小孩认真的眼神,一时间没有回应。   他咬下一块冰,没怎么嚼就直接咽下。   冰块顺着食道下滑,一路凉进心脏。   “明天早上来找我,你就知道了。”   ——   申思杨在晚饭前把桑小十送走。   晚上吃完饭,陪着袁琳菲女士和申拾武先生遛了半小时弯,回到家躺在卧室的床上,申思杨尝试着和脑袋里的机械音对话。   然而他费劲问了一堆问题,脑袋里始终静悄悄的,静得他都怀疑,之前听到的机械音会不会是他的幻觉。   直到他想到中午时机械音布置的所谓任务:“你说我想在现实世界里重活,必须去关怀十个世界的主角,然后再在时机恰当的时候推开他们促使他们成长,那如果我不按照你说的做呢?会怎么样?”   这一回,在一阵细微的滋滋声后,机械音终于再次出现:“任务失败,死亡。”   申思杨静默片刻:“所谓的狠狠抛弃具体要用什么方式?未来我要跟他决裂?反目成仇?还是说我要反过来倒打一耙?”   “系统会根据实情,实时演算出最佳方案。”   申思杨思索着,想了想又问:“具体要什么时候做「抛弃」这件事?「抛弃」以后呢?我会继续留在这个世界,还是马上去到下一个世界,按照你的意思,我应该是要去到十个完全独立开来的世界吧?”   他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就听见脑子里滋滋两声,机械音又给了他同样的回答:“系统会根据实情,实时演算出最佳方案。”   申思杨有了初步判断,这东西估计就是个人工智能客服,必须问到关键词,它才会回答。   而且应该还是多组关键词被设定了同一答案的简易人工智能客服,简而言之……它可能除了布置基础设定的任务,其余什么也不知道。   申思杨现在还没办法完全确定目前所处世界的真实性。   不过要是明天一觉睡醒,人还在这,那基本是八九不离十了。   他双手垫在脑后,盯着天花板想了想自己现实世界里的现状,一时间也不太忧愁了。   他虽然是家里独子,但父母恩爱非常,他完完全全就是个买手机送的。   他如果不幸去世,父母肯定是要难过的,但还不至于难过到令他们无法继续生活。   至于情感方面,别说对象,二十五年里连个喜欢过的都没有。   所以这方面他完全没有顾虑。   朋友嘛……那些崽种要是能记得每年给他烧点纸钱,他就谢天谢地。   想着想着困意上涌。   申思杨打了个哈欠,干脆扯过薄被打算睡觉。   眼睛刚闭上没多久,忽地又睁开,他抱着尝试心理再次问:“一般小说电视剧里,这种穿越帮助主角的任务,不都应该会提供围绕主角展开的一系列故事剧情吗?”   这段话应该是触到了关键词,脑海里很快响起机械音。   “这不是故事世界,任何人都没有既定走向和结局,桑小十会被定义为主角,是因为他的天赋和潜力符合系统捕捉标准。”   “哦。”申思杨倒不太介意这个,他本来就是随口一问,比起桑小十未来会怎么样,他更在意桑小十到目前为止到底经历过什么,“那桑小十过去的经历,应该可以提供给我吧?”   机械音再次出现:“请宿主自行探索。”   申思杨了然,果然什么也不知道。   他干脆不再问,卷吧两下被子盖住脑袋,阖上眼继续睡觉。   然而正当他要进梦里跟周公打招呼,一阵敲玻璃的响动又把他扯了出来。   申思杨迷糊地听了听,是有人在拿石子砸他窗户。   心底有个猜想,他掀开被子下床,一开窗,果然看到了怒气冲冲的葛家宝。   申思杨的房间在二楼。   葛家宝攀不到,只能站在他家的围墙上冲着他呲牙咧嘴。   才挨了一晚上骂,葛家宝心里多少有点忌惮。   这个点周围人家都亮着灯,他也不敢大声,只能冲申思杨虚吼:“我的大黄蜂!还我!”   申思杨冲他一摊手,脸上攥着笑:“没有。”   葛家宝一张脸瞬间气得涨红,他拿起手里的一块石头就要冲申思杨扔。   申思杨赶在他动作前开口:“来,尽情扔。”   他一点脑袋:“这,大黄蜂掉头。”   再点胳膊:“这,大黄蜂断胳膊。”   最后指腿:“这,大黄蜂断腿。”   说完冲葛家宝灿烂一笑:“选择多多,来吧。”   葛家宝年纪轻轻显然还没遇到过这种级别的不要脸,他涨红着脸瞪申思杨半天,恼火地吼了一声,就把碎石头全扔到地上,最后挣扎:“你要怎么样才肯还给我?”   申思杨倚靠在窗沿上双手环到胸前,沉默地思索片刻后,出声问:“你们今天为什么要那样说桑小十?”   葛家宝的脸上划过一丝明显的不乐意:“那个小结巴有什么好说的。”   申思杨哼笑一声:“大胖子你说不说?”   葛家宝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你叫我什么?!”   “大,胖,子,听得够明白吗?”   “你凭什么叫我大胖子!”   “你能叫小十小结巴,我为什么不能叫你大胖子?”   “他本来就是结巴!”   “嚯,那您可不正是货真价实的短腿大胖子嘛。”   “别人!别人也都这么叫他!”   “这么说,全镇子人都叫你短腿大胖子,你能呲着你那大白牙发自心底里高兴?”   葛家宝气结,骂又骂不过,恼得转身就要走。   申思杨慢悠悠飘出一句:“大黄蜂不要了?”   葛家宝停在原地,胸膛鼓动半天,才咬着牙开口:“他本来就没爸没妈,跟着他姑姑姑父生活。说他跟狗抢饭吃也都是事实,我亲眼看见的,在我家二楼,我看到他姑姑姑父坐在他们家客厅的饭桌上吃饭,他端着碗跟他家大黄狗蹲在角落吃饭。”   申思杨听见葛家宝的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葛家宝注意不到这些,说完就问申思杨:“我都跟你说了,你可以把大黄蜂还给我了吧?”   申思杨收回神思:“会还你。”   葛家宝面上一喜,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申思杨又说:“但不是现在。”   “你这人怎么这样!”葛家宝气恼。   “我本来也没说,你说了我就还你吧?”申思杨轻笑。   葛家宝气得几乎要把牙齿咬碎:“那你到底什么时候还我?”   “等你不叫桑小十小结巴,而是叫他名字的时候。”   葛家宝心里不乐意,但权衡了一小会,还是说:“你现在还我,我以后都叫他名字就是了。”   申思杨两只手拄到窗沿上,低头看着矮墙上站着的小孩。   他收起所有玩笑不正经的态度,看着葛家宝,语气认真:“不是因为想要回大黄蜂才叫他名字,而是有一天,你真心实意,想叫他桑小十。”   “等到时候,我会主动还你。”   说完冲葛家宝摆摆手,就关上了窗户。 第4章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4   昏暗的白炽灯悬在客厅顶上,随着吹进屋内的风时而摇晃。   白炽灯下摆着张方桌,方桌上垫着印花的桌垫,桌垫褪了色,擦拭得还算干净。   桌上摆着三盘菜,两荤一素。   菜已经不冒热气,昏暗灯光下完全不见刚炒出锅时的鲜艳色泽。   桌旁坐着个面色蜡黄的女人。   女人看模样四十上下,毛躁的头发随便用一根黑色头绳绑在脑后,棕色的衣服领口起满了毛刺,短袖下搭到桌上的手皮肤龟裂手指粗大,一看就是常年做苦力活的手。   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闹钟,又扭头看了眼窗外的天,最后看向正趴在客厅茶几上写字的桑小十。   “他今晚应该不会回来了,我们吃饭吧。”   玻璃的茶几上随处可见裂纹,仿佛只要再一下重压,就会碎得四分五裂。   桑小十轻手轻脚地将书本收拾进书包,点点头起身朝厨房走去。   桑炆煊也起身往厨房走去,对桑小十说:“你坐着吧,我去盛饭。”   桑小十朝她看去一眼,没吱声,还是走进了厨房。   最后因为桑小十个子不够,还是桑炆煊替他盛的饭。   菜虽然凉了,饭还正热。   两人各自坐在方桌的一方,安静吃着饭。   然而饭刚吃两口,门外忽地传来一阵极响的踹门声。   饭桌上的两人皆是浑身一震。   桑小十反应过来得很快,猛往嘴里扒了两口饭,又夹了两筷子菜塞进嘴里囫囵嚼过几下,就直接咽下。   他这边刚咽下,门口就传来一个满是醉意含糊不清的声音:“桑炆煊!人呢!”   桑炆煊顿时放下碗筷,抹了把脸朝门外跑去。   她跑到门口扶住醉醺醺的罗企风。   罗企风一把抓住她的头发,酒后通红的脸上是几欲爆发的怒意:“怎么这么慢?干什么去了?”   桑炆煊低垂着脑袋,小声应:“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   罗企风正欲再说,进到屋里,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他一眼看到坐在餐桌旁的桑小十,脸上瞬间堆满嘲弄的笑:“小狗怎么还上桌吃饭了?”   桑小十垂眸看着眼前的碗,没有任何回应。   罗企风瞬间被他这副模样激怒,直接踹翻脚边的椅子:“懂不懂规矩?我怎么教你的!”   说话间走上前两步,一脚将桌边的狗盆踢到角落,而后冲外面大喊:“大黄!”   后院的门很快被撞开,一只大黄狗摇着尾巴跑进屋,跑到狗盆前乖乖趴下。   罗企风满意地扯着嘴角笑,扔了块肉进狗盆。   大黄狗顿时欢快地「汪」了两声,埋下脑袋快速将狗盆里的肉吃掉。   “看到了吗?”罗企风朝桑小十看去。   桑小十依旧盯着面前的碗里的饭,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直到桑炆煊叫了他一声:“小十。”   桑小十缓慢抬头,对上了桑炆煊满是哀求的眼神。   桑炆煊的哀求不是没有原因。   罗企风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让桑小十蹲到大黄狗旁边吃饭。   桑小十如果不去,他就会掀了整桌子的菜,再辱骂殴打桑炆煊,如果桑小十这时候还不去,他就会连桑小十一同教训。   而只要桑小十从一开始就按照他说的乖乖去做了,他不仅不会发脾气,甚至还会好言好语,给桑小十夹几口菜。   桑小十慢慢收回视线,在罗企风暴怒的边缘,端起碗,走到了大黄狗边上蹲下。   罗企风瞬间春风化雨:“这就对了,下次动作快点。”   他走到桌旁,直接拿过桑炆煊用过的碗和筷子,往碗里面夹了几块红烧肉,就慢悠悠地朝桑小十走去。   走到桑小十面前蹲下,罗企风咧开嘴,仿佛刚才发脾气的不是他一般,用无比温柔的声音开口。   “小十啊,姑父跟你说过很多次,不是姑父真心想要这样对你。姑父只是想你知道,像你这样没了爹妈的孩子,要不是我和你姑姑收养你,别说住的地方,就是吃的,你都得和狗抢。”   他说着,丢了块肉进大黄狗的狗盆里。   大黄狗迅速将肉吞下。   “你看,外面的狗可比大黄凶多了,你出去跟他们抢饭吃,能抢得过吗?说不定还会被它们当饭吃了。”   罗企风说完,这才慢悠悠地将碗里剩下几块肉夹进桑小十碗里,而后一脸慈爱地对桑小十道。   “你要知道,姑姑和姑父才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给你房子住,给你饭吃,不然你早就饿死街头了!人要知道感恩,长大以后要孝顺谁,心里有数吧?”   桑小十垂着眼眸,轻轻点头。   他知道这时候必须点头,如果不点,罗企风会做出更加恶劣的刁难。   罗企风见他点头,瞬间露出满意表情,拍拍手站起身,走到桌边,吩咐桑炆煊:“给我盛碗饭。”   桑小十蹲在墙角,安静着许久不动作。   直到见罗企风背对向他开始吃饭,他才动手将碗里的肉全数夹进大黄的狗盆里。   看见大黄兴奋地摇尾巴,他抬手轻轻摸了摸大黄背上柔软的毛发。   而后连同沾着肉汁的米饭也一起清理完毕,他才夹起米饭,细嚼慢咽地干吃完整碗白米饭。   ——   申思杨躺回到床上,方才的睡意却全数跑了个干净。   他来回翻转几圈,满脑子都是刚才葛家宝说的桑小十的事。   实在睡不着,他干脆起身,推开门往外走去。   这个时间点他爸妈一般还没睡。   果然一进到客厅,就看见夫妻二人正依偎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爸申拾武先生手里端着个碗,碗里是一串洗完还挂着水珠的葡萄。   只要袁琳菲女士一张嘴,申拾武先生不管当下眼睛在看哪,都能迅速揪下一颗葡萄,精准地放进他妈嘴里。   这场面申思杨看了二十多年,早把自己当外人了。   他慢悠悠走过去:“二位,吃独食呢?”   袁琳菲扫他一眼:“看出来了还问?自取其辱?”   申拾武在一旁贴心地笑:“老婆,杨杨还小……不一定能明白自取其辱的意思。”   袁琳菲噗嗤一笑,十分随和地换了个词:“那儿子,自讨没趣?”   话虽是这么说的,手上倒是摘了颗葡萄,而后冲申思杨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   申思杨走过去坐下。   袁琳菲把葡萄递到他跟前。   申思杨正张嘴要吃,瞧见那水亮的葡萄,一下子想起了桑小十看他时那双亮晶晶的漂亮眼睛。   他心里一阵难受,吃下葡萄,三两下吐出皮和籽,看向袁琳菲问:“妈,你了解桑小十家的情况吗?”   袁琳菲挪开看向电视机的视线,望向他,神情里带上了一两分认真:“怎么忽然问这个?”   “今天跟他相处了一下午,感觉他挺好的,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葛家宝他们要针对欺负他,是不是跟他家庭因素有关?”   申思杨这话是发自内心说的。   系统的任务对他来说只能算个参考条件,他从来不是听人吩咐就老实办事的性子。   就好比系统今天要是给他指的帮助对象是葛家宝,今天这顿教训也绝对少不了葛家宝的,甚至他还会让葛家宝被教育得更狠一点。   他怎么说也是二十五岁的人,一个人的性子好坏,他分得门清。   桑小十这样性子的小孩,明摆了就是受了长时间迫害欺负的。   可虽然性子被压得怯懦小心,眼睛却澄澈雪亮,甚至比同龄小孩还要懂礼貌知感恩。   申思杨从小到大就见不得这样的。   要是不让他见着还好,明白了拎出来到他面前,就是没有系统下发任务,他也不可能放任不管。   袁琳菲以前经常说他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话虽是这样的话,他每次管完闲事,袁琳菲却又都会奖励他顿好的。   大概是他从小就这么个性子,袁琳菲听完他的解释,也没起疑,思索许久后认真回复他。   “我也不是特别了解,就知道他父母一年前车祸去世了,他母亲方没有任何亲人,他父亲的亲戚也只有一个姐姐,就是住在咱们镇上的桑炆煊,所以他就被接过来住了。”   申思杨双腿盘到沙发上,思索着托住脑袋。   “桑炆煊……就是桑小十姑姑,一个人住吗?”   袁琳菲停顿了一小下,才出声答应:“桑炆煊有个老公。”   母子二十五年,袁琳菲这一下停顿被申思杨精准捕捉。   “桑小十姑父人有问题?”   袁琳菲轻叹了口气:“酗酒,赌博样样沾。”   申思杨瞬间拧眉:“那他们会虐待桑小十吗?”   “这我不知道,没听说过。”袁琳菲的脸色也不是十分好看,“桑炆煊应该不会虐待桑小十,她是个老实性子,早年在镇上人缘还是挺好的,后来罗企风赌博,跟镇上大半人都借钱借了个遍,慢慢的大家也都不怎么跟桑炆煊往来了。”   申思杨虽然二十五岁,但到底没谈过恋爱没结过婚,听完袁琳菲的话,顿时不解:“这样赌博酗酒的人为什么还要跟他继续过下去,就算她一个人想不明白,旁边关系好点的不会劝劝她吗?”   袁琳菲摸摸自家儿子的小脑袋。   “罗企风那样的人,都说光脚不怕穿鞋的,穿鞋的可不敢惹上光脚的,惹上后像狗皮膏药一样怎么都撕不下来,糟心的也只能是自己。”   道理申思杨明白。   他捧着脑袋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   袁琳菲见他这模样一乐:“儿子,妈怎么觉得一天过去,你长大了不少?”   申思杨从沙发上跳下,去他爸那摘了几颗葡萄,塞进嘴里一颗,冲他妈挥挥手随口忽悠:“岁月催人老哟。”   忽悠完就径直往房间走。   身后传来他妈止不住的笑声。   作者有话说:   前两章评论都没有到50,所以这章再给大家补发一次红包-红包我一般都是更新后的隔天统一发,统一发过以后就不会再单独发啦,感谢大家支持,啵—— 第5章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5   申思杨大早上被他妈从床上拔萝卜似的拔起来时,整个人还分外恍惚。   他迷迷瞪瞪地勉强睁开眼看房间的闹钟。   看到闹钟上的时针正正指向七时,他挣扎着就要重新回被窝。   他明明九点才上班!公寓到公司就五分钟的路程!他还有一个小时四十分钟的觉可以睡!   必须争分夺秒。   “别逼我抽你啊申思杨,小十已经在楼下等你了。”袁琳菲女士的死亡警告声响起。   小十?   名字有点耳熟。   他不是一个人住的单身公寓吗?他妈怎么会在他家?   申思杨逐渐清醒过来,顿时一个仰卧起坐。   哦,他死了。   现在正在一个奇怪的世界。   申思杨又不死心地扭头看了眼墙上的闹钟。   “妈,我几点上课啊?”   袁琳菲抬手摸了把他脑袋:“八点,睡糊涂了?”   申思杨摇摇头,心如死灰地起床。   小学生竟比社畜还惨。   知道桑小十在楼下等,他没再磨蹭。   快速刷牙洗脸换校服,下楼前跟他妈讨了五块钱,塞进口袋后就琢磨起了红领巾的戴法。   从二楼戴到一楼也没戴个明白,申思杨扯下歪七扭八的红领巾。   正打算重戴,一抬头,就看到客厅里的桑小十像只兔子似的蹭一下从沙发上蹦起,小跑到了他面前。   仙溪小学的校服以黑白绿为主色调,绿油油的校服上扎个鲜艳的红领巾,就显得格外惹眼。   因此桑小十一蹦到跟前,申思杨就瞧见了他脖子上戴得板正又美观的红领巾。   “正好,”申思杨揉一把面前人的脑袋,将红领巾递出去,“帮哥戴一下这个?”   桑小十点点头接过红领巾,非常娴熟地抬起一条腿做支撑,而后将红领巾摊在腿上,细致地折叠两下,拿起,看向申思杨。   申思杨就比桑小十高半个头,根本不用低头。   但对上桑小十的视线,他还是屈膝蹲下半截,而后将脑袋伸向桑小十,笑着道谢:“谢谢小十。”   桑小十收到道谢,有些无措地眨眨眼,脸颊泛上两团红。   他抿住唇,踮脚将红领巾叠进申思杨的领子里,转到前面系时,才软着声音回答:“不…不客气的。”   桑小十两只手虽然很小,但十分灵活。   每一个动作都仿佛精心衡量过般,只是几圈,就给申思杨系了个工整又漂亮的红领巾。   他系完红领巾,小手在上头轻轻拍了拍,抚平仅有的一点褶皱,亮着一双眼睛再次朝申思杨看去。   申思杨虽然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红领巾了,但凭着他仅有的印象,他敢肯定,他以前那么多年,绝对没系出过那么工整好看的。   他满意地拉了拉,正打算夸桑小十两句,一抬眸,却看见桑小十正目不转睛地定定看着他。   “怎么这么看我?”申思杨笑问。   桑小十看起来有些紧张,他两只手抓住书包带,长睫毛轻轻颤动了好几下,才轻声开口:“今…今天,限定吗?”   申思杨一听这话,顿时揽住桑小十的肩膀:“当然!”   他带着桑小十往屋外走:“早饭想吃什么?包子?鸡蛋饼?饺子?”   “鸡蛋…饼,可以吗?”   “非常可以!我也爱吃,尤其是刷酱的。”   “我…我也。”   “那就你两块钱刷酱的鸡蛋饼,我两块钱刷酱的鸡蛋饼。剩下的一块,咱们一人一杯豆浆!”   “好…好,谢谢…思杨哥哥。”   ——   两人一路上吃着鸡蛋饼喝着豆浆,晃晃悠悠到学校,距离上课还有20分钟。   桑小十挥别申思杨,来到教室。   刚放下书包,一个声音从前头传来。   “桑小十,数学老师让你上课前收好数学作业拿到办公室。”   说话的是班长。   桑小十答应一声,就起身走到第一排,开始挨个收作业。   这个点教室里才到了一半人,桑小十手上拿着本子,碰到没人的座位就记下座位号,等收完一轮再返回去收。   他搬来这座小镇一年的时间,在仙溪小学也就读了将近一年。   刚转学进仙溪小学时,班里是有很多人愿意和他讲话玩耍的。   后来在传开他是罗企风的侄子后,就没有人了。   在仙溪小学读书的小孩几乎都是仙溪镇上的。   而仙溪镇上的多数人,都被罗企风借过钱……没能要回。   桑小十一路安安静静地收作业,收到第二排中间位置时,他稍稍停顿了一下。   第二排中间位置坐的是马思修和吴琣柳。   以往收到这里,马思修和吴琣柳肯定都要玩闹地叫他几句小结巴。   桑小十以为今天也会一样,但等他走到马思修面前,马思修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拿了数学作业给他,没有多说一句话。   见状,桑小十也没有多停留,继续去收吴琣柳的。   吴琣柳作业还没写完。   桑小十过去时,他正在埋头苦写。   感觉到面前罩下来一片阴影,吴琣柳完全是习惯性开口:“你随便给我拿一本……”   话说到一半,不知是想起什么,他忽然卡了壳,而后抬头别扭地看了桑小十一眼,说:“你先去收下面的吧,等会再来收我的。”   桑小十在本子上记下吴琣柳的座位,便继续往下走。   异常顺利地收到最后,却在最后一列的最后一排卡了壳。   晃悠着本子死活不给桑小十的这个戴眼镜小孩叫吕涵山。   他平日里心情不好或者闲的没事干,就喜欢刁难桑小十玩。   “收作业啊小结巴。”吕涵山左右摇晃着本子,“愣着干什么,不在上课前收完,小心数学老师骂你。”   桑小十垂眸看了眼晃动的本子:“你把…作业本…放下,我收。”   吕涵山嗤笑一声:“你没手还是没脚啊?早上没吃饭?还要我给你放下你才肯收,多大脸啊!”   “没…关系,如果…你不…不愿意…交,我会…和老师…说明情况。”   桑小十勉力说完,对吕涵山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吕涵山瞬间恼火,转了两下脑袋发现周围有人在看,一张脸更加涨红,抓起桌子上的铅笔袋就朝桑小十扔去。   铅笔袋没来得及碰到桑小十的脑袋,就被一只手抓住。   一声轻啧在安静的教室后方响起。   下一秒,铅笔袋就按原方向被扔回,只是没回到吕涵山手里,而是直接越过他,飞出了窗外。   吕涵山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冲来人怒吼:“你有病吗!你谁啊!”   去而复返的申思杨轻笑一声,冲他摆摆手转身就走:“无名义士,别打听。”   路过桑小十身边,他微微侧身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中午放学等我一会,我来找你一起吃饭。”   被申思杨气息碰到的耳朵迅速泛红,桑小十点点脑袋,目送着申思杨离开,才再次走向第一列,开始收第二轮作业。   申思杨走出二(3)班教室,垂眸思索着事情。   忽然瞥见个身影,他微眯起眼睛。   盯着那身影看了片刻,他轻轻挑眉展开笑,朝着那个身影走去:“家、宝、哥。”   葛家宝正在边吃油条边喝豆浆,忽然听见昨天做梦都想掐死的人的声音,他险些呛出一口豆浆。   囫囵吞下嘴里的豆浆和油条,他一脸便秘地朝不断走近的申思杨看去:“你要干什么?”   申思杨笑得满面春风和善无比:“没有啦,只是忽然觉得,昨天那样对你,好过分哦。”   葛家宝连续被骗两次,第三次继续乖乖上钩:“那就把大黄蜂还我!”   “大黄蜂……那是暂时不能还的,我这有个独门秘籍,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申思杨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   但凡葛家宝出过社会,见识过有一种叫销售的职业,都能立马分辨出申思杨此刻表情里的含义。   可惜他才八岁,他还什么都看不透。   他明显不信地看着申思杨,但最后出于不听白不听的想法,哼道:“你说说看。”   “好不好奇我昨天是怎么做到,让所有家长都维护我骂你们的?”   葛家宝竖起一只耳朵。   “好不好奇我昨天是怎么做到,让所有人都相信大黄蜂是你真心实意送给我的?”   葛家宝又哼一声,另一只耳朵也跟着竖起。   申思杨说完这句话,却不往下说了。   葛家宝等了一会没等到回答,不耐烦道:“你倒是说啊。”   申思杨的笑容变得神秘:“秘诀呢,我肯定会告诉你,不过不是现在。今天下午放学,二年(3)班门口,申老师小课堂开课,不见不散——”   葛家宝脸一瘪:“为什么要等到下午?”   “看过武侠电视剧吗?独门秘籍在出世前,总是要经历点风雨。等待的时间越久,秘籍越管用。”   申思杨说完转身就走,边走边冲葛家宝挥手:“别忘了,机会只有一次。”   ——   下午,放学前两分钟,二年(3)班后门门口。   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申思杨特地提前了两分钟赶来桑小十教室门口。   一赶到,发现葛家宝已经在了。   申思杨眉梢轻挑:“准时啊家宝哥,这可是个好习惯。”   葛家宝扭过头:“我提前来等小柳和小修而已。”   申思杨不在意他的说辞,直接上前走到他身边:“准备好,争分夺秒,我现在要开始说了。”   他拉着葛家宝往后门靠后的位置走,随后往里一指:“靠窗那一列最后一个,戴眼镜的,看见没有?”   “看见了,我认识,吕涵山嘛。”   “就他,等一下下课铃一响,你就马上冲进去,叫上你的两个小弟,三个人一起把他往外带,带到楼下?体育器材室。”   “为……”什么。   葛家宝一句话没问出来,申思杨忽然加快语速。   “现在不是问为什么的时候,只有一分钟时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历史最低价免费售卖秘籍,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仅售有缘人,过时不候!”   下课铃适时响起。   申思杨在葛家宝身后轻推一把助力:“gogogo!争分夺秒!全拼脚速!不要再犹豫!犹豫就是损失!犹豫就是血亏!冲!”   葛家宝根本没反应过来申思杨具体说了什么,身体已经先脑子一步,非常紧迫地冲进了二年(3)班。   作者有话说:   葛家宝:人类的尽头,就是堵上申思杨的嘴 第6章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6   叫上吴琣柳和马思修,三人累死累活地把吕涵山架到器材室后,葛家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为什么要听申思杨的?   被三人钳制住的吕涵山懵逼了一路也终于在这会反应过来,剧烈挣扎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我要去告诉老师!你们学小混混绑架人!”   葛家宝本来就不是自己要抓他。   但是人都抓来了,现在放开,又觉得很没面子。   吕涵山见没人理他,顿时挣扎地更为激烈:“马思修,吴琣柳,你们还是不是我同学了!”   马思修和吴琣柳这会比吕涵山还懵,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没葛家宝放话他们又不敢松手,两人最后只好齐齐向葛家宝看去。   葛家宝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吕涵山放了。   他可不想听申思杨的。   然而刚要松手,申思杨就带着桑小十进来了。   申思杨一进屋就注意到了葛家宝的动作,他心下了然,抬手夸张地捂住嘴,一脸惊讶地看向三人:“不会吧不会吧,不会你们三个人加在一起,都拉不住一个瘦不拉几的小四眼吧。”   “你说谁拉不住?!”   “你说谁小四眼?!”   几道呼声齐响。   申思杨放下手,轻轻笑:“那就拉好拉紧了,这手你们要是放下了,从今天起,整个仙溪小学甚至整个仙溪镇,都会知道,你们三个加在一起,都拉不住一个瘦不拉几的小四眼哦——”   这熟悉的语气语调。   葛家宝只觉血压急速上涌,但心里又偏偏因为申思杨的话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吴琣柳和马思修明显也是一个症状。   三人齐齐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地将吕涵山拉紧了。   吕涵山到这也算是明白过来始作俑者是谁。   他一时挣脱不开,又被申思杨一口一个「瘦不拉几的小四眼」叫得火冒三丈,顿时冲着申思杨骂骂咧咧:“你是不是有毛病,我惹过你吗!你干什么要让他们抓我,还说我小四眼!”   “这问题问得好啊。”申思杨揽着桑小十看向吕涵山,“桑小十惹过你吗?你早上为什么要刁难他,还叫他小结巴。”   又是熟悉的语调。   但这回是看着别人被申思杨气得说不上话,葛家宝心里又莫名觉得很爽。   吕涵山被几人架得胳膊疼,又连连被申思杨堵话,一下子委屈上了。   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他冲申思杨吼:“他姑父欠我爸妈钱!”   申思杨跟没看见他哭似的,继续反问:“他姑父欠你爸妈钱,你让你爸妈找他姑父算账去。你欺负一个完全无关的人,你还以为自己是条汉子了?”   吕涵山脑子转不过来,不知道该怎么回骂,顿时哭得更凶了:“那你们也不能……嗝,这么对我。”   “你逗弄桑小十就可以,我们玩玩你就不行?这世上可没有这样的理。”   申思杨一边说着,一边从书包里掏出笔和本子。   “如果我没记错,小学老师给所有人上的第一课,就是换位思考,但既然有人光听课听不进脑子,那只能用点别的办法让他记住了。”   他拔下笔帽,笔尖在纸上轻点:“让我想想,你早上都是怎么说桑小十的。”   “小四眼,没手还是没脚啊?早上没吃饭?还要我动手?多大脸啊!”   申思杨记一个词,对着吕涵山吐一个词。   记完所有词,他将本子递到桑小十手上,轻柔地抓了把桑小十的头发:“来,拿着这个,对着他念。”   吕涵山急得鼻涕泡都出来了,见桑小十真的伸手去接申思杨递的本子,登时不管不顾地冲桑小十吼:“桑小十!你敢!”   桑小十拿好本子,抬头看向吕涵山,面露疑惑:“你可以说…说我,我…为什么不…不可以说…说你?”   吕涵山没想到桑小十会这么说,瞪着眼睛「你你你」半晌也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好了,念吧,不用跟他废话,一句一句慢慢念,咱多得是时间。”   桑小十仰头看一眼申思杨,乖乖地点点头,就拿着本子念了起来。   吕涵山鬼哭狼嚎,吵得葛家宝几人脑瓜子嗡嗡作响。   葛家宝第一个受不了,一脸土色地对申思杨道:“申思杨,你让小结……他念快点,吕涵山吵死了!”   桑小十停顿了一下,仰头看向申思杨。   申思杨揉揉他的脑袋:“就按照你喜欢的速度念,发音非常标准,听得很舒服。”   申思杨这话不假。   桑小十虽然的确有点结巴,但咬字非常清晰舒服,比起仙溪镇上多数小孩发音都要标准。   桑小十脸颊微红,长睫毛扑闪扑闪好几下,才低下头点了点脑袋,看着本子继续念了起来。   葛家宝翻了个白眼。   嘴巴一张本来还想再说,一想起申思杨那张让人脑袋嗡嗡响的嘴和还困在申思杨家的大黄蜂,想想又闭上了。   等桑小十念完,吕涵山已经把嗓子都哭哑了。   葛家宝也拉得手疼,见桑小十把本子递回给申思杨,他道:“我们可以松手了吧?”   “还没,还有最后一个环节。”   申思杨把本子放回书包,拿出铅笔袋。   将铅笔袋递给桑小十,申思杨走到吕涵山面前,对桑小十轻笑:“咱们玩扔铅笔袋游戏,投掷目标——”   他抬手一指吕涵山的脸:“他的脸。”   吕涵山彻底崩溃了,他吸着鼻子哭哑了嗓子质问申思杨:“你到底要干什么?”   申思杨扭头看他:“这个问题我给不了你答案,你要问早上的你自己。”   说完,他就不再搭理吕涵山,重新看向桑小十:“来吧。”   桑小十没有马上动作。   他捏着铅笔袋,看着吕涵山哭得眼泪和鼻涕都是的脸。   申思杨也没有催促他,只是安静地等待。   盯着吕涵山看了会,桑小十一字一顿地开口问:“吕…涵山,你…很怕…吗?”   吕涵山已经没有力气,浑身抖个不停:“废话,换成是你你不怕吗!”   “我…怕啊。”   桑小十声音轻轻的,像块夏日里马上就要融化的奶油蛋糕,他低垂下眼眸:“我也…跟你说…说过,我…疼的,可是你…你也还是要…扔我。”   吕涵山一时哑了声,看着桑小十说不出话来。   几秒后桑小十重新抬眼,将铅笔袋扔了出去。   吕涵山浑身一抖,害怕地闭上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没有落下,他忐忑地睁开一只眼睛,发现铅笔袋被申思杨接住了。   申思杨将接住的铅笔袋扔回给桑小十:“来,继续。”   桑小十接住,听话地再扔。   就这样扔了十下有余,每一次吕涵山都觉得脸马上就要被砸到了的时候,申思杨才会抬手接住铅笔袋。   甚至有几次铅笔袋的边角已经戳到了他的脸。   吕涵山完全说不出话,眼镜早不知道掉到哪里,双腿打颤个不停,要不是三人拉着,他恐怕已经跌坐在地上。   申思杨将笔袋放回到书包,转身看向面容呆滞的吕涵山:“害怕吗?”   吕涵山慢半拍地点点头。   “别人把这份恐惧施加到你身上,你觉得是什么好事吗?”   吕涵山眼里再次滚出眼泪,狂摇头。   申思杨放缓声音:“人都是一样的,你会恐惧,桑小十也会恐惧。打在你身上是疼的,打在桑小十身上就不可能不疼。你肆无忌惮是因为你从没站到过桑小十的位置,所以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   他后退一步,不再只是对吕涵山说话,而是看着一共四人:“以后你们把桑小十放到什么位置,我就有办法,把你们放到比他痛苦百倍千倍的位置上。”   器材室陷入了久违的安静。   申思杨看着四人发白的脸,慢慢又露出笑容:“家宝哥,你可以把人松开了。”   葛家宝有点别扭地看一眼申思杨,慢慢把吕涵山放开了。   他一放,马思修和吴琣柳也跟着松手。   吕涵山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许久没能反应过来。   申思杨不再看几人,揽住桑小十往外走,语气恢复了轻松。   “今晚要去我家吃饭吗?”他问桑小十。   桑小十眼睛一亮,但没有马上回答。   罗企风晚上偶尔会回家吃饭。   他如果回家没看到桑小十,一定会大发雷霆,到时候挨打的只能是桑炆煊。   但罗企风一般周一到周五回家的可能不大,都是周末回家的多。   再加上昨晚他才回来过……   桑小十点点头:“我…回家,跟姑姑…说。”   “好。”申思杨直截了当地答应,答应完,张了张嘴本来还想再说,但想了想,又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再等等吧,他想,等让这孩子再安心点,再过问他的家事。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身后传来葛家宝的声音:“申思杨,你骗我。”   申思杨停下脚步,转身看葛家宝:“我怎么骗你了?”   葛家宝愤愤:“你早上说教我的秘籍,没教我。”   “我教你了,就在器材室说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葛家宝不信:“什么?”   申思杨轻笑:“换位思考。”   葛家宝皱眉:“这算什么秘籍?”   “这是人和人相处的基本法则。只有你设身处地地站到他人的角度思考过,能够喜欢得理所应当,也能够讨厌得理所应当,对方才会回馈给你你想要的感情。”   葛家宝觉得申思杨说的话有点绕。   他好像听得懂,又好像不能完全听得懂。   想到昨晚申思杨对他说的话,他看向桑小十。   嘴巴张了又张,最终还是叫不出口,他干脆放弃,叫上马思修和吴琣柳鼓着张脸走了。   目送着几人离开,申思杨收回视线去看桑小十,发现桑小十正睁着一双漂亮的黑葡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申思杨忍不住笑:“怎么又这么看我?”   桑小十也跟着笑,而后软糯糯地吐出两个字:“限定。”   申思杨看着桑小十的笑脸,一瞬间仿佛连通了撸猫的快乐,他抬手轻轻捏住桑小十半边脸,笑容扩大:“可不,咱们小十的独家限定。”   桑小十眼睛发亮:“高兴。”   桑小十的高兴二字仿佛有魔法,钻进申思杨耳朵里,让申思杨也变得高兴起来。   他笑弯了眼:“明天也是。”   桑小十眼睛更亮:“好…好高兴。”   “后天也是!”   “非常…非常高兴!”   “大后天,大大后天,以后都是!”   “中…中大奖啦!”   申思杨乐得不行,干脆将书包背到前边,蹲到桑小十面前将人背起。   虽然两人都是小孩,但桑小十个子小,人又瘦得厉害,申思杨背起他完全没费力气。   他起身将人紧了紧,飞奔起来:“走咯,带我们中大奖的小十领奖去啦!”   桑小十一张脸通红,他轻轻地将脸埋到申思杨颈间,睫毛轻颤。   “嗯,小十,领奖…啦。”声音轻飘飘地没入申思杨的皮肤间,像羽毛划过。 第7章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7   日子越往七月靠,天就热得越厉害。   南方湿热,根本不用多动,到室外站上两分钟,就能出满身汗。   仙溪小学下午四点放学,多数小孩回家都只需要步行上5-15分钟。   申思杨和桑小十的回家时间就属于这个范畴里的中间值。   两人顶着尚未西垂的大太阳走出校门。   申思杨问桑小十:“今晚真不去我家吃饭了?”   桑小十点点头:“今晚…姑父…可…可能会回来。”   他已经连着去申思杨家吃了四天饭了。   这四天都没撞上罗企风回家。   今天是周五,不能再冒这个险了。   这是申思杨第一次听桑小十主动提姑父。   他眼中划过一抹思索,跟桑小十打商量道:“那咱们去旁边公园玩一会,五点前回家,可以吗?”   桑小十眼眸微亮:“可…可以的。”   仙溪小学附近公园不少,有大有小。   这会距离放学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大公园肯定被赶早的小孩们占了,申思杨便和桑小十找了个附近的小公园。   到时见公园里的摇篮正好空着,两人便卸下书包攀了上去。   申思杨坐好,将两人的书包叠放在一起堆到摇篮左侧。   他和桑小十两人挤在右侧,他用手轻轻推着一旁的柱子晃动摇篮,看向桑小十,开启谈心模式:“小十,咱们聊聊天?”   桑小十感觉到申思杨语气里的认真,下意识正襟危坐,两只手握拳贴在膝盖上,睁圆了眼睛看向申思杨:“好…好的。”   申思杨本来还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切入话题,看见桑小十这副准备好认真听课的模样,顿时忍不住笑。   他轻轻拍了拍桑小十写满正经的小脑袋:“不用这么紧张,就是闲聊。”   “哦…哦好。”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还是紧张。   申思杨见状,干脆不再铺垫些有的没的,直接切入主题。   “我就是想了解一下你家里的具体情况,你现在是跟着你姑姑姑父吗?”   桑小十肉眼可见地更紧张了,局促地看着申思杨点了点头。   申思杨展开舒缓的笑容,用非常认真的语气道:“小十,我交友,只在乎我的朋友人怎么样,至于我朋友的家人怎么样,我朋友身边的人怎么样,都不是我会在意的。我现在已经认可你是我的朋友了,那么我就不会再因为任何与你本人无关的原因,和你解除朋友关系,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桑小十紧盯着申思杨,像是在消化申思杨的话。   许久后他非常郑重地点了点头,说:“明…明白,思杨哥哥…也是…也是小十…认可的…朋友。”   申思杨会心一笑,见桑小十终于放松下来,他才继续话题:“我方便再问一下你父母的事吗?如果不想回答,你可以直接拒绝我。”   桑小十放在腿上的手又蜷了起来,但他还是看着申思杨,抿了好一会唇后,出声回答:“爸爸…妈妈…一…一年前,车翻下…山,变成…天上的…星星了。”   申思杨眼眶微微发热:“是谁告诉你他们变成天上的星星啦?”   桑小十软声回答:“律师…叔叔。”   “律师叔叔好厉害,我都是看书才知道的。”   申思杨揽住桑小十,和他头贴头靠在一起:“那小十知道怎么找爸爸妈妈吗?”   桑小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快速道:“知…知道,最…最亮的…两颗。”   申思杨轻笑,安静地和他靠在一起靠了好一会。   太阳逐渐西斜,浇灭了空气里大半恼人的热。   “小十,”申思杨再次开口,“你姑姑姑父,对你好吗?”   桑小十动了动,许久没有出声回应。   申思杨等了会,再开口时声音放轻:“那天我听到葛家宝他们说你跟狗一起吃饭,能跟我说一下是怎么回事吗?”   他这话一落下,就看到桑小十的睫毛猛颤了两下。   申思杨当即抬手抓住他的手安抚:“你可以跟我说任何事,我永远不会轻视嘲笑你,有问题,我会帮你一起想办法解决。”   桑小十还是垂着眼没有看申思杨。   申思杨思索片刻:“是你姑父,让你这么做的吗?”   桑小十这次的反应没有刚才大了,他低着头,一小会过去后,轻轻点了点。   申思杨心里压着的火顿时上涌,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放平:“那你姑姑呢,你姑姑也跟你姑父一样吗?”   桑小十慢慢摇头:“姑姑,怕姑父。”   “你姑父每天都会让你跟狗一起蹲在墙角吃饭吗?”申思杨又问。   桑小十再次摇头:“他不在…的时候,不用,有时候…他心情好,不用。”   申思杨感觉火从心脏窜上了喉咙:“可以跟我说一下,他一般都是怎么要求你去蹲墙角的吗?”   桑小十的睫毛又开始轻轻颤动起来。   他的眼睛本就生得漂亮,睫毛又浓密又长,紧张下眼眶里氲出湿意,打湿睫毛,只是颤一下都叫看着的人跟着心打颤。   申思杨好几次都差点开口结束这个问题,但最后忍住了。   因为他知道必须要问,要帮桑小十彻底解决问题,就要把桑小十的处境了解得一清二楚。   任何的偏差,都有可能导致后续解决方案出错。   好在桑小十虽然排斥,但最后还是轻声回答了申思杨的问题。   “开始…吃饭,他会叫…叫大黄…进屋,再…再叫我蹲…蹲到大黄…旁边,给大黄…吃的,然后…告诉…告诉我,他没收留…我,我就要…在外面…跟狗抢…抢饭吃,跟…跟别人抢…抢地方住。然后说…他对我好,我要…要感恩他,他就…就会给我…夹肉,就不管我了。”   申思杨听着桑小十的形容,眉头逐渐皱起。   按照他这些日子对罗企风的打听,他以为罗企风让桑小十跟狗一起吃饭,纯粹是无能又贪婪的人的一种泄愤方式,目的是想要羞辱他人,来获取捧高自己的快感。   但桑小十形容出来的具体情况,明显不是那么回事情。   罗企风这种行为,明显更像……   申思杨猛地看向桑小十的漂亮脸蛋。   这一周桑小十跟着他吃好喝好,脸色比申思杨初见他时要好上很多,脸颊上也多了不少肉。   原本就漂亮的脸蛋,在稍稍圆润后,更是可爱得叫人看见了就恨不能上手揉两把。   但那是正常人的思维模式。   罗企风显然不是什么正常人。   申思杨前面听到那么多回答只是火大,但此刻脑海中的猜想,却让他浑身止不住发冷。   他靠近桑小十,尽量将声音放到最轻,语气也是用尽了这二十五年来最大的努力放柔和,才敢对桑小十开口:“小十,哥问你,你别害怕,你姑父他有没有……摸过你?比如,手臂,或者是腿?或者,他有没有……脱……脱过你的衣服?”   申思杨等桑小十回答的几秒钟里,手脚冰冷止不住打颤。   他甚至都想好了,桑小十要是点头,他就马上去找罗企风。   看到就弄死,还管他个屁。   反正他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大不了同归于尽。   猥亵儿童的垃圾,多呼吸一秒的空气都不配。   好在桑小十最后摇了摇头,说:“没…没有,他…讨厌…我,不…不碰我。”   “真的?”   桑小十见申思杨的表情格外认真,于是也非常认真地回想,而后回答:“真…真的。手臂…腿,都没有碰…碰过,衣服也…也没有…脱过。”   申思杨长长地舒出一口子,背上全是刚刚吓出来的冷汗。   他握了握拳,而后抬手轻轻地搭到桑小十脑袋上:“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桑小十感觉到申思杨的紧张和后怕,可他不知道能做什么替申思杨缓解情绪。   他有些焦急地盯着申思杨看了会,最后伸出两只手,握住了申思杨冰冷的手。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度,申思杨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吓到桑小十了,连忙对他笑笑,而后快速调整摆正状态,不解地嘀咕:   “既然不是为这个,那罗企风到底图你什么,他这种行为,不就是纯纯的PUA嘛。”   桑小十面露疑惑:“p…PUA,是什么…意思?”   申思杨抬起没被桑小十握住的那只手,托着脸,思索道:“就是不断贬低你,打击你,让你觉得自己非常糟糕,配不上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这时候他再站出来,施舍你一点好,告诉你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对你好的人了,没有他在你身边,你连活在这个世界上都不配,从而达到控制你,让你依赖他,他要什么你都会无条件全部奉献给他等等的目的。”   桑小十认真思考着申思杨的话,许久后,他出声:“我…好像…知道,他…他要…要什么。”   申思杨面露惊讶:“你知道?”   “律师…叔叔说,我爸爸…妈妈,给我留…留了很多…钱,和房子,等我…我18岁,就都…都是我的。”   “原来是惦记着钱,那就好办了。”   申思杨这一口气终于是彻底放下了,他问桑小十:“罗企风今晚会回家?”   桑小十摇头:“不一定,也可能…明天…后天,周…周末,回家多。”   “那行,他要是什么时候回家,你能从家里出来,就来找我。”   申思杨说着,从摇篮上跳下,扯了扯坐皱的衣服裤子,伸出手接桑小十:“也快到五点了,我们走吧,回家。”   桑小十有些遗憾地点点头,握住申思杨的手跟着跳下摇篮。   两人各自背上自己的书包,申思杨忽然想到什么,停下动作又问:“除了我刚才问你的这些,罗企风还有对你做过其他不好的事吗?”   桑小十跟着停下动作,反应稍慢地朝申思杨看去。   申思杨正好背光站着,温暖的光晕在他周身铺展开,裹着夏日热气的风将他柔软的头发吹散。   他长着一双非常可爱的狗狗眼,加上天生爱笑,每次冲着桑小十眉眼一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能将桑小十完完全全包裹住的温暖气息。   桑小十静静地看了申思杨许久,缓缓展开笑,对着申思杨摇了摇头。   “好,那走吧,我们回家。”   申思杨抬手替桑小十扯好书包肩带,手往他肩上轻轻一搭,带着人迎着夕阳往家走去。   “明天要是罗企风没回家,中午跟哥去吃饭?”   “去…去哪吃?”   “你想去哪吃,咱就去哪吃。”   “啊……啊?”   “啊什么?傻啦?你哥我勤勤恳恳洗了一周全家的衣服,换来了50块巨款,想去哪吃不行?”   “哇,小…小十也有,私房钱。”   “这么厉害?那岂不是能吃顿更大的啦!”   “嗯…嗯,非常…非常大的!”   ——   桑小十到家门口,正好五点。   他走进院子,沉闷的气息令他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慢慢从口袋里摸出钥匙,走到大门前。   钥匙塞入锁眼,转动,打开。   刚露出一条缝隙,暴戾的声音瞬间从屋里传出:“桑小十人呢?!” 第8章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8   桑小十推门的动作一顿,停在了门口。   门里头安静了一会,才响起桑炆煊细小的声音:“应该在放学回来的路上吧。”   桑炆煊这话一落下,桑小十就看见门缝里人影晃动。   等他看清楚了,就见罗企风已经抓住了桑炆煊的头发,狠狠往后拽着,满脸暴戾:“桑炆煊,你现在会跟我撒谎了是吧!谁给你那么大的胆子!你以为我不在家就不知道?桑小十最近天天跟申家那小孩一起是不是?我怎么跟你说的,我是不是跟你说了很多遍,不要让他出去交朋友!”   桑炆煊被扯着头发,一张脸疼得煞白。   眼角有泪滚出,她闭了闭眼,最后还是小声开口:“小孩子在学校交朋友,管不了。让他……让他交一个朋友,也没什么事吧……啊!”   罗企风直接将她整个人甩在地上,在她身上踹了一脚。   在桑炆煊要再次发出尖叫之时,罗企风蹲下,一把捂住桑炆煊的嘴巴:“嘘!我说过,叫得越大声,打得越狠。别奢望通过叫声把旁边人吸引来,要是有人被你吸引来了,在他们来之前,我一定能先把你打死。”   桑炆煊浑浊的眼里不断滚出眼泪,眼神逐渐空洞。   罗企风似乎满意了,声音里的怒火平息了不少:“你怎么就是不理解我的苦心呢,我不让桑小十交朋友,为的是谁?为的是我们两个。只有按照我说的做,等他长大了,才会一心一意孝顺我们,把他的钱全部都给我们,你明不明白?”   大概是见罗企风的态度放软下来,桑炆煊慢慢地再次睁开眼:“对他好,他也会孝顺……”   “蠢货!”罗企风一把扯起桑炆煊,“对他好?等他成年,每个月打发叫花子一样打发我们几百块钱?!炆煊,我早就说过了,你脑子不行,就不要动脑了,什么都听我的,不好吗?啊?”   桑炆煊直愣愣地看着罗企风,没有再说话。   罗企风见她这副态度,顿时恼火,又是一脚踹了上去。   桑炆煊被罗企风捂死了嘴,只能传出一声闷哼。   这一声闷哼传进门口的桑小十耳中,桑小十在心中做下决定,扭头朝四周看去。   这个时间正值饭点,在外面的人并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只要能叫来人,哪怕只要两三个……   桑小十放慢呼吸,抬起脚,很轻地后退一步。   然而就在这时,风将原本只漏了一条缝的门吹开,发出「吱呀」一声响。   门里的罗企风瞬间惊觉,瞬间用身体挡住桑炆煊,将桑炆煊扶到沙发上:“谁?!”   被发现了。   桑小十当机立断,装作刚回家,重新迈开腿往屋里走。   他一只手搭在门上,一边推开门,一边将门上的钥匙取下,眼神迷茫地看向屋里的人。   罗企风没察觉出异常:“小十啊,刚回来?”   桑小十看向他轻轻点头。   罗企风露出和善的笑,三两步上前,将桑小十拉进屋,而后关掉门锁上。   “听你姑姑说,你最近在学校交到了一个很要好的朋友?”   桑小十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眼四周。   和以前每次罗企风心情不好发脾气一样,客厅所有的窗户都上了锁,并且窗帘紧拉。   仅有的光亮,是客厅天花板上的吊灯。   门一上锁,桑小十就听到身后传来解皮带的声音。   他警觉地要往前走,却已经晚了。   整个人被罗企风拎起,又狠狠摔在地上。   罗企风今天明显是动了大火,摔人的力道格外重。   桑小十背朝地砸在地上,就算身后的书包替他垫了一下,还是疼得他全身发麻,脑袋嗡嗡作响。   他一时间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看着罗企风拿着已经解下来的皮带步步逼近。   桑小十勉力,也只能挪动一点点,实在是别无他法,他只能朝沙发上的桑炆煊看去。   桑炆煊捂着刚才被罗企风踹痛的肚子靠在沙发上,她也在看着桑小十。   然而在桑小十看向她后,她却流着泪,满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小十,对不起,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桑炆煊的嘴巴张张合合,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   桑小十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但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因为这话不是桑小十第一次听了。   忍一忍。   为什么要忍一忍?   是因为……罗企风不会打死他。   罗企风只会将皮带抽在他有衣服遮挡的背部,抽得他因为疼痛忍不住掉下眼泪后,再停下,蹲到他面前,用苦口婆心的语气对他说。   “小十,姑父是不想打你的,但是你犯错了,犯错了,就要挨打。你就不能像你姑姑一样,乖一点,听话一点吗?偷偷打开窗户让葛家宝看到、报警,这些事情要是你姑姑做的,她早就被我打死了!我是看在你是小孩的份上,才一再宽容你。可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听话?还是非要去交一些一点用都没有的朋友。葛家宝的事情还没让你吸取够教训吗?你还真以为有人看到我教训你,会来救你,而不是被吓跑?”   “不对,姑父太着急了,不是教训,是教育。你还是个孩子,你什么都不懂,所以不理解我的苦心。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好,别人跟你非亲非故的,能对你有什么好心思!我们不一样啊,我们是你姑姑和姑父,跟你是有血缘关系的。骂你,打你,都是为了你好,你懂不懂?啊?”   鞭打再一次落下。   “知道错了没有?”   再一次落下。   “知道错了没有!”   忍一忍……就能过去吗?   不,忍一忍,这辈子就都过不去了。   ——   夜深人静。   整个仙溪镇都进入了睡梦中。   主卧里传出如打雷般的呼噜声。   门被轻轻推开的响动在呼噜声下被轻松遮掩。   月光倾洒在房间内,照出整个房间的大致轮廓。   靠墙的大床上,罗企风一个人四仰八叉地躺着,发出的呼噜声震天响。   房间的地上散乱着衣服和鞋。   床旁抵着一个垃圾桶,垃圾桶已经是半满的状态,里面多是塑料袋和纸巾。   桑小十走到床边,借着月色面无表情地看着床上的人。   没看太久,他微低下脑袋,视线落到床旁的垃圾桶上。   他手里攥着一盒火柴。   他知道,他只要点燃一根火柴,扔进垃圾桶里,火就会顺着垃圾桶,烧到床单,再烧到罗企风身上。   罗企风睡觉睡得很深。   他扔下火柴,马上跑出去,反锁门。   罗企风从被火惊醒,到尝试扑灭火,再到尝试破门破窗,一定会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够他带着睡在客厅的桑炆煊离开了。   罗企风被火烧伤,短时间内肯定顾不上去找他们二人。   所以只要成功带着桑炆煊离开,一切就都结束了。   桑小十拿起火柴盒,从里面抽出一根。   第一下,没点着。   第二下,擦出火星。   就在他动手要擦第三下时,一滴豆大的泪珠从他眼中滚出,浇在了火柴头上。   一切都结束了以后,他还能和申思杨一起吃饭吗?   那是申思杨努力洗了一个星期的衣服,才换来的一顿饭。   都已经约定好了,要吃一顿非常非常大的,就他们两个人。   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滚落。   桑小十收起了火柴盒。   他想再等一天,等他和申思杨吃完明天中午的饭。   ——   从罗企风的房间离开,桑小十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楼下院子。   今夜万里无云。   桑小十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天空中最亮的两颗星星。   他蹲到院子里的台阶上,仰着头伸手,将两颗最亮的星星抓进手掌心里,而后动作十分轻缓爱惜地收回手,慢慢贴到心口。   “爸爸,妈妈,小十…好想你们啊。”桑小十将脸埋进膝盖里,“小十什么…时候,才可以像…像你们一样,变成天上的…星星啊。”   夜里无风。   仙溪镇陷入黑暗和寂静中。   这样的寂静没持续太久,忽地一阵叫喊声闯进桑小十耳中。   这个时间点,家家户户都已经不见光亮。   桑小十顺着声音寻找,发现是从葛家宝家里传来的。   葛家宝家二楼亮着灯。   从桑小十的位置看去,只能看到二楼灯光下一个晃动得厉害的人影。   声音断断续续就是从二楼传出。   桑小十看了眼,重新将脑袋埋回膝盖间,没打算管。   可没隔一会,叫喊声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是葛家宝的声音。   “妈妈!救命……救……怎么办,谁来救救我的妈妈!”   桑小十听清楚内容,猛地直起了身。   后背因为忽然的动作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他皱起脸咬牙忍住,朝着葛家宝家的方向奔跑而去。   所幸葛家一楼没有锁门。   桑小十一口气跑上二楼,就看见二楼客厅里,陈慧菊躺在沙发旁的地上,两眼上翻,呼吸微弱。   葛家宝蹲坐在陈慧菊身旁,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握着手里的小灵通正在慌乱按着。   大概是听到动静,他抬头,看到是桑小十后,一脸惊诧。   桑小十无视他的表情,走上前问他:“你爸爸…呢?”   “不知道,嗝,好像跟朋友,嗝,喝酒去了。”葛家宝一边打着哭嗝,一边低下头继续按小灵通。   桑小十看了他一眼:“你在给谁…打电话。”   “我在找我爸爸的电话嗝,这是我妈的小灵通,她给我爸到底存的什么备注啊呜呜呜。”   桑小十眉头微皱:“别找了,先给…120,打。”   葛家宝动作一顿:“怎么给,嗝,120打,打了要说什么,120来要多久啊嗝,呜呜呜啊我不会,怎么办,怎么办?”   桑小十走上前,伸出手:“手机…给我。”   葛家宝有点不太相信地看着他:“你会吗嗝,可是你说话……”   他嘴巴张了张,最后没说出结巴两个字。   桑小十面色沉静:“我爸爸…妈妈…车祸,就是我…打的…120。”   葛家宝愣住,一瞬间面色涨红,他看着桑小十,模糊的眼底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最后狠狠抹了把眼泪,把手机递给了桑小十。   作者有话说:   不用担心,马上让罗企风惨惨下线 第9章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9   桑小十接过手机,动作迅速且有条不紊地拨通电话。   等待接通的时间里,他询问葛家宝:“你妈妈,年龄。”   葛家宝愣了一下:“3……32。”   “这个小灵通的号码。”   “182……”   电话正好接通,桑小十快速回忆上一次拨打120电话时被要求提供的信息,他咬了咬牙关,努力让开口的每一个字都尽可能清楚。   “您好,有人…昏倒。性别,女,年龄,32岁,地址是仙溪镇…东华路…10弄…28号,联系电话,182……”   电话里迅速传出一个柔和的女声:“小朋友,你放慢语速,再报一遍地址,然后描述一下昏倒的人的症状。”   桑小十依言放慢语速,重新报了一遍地址,而后看向躺在地上的陈慧菊,尽可能清晰地形容:“眼睛,上翻,都是…眼白,嘴巴…很白,呼吸…快要听…不见了。”   “病人在此前有昏倒过吗?”   小灵通是开了免提的。   那边一问,桑小十就迅速朝葛家宝看去。   葛家宝猛地摇头:“没有,嗝,我妈妈没有昏倒过。”   桑小十低头对着小灵通重复:“没有。”   “小朋友,家里面现在有大人吗?”   “没有。”   “好,没有大人也没有关系,不用紧张,接下来按照我说的去做,把周围的窗户全部都打开,保持空气流通,确保病人处于平躺状态,周围没有硬物和尖锐物。救护车还有十分钟左右就能赶到现场,如果你身边还有其他人的话,最好能出去一个人到有标志性的地段,为我们的工作人员进行指引。”   两人正好打开完所有窗户,听到这话,葛家宝迅速道:“我知道!我去,我家往前两个路口,是所有车开进镇上必须要经过的路口,我去接他们。”   桑小十点点头。   葛家宝红着眼看了眼地上的陈慧菊,要往外走时又看了桑小十一眼。   桑小十对上他的视线,认真开口:“我会……照顾好,阿姨。”   葛家宝眼里瞬间滚出眼泪,他狠狠抹了一下,对桑小十大声道:“谢谢!”   说完就快速往楼下跑去。   葛家宝离开,桑小十回到陈慧菊身旁坐下。   电话里的女声还在继续:“小朋友,救护车来之前不要切断电话,实时观察病人情况,确保病人意识,有任何异常随时跟我们讲。”   桑小十看着眼前的陈慧菊,听着电话里熟悉的声音和话语,神情有一瞬的恍惚。   亮着灯的客厅忽然间变成狭窄的、充满血腥味的车厢。   车窗外是不见人影的茂密丛林。   桑小十被他母亲紧护在怀里,没有受伤,却也动弹不得。   女人的血一滴接着一滴滴落在他脸上,他吓得瑟瑟发抖,泪流不止,挣扎着去够女人口袋里冒出了一个尖的手机。   灯光明亮的客厅里,陈慧菊的手忽然在空气中抓了抓。   桑小十连忙凑近,发现陈慧菊的眼珠子已经有些往正常位置滚落。   她似乎恢复了点意识,嘴巴微微张合。   桑小十凑近,听到她在喊「家宝」。   女人的手又在空气中无力地抓了抓。   桑小十没有犹豫,当即上前抓住女人的手。   看着女人没怎么保养过,略带薄茧的手掌心,桑小十埋下头,眼泪瞬间滚落。   “我在,妈妈,我在这,你不要睡。”   ——妈妈,爸爸,你们醒醒,小十……害怕,小十已经……已经听老师教过的,打120来救我们了。你们不要睡了,陪小十说说话,好不好?   “救护车…马上就…来了,救护车来…来了,就好了。”   ——电话里的姐姐说,救护车马上就过来了。老师说过的,救护车可以救人,救护车来了就好了。爸爸,妈妈,你们醒醒,陪小十说说话好不好?怎么这么多血,可不可以不要再流了,小十真的……真的害怕。   “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会…好好…活下来的。”   ——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不会有事的。小十知道,爸爸妈妈说话最算话了,小十这个学期考试考年级第一,你们说要给小十的奖励,还没有给呢。你们快醒来好好商量,不然小十要……生气了。   救护车的鸣笛声渐近。   桑小十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迅速擦干不受控掉下的眼泪,后退几步给进到客厅的医护人员让出位置。   人头攒动间,看着女人被抬上担架,桑小十下意识地跟着跑了出去。   追到楼下院子里,看清楚担架上女人的脸,他又恍惚地停住了脚步。   他站在原地,看着女人被抬上救护车,视线逐渐放空。   他知道,他再也没有机会,追赶他想要追赶的人了。   救护车的到来闹醒了周围许多人家。   四周开始变得吵吵闹闹起来。   桑小十迈开腿要离开葛家的院子时,一个身影忽地挡在他面前。   葛家宝当着他的面九十度鞠躬,大声道:“桑小十,谢谢你!”   桑小十看见地上湿了两团。   葛家宝又再次用更郑重的声音对他开口:“桑小十,对不起!”   桑小十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没有回应说好,也没有回应说不好。   他只是安静地、沉寂地看着葛家宝。   这时候院外传来一声唤:“家宝,快到车上来,车要开了!”   葛家宝这才直起身。   他看了桑小十一眼,像是还有话要说,但又不知该怎么说。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匆忙跑上了救护车。   桑小十目送着救护车开远,再次要离开时,忽然瞥见对面一个身影。   他沉寂了一晚上的眼眸瞬间变亮,快速朝对面跑去,一时间也顾不上背上的疼痛。   对面的人也在朝他快步走来,两人在路中间碰上头。   申思杨拉着桑小十往旁边多走了两步,确保站着的地方不容易有危险后,才开口问桑小十:“你怎么在葛家院子里?”   桑小十轻轻喘着气:“听见…葛家宝,喊…喊救命。思杨哥哥,你呢?你怎么…来这里了?”   申思杨听见桑小十这声问,满脸的心有余悸:“我大晚上听见救护车的声,到窗边一看车是往你们这开的,还以为你出事了呢,吓个半死,拖鞋都忘了要穿就跑下楼了,到院子里被石子硌了脚,才回头把我爸晒在门口的拖鞋穿上了。”   桑小十愣愣地听着申思杨的话,低头,看了眼申思杨脚上大出两倍不止的深蓝色人字拖。   没忍住,笑了一声。   申思杨也乐了,抬手往他脑门上轻扣了一下:“还笑,你知道这玩意儿多难穿嘛,我一路跑过来被绊了不下五回,半路上气得我都想直接把它扔了。”   桑小十笑着笑着,眼眶热了。   他仗着大晚上路灯暗,申思杨看不清,仰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申思杨看。   这一周里申思杨被桑小十这么看好几回了,他早就一回生二回熟,轻笑:“怎么又这么看我?”   桑小十慢慢扬起笑:“思杨哥哥,我可以…可以去你家…和你…待一会吗?”   “当然可以。”申思杨不假思索,“别说待一会,晚上睡我家都行。”   桑小十眼睛一亮:“可…可以睡吗?”   申思杨点头:“你能来?”   桑小十小鸡啄米似的点脑袋。   申思杨看乐了,上前揽住桑小十就带着人往自己家走。   “那敢情好啊。你哥我今晚刚凭着顶天的个人魅力,用两周全家的衣服跟袁琳菲女士换了台新的大风力电风扇,就想着以后有机会喊你来我家睡呢。现在刚换上,你就来我家睡了,看来你和这风扇有缘。”   申思杨说完,半天不见回应,一扭头,见那小孩又直愣愣盯着他看。   他忍不住笑:“这么喜欢看我?”   桑小十认真点头:“喜欢,好…好看。”   申思杨忍不住笑深了,嘴角牵起个浅浅的酒窝:“看吧看吧,尽情看,会夸人的小孩有免费的俊脸看。”   桑小十也跟着笑,又点点头,配合夸:“俊。”   这个时间点,他们一家早就睡了。   他还是被救护车声吵醒,担心桑小十,才清醒过来出的门。   家里黑漆漆的。   申思杨带着桑小十轻手轻脚上楼。   进了屋,关上门。   申思杨让桑小十在门口站好,他摸索着要去开灯。   刚走出几步,他忽然停下脚步,嗅了嗅。   “小十,葛家宝妈妈是因为什么去的医院?去医院的时候有流血吗?”   桑小十在黑暗里摸索着申思杨的方向:“晕倒,没有…流血。”   黑暗中的申思杨眉头微拧:“那你身上怎么有血腥味?”   为了确保没有闻错,他又认真嗅了嗅。   刚才在外头,空气流通,再加上各家院子里都有花草树木,各种花香窜着,他一时间没注意到。   现在进了屋子里,空间就那么点大,窗户还关着,根本不用刻意闻就能闻到血的味道。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桑小十许久没有出声。   申思杨察觉到不对,迅速摸到开关打开房间里的灯。   灯一亮,他就马上朝桑小十走去。   桑小十看着他,下意识地摆正了身体面朝向他。   不摆还好,一摆申思杨心里更有数。   他直截了当越过桑小十,走到对方身后。   桑小十今晚穿的是一身黑。   黑短袖黑裤子。   这会展露在申思杨眼前的,是桑小十湿了一片的后背衣服。   桑小十下意识想动。   申思杨一把抓住他的手,眉头拧紧:“别动。”   他闻到了更加浓郁的血腥味。   小心翼翼地掀开桑小十后背的衣服。   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在看清楚桑小十此刻后背的瞬间,申思杨还是停滞了呼吸。   鲜红的,血淋淋的几道长疤横在桑小十白嫩的背上。   在那几道长疤下,隐隐还能见到几道同样长,但已经淡化的痕迹。   申思杨只觉得一股血直往脑袋上冲,他抓着桑小十衣服的手止不住发抖。   “桑小十。”   面前的人动了动,又被申思杨一把抓住。   申思杨看着桑小十的背完全不敢动作,甚至连衣服都不敢放下。   衣服放下后粘连到血肉上,该有多疼他连想都不敢想。   最后一番衡量下,他将桑小十背后的衣服卷了两圈,在床边的抽屉里找了个大夹子暂时夹住。   做完这些后他就要往外走,手刚搭上门把手,就被桑小十拉住了。   申思杨停下动作转身,就看到煞白了脸却急红了眼圈的桑小十。   他知道桑小十可能是误会,以为他生气了要丢掉他离开。   换平时申思杨早解释了。   但他现在真的非常生气,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不,他过去二十五年,这么生气都很少有。   因此他没有解释,只是看着桑小十:“背上的伤,罗企风打的?”   桑小十垂下眼眸,很轻地点了点头。   申思杨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又疼又气:“既然害怕我生气,下午我问你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还会打你?”   桑小十睫毛止不住颤动,却久久没有出声回应。   申思杨深吸了一口气:“他经常打你吗?”   桑小十这次很快轻声回答:“不…经常,打过…几次。”   申思杨只觉得心头哽着一口气:“所以呢?打过几次就不算打了?打过几次你就觉得不严重,不用跟我说了?”   他这话落下,桑小十慢慢抬头,看向了他。   桑小十红着眼眶,看他许久,开口:“对不起。”   申思杨一瞬间火山爆发:“桑小十!这是你要跟我道歉的事吗?我在因为什么生气?我不是气你不告诉我,我是气你不把这当回事!打人是犯法的!要把他送进去蹲局子的!还有你背上的伤,这么严重,这么热的天,闷着不处理,万一感染了,是有可能要命的!遇到暴力行为,不能忍的,忍只会助长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要说出来,要求助的,你知不知道?”   申思杨前面说的每一句话,桑小十都只是红着眼眶安静听着。   听到最后一句,他眨了下眼睛,眼泪滚落的瞬间,忽然大声哭了起来。   桑小十一哭,申思杨懵了。   申思杨认识桑小十这段时间,从没见桑小十哭过,更别说是这样泣不成声的哭。   他一瞬间慌乱无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小十,对不起,哥错了,哥不该凶你。”   他抬手去擦桑小十的眼泪,胸腔里涌动着闷意,险些要跟着一块哭起来:“我真的被吓到了,你背上的伤我看着都疼,我根本不敢想你有多疼。你怎么这么能忍呢,想心疼死谁啊。”   桑小十的哭声忽地再次变大,他紧紧抓着申思杨的手,慢慢将脸埋进了申思杨胳膊间。   申思杨完全不敢动,任由他动作。   桑小十哭了会,忽然哽咽着说起了话。   “我…没有忍,求救…求救了的。可是…可是姑姑,闭眼了。我偷偷…偷偷打开窗户,让葛……葛家宝看见…我蹲墙边吃…吃饭,可是…可是他没有帮我,还…还编成了笑话。我…报警,罗…罗企风跟警察…警察叔叔说,我从…从树上摔的,没有…证据。没有人…会因为…因为他让我…跟…跟狗一起…吃饭,就抓走…他。没有…没有证据,也没有…没有证人,证明他…打我了。”   桑小十重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申思杨。   “小十…不想忍的,可…可是不敢了。不想…不想思杨哥哥,也离开…离开我。”   申思杨满腔的怒火一瞬间被浇灭,他避开桑小十的伤口,将桑小十紧搂进怀里:“对不起,小十,哥错怪你了,对不起。”   “我不会离开你的,我能救你,我能救你。”   他埋在桑小十耳边郑重起誓:“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能救你的人,小十,永远不要放弃求救。” 第10章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10   桑小十渐渐哭安静下来,趴在申思杨肩头眨着湿润的眼睛,后知后觉地臊红了脸。   申思杨身上散发着沐浴后的清香。   干净的气息从温暖的皮肤间漫出,桑小十再一次体会到被温暖全全包裹的感觉,他本能地在申思杨柔软的颈间蹭了蹭,而后将脸埋了进去。   申思杨等了会,等到桑小十许久没有动作后,才轻声开口:“小十,你在房间里等我一会,我去叫我爸妈起来,带你去医院。”   他说完,才缓慢放开桑小十。   然而刚转身要往外走,手臂就又被拉住了。   申思杨停下动作转身,看了眼桑小十,心中有猜想:“不想去医院?”   桑小十抿了抿哭红的嘴唇,开口说话带着还未完全消退的哭腔:“爸爸,妈妈,在医院…变成了,星星。”   申思杨一愣,他走回到桑小十面前,抬手揉了揉小孩的脑袋:“小十听过一个传说吗?”   桑小十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什么…传说?”   “传说,人在什么地方变成的星星,等以后亲人来到那个地方,他们的灵魂就可以回来看亲人。”   桑小十认真地听着申思杨的话,睁大了眼睛许久不见反应。   好半晌过去,他忽然问:“不是…同一个…医院,也…也可以…回来吗?”   “嗯……既然都是医院,医院和医院之间,应该有互相传送的办法吧?”申思杨摸着下巴煞有其事地说。   桑小十看着申思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申思杨见状,便继续道:“而且带你去医院,不单单是为了给你看背上的伤,更重要的是要给你背上的伤做伤情鉴定。”   “伤情…鉴定?”   “嗯,你刚刚不是说,你之前报警,罗企风跟警察撒谎说你是从树上摔下来的嘛。有了伤情鉴定,他就撒不了谎了。”   ——   所有流程全部结束,已经是后半夜。   开车回去的路上,桑小十侧躺在申思杨的腿上,累得已经睡熟。   申拾武开出了平生最慢的车速。   赶上红灯,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的人,忍不住压着声音开口:“罗企风太不是个东西了,杨杨,这几天你让小十先睡咱们家,我刚刚问过我的律师朋友了,他说这官司能打,肯定能把罗企风弄进去蹲的。”   申思杨低头看着趴在他腿上睡得正熟的人,他抬手轻轻拨开桑小十额前被汗打湿的头发,出声问申拾武:“能判多少年?”   申拾武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红灯变绿,他收回视线,轻咳了一声回应:“我给我朋友拍小十的伤口了,判肯定是能判,至于多久……估计不能报太大的希望。毕竟小十这个伤虽然看着吓人,但应该也只够得上轻伤。”   申思杨搭在桑小十头发上的手指微蜷,陷入了沉默。   坐在副驾驶的袁琳菲忽然回头,直直看向申思杨:“申思杨,停止动脑,这事情非常危险,已经不是你小孩能管的事了。”   申思杨看到桑小十在睡梦中打了个寒颤,他连忙抬手,搭到桑小十的胳膊上安抚性地拍着。   “罗企风不止对小十有身体上的暴力行为,他还会精神控制小十。”   话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才开口补上后面的话:“他经常让小十蹲在角落跟狗一起吃饭。”   车窗里有一瞬的安静。   申拾武没忍住,猛地一拍车喇叭。   喇叭声倏地响起,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桑小十在睡觉,连忙透过后视镜看了眼。   见桑小十没醒,他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骂道:“怎么会有这种人,真想直接套麻袋拖没人的地方揍一顿得了。”   袁琳菲也拧起了眉头,只是没有说话,安静地注视着申思杨。   申思杨没有避开袁琳菲的视线。   他知道他现在的神态、言语完全不像一个八岁的小孩,他也知道他妈一定能看出来,但他还是保持着此刻的状态,继续道:   “小十跟我描述过罗企风命令他蹲角落吃饭的整个过程,罗企风的言语里目的性很强,明显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所以我合理猜测,这些年,罗企风也在对小十姑姑进行着同样的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控制折磨。”   申思杨抬眸,迎上袁琳菲的目光。   “法律能给身体上的加害施罪,可精神上的加害呢?外在的伤口,是否愈合、愈合到什么程度、需要用哪些药让它加速愈合,是所有人都能看见知道的。可心灵上的伤口不行,它在人的身体里溃烂、搅动、甚至是爆炸,都有可能始终悄无声息。   罗企风坐牢,是他罪有应得,可小十和小十姑姑受到这些折磨不是。所以这事不能这么算,罗企风给了别人什么样的痛苦,他就必须自己也尝尝同样的痛苦滋味。”   申拾武开着车听着申思杨的话,惊讶得险些直接把车开进沟里去。   还好大半夜路上空荡,不至于造成交通事故,他干脆把车停靠在路旁,转身专心说话:“儿子,我八岁的儿子,你这话讲得你爸我都自愧不如。”   申思杨看了眼申拾武,冲他爸笑。   申拾武一见申思杨笑,也跟着乐。   袁琳菲的声音是在许久后响起的。   “道理我懂,但我还是最开始的话,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妈妈。”申思杨表情认真地看向袁琳菲,竖起三根指头到脑袋边上,“我跟你保证,我会把计划想得足够周全,确保我自身安全。如果这次我出了什么事,以后我就再也不管任何人……额……狗、鸡、鸭、鹅、鸟……好吧所有动物的闲事。”   袁琳菲轻哼:“命都没了可不就管不上了。”   “妈……”申思杨话还没说完,申拾武先站了出来。   “老婆,呸呸呸,哪能这么诅咒儿子呢。”   袁琳菲看了眼自家经常不好好用脑子的怨种,静默许久后,才再次看向申思杨:“不许做犯法的事。”   申思杨展开笑:“这你就可以非常放心了妈,你儿子可是遵纪守法五讲四美好青……好小孩。”   袁琳菲盯着申思杨看半晌:“你领小十回来那天晚上,我就说了,觉得你一下子长大了。杨杨,你真的像个大人了。”   申思杨笑得柔和:“这重要吗?八岁的申思杨是您的孩子,十八岁的申思杨和二十八岁的申思杨,难道就不是了?在我眼里,您永远都是那个,我爬树救小鸟后摔折腿,会骂我,装样子抽我,但最后却摸着我的头说我做得没错并且给我连炖一个星期猪蹄的妈妈。”   袁琳菲看着申思杨,在黑暗中红了眼圈。   没等她有什么反应,驾驶座上传来一阵啜泣。   “杨杨,你可太会说话了,给你爸我感动得不行。呜呜,我儿子懂事了。”   袁琳菲被自家老公一打岔,刚要出来的眼泪一滴不落地全滚了回去。   她无奈地看了眼驾驶座上的人,而后才重新看向申思杨,往后探了探身。   揉了把申思杨的脑袋,袁琳菲不容置喙道:“真拿你没办法。但这件事我和你爸必须全程参与。”   申思杨思索片刻,点头应:“好。”   申拾武感动得差不多,重新发动车。   车子在安静的乡镇小路上行驶。   阖着眼的桑小十趴在申思杨腿上,眼角悄无声息地滚出一滴眼泪。   眼泪流到申思杨的裤子上,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   汽车开进申家院子。   申思杨正思索着要不要让他爸帮忙背桑小十上楼,没想到车子一停,趴在他腿上的人就幽幽转醒了过来。   申拾武熄火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快要凌晨五点。   他边解安全带边对申思杨说:“你和小十上楼好好睡一觉,等天亮我去他姑姑那里说一声,就说两个孩子玩得好,让他在咱家跟你一块住几天。”   几人下车,刚合上车门要往楼上走,桑小十忽然走到几人面前,冲他们弯下腰。   “谢谢,”小孩努力地把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坚定,“谢谢…思杨哥哥,谢谢…叔叔阿姨。”   村镇里的路灯不太密集,黑夜里各家各户要是没亮灯,站在院子里看人就只能看见个模糊轮廓。   桑小十本就瘦小,又穿的一身黑衣,身形融在夜色里,仿佛下一秒就会在空气中消散。   申思杨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将桑小十拉起:“道谢就道谢,干嘛还鞠躬,伤口绷了怎么办?”   桑小十一愣,仰头看向申思杨,张着嘴巴还没来得及说话,院子里就响起一阵啜泣声。   “八岁,才八岁的小孩。”申拾武抹着眼角的眼泪,“我八岁把我家猪崽子赶进臭水沟里,被我爸追得满屋子打,还委屈得边撒眼泪边喊冤呢。小朋友,你才八岁,你可以稍微不那么懂事一点。”   袁琳菲也上前一步,抬手揉了揉桑小十的脑袋:“这声谢阿姨收下啦,那你也要答应阿姨,从现在开始,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其他任何事情都不要管。就算天塌下来,也还有我们大人顶着。”   申拾武在一旁配合地露出肱二头肌:“你看叔叔这膀子,少说能顶他个十年二十年的。”   院子里响起一阵笑。   桑小十被申思杨和袁琳菲一人一边揽在怀里,他看着眼前的欢乐,也慢慢展露出了笑容。   六月中旬的夜里多少带些凉意。   申思杨顾忌桑小十的伤口,到底是没给桑小十用上那与他十分有缘的大功率电风扇。   他在客厅找了把蒲扇,跟桑小十躺到床上轻轻扇着风。   天边泛出蒙蒙的一点亮光,桑小十还趴在床上睁眼看着他,似乎半点睡意没有。   申思杨今晚脑子乱成一锅粥,这会也不太困。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半晌,申思杨琢磨着开了口:“睡不着?”   桑小十轻轻地眨了眨眼睛:“好像…有一点。”   申思杨想了想:“哥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催催眠,你平时都听什么样的睡前故事?”   桑小十黑亮的眼珠子缓慢地转了转,轻声说:“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   申思杨回忆了一番,确定没看过叫这么个名字的故事,于是他问:“讲什么的?说来听听。”   桑小十侧了侧被席子压出红印的脸,软声开口:“有一个…糖果…小镇,镇上的…小孩子,在成年…前,都住在…玻璃糖罐…里。一个流…流浪的小男孩,来到…糖果小镇,他非常期…期待地问:“我也可以…住进玻璃…玻璃糖罐里吗?”镇上的人,糖罐里的…小孩,都说…都说不行。他们说,小男孩…不属于小镇,小男孩流浪…流浪了太多地方,太…脏了,住进…糖罐里,糖果会…会被污染。”   申思杨听得皱眉,见桑小十说到这不说了,他询问:“结局呢?”   桑小十抿进有些干涩的唇:“后来,小男孩把…把自己浑身都…都洗干净,又去…又去问了一遍,还是不行。他就只能站…站在…玻璃糖罐…外,看着,成年了…再也进不去…了。”   “你从哪听的这个故事?”申思杨问。   桑小十看向他:“书上…看的。”   申思杨将蒲扇往床上轻轻一拍:“你肯定是买着盗版书了,盗版误人,我看的明明不是这么个结局。”   桑小十一愣:“啊…啊?”   申思杨见他愣就忍不住笑:“我看的结局明明是,后来镇上来了一个正义骑士,他发现镇上小孩住的玻璃糖罐,里面的糖吃了都是要牙齿烂光光的。于是他变了一个全是吃了不烂牙糖果的玻璃糖罐出来,给流浪的小男孩一个人住,顺带教了小男孩一个嘲讽技能——真羡慕你们住公共宿舍,不像我,只能住在空荡荡的独栋别墅里——”   桑小十听得一愣一愣:“还能…还能这样?”   申思杨乐了:“当然能,这是官方结局,所有小朋友看了都说好。”   桑小十慢慢弯起眼睛,从被子里伸出手,比了个大拇指:“我也…也觉得好。”   申思杨笑不停,用蒲扇拍拍桑小十的脑袋:“那是不是可以睡觉了,小朋友?”   桑小十静静注视着申思杨,许久后点点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窗外投进些许光亮。   申思杨看着合眼的桑小十,也逐渐感受到了困意。   正当他也准备要睡时,桑小十刚伸到被子外的手忽然往他这边挪了一点,而后抓住了他搭在床上那只手的小拇指。   桑小十软绵绵的声音响起:“思杨哥哥,你不要…做危险的…事情。”   申思杨意料外地愣了好一会,反应过来后缓缓笑开:“听过一句话吗?”   桑小十睁开眼疑惑地看向他:“什么?”   “只要速度够快,危险就追不上我。”申思杨眯起眼睛说得格外玄乎,“骑士都是用飞的,更别说是限定款的骑士了。”   桑小十被唬得一愣一愣:“好…好厉害。”   “那当然是非常厉害。”申思杨抬手揉了把桑小十的脑袋,“快睡,熬夜要秃头的,未来十年秃头可是人类第一大苦恼项,拒绝秃头,我们要从小做起。”   桑小十懵懵懂懂地点头,听话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只是握着申思杨小拇指的手没再松开。 第11章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11   夜里九点,一辆黑色的私家车停在幽暗的巷子外。   申思杨趴在车窗上,看着巷子深处的小平房,出声问驾驶座上的人:“爸,你确定罗企风就在里面?”   “当然,”申拾武非常有自信,“你爸我可是一下班就过来蹲点了。我看着他六点多从里面出来,到旁边面馆吃了十分钟面,又重新进去的。而且我打听过了,他平时几乎都在这个小赌场里,小赌场旁边那个澡堂看见没有,听说里面的人晚上要是想睡觉,就会去旁边澡堂凑合几个小时。”   申拾武的车停得离那处平房隔了十几米远。   申思杨降下一点车窗来听动静,听了半天什么都听不到,他升回车窗,道:“我去里面探探。”   “不行!”   两道声音齐齐在车厢里响起。   申拾武苦口婆心:“儿子,这虽然只是个小赌场,但里面肯定也够乌烟瘴气的,你一个小孩进那种地方怎么行?你要看什么,爸爸帮你去看。”   袁琳菲态度坚决:“别忘了你怎么答应我的。”   “不行,你们大人进去太显眼了,我刚刚看见有小孩进去,就说明小孩能进,如果有问题,我可以装作走错地方马上出来。”   申思杨讨价还价:“20分钟,我要是没出来,你们就进去捞我。”   最后以申思杨讨价还价成功为结果。   只是时间被袁琳菲打了个对折,20分钟变成了10分钟。   小平房就一扇门。   申思杨走近后发现,那门一直保持着大开的状态,远看看不出,是因为门上接了张深黑色的帘子,帘子将门里的光亮罩了个严实。   申思杨掀开帘子进去前,心底里多少是有些紧张的。   他做好了进去一有不对就马上跑的准备,然而等他进到赌场里,才发现,是他想得有点多了。   乌烟瘴气是真的,乱是真的,看都没人往门口看一眼也是真的。   这地方说是赌场也不完全准确,顶多算是个聚众赌博的地方。   牌桌麻将桌七七八八地散开,吵闹声一阵接一阵,烟雾缭绕在空中,地上丢满了烟头和各种果皮纸屑。   申思杨往里走了几步,有几个围观赌局的人注意到他,只是随意看了他一眼,就不在意地继续注视面前的赌桌了。   很快,申思杨就找到了一个小孩出现在这种地方,却完全引不起任何人注意的原因。   他几乎每走出五六步,就能看见一个小孩。   有跟他差不多岁数的,被牌桌上的男人抓着让帮忙摸牌:“小孩手气好,快帮爸爸摸两张,别写你那破作业了,写来写去成绩还不是倒数。”   也有年纪比他小不少的,他甚至还看到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婴儿,被男人随意地放在身边的摇篮里,孩子哭了,男人就随意地摇晃两下摇篮。   申思杨强忍下马上报警端了这地方的冲动,把整个平房全逛了一遍。   他在一张牌桌前看到了拿着纸牌玩红了眼的罗企风。   罗企风估计正在赢牌,脸上尽是得意的笑,注意力完完全全在牌桌上,根本没注意四周。   整个平房里,只有一处格外突兀的地方。   最里端摆了一张电脑桌,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翘着二郎腿,在老式电脑前玩蜘蛛纸牌。   每按两下鼠标,他就会收回手,转两圈手上崭新的手表。   申思杨隔远看了眼,认出是一个挺贵的牌子。   忽然,一张牌桌前起了骚动。   听动静,应该是一个人怀疑另一个人出老千。   两人迅速扭打在一起,旁边的人自觉散开一圈,其余桌更是自己玩自己的,仿佛看不到有人在打架。   电脑桌后的男人在这时候慢悠悠收起二郎腿,小心地解下手里戴着的手表,放到桌上,松了松骨头朝打架的两人走去。   男人的体魄一个人能赛上普通的一个半人,他三两下就将打架的两人分开,凶狠警告:“要玩就安静玩,不想玩了现在就给老子滚出去!”   那两人显然很忌惮他,哆嗦了两下,就安静了。   申思杨收回视线,看了眼电脑桌上的手表,而后又仰头巡视一番,捕捉到平房对角的两个摄像头。   见10分钟要到,他转身趁乱离开了平房。   ——   车子快开回到自家院子时,申拾武的疑惑声忽然从驾驶座上传出:“这哪家小孩啊?大半夜不睡觉,在咱家院子前晃来晃去的。”   袁琳菲借着车灯看了眼,扭头问申思杨:“杨杨,你看前面那是不是葛家那小孩?”   申思杨今天一直想着怎么处理罗企风比较好这事,白天没睡几个小时,这会窝在后座正犯困。   听到袁琳菲的话,他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摇下车窗揉着眼往外看,发现真是葛家宝。   葛家宝在他家院子前来回徘徊。   走远几步,又走回来,走远几步,再走回来。   看起来十分纠结。   申思杨被外头的热风灌一脸,稍稍清醒过来,揉了把脸,拉开车门:“是葛家宝,估计是来找我的,你们先进去吧,我去找他聊会。”   他下车朝葛家宝走去。   葛家宝完完全全的心不在焉,等申思杨走到他跟前,他才注意到人,惊吓得后撤一大步。   “你……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申思杨实在困,打了个哈欠直接进入主题:“找我什么事?”   葛家宝看他一眼,别扭地转过头:“谁说找你了。”   “既然不是找我,那我走了。”   葛家宝一听这话,急了:“等一下!我……我是听说桑小十今晚睡在你家,我来找他的。”   申思杨眉梢轻佻:“是啊,他现在正在楼上睡呢,找他什么事?”   葛家宝别别扭扭吞吞吐吐:“昨天……多亏了他及时帮我叫来救护车,我妈妈才没事。所以我妈妈想跟桑小十道个谢。”   “哦?就你妈妈要道谢?”   葛家宝刷一下涨红脸,他咬牙憋半天,最后一闭眼满脸豁出去的表情:“我跟他到过谢也道过歉了,但他好像不接受。”   申思杨一脸早就猜到的了然:“哦,这很正常啊。”   葛家宝顿时满脸好奇:“为什么?”   “你当初带人笑话他欺负他,有问过他愿不愿意挨你欺负吗?”   葛家宝红着脸陷入了沉默。   申思杨一摊手:“同理,你道歉,他接不接受,难道还要考虑你的意愿?”   葛家宝嘴巴张了又张,像是想说什么,但一直没能说出口。   申思杨静静看着他,隔了很久才开口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带人笑话他的?应该不是从他一来镇上就开始的吧?”   葛家宝惊讶:“你怎么知道?也就……一个月前才开始的。”   “小十跟我说,他向你求助过,他是一个很聪明的小孩,不可能会向一个一直笑话他欺负他的人求助。”   “怎么可能?他什么时候向我求助过,我……不知道啊。”   “他冒着被罗企风打的风险,打开窗让你看到他被迫蹲在角落跟狗一起吃饭,就是在向你求救,可你却编成了笑话,以此来嘲笑他。”   葛家宝目瞪口呆地看着申思杨。   他的脸越涨越红,最后羞愧地低下了脑袋。   安静了好久,他才小声开口:“我本来……没想编成笑话的。我那天看到觉得有点奇怪,就在吃饭的时候说了一下,谁知道我刚提桑小十的名字,我爸妈就吵起来了。我妈说我爸天天就知道喝酒,喝了酒还随便把钱借给别人,说桑小十姑父就住在隔壁,这么多年了借出去的几万块钱却一分都要不回来。我爸生气,两个人推来推去,桌子上的饭菜就全被摔了。我没吃上饭,就觉得……是桑小十害得。后来我爸妈一吵架,我就看桑小十烦。”   申思杨双手环到胸前静默地看着葛家宝:“那你现在还这么觉得吗?”   葛家宝摇头:“我觉得我有点知道你那天说的「换位思考」了,昨天我在医院陪我妈,把我自己想成了桑小十,气得差点把我自己打一顿。”   “既然你已经想得那么明白了,还在我家门口晃什么?”   葛家宝有点不情愿地看向他:“你不是很……哎呀很聪明嘛,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原谅我吗?”   “没有,”申思杨毫不留情,“再聪明的人也抹不平已经存在的伤疤,你自己亲手摔碎的盘子,就必须接受盘子有再也拼不回去的可能,就算拼回去了,中间有刀疤,也不可能是原来的盘子了。”   葛家宝理解了一会申思杨话里的意思,丧气地低下了头。   “好吧,但是我妈妈是真的想跟桑小十道谢,医生说,如果昨天再迟半个小时,我妈妈可能就有生命危险了,我妈妈……嗝,我不敢想我妈妈要是不在我身边了……”   他说着说着哽咽了起来:“妈妈,从小陪在我身边的,就只有妈妈,爸爸天天……天天就知道喝酒,昨天晚上桑小十,嗝,桑小十说他爸爸妈妈车祸是他打的120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做错事了,我妈妈昏倒我都,嗝,这么难过,他看着他爸爸妈妈离开,那肯定要难过十倍吧,呜呜呜哇,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没有爸爸妈妈是这么难过的事情,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人了,虽然有些人真的非常讨厌……”   申思杨捕捉到葛家宝某段话,眉头轻蹙:“你说小十爸妈出车祸的时候,是他打的120?”   葛家宝哽咽着点头:“他跟我说的,我妈妈昨天晚上还说,嗝,她有点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桑小十握着她的手,一边哭着叫妈妈,一边说救护车来了就没事了,嗝,呜呜呜,我怎么现在才学会「换位思考」,早知道,嗝,我就上课好好听讲了。”   申思杨心底一麻,垂眸陷入了沉思。   奈何葛家宝哭得太凄惨,很快又把他的思绪拉扯了回来。   他思索片刻,对葛家宝道:“我这有个忙,你帮吗?”   葛家宝在申思杨这里连跌了好几次跟头,终于学会吃一堑长一智。   他一脸怀疑地看着申思杨:“帮你忙吗?嗝,我大黄蜂还在你那呢,我才不要帮你的忙。”   “帮小十的忙,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帮不帮是你自愿行为,不代表你帮了这个忙,小十就会原谅你以前做过的错事。”   葛家宝看着申思杨,渐渐停下抽噎。   刚爬出坑没两秒的他,又利落地躺回到了坑底:“那……那你说吧。” 第12章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12   申思杨花了两天时间,大致摸索清楚了那间小赌场。   除去仅有的一扇门外,平房的两侧各自还有两扇窗户。   一般情况下平房里头都是拉着窗帘的,但大概是那些赌博的人随手拉的,几扇窗的窗帘都拉得歪七扭八的,一点也不严密。   申思杨买了副望远镜,坐在车上就能实时观察平房里的情况。   赌博赌上头的人极易发生争执,一晚上短短两三个小时,就能闹上好几回。   申思杨守了两天,终于守到罗企风输钱输红了眼。   他握着望远镜一边观察罗企风的状态一边等,等了十几分钟,终于等到一场规模不小的争执。   申思杨迅速将望远镜递给身后的袁琳菲,打开车门下车:“妈,你儿子一旦有要挨揍的风险马上planB!”   说完就合上车门,冲着平房快速跑去。   跑到平房门口急刹车,他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几下。   说完全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干这么冒险的事情(如果小时候跑进滩涂里救一只小野猫自己差点被埋了这事不算的话)。   在脑袋里最后演示一遍全部流程,申思杨不再浪费时间,掀开面前的黑布走了进去。   发生争执的一桌是在靠门方向的最右角落,这次是四五个人起的矛盾,因此那一整片都陷入了叫骂的热浪中。   罗企风正围在靠里左侧的一张扑克牌桌前,完全不受同一空间内的吵架影响。   申思杨站到门口,先是紧张地搅着手看向罗企风的方向,而后又四周张望一圈,像是在寻找什么,好一会,他才终于锁定方向,朝着最里侧的那张电脑桌走去。   走到电脑桌旁,他迅速将电脑桌上的手表拿走塞进口袋,而后径直朝罗企风走去。   “罗叔叔。”申思杨抬手拽了拽罗企风的衣摆。   罗企风今晚早早地输光了钱,正处在一点就着的状态。   感觉到有人拉他衣服,他烦躁地张口就要骂人,正抬手要把人赶走,忽地瞥见小孩口袋里露出的几张百元大钞的边角,他顿时变了脸色。   将眼前的小孩上下打量一番,罗企风认出申思杨,眼底划过一抹算计。   方才的不耐烦收得一干二净,他笑得一脸和善,在吵杂声中弯下腰,和申思杨说话:“这不是小十的好朋友小杨嘛,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申思杨脸上浮动着些许紧张和害怕,他似乎把眼前这个唯一认识的叔叔当做了救命稻草,小声开口:“我爸爸说他钱包丢了,让我从家里拿钱送过来给他,可是我找不到他了,他明明说是在这附近的。”   罗企风眯了眯眼:“你爸爸有说为什么要钱吗?”   申思杨认真地想了想:“他好像说……他在哪里洗澡。”   罗企风笑得满脸好意:“那是旁边的澡堂,你的确找错地方了,出门往左走,门口坐着一个胖叔叔的地方才是。”   申思杨满脸欣喜:“谢谢叔叔,那我要赶快去找爸爸了。”   他说完话就要走,罗企风却将他一把拉住:“小杨,叔叔看你口袋里钱挺多的,你爸爸在澡堂洗澡用不了那么多钱,叔叔现在也很着急用钱,你先借叔叔几百,我到时候让小十给你买好吃的。”   申思杨面露为难:“可是,是爸爸要我拿这么多的,叔叔,你很着急用钱吗?”   罗企风露出一脸为难:“是啊,不然叔叔一个大人,怎么可能管一个小孩借钱呢?”   申思杨无比纠结地思考了会,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表:“这个是爸爸的手表,我听爸爸说,他花了好多钱买的,我出门的时候怕钱带得不够,就把这个表拿出来了。叔叔你要是着急用钱,这块表可以先借给你,等你用好了,再还给我就行。”   罗企风虽然不认得表的牌子,但贵的表一眼就能看出不同。   他眼底划过一抹惊喜,强忍住笑意,接过表:“小杨真是个乖孩子,叔叔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快去找你爸爸吧。”   申思杨腼腆地点点头,转身焦急地跑出了平房。   顺利从平房离开,他长舒出一口气,朝着他家车的方向快步跑去。   就在他跑上车关门的瞬间,远处的平房传出一声怒吼:“哪个胆大包天的杂种拿了老子的表?!”   ——   虎背熊腰的赌场管理人吼出那一句质问时,罗企风刚拿着表走到门口,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跟当铺的老油条老板抬价。   因此他完全没注意到管理人喊了什么,美滋滋地掀开门口的黑布就要走。   这时候门口出现动静最容易引人注意。   管理人三两步走到门口,一把拉住要出去的罗企风,一眼就看到了罗企风手上的表。   他冷笑一声,直接抢回表,啧啧道:“罗企风,你知道偷东西偷到我头上,是什么下场吗?”   罗企风还沉浸在换钱回本的美梦里,忽然被抢走本钱,心头火猛地上窜,一时间也顾不上对象是谁,就要抢回表:“什么你的表!那明明是我的表!”   管理人不屑地看他一眼,直接住他后领,拖垃圾似的往屋里拖。   这样的戏码可不是平时会上演的,周围所有人罕见地都停下了动作,看向事件中心的两人。   罗企风被这么多人看着,脸迅速蹿红,血气直冲大脑,企图挣脱开去揍管理人。   管理人直接往他胃上狠狠揍了一拳。   罗企风痛得剧烈干呕,整张脸煞白地捂住胃,缩成一团不敢再动。   管理人将他拎到电脑桌旁,随手往地上一扔,一边打开电脑监控一边耻笑:“输钱把你脑子都输掉了吧!我这顶上两个监控,就算出老千老子都能给你拍得一清二楚。”   他调开监控录像,周围的人迅速涌了上来。   管理人看到视频里申思杨拿走手表,又把视频往前调,调到申思杨进门开始。   虽然摄像头的画面不是十分高清,但就那么大地方,又是两个摄像头全方位地捕捉,足够看清人的面部表情。   众人看着录像里的小孩进门,非常紧张害怕地盯着罗企风的方向看了好一会,而后被逼无奈般地转着脑袋像是在找什么,找了一圈后,才走到电脑桌旁拿走了手表。   拿走手表后,他径直走向罗企风。   罗企风见到小孩,满脸诱拐性笑容地跟小孩说了几句,小孩就把表拿给罗企风,急匆匆走了。   因为罗企风是弯腰跟小孩讲的话,周围都是人,又吵闹,拍不到他具体说了什么,但看他的表情,不难猜出是他胁迫了小孩替他偷东西,拿过表前的笑容,无非是要走赃物前的一点好话罢了。   管理人看完录像,过去就在罗企风身上狠狠踹了数脚:“孬种,偷东西都没胆,还要叫小孩帮你偷。”   罗企风摊在地上的这会功夫,足够他稍微回过神来把事情想明白点了。   再看管理人的语气表情,他当即换了个态度哀求:“贵哥,不是我拿的!真不是我!是一个小孩,他骗我说那是他爸的表!”   这话顿时惹来周围人哄笑。   “罗企风,你该不会要说一个小学都不知道上没上的小孩故意找事弄你吧!”   “贵哥说得对,你就是输钱把脑子都输没了,没有大人指使,小孩知道个屁的偷表,哈哈哈笑死我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罗企风完全还不过来嘴。   管理人踢在他身上又一脚比一脚重。   他无能狂怒:“不是我!说了他妈不是我!就是那个小孩,他说他来找他爸!”   管理人哼笑一声,停下动作蹲到他面前:“他爸人呢?你指出来给我看看。”   申拾武完完全全是个不沾烟酒赌博的人,罗企风哪指的出来,他自己也觉得说不过去,声音一下子弱了:“他爸在隔壁澡堂,但我真的没有说谎!那小孩跟我侄子是好朋友,肯定是我侄子在他那里说我坏话,他想给我侄子报仇……啊!”   管理人一巴掌扇在罗企风嘴巴上:“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带脑子出门,我看你这张嘴干脆别要了。今天就要你好好看看,偷我东西的下场。”   话落,一巴掌比一巴掌狠地扇在罗企风嘴上。   罗企风痛得两条腿直踢。   管理人也不管,只道:“谁把他按牢了,接下来一个月入场费都不用交了。”   这话一出,周围人顿时一拥而上。   ——   申思杨坐在轿车里等了大约二十分钟,等到了被扔出平房的罗企风。   平房前很黑,申思杨就算架着望远镜,也看不清罗企风的具体情况。   但大致能判断出不太好。   平房前的人跟死人似的,躺在地上躺了好久,才慢吞吞地爬起,往巷子外走。   申思杨特地将车窗摇下留了条缝,隐约听见几句无力的咒骂声传来;   看着罗企风走出巷子,往镇上他们家的方向走去,申思杨迅速丢下望远镜,拍驾驶座:“爸,快!警局!”   申拾武答应一声,配合地快速发动汽车。   申思杨趁着这会空档,要来袁琳菲的手机,给留在桑小十那边的那部手机发消息。   【小十,回家。】   发完,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注意安全。】   申思杨这几天观察过,这个年代,小镇上还没有随处可见的摄像头,甚至可以说是稀有。   从他们家到小平房的那段路,再从小平房到警局附近的停车点,都是他们经过几番观察,确保不会有任何被拍下可能的。   车一停,申思杨迅速推开门下车。   下车的第一下,就双膝磕在了地上。   车上的夫妻二人一吓:“杨杨!”   申思杨迅速站起身摆手:“不用担心,我故意的,你们回去吧。”   说完就合上车门,快步朝警局跑去。   他这几天特地都穿的没过膝的短裤。   刚才磕地上那一下,两边膝盖直接磕出了血印子,走路都疼,别说跑步。   因此等他跑到警局门口时,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他冲进警局,直接抓住第一个碰到的穿制服的人,泣不成声地开口:“警察叔叔,您快救救我朋友,求求您快救救我朋友!”   被申思杨抓住的是一个年轻警察,见申思杨手上腿上全是血,吓得蹲下身赶紧轻拍安慰:“小朋友,出什么事了,别着急,你跟叔叔说,叔叔帮你打坏人!”   申思杨哭得喘不上气,可怜又着急地解释:“我朋友的姑父,经常打我朋友,还说要我朋友帮他偷东西换钱,我朋友不愿意,他就把我朋友背上打得都是血,呜呜呜,我看着好疼好疼,不想我朋友再被打了,我就答应帮他姑父偷东西。可是,可是偷东西被发现了,姑父被他们打了一顿,我听到他说要回去打死我朋友,呜呜呜,怎么办,都是我不好,警察叔叔救救我朋友好不好,不要让他被打死,都是我的错……”   ——   桑小十坐在幽暗的客厅里,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小手轻轻在底下贴了一个凸起五角星的按键上摩挲。   五角星贴在数字1的按键上,是申思杨当着他的面贴好的。   “最好的情况是,我带着警察及时赶到。但如果在我们赶到前,罗企风要对你动手,你就一直按着这个按钮。”   申思杨把手机放到他手心里,戳了戳那个贴上立体五角星的按钮:“一直按着这个按钮,电话就会拨到葛家宝那边,葛家宝会马上带着周围的邻居到你家。你家大门的钥匙我配了两把,一把在我手上,一把在他那里,我嘱咐过他,门打开前他会想办法让所有人都不出声,确保抓罗企风一个现行。”   申思杨对他展开舒缓的笑:“贴这个贴纸是为了方便你到时候在口袋里摸对按钮,你现在把手机放进口袋里试试?”   门口倏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桑小十一瞬间坐直,浑身紧绷。   他快速将手机塞进口袋里,轻轻摸着口袋里那颗凸起的小星星,紧张才稍稍缓解了几分。   大门在几下推搡的响动后被打开,一个人影进到屋里,门又很快被砸上。   “桑小十,看来我还是对你太好了,没尝过快要死的滋味,你就不知道怕字要怎么写!”阴沉沙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桑小十站起身,往后退去。   他看着一边解皮带一边朝他走来的罗企风,忽然开口:“你平时…让我跟…跟大黄一起吃饭,打我,都…都是为了,我以后…把爸爸…妈妈的钱,都给你…吗?”   罗企风的脸暴露在光亮里。   他整张脸上全是各样的淤青,嘴尤其肿得不像样。   听到桑小十的问话,他没有回答,只是满脸阴沉地继续走向桑小十。   桑小十不断往窗边的位置后退,再次开口:“如果我说,我以后…一…一分钱都…都不会,给你呢?”   这话就像点燃了鞭炮的引火线,罗企风一瞬间炸开。   他一脚踹翻脚边的东西,一路连摔带砸:“你说什么?!你他妈敢不敢再说一遍试试!”   一时间,他手上的皮带也不解了,红着眼就去满地找:“打死你!老子今天就弄死你个养不熟的东西!”   桑小十看着发疯边缘的罗企风,努力忍住颤动,摸索着口袋里的星星贴纸。   就在他准备按下时,被吵醒的桑炆煊急匆匆从楼上跑下。   她一跑下楼,就看见罗企风找到一个啤酒瓶拿起就往桑小十的方向冲。   “你要干什么!”桑炆煊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你听到他刚刚说什么了吗!他说以后一分钱都不会给我们!”罗企风明显已经完全失控,“狗娘养的没良心的东西,老子今天就直接送他去死!”   眼看着罗企风真的一副要打死桑小十的架势,桑炆煊浑身颤抖着上前将他拖住:“罗企风你要干什么!你怎么答应我的?你忘了你怎么答应我的!”   罗企风狠狠朝桑炆煊踹去:“放开!不然老子连你一起弄死!”   桑炆煊疼得一张脸煞白,但仍旧死抱着罗企风不放。   看着罗企风不断出口的辱骂和他手里挥动的啤酒瓶,她闭上眼泪流满面:“小十,快跑!跑出去,别回来了,对不起,是姑姑对不起你,姑姑对不起你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罗企风一拳比一拳用力地砸在桑炆煊身上,最后狠狠一脚,将桑炆煊踹了出去。   桑炆煊撞到墙上,整个人沿着墙慢慢滑落,躺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桑小十瞪圆了眼睛,浑身止不住打颤的看着昏倒在墙角的桑炆煊,大脑有短暂的空白。   余光瞥到罗企风再次朝他走来,出汗的手心紧握住口袋里的手机,迅速按下手机上凸起的按钮。   几秒后,感觉到手机和演练过的一样轻震了一下。   桑小十迅速抽出手,却没有按照申思杨教的马上逃上楼。   最后看了一眼昏倒在墙边的桑炆煊,桑小十深吸一口气,双手护住头就地蹲下。   作者有话说:   欢迎排队打罗企风,请大家注意秩序,疫情期间,记得间隔一米哦—— 第13章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13   “葛家宝,别堵楼梯口了,都快要10点了,赶紧让叔叔阿姨们回去,明天是工作日,大家都还要上班。”   陈慧菊无奈地看着堵在二楼楼梯口,死活不让人走的葛家宝。   葛家宝扯着嘴角勉力笑着,眼睛止不住地往窗户瞟。   距离申思杨给他发短信都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隔壁怎么还没动静。   “妈,你刚出院,我也是想大家多陪陪你嘛。”   “陪也不能连着两天都叫人来家里陪到这么晚的。”   陈慧菊话虽这么说,心底里却还是为葛家宝这几天的懂事感到暖心的:“快让开,让叔叔阿姨们回去。”   葛家宝看了眼客厅里明显已经坐不住的众人,他抹了把额角渗出的冷汗,豁出去道:“叔叔阿姨,我给你们表演个才艺吧。”   客厅里的人一听这话,顿时都来了兴趣。   “家宝还会才艺呢?怎么都没听慧菊提过。”   “小家宝厉害了呀,唱歌还是跳舞?”   陈慧菊也一脸新奇,小声问自家儿子:“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什么才艺?”   那必然是不知道的。   因为葛家宝也不知道他究竟会什么才艺。   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乱编:“我就给大家来个……劈叉吧!”   说完,也不等大家反应,拎起裤腿就要开始劈。   然而刚劈下去半截,忽然瞥到窗外对面房子的情况,他一下子愣了。   就见隔壁一楼的窗户上,正映着两个人的影子。   一个手里举着应该是啤酒瓶一类的东西,另一个紧抱住举着瓶子的人。   而那个举着瓶子的人,正在挥拳打抱住他的人。   葛家宝一不留神直接滑到地上,一时间也顾不上疼,猛地窜起拉住他妈喊:“妈!妈!出人命了!快!快救人!”   ——   出警前,申思杨就跟警察说了罗企风会在人前遮掩暴力行为的情况。   因此警车一开进仙溪镇,车上的警员就关闭了警笛。   警车在桑小十家院子前停下。   申思杨一下车,就看见葛家宝带着大部队从隔壁赶来。   葛家宝窜在前头一边跑,一边不忘对身后的大人们叮嘱:“嘘,咱们得静悄悄地去。”   叮嘱完一回头,他也看见了申思杨。   就在这时,他一直紧握在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葛家宝迅速跑向申思杨,压着声音焦急道:“桑小十的电话!我刚刚在我家二楼,看见他们家有人手里举着一个大瓶子!怎么办,我是不是下来迟了?”   申思杨面色一沉,按照跟桑小十定好的计划,迅速拿过葛家宝手里的手机挂断电话,而后掏出钥匙往大门跑去。   领队的警员站在警车旁,刚跟每个警员确认好各自任务,一转身,就看到申思杨打开了大门。   他当即制止:“小朋友,你不能进去!”   然而打开门的申思杨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完全没来得及理会就义无反顾地冲进了屋里。   申思杨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在罗企风举着酒瓶砸向桑小十脑袋的电光火石间,及时赶到将桑小十护进了怀里。   从未有过的剧烈痛感在后背上炸开。   罗企风砸红了眼,看着手上碎开来只剩半截的啤酒瓶,想都没想就要再次砸下。   手刚抬起,就被人从身后钳制住。   酒瓶被拿走,人被压到在地,罗企风挣扎间扭头,才发现身后的房门正大开着。   刺眼的光从屋外破入,满脸愤怒的警察、不断从屋外涌入谴责他的邻居……   罗企风晕头转向地看着眼前攒动的人头,后知后觉意识过来此刻的处境,挣扎着扭回头一脸怨怼地看向申思杨和桑小十。   “算计我?你们他妈的敢算计我?!两个毛都没长成的小畜生,我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   罗企风的咒骂声、警员严厉的警告声、吵闹的议论声伴随着在这间幽暗狭窄的屋子里炸裂开。   然而在这一瞬间,桑小十仿佛被隔绝进了另外一个世界。   时间被拉长慢放,他听不见咒骂、听不见警告、听不见议论,回响在他耳旁的,只有申思杨加速的心跳声。   直到申思杨贴在他耳旁的一声轻叹响起,划破时空壁垒。   “总算知道你那天晚上有多疼了。”   桑小十骤然清醒过来,他从申思杨怀中探出了脑袋,还没来得及适应面前多到数不过来的攒动人头,就瞥见一抹红。   大脑又一次陷入一片空白,这一次是长久的一片空白。   像是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桑小十的手悬在申思杨背上悬了好久,眼泪毫无预兆地从眼眶中滚出。   “思杨哥哥,对…对不起,我…我不应该……”   “嘘。”申思杨虚弱地截住桑小十后面的话,“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快让哥好好靠一会,疼死了,一会我妈看到肯定要骂我,这次算是被她抓到把柄了,你等会可要帮我多说点好话。”   桑小十哽咽着说不出话,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滚。   滴答滴答滴到申思杨的手背上,申思杨抬不起手,干脆低下脑袋直接用脸在他脸上胡乱蹭了两下:“哭什么,现在应该高兴才对,我说了的吧,一定会有人能救你的,你看,大家都来救你了。”   申思杨越说,桑小十越喘不上气。   他想要去拉申思杨,却又不敢,碰哪里都怕把申思杨碰疼了,最后只能抓住申思杨身上一点衣服的边角:“你不…你不要…有事。”   “我当然不会有事,就是碰破点皮,血都还没你那天晚上流得多。”   见桑小十越哭越厉害,申思杨无奈笑:“不信?那天晚上就该拿个碗给你接下来存着,好今天拿出来比。”   桑小十的头越埋越低,过了好久,才顺利说出第二句话:“不要…不要离开我,救…救护车,我叫…叫救护车。”   申思杨一愣,脑海中倏地闪过几天前葛家宝对他说的。   ——桑小十说他爸爸妈妈车祸是他打的120。   ——他一边哭着叫妈妈,一边说救护车来了就没事了。   申思杨勉力抓住桑小十要去找手机的手:“已经有人叫救护车了。我不会离开你,都说了我是你一个人的限定款了,离开了你,我要去哪生活?”   桑小十止不住哽咽,但抬起了头,他看向申思杨:“真…真的?”   申思杨轻笑:“我骗过你?”   “爸爸,妈妈,以前…以前也没有,骗过我,可…可是他们说不…不离开我的,现在他们…好远,我够…够不到。”   申思杨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拉住桑小十的手不自觉收紧:“小十……”   救护车就是在这时候来的。   两个护士抬着担架进屋,打断了申思杨还没想好的后话。   她们小心地将他抬上担架。   桑小十泪眼朦胧地拉紧他的手跟着站起,像是怕一松开他就会马上消失。   眼见着一个护士要去劝桑小十,申思杨连忙开口:“护士姐姐,我没事,我弟弟被吓坏了,就让他拉着我吧,一起上救护车。”   护士闻言点点头,鼓励地夸了他一句。   担架抬起,桑小十踉跄地跟着担架往外跑。   屋外被各种灯光照得亮如白昼。   警车、救护车、警察、医生、邻居……   这些都是这一年来,桑小十渴望了无数次,希望能出现在这里拯救他的。   然而他现在谁也看不见了。   光与影交织包裹着周围的一切化作泡影。   不断流走的虚幻中,只有担架上的申思杨和申思杨紧拉住他的手真实存在于他的世界里。   这只手拉着他从黑夜走向白昼。   这是他要追赶的人。   这一次,他一定要追赶上。 第14章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14   “桑炆煊?”两名女警敲过房门后走进病房。   病床上的女人听到动静,很明显地瑟缩了一下,蜡黄的脸上涌现紧张。   为首的女警见状,连忙出声安慰:“不用紧张,只是简单问几个问题。没错的人我们不会抓,犯了错的人我们一定会严惩。”   女警的声音亲近又充满力量,桑炆煊低头抓着病床上的薄被,面上的紧张稍稍散去了几分。   女警又安慰了几句,见桑炆煊几乎不再有害怕和抵制的情绪,才开口进入话题。   “根据我们的了解,你跟罗企风结为夫妻已经有十六年的时间,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你有暴力行为的?”   桑炆煊盯着眼前的薄被,眼神空洞:“记不太清了,结婚前都是好的,结婚以后,我发现他会赌钱,有时候输钱输多了,就会动手。”   女警皱眉:“他第一次对你动手的时候,你没有想过报警或者跟别人求助吗?”   桑炆煊的眼底浮现迷茫:“报警?这不是家事吗?警察还会管家事?”   女警的表情瞬间严肃:“当然会管!家事两个字不能作为暴力行为的遮羞布,没有不违法的暴力行为,施暴就是犯法!”   桑炆煊看着女警坚毅的眼神,眼眶渐红,她抬手抹了把脸,语气里尽是疲惫:“我不知道,没有人跟我说过。罗企风说没有人会管别人关起门来的事情,他又到处跟人借钱,还不上,我哪还有脸去找别人。”   女警面色沉重地看着桑炆煊,片刻后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资料:“根据我们了解的情况,在你弟弟弟媳去世前,你们时常是有联系的,你没有跟你弟弟说过你的情况吗?”   听到女警提弟弟,桑炆煊的眼眶逐渐湿润:“我们爸妈走得突然,事故赔偿一分没要到,还欠了一屁股债,我好歹有爸妈照料着长到成年,他岁数还那么小,就被放到了福利院。我每一回去看他,他都要瘦一点,有一回,他脸上被人抓了血淋淋一道长疤,那疤后来就一直在他脸上留着。他苦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过上几年好日子,我哪能让他因为我的糟心事再犯难。”   女警面露不忍:“你没有尝试过,跟你丈夫斩断这段婚姻关系吗?”   桑炆煊眼角滑落一滴泪,眼神再次变得空洞:“我没爸没妈,没文化,人也不聪明,跟罗企风结婚的时候,刚还完爸妈当年欠下的债,身上一分积蓄都没有,罗企风还说,我要是跟他离,他就把我的脸也划破。就算跟他离了,我能去哪?我这辈子都没出过仙溪镇,继续留在镇上,他能放过我?我的日子……”   她忍不住哽咽地弯腰,将脸埋进掌心:“我的日子已经看不到头了啊。”   看着桑炆煊埋在被子里隐忍哭泣,两位女警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问话的女警上前,抱住桑炆煊轻拍:“没有谁的日子会永远看不到头,罗企风的恶行已经公之于众,他一定会受到严厉的法律惩罚,你很快就可以开始你的新生活了。来之前我们问过你的街坊邻居,他们都说你是很好的人,你勤奋、踏实,离了罗企风,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桑炆煊哽咽着看向女警,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警官,真的会好吗?”   女警点头:“只要你心里想,肯去做,我向你保证,一定会越来越好。”   等待桑炆煊平复完心情,女警才继续接下来的问话:“这次事件还涉及到另外一个人,你的侄子桑小十,他被接到你们家这一年里,罗企风也同样会对他进行暴力行为吗?”   桑炆煊的表情再次变得痛苦,她发不出声回答,只能捂住脸点头。   女警面色沉重:“那他有要求过桑小十替他谋取钱财吗?”   “他接小十回家就是为了钱!”桑炆煊积压了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全数爆发,“他这个畜生,当初接小十回来,他口口声声答应我,会好好抚养小十长大,后来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用教育当借口拿皮带抽小十,我越阻止,他就抽得越狠,他就是要我看着,要我老实看着,要我和小十都老老实实听他的,他才肯少抽几下,把小十留在身边要小十受委屈,可一想到他爸当年在福利院受的那些罪,我更不敢再把他送走,都是我没有用,是我这个做姑姑的没有用……”   ——   申思杨背上的伤远比他说的破皮要严重得多。   勉强撑了一路,救护车刚到医院,他就彻底昏了过去。   桑小十吓得脸色苍白。   下了救护车跟着跑一路,跑到急诊门前,撞上了刚驱车赶来的袁琳菲。   袁琳菲看到桑小十,愣了一下,而后很快开口:“阿姨刚刚上来的时候看到你姑姑已经醒了,现在人转病房了,你要不要去你姑姑那里看看?杨杨这边有阿姨在就可以。”   桑小十的脚步渐停,他仰头望着袁琳菲,垂在身边的小手不自觉捏紧了口袋里申思杨给他的手机,慢慢点了点头。   袁琳菲抬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不要自己闷头找哦,一楼门口有值班的护士姐姐,你去找护士姐姐,让护士姐姐带你去住院部。”   桑小十乖乖点头,止步在急诊室门口。   看着袁琳菲转身急匆匆跑进急诊室,又看着申思杨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才转身离开。   桑小十默默记下从急诊室到住院部的路,费了点时间,找到了桑炆煊所在的病房。   他正要敲门,忽地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是一个陌生的女声。   “不用紧张,只是简单问几个问题……”   桑小十动作一顿。   他盯着门把手看了会,慢慢后退一步,在就近的走廊椅子上坐下。   深夜的住院部十分安静。   病房内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桑小十耳中。   等谈话声渐止,病房里就剩下桑炆煊从未有过的,释放般的哭声。   桑小十感觉到手掌心阵痛,一低头,才发现是不经意间抠破了掌心里的擦伤。   他起身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洗干净手,要往回走时,听见走廊上传来对话声。   声音和刚才桑炆煊病房里传出来的声音一致。   桑小十从卫生间往外看去,看到了两个穿着制服的女警。   他看见年轻的女警正面露疑惑地在问年迈女警。   “我还是想不明白,就算早年桑炆煊是觉得日子没有盼头了,所以疲于去挣扎抵抗,但把小孩子接来身边这一年,出于为孩子成长的考虑,怎么也应该奋起反抗一下吧?”   听清楚问话的内容,桑小十脚步一顿。   他低头看了眼手上刚冲干血迹的伤口,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停在了原地没继续往外走。   年迈女警的回应很快响起,伴随着一声叹息。   “常年被关押在动物园里驯化的动物,就算有一天你当着它的面把囚禁它的牢笼打开了,它可能都不知道该怎么逃跑。所以说,比起行为暴力,有时候精神入侵更为可怕。人被打,意识到疼,就会迅速做出抵抗。可精神入侵却往往悄无声息,入侵者利用人性的弱点一步步攻陷扭曲被害人的思维模式,时间久了,思维定性,就算感觉到疼,也不知道该怎么抵抗了。”   年轻女警思考着年迈女警的话,面露疑惑。   年迈女警见状,解释道:“桑炆煊的经历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就拿最通俗易懂的来说,罗企风打她,她反抗,罗企风就会打得更狠,她不反抗,罗企风就会适时停止,有时候甚至还会给她一些相对而言的奖励,久而久之,再挨打,你觉得她是会反抗,还是会乖顺地受着?”   年轻女警听得心里一阵难受:“但是,您也说了,人挨打,疼了就会抵抗嘛,最开始还没形成思维定性的时候,总会反抗吧?”   年迈女警露出一抹苦笑:“所以我刚刚说,这是最通俗易懂的例子。这些年我碰到过很多类似的案例,精神入侵最可怕就在于,那些入侵者一开始并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正常情况下,我们都知道,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有缺点的,缺点的存在是常态,我们偶尔会因为自身的缺点而痛苦,但这些痛苦会很快因为自身优点带来的快乐而消散,这是非常正常的情绪传递。   然而那些不怀好意的入侵者,他们会想方设法放大你的缺点,让你长时间沉浸在痛苦和自我怀疑中无法走出,长此以往,心理防线一降再降,降到连是非对错都不能独立判断的地步,这时候给你灌输思想,你觉得容易还是不容易?”   年轻女警听得头皮发麻。   年迈女警不知是想到什么,翻开了手上关于桑炆煊一家的资料:“这种精神入侵,越是从人完全陌生的领域入手,就越容易成功。很多年轻小情侣,其中一方骗得另一方掏心掏肺掏钱还寻死觅活的,就是典型案例,当然也有不少原生家庭不幸的案例。你看……”   年迈女警找到想要找的内容,指给年轻女警看:“咱们局里有桑小十的报案记录。只是桑小十报案时,距离受伤时隔太久,已经完全没法做伤情鉴定,加上罗企风给出了桑小十是顽皮爬树摔伤的理由,这次报案就不了了之了。”   年迈女警合上资料:“桑小十会报案,是因为他曾经生活在一个非常健全温馨的家庭里,他清楚一个正常美好的家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才能清晰地认识到罗企风的错误,做出反抗行为。而桑炆煊只有跟罗企风这一段婚姻经历,再加上……我认为罗企风是有意通过借钱的方式破坏桑炆煊在这个镇上的人际关系,桑炆煊孤立无援,无从得知正常的婚姻关系,所以才会一步一步被精神入侵得如此彻底。”   年轻女警搓搓全是鸡皮疙瘩的手臂:“队长,你这说得我都不敢轻易跟陌生人打交道了。”   年迈女警轻笑着用文件夹拍了拍她的脑袋:“不用害怕,人的本能是会给出危险预警的,就像你站在楼顶往下看,因为害怕掉下去,所以会下意识后退两步。当某一段关系让你感到快乐在减少、能力在下降、人际关系在弱化,甚至各方面都在走下坡路,这就是最大的预警了。及时认清现状,理清关系,摆正自我,往后多加防范,就不会有问题。”   对话的内容令桑小十半懂半是不懂。   他安安静静听完,等两位女警离开后,才重新走向桑炆煊的病房。   病房里桑炆煊的哭声还在继续。   桑小十敲了敲门,里头没反应,他猜是桑炆煊听不见,一番思索下,最后还是推开门走进了病房。   推门的动静也没有引起桑炆煊的注意,直到桑小十走到病床边,轻声叫了一句:“姑姑。”   桑炆煊猛地抬头,看清是桑小十后,她原本紧抓住被子的手几次抬起又落下,最后仍是没有搭到桑小十身上,只是捂住脸,哽咽道:“是姑姑对不起你,姑姑对不起你……”   病房的白炽灯清晰照出女人斑驳黑发间的白发,和她白发下远苍老于实际年龄的皮肤。   桑小十静静看了许久,抬手搭到桑炆煊背上,一下一下慢慢地轻拍着。   作者有话说:   其实生活很多地方都存在PUA的影子,最典型的爱情PUA、原生家庭PUA、职场PUA等等,大家如果感兴趣可以去网上查找,多加了解,以便防范。   我个人把这理解为是一种会让人走下坡路的不健康关系。希望大家一辈子都不要碰到那样不怀好意的人,但如果真的非常不幸地碰到了,请一定一定要重视你的大脑和身体反馈给你的负面信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最懂你的人一定是你自己!   剧情线走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啦,还有一章长大,长大就开始走感情线—— 第15章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15   桑炆煊没哭太久,就累睡着了。   桑小十替她盖好被子,在床边静守了许久后,见桑炆煊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才静悄悄地离开了病房。   他乘上到一楼的电梯,思考着刚才从急诊室来的路线。   电梯到达一层,他刚要按记忆路线走,忽地一个声音响起:“桑小十?”   桑小十脚步一顿,朝声源看去,看到了葛家宝。   葛家宝面对他明显有些无所适从,一双眼睛到处乱瞟,就是不敢直视他:“你……你要去干嘛?”   桑小十轻声回答:“找…思杨哥哥。”   “申思杨在楼上。”   葛家宝说完,见桑小十面露困惑,便很快又道:“我刚从他的病房出来,要我带你去吗?”   桑小十轻轻点头:“谢谢。”   葛家宝一瞬间局促,两只手又是抓脑袋又是在空气中乱摆:“你你你,你不用跟我道谢。”   他说完,涨红着一张脸连忙转身按电梯。   桑小十安静地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看着葛家宝:“要的,晚上也…也要谢谢你。”   葛家宝羞愧地埋头抓着脑袋:“我没帮上什么忙,而且真的不用谢,我谢谢你才对,你救了我妈妈。”   桑小十认真回应:“你也…说过…谢谢。”   电梯门恰好在这时打开。   葛家宝愣了一下,走上电梯,才反应过来桑小十话里的意思。   因为他那天晚上说了谢谢,所以桑小十今晚的道谢也是应该的……桑小十是这个意思吗?   葛家宝有点迷糊,本能性就问出了口:“那……那之前的事?”   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桑小十没有出声回应他的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但跟那天晚上不同的是,桑小十今天的表情没有那么沉寂。   他眼底带着思考,不像那晚一样没有丝毫要说话的意思,似乎是要出声回应,但还没想好要回应什么。   没等他想出来,葛家宝又开了口:“我不是要你原谅的意思,申思杨跟我说过的,是我做错事在先,你永远不原谅我也可以。”   话虽是这么说,语气却难掩失落。   桑小十看着葛家宝,嘴巴张了张,最后温声开口:“你在…在思杨哥哥…那里的…玩具……”   “大黄蜂!”葛家宝接上话,“那个申思杨几天前就还给我了,他之前说过的,等我有一天愿意真心实意地叫你的名字,就会主动还我。申思杨虽然很多时候都很气人,说话还是挺算话。”   桑小十听见葛家宝的话,一直平静的眼底泛开一阵波纹。   他脸颊渐渐烧红,小声嘟囔:“思杨哥哥…还…还说过这样…的话吗?”   恰好电梯到达,葛家宝没听见桑小十的嘟囔。   他领着桑小十走到一间病房前:“就是这儿了,不过申思杨还没醒,我得回去了,我爸还在楼下等我。”   桑小十还没回过神来,懵懵懂懂的,就答应:“好,再见。”   葛家宝听到这声「再见」,面上一喜,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也回了句「再见」,就跑了。   桑小十站在病房门口,消化了一会刚才听到的话,才抬手要敲门。   手快要碰到门时,他忽地又停下,眼中有犹豫。   就在这时,门被从里面打开。   袁琳菲目光温和地注视着桑小十:“刚才听见你和家宝说话的声音,等了半天没见人进来,我还以为听错了呢,怎么不进来?”   桑小十对上袁琳菲的目光,紧张地攥紧了拳头,认真开口:“对不起。”   袁琳菲一愣:“为什么忽然道歉?”   她说完,看见桑小十眼底深深的愧疚,想起些什么,当即开口:“刚才阿姨不是在赶你走,我在楼下看见来做笔录的警察,猜想她们应该是要去找你姑姑的,所以觉得你陪在她身边会好些。”   她说着往里退了一步,给桑小十让出路:“先进来吧,杨杨应该快醒了。”   桑小十点点头连忙进屋。   到屋里站定,他又开口:“还…还是要对不起的,是我……”   袁琳菲笑着打断了他的道歉:“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拿啤酒瓶砸伤的杨杨。你也不用自责,就该让他吃点教训。这小子从小到大就没让人省心过,四岁那年人还没村头的狗大,就敢帮一只小狗跟大狗吵架,结果被大狗追得满镇子跑,傍晚回家满脸泥,裤子上还破了两个洞。”   桑小十听着袁琳菲的描述,看了眼病床上申思杨白嫩的脸,脑海中不自觉浮现申思杨被大狗追得满镇子跑的画面。   他眼底渐渐涌动暖意。   半晌后回过神来现在的情况,又瞬间正色,板正一张小脸认真道:“不是,是…是我……”   “小十。”病床上忽然响起的声音再次打断了桑小十的话。   桑小十一听见申思杨的声音,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他紧张地跑到病床旁,轻声唤:“思杨哥哥。”   申思杨眼睛还闭着,嘴巴张张合合,半晌吐出一个字:“渴。”   袁琳菲拿出一早准备好的水,拧开瓶盖。   刚将吸管放进瓶子里打算拿到病床边,一转身,就看见桑小十睁着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看她,一副已经准备非常充足的认真模样。   袁琳菲忍不住笑,改变主意将水递给桑小十:“辛苦小十啦。”   桑小十小心接过:“不…不辛苦的。”   桑小十拿着水慢慢转身,将吸管递到申思杨嘴边。   喝下去大半瓶水,申思杨睁开眼,恢复了点力气,问袁琳菲:“妈,爸呢?”   “警局。”袁琳菲回应。   申思杨一听警局,来精神了:“妈,让爸跟他的律师朋友说,咱要往死里告,这不十年起步,都对不起你儿子我被噶的腰子。”   袁琳菲冷笑:“腰子没了,你现在还想躺在这里跟我说话?”   申思杨笑:“哦对了,你和爸应该还有机会见罗企风吧,你们要是见到他,帮我带句话——我们家杨杨听说你十分看重钱,所以体贴地让你少赔点钱多进去几年,听说牢里还管吃管喝,省下来又是一大笔钱,坐牢这几年心里要感恩谁,你心里应该清楚吧?”   他说完,想了想又补充:“记得面带微笑露八颗牙,这是精髓。”   袁琳菲欣赏着自家儿子的表演:“也就现在麻醉效果还在,等一会麻醉失效了,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申思杨乐:“话可不是这么说,要是能让我亲眼看见罗企风气得跳上桌恨不能把我撕碎的样子,麻醉消了我都能下床打两套军体拳。”   袁琳菲上前揉一把他的脑袋:“好了,少说两句,好好休息,让小十在这陪你一会,我回家拿你的衣服和日常用品来。”   “几点了?”   “一点。”   “那你直接回去睡一觉再来吧,有事我可以让小十帮我按铃。”   桑小十忽然被点名,小鸡啄米点脑袋。   袁琳菲看了两人一眼:“行,那我明天早点来。小十带着手机吧?”   桑小十迅速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思杨哥哥…给的。”   袁琳菲笑:“里面有阿姨手机号,晚上杨杨给你发短信的那个号码就是,有问题可以随时给阿姨打电话。”   桑小十点头,认真应:“好…好的。”   送走袁琳菲,病房里就剩下两人。   桑小十走回到床旁,就听见申思杨开口:“现在可以说你今晚想说的话了。”   桑小十轻轻地眨了眨眼,两只小手交叠在身前,认真地看着申思杨:“对不起。”   申思杨也注视着他:“原因。”   桑小十垂下眸,睫毛轻颤:“害你…受伤了。”   申思杨眯起眼:“你还有一次回答的机会,回答对了,今晚到床上来跟我睡,回答错了,一个人睡地上。”   桑小十倏地看向申思杨。   他两只手攥紧又松开,攥紧再松开,嘴巴越抿越紧,始终不敢轻易回答这个问题。   申思杨看着他这副比上阵考试还要紧张的态度,没忍住,心一软:“那天在车里,我们的谈话你都听见了?”   桑小十诚实地点点脑袋。   申思杨便又问:“现在知道错哪了吗?”   桑小十认真想了想:“应该…要逃。”   申思杨放柔声音:“小十,罗企风就是进去把牢底坐穿,也不配换你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明白吗?”   桑小十下意识看了眼申思杨受伤的背:“他也…不配,让你…受伤。”   申思杨轻笑:“躺上来吧,已经很晚了,我们这么可爱的小十可不能秃头。”   桑小十一张脸瞬间烧红:“会…碰到…你。”   “不会,这床那么大,睡三个我们都够,再说了你睡觉比小鸡仔还老实。”申思杨打了个哈欠,“快点,我也困了。”   桑小十一听申思杨困了,顿时不再推拒,站在床旁衡量一番,小心翼翼地上了床。   病房里中央空调的冷气恰到好处。   两个小孩盖着一床被子,躺在病床的两端。   桑小十背上的伤还没好全,平日里站着感觉不太到痛,躺下却十分不舒服。   因此他也跟申思杨一样,脸贴着枕头趴在床上。   他躺上床后闭了会眼,又忍不住睁开看申思杨。   申思杨的确是累的,背上的痛感也在慢慢变得明显,因此桑小十一躺到床上,他就合了眼。   感觉到桑小十的目光注视,等了会,感觉还在,他也没睁眼,轻声开口问:“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话吗?”   桑小十轻缓懵懂的声音在短暂的安静后响起:“思杨哥哥,我…我要和每一个…跟…跟我说…对不起的人,都说…没关系吗?”   “他们向你说对不起的事,你心里觉得没关系吗?”   桑小十没有马上回答。   申思杨便又道:“你心里觉得没关系,就可以跟他们说没关系,如果你心里觉得不是没关系的,那就不用说。”   申思杨被子下的手轻轻握了握拳,感觉麻醉已经不是十分起效,他缓慢抬手,贴到桑小十柔软的后颈上,轻轻捏了捏。   而后他睁眼,目光柔和地看向桑小十:“小十,你不是神,你不用普爱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你只需要爱你想爱的人。”   桑小十看进申思杨眼底,在他眼底看见了一个完完整整的自己。   他微微侧过脸,脸颊蹭过申思杨贴在他后颈上的手,浓密的睫毛轻轻盖下:“嗯,小十…一定会…好好…爱想爱的人的。”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的内容在宝子们的建议下做了些许改动,非常感谢大家肯花时间提出建议!!么么么!   因为改动的内容是从这一章补过去的,所以大家看这章之前记得先翻一下上一章,把缺失的部分补一下嗷——   ——2022.4.5留 第16章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16   “等一下。”   申思杨一只脚刚要迈出病房门,就被申拾武抬手制止。   申拾武手里捧着大红大紫的三捧花,招呼一旁的桑小十和桑炆煊。   “小十,小十姑姑,你们也来,和杨杨站一块。”   申思杨因为背上的伤,住院了整整一个月。   今天他出院,桑炆煊特地带着桑小十去剃了头发,两人都换上了新衣服,才跟着申拾武袁琳菲到医院来接申思杨出院。   桑小十被申拾武拉着站到申思杨身边,申思杨惊喜地发现,桑小十似乎有点长高了。   一个月前还明显营养不良的小孩,现在已经完全白白嫩嫩。   他今天穿了件崭新的暖橙色短袖,本就漂亮的人,简单打扮一番,在阳光下耀眼得仿佛大师级雕刻家精心雕刻的最杰出作品。   桑炆煊相较一个月前,气色也好了不少。   只是多年缺乏跟人接触交流,面对申思杨一家人她难免还是有些拘谨。   三个人在病房门口站好,申拾武一脸笑容挨个发花。   发完花,他一拍掌高声道:“好,从现在开始,只要你们踏出这扇病房门,过去的一切就通通烟消云散!接下来的每一天,都顺风顺水,健康快乐!”   申思杨从比他半个人还要大的花束后露出脑袋,冲他爸一笑,第一个蹦到了病房外。   而后他转身,笑看向桑小十。   桑小十双眸发亮地对上申思杨的视线,没有丝毫犹豫地朝申思杨走去。   再次到申思杨身旁站定,桑小十抬手轻轻拉住申思杨的衣摆,而后转身朝仍旧拘谨在门口的桑炆煊看去。   袁琳菲站在桑炆煊身侧,见桑炆煊站在病房门口模样紧张,迟迟无法迈出脚下那一步,她温声开口:“罗企风逃不掉这次牢狱之灾,你提的离婚诉讼法院也已经受理,炆煊,你以后走的每一步路,都会在阳光下。”   她说着,朝桑炆煊伸出手。   桑炆煊看了眼面前递来的手,又看了眼桑小十看向她的澄澈目光。   她眼眶逐渐湿润,连说了好几声「谢谢」,最终握住袁琳菲的手,走出了这对她而言极其不易的一步。   七月的仙溪镇热得打个蛋在地上都能直接煎熟。   五人坐上冒热气的车,车子慢悠悠开上路。   申思杨坐在后排,一路上看着窗外的风景连打了五个哈欠。   昨天因为得知可以出院,他兴奋得天快亮才睡着,今天一大早又被申拾武和袁琳菲从床上拔起,这会困得头一点就能睡着。   车内的冷气渐渐盖过热气,申思杨靠在车窗上,慢慢合了眼。   车子缓慢地行驶进乡镇的马路,转了个弯,阳光从左侧转到了右侧。   申思杨昏昏沉沉间感觉眼前一亮,刺眼的光赶跑了些许困意,他刚一皱眉,眼前又暗了。   疑惑地睁开眼,发现是桑小十侧到他身边,将两只手罩在了他脑袋前。   看着面前摊开着的手掌,申思杨静默许久后,扭头看向桑小十:“小十,你记不记得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话会结巴的?”   桑小十对上申思杨温和的视线,认真想了想:“以前…说话…慢,不…不结巴,医生说…因为…因为胆子小,胆子…练大,不要…着急,多说话,长大…就好了。”   申思杨看着认真解释的桑小十,忍不住笑:“我们小十胆子还小?”   桑小十也跟着笑,一双漂亮的眼睛弯弯:“现在,大。”   申思杨想了想:“那我们定个小目标,从今天开始,慢慢说话,先争取不叠字。”   桑小十眸光发亮地看着阳光下的申思杨:“好,小十…努力。”   申思杨赞扬地给桑小十比了个大拇指,就将桑小十挡在他脑袋上的两只手罩住,而后靠回到车窗上重新合上眼:“我先睡会,到家叫我。”   桑小十点脑袋:“好。”   ——   “思杨哥哥,思杨哥哥,醒一醒。”   申思杨在睡梦中感觉有人在轻晃他的胳膊,他下意识抬手去扫开这个干扰项,手还没碰到东西,耳朵就被捏着轻提了一下。   由于多年来他妈每天早上拔萝卜似的把他拔起床都是这个手势,他反射性地睁了眼。   人尚且迷迷糊糊的还未清晰,视野里就闯入了一张漂亮到叫人几乎要呼吸停跳的脸。   少年剃着刚刚好符合学校要求的短发,零碎的短发散落在额间,黑亮的眼眸仿佛抛了光的玉石,离近了看也挑不出一丝瑕疵。   申思杨看着眼前缓缓张合线条完美的嘴唇,意识逐渐回笼。   这么漂亮的人他过去二十五年加上这个世界十年认识的所有人里,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他直起身揉了把睡得发麻的脸,听见桑小十问:“思杨哥哥,你昨晚睡得很迟吗?”   “昨晚有只鸟,脚受伤了,停在我窗户边,我就给它简单包扎了一下。”   桑小十眼底浮上柔和的光:“因为这个睡迟了?”   申思杨伸了个懒腰:“嗯……那倒不是因为这个,我手艺不行,不小心把它包更残了,只能连夜给它找了家24小时宠物医院。”   桑小十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眼底的光更加柔和。   高三刚开学一周,一周里的课业还不算重。   周五最后两节是自习课,申思杨写了一节课作业,第二节 课实在熬不住,就让桑小十帮他看着点趴下睡了。   这会教室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显然下课有一会。   申思杨收拾着没写完的作业,随口问桑小十:“这节课没老师来吧?”   桑小十帮他拿出抽屉里的书包,摇头:“徐老师来过。”   申思杨动作一顿:“那你怎么不叫我?”   “就来了一会,说了一件课外的事就走了,所以没叫你。”   “什么课外的事?”   桑小十见申思杨整理好书,配合着拉开书包拉链:“这周末我们班和五班集体活动,坐车去市里,明天早上去,后天中午回来。”   申思杨表情一裂:“怎么这么突然?”   桑小十见他停了动作,主动拿过他手上的书,工整地放进书包:“徐老师说,是高三启动仪式。”   申思杨静默片刻:“嗯,这很徐总,明天几点集合?”   “六点。”   “六点?!”   申思杨灵魂出窍地看着桑小十,许久后低气压道:“你应该把我叫醒,我要是醒着,怎么说也要找徐总battle两个回合。”   桑小十轻轻笑,将收拾好的书包递到申思杨手上。   申思杨认命地叹了口气,接过书包背上。   桑小十也背上早就收拾好的书包。   两人刚走出教室,申思杨忽地伸手,胳膊圈住桑小十的脖子:“桑小十同学,现在通知你,你今晚被我征用了。”   桑小十这几年个子窜得快,上高中时就已经比申思杨高,现在更是高出了申思杨半个头有余。   因此被申思杨勾住脖子,他整个人就需要微微矮身往申思杨的方向倾。   亲密的姿势让桑小十靠近申思杨那边的耳垂逐渐泛红,他看了眼申思杨近在咫尺的脸,下意识轻抿了下唇:“征用去……干什么?”   申思杨冲他笑:“干苦力。”   桑小十另一边耳朵也跟着泛红,他轻声应:“啊?不正经工作,不干的。”   申思杨反应了两秒,一记锁喉:“了不得了啊桑小十,你还有十天才成年,你要对自我有正确认知,你现在还只能开青少年模式。”   桑小十由着申思杨动作,笑弯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两人一路打闹到车棚,申思杨才把人松开。   “晚上收拾完东西直接来我家睡,明早提供叫醒服务。”   桑小十看起来挺认真地想了想:“有工资吗?”   申思杨十分大方:“包你早餐。”   桑小十挺像模像样地点了点头,贴心地将申思杨的自行车推出车棚,轻笑:“好的客人,明早要几点叫你?”   作者有话说:   惊!一顿早餐就可以买下一只小十闹钟! 第17章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17   “五点半。”   申思杨将调好的闹钟放回到床头柜上,非常精打细算:“10分钟刷牙洗脸收拾出门,20十分骑到学校,这是我能对徐总做出最大的让步,一分钟都不能再早了。”   桑小十坐在床旁,眸中带笑地看着申思杨动作。   申思杨放好闹钟,卷着身上的薄被往床里边一翻身。   而后他将另一条刚拿出的薄被摊开到靠床沿的位置,拍了拍招呼桑小十:“睡吧。”   桑小十点头,关掉灯拉开被子,在申思杨身旁躺下。   两人睡在一起是常有的事。   周末和寒暑假,桑小十多数时候都是在申思杨家待着,有时候待得迟了,申思杨就会直接让他留下。   小时候躺着十分宽敞的床,现在已经只够他们堪堪并排躺下。   申思杨卷着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刚要进入梦乡,安静的房间里忽地响起「滴」的一声。   他一开始没有在意,直到房间里逐渐涌动的热意赶跑了他的困意。   申思杨被热醒,睁眼朝空调看去。   发现空调已经没了指示灯,他才意识过来,刚才那一声「滴」是空调断电发出来的。   他摸索过遥控器,对着空调按了两下。   空调没有任何反应。   桑小十的声音在这时响起:“好像是停电了。”   “嗯?”申思杨疑惑地朝桑小十看去。   桑小十指了指窗户:“刚才对面楼还有灯光,空调停的时候对面楼的灯光也没了。”   说话间,他已经掀开被子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扫视过窗外确认后,桑小十拉上窗帘走回到床旁:“停电了。”   申思杨闻言,顿时从床上坐起。   桑小十见他动作,疑惑出声问:“你要去哪?”   申思杨掀了被子就要往床下走:“去外面拿把扇子。”   两人晚上在客厅写得作业,写完了才回得申思杨卧室。   因此卧室里的空调没开太久,本就不够凉快,这会断了电,热意呈直线上涌。   申思杨是怕热体质,睡着了还好,要是让他挨着热入睡,他今晚怕是都别想睡了。   腿刚要伸到床外,就被桑小十半路拦截了。   “我去拿。”   桑小十说完就转身出门,很快拿了把蒲扇进屋。   申思杨笑着道了声谢,就要从桑小十手里接过扇子。   桑小十却没给他:“我来吧。”   “不用,我来,你又不怕热,你睡你的。”申思杨再次伸手。   桑小十静默片刻:“一人扇五分钟?”   申思杨想了想:“也行。”   桑小十这才把扇子递到申思杨手里:“你先,我看着时间。”   申思杨接过扇子点点头,就扇起了风。   借着房间里仅剩的那点空调凉气,扇子扇的风还算舒服。   申思杨闭眼侧躺着,一边扇风一边继续找睡意。   要迷糊的时候,桑小十放轻的声音响起:“五分钟到了。”   申思杨没睁眼,就感觉手里的扇子被拿走,他含糊地嘱咐一句:“五分钟后你叫我。”   桑小十轻声应:“好。”   别人扇风比自己扇风要催眠得多。   申思杨刚跑走的那点困意在桑小十开始扇风后,一股脑全涌了回来。   他迷迷糊糊强撑着一点意识,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一直没听见桑小十出声,便问:“还没到五分钟吗?”   桑小十回应的声音轻缓:“还有三分钟。”   申思杨在跟脑子里的瞌睡虫做斗争:“这两分钟好久。”   桑小十回应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不久,因为你困了。”   “哦。”申思杨快撑不住了,“还没到吗?”   “嗯,还有两分钟。”   “两分钟,”申思杨感觉嘴巴和脑子已经分开,“那你……记得……叫……我。”   少年的声音渐弱,最终消散在了漆黑安静的房间里。   桑小十眸光柔和地注视着侧朝向他躺着的申思杨。   听着申思杨缓慢变化的呼吸,他逐渐放慢扇风的速度,直到确认申思杨已经完全睡深,才收起扇子放到床旁的桌子上。   将被申思杨踢开的被子拉回盖到申思杨肚子上。   桑小十放轻动作转身,将五点半的闹铃往前调到五点。   而后他转回身,跟申思杨面对面躺好,静看申思杨许久后,他轻笑着合了眼。   ——   早上五点。   闹铃响的瞬间,桑小十清醒过来转身抬手按掉。   将按掉的闹钟放回到桌上,他转身看了眼还在熟睡的申思杨。   见申思杨没有要醒的迹象,他才放轻动作,掀开被子下床。   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桑小十下楼,将自行车推到院子里停好,而后去附近申思杨非常喜欢的那家鸡蛋饼店买早饭。   五点三十五,桑小十从温水里捞出申思杨洗脸的毛巾。   他拿着拧干的毛巾走进卧室,轻轻将毛巾盖到了申思杨脸上。   昨晚申思杨说五点半起床,其实还是留了预算的。   他洗漱根本用不了十分钟,五分钟足够。   桑小十很早就发现,申思杨在起床这件事上非常困难。   只要不是袁琳菲那种拔萝卜式的暴力叫起床法,申思杨在痛苦醒来的10-20分钟内,会处于一个完全迷糊的状态。   这个时候给他什么他都会接,让他去干什么他也基本会照做。   这是过去桑小十觉得申思杨无所不能的那么多年里,他在申思杨身上发现的第一个孩子气的特点。   温热的毛巾在申思杨脸上盖了大概有五六秒,床上的人幽灵似的顶着毛巾坐起身。   桑小十目光柔和地注视着申思杨动作,见申思杨坐好,才轻手轻脚拿开毛巾,将一旁桌子上的牙刷牙杯递到申思杨手上。   申思杨眼睛半睁,整个人像只锈了的小机器人。   接杯子,拿牙刷,塞嘴里,下床。   换好衣服下楼,申思杨脑袋里的瞌睡虫才终于跑掉大半。   两人的包桑小十已经提前拿下楼放到车篮里。   申思杨一出门,见院子里就停了一辆自行车,他疑惑问桑小十:“你的车呢?”   “车胎坏了。”桑小十将温热的鸡蛋饼放到申思杨手里,走到车前骑上车,“我载你。”   申思杨看着手上的鸡蛋饼,愣了两秒:“不是说我请你吃早饭吗?”   桑小十眼睛微弯:“嗯,从你的小猪存钱罐里拿的钱。”   申思杨跳上去一把勒住桑小十的脖子:“好啊你个桑小工,扣你工钱。”   桑小十一手稳住车,一手稳住申思杨:“工钱已经在肚子里了。”   申思杨勒住他笑半天,才坐上车后座。   五点多的天还未全亮,仙溪镇被笼罩在迷蒙的雾气中,没了白日里令人心生躁意的热。   申思杨吃完鸡蛋饼喝光豆浆,系牢袋子扔进路边的垃圾桶,打了个哈欠。   下一秒,桑小十的声音从前边传来:“思杨哥哥,你可以靠着我睡一会。”   申思杨那就不是客气的人。   他正要靠到桑小十背上,靠上前忽地停下动作,抬手在桑小十背上拍了拍。   车头拐了个S型,桑小十疑惑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申思杨应:“忽然发现,咱们小十的背已经是大人的背了。”   桑小十稳住继续骑行,轻笑着回应:“嗯,还有九天就是大人了。”   申思杨这回没再多动作,老实趴到桑小十背上:“18岁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允许你狮子大开口一次。”   “嗯……我想想。”   “那你可要快点想,过时不候啊。”   “好。”   两人到学校,离六点还差两分钟。   校门口停着三辆大巴,三辆大巴上都零零散散坐了不少人。   申思杨让桑小十拎着包先去占座,他推着自己的自行车去停学校车棚。   等他停好车回到校门口,两个班的班长已经各自在车上点人。   申思杨走上提前跟桑小十说好的那辆车,刚在车上找到桑小十,就发现桑小十旁边的座位上坐着个不认识的高个男生。   男生穿着一身运动服,剃得板寸,皮肤偏黑,看着像学校里的体育生。   申思杨走过去,正好听见桑小十对男生说:“这个位置有人。”   男生明显十分紧张,开口说话吞吞吐吐的:“谁?你……你那个经常一起玩的好朋友吗?我可以跟他说,重新帮他找个位置。”   “不行。”   “小十。”   申思杨和桑小十的声音同时响起。   桑小十一听见申思杨的声音,眼眸中面对陌生人的冷淡瞬间消散。   他看了眼旁边座位上仍旧没有要离开意思的人,又重新看向申思杨,起身道:“我们重新找个位置。”   坐在外面座位的男生听到这话,顿时局促地站起身:“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申思杨的声音也在同一时间响起:“不用,你把我的包给我,我去后面坐就行。”   他说着朝桑小十伸出手。   桑小十愣住,看着申思杨许久没有动作。   申思杨看着桑小十逐渐泛开波纹的漂亮眼眸,忍不住叹了口气,放柔声音:“小十,我说过什么。”   桑小十眸光渐暗,片刻后垂眸应:“多交朋友。”   申思杨挑眉,朝桑小十勾勾手。   桑小十静默许久,最终还是将申思杨的包递了过去。   他看着申思杨接过包往后走,走到空无一人的最后一排,坐下后朝他摆摆手,就直接抱着包靠向窗户睡了。   申思杨合眼后好久,桑小十才收回视线,重新坐下。   他身旁的男生有些难为情地跟着坐下:“对不起,我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我是隔壁五班的。”   桑小十的视线落在空气中许久,才对男生露出一个礼貌但疏离的笑:“你好。” 第18章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18   车开到市里一个半小时的路程,申思杨非常顺利地睡了个始末。   在一阵吵闹声中醒来时,车上的人已经没了大半。   他下意识去看桑小十的座位。   空的。   申思杨背上包下车,在车门口看到了安静等着的桑小十。   早上七点多阳光正好。   车停在市里郊区的一处山脚下。   年轻朝气的学生们散落在山脚下各处,兴奋地为接下来历时一天的爬山活动做准备。   少年时期是心思最纯粹的时期,尤其是对美好事物的本能性憧憬。   美丽的风景、美丽的字画、美丽的故事、美丽的人……   桑小十站的位置正好是人来人往的路口。   几乎每一个从他身边路过的人,都难逃回头多看他两眼。   但处于视线中心的人却显然有些不在状态。   高个子少年背着书包站得端正,风吹散他额前的碎发,阳光下时不时颤动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三不五时地轻刷过眼下。   如果不是他神情里明显的低落,这应该是比周围所有花花草草都要美的风景。   申思杨看得心底发软,三两步走到桑小十面前。   注意到面前有人,桑小十抬眸。   看见是申思杨,他盯着申思杨看了两秒,转身往集合的地方走去。   桑小十从小到大脾气都很好,很少有耍性子的时候。   仅有的几次,都是因为申思杨把他推出去交朋友。   申思杨轻叹了口气,上前撞了桑小十一下。   桑小十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申思杨只好使出大招,一把勾住他的脖子:“生气啦?”   桑小十终于停下脚步,扭头看他。   看着放大在眼前面露委屈的漂亮脸蛋,申思杨一颗心软得不能再软:“你这么看我,我都要怀疑我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了。”   “我不明白。”桑小十声音轻轻的,带着认真的困惑,“为什么我一定要交那么多朋友?”   “这问题问得好,”申思杨假装深沉思考,“请问桑小十同学,你哪来的那么多朋友?”   桑小十张了张嘴,最后心虚地闭上了。   申思杨气笑:“这么多年你就跟我玩,葛家宝就住你隔壁,一年到头也没见你跟他说几次话。”   桑小十认真发问:“不可以吗?”   申思杨语塞:“不是不可以,但是……万一以后我们分开了呢?到时候你想找个其他倾诉的朋友都没有,那该多伤心。”   桑小十不解:“我们为什么会分开?”   申思杨再次语塞:“人……长大后就是要面对很多离别。就拿最近的来讲,我们高考后不在一个大学。”   桑小十认真:“我们可以,我们的成绩差不多。”   申思杨想了想:“那就大学毕业后,工作地不同,或者再往后,我们各自成家,有了自己的家庭,必须为自己的家庭奔波繁忙,慢慢联系变少,分开,那都是不可控的。”   桑小十非常不喜欢申思杨描绘出的这个未来,他眉头轻轻拧起,垂着眼眸没有应声。   申思杨看着眼前人像一株一瞬间蔫了的大白菜,静默许久,到底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重开话题:“今天车上那个人怎么样?聊得来吗?”   桑小十摇头:“他不是要跟我做朋友。”   申思杨不解:“不是要跟你做朋友为什么特地坐到你边上?”   桑小十看了申思杨一眼:“他想跟我谈恋爱。”   “什么?!”申思杨瞬间表情裂开。   他脸色怪异地欲言又止半晌:“你确定?刚才那快有一米九,身材壮实的哥们想跟你谈恋爱?”   桑小十点头:“他送我礼物,问我能不能跟他交往。”   “你答应他了?”   “我为什么要答应他?”   申思杨瞬间松了口气。   跟桑小十逐渐长开、越长越漂亮精致的五官不同,申思杨这几年虽然个子在窜,五官却一直保持着等比例放大。   小时候的婴儿肥没能在他脸上褪去,放到十几岁的少年身上形成了独特的少年气。   桑小十看着申思杨松气的表情,眼底结了一早上的郁气逐渐散去。   他温声问:“思杨哥哥,你不想我和他谈恋爱?”   申思杨琢磨了一会:“谈不谈恋爱,跟谁谈恋爱是你的自由。”   他抬手拍了拍桑小十的脑袋:“我就是觉得你现在还太小了,那么小就吃爱情的苦不太好。”   桑小十看着认真解释的申思杨,疑惑问:“谈恋爱为什么会吃苦?”   申思杨摇头:“我也不知道啊,江湖传说是这样的。”   桑小十静看申思杨许久,又问:“你吃过?”   申思杨笑得深沉:“您觉得呢桑小十同学,我们一天24小时至少有16个小时是在一起的,我去哪背着你偷吃。”   如果不是桑小十不知道他过去还活过25年,申思杨严重怀疑这是对他三十多年母单的嘲笑。   申思杨早在过去二十五年里就已经明白过来一个人生大道理——一个人18岁没谈过恋爱,可以是因为学业,但一个人要是25岁还没谈过恋爱,那就是纯纯没长恋爱神经了。   所以在恋爱这件事上,他早已经看破红尘。   桑小十认真想了想:“还有八个小时不在一起。”   申思杨乐了,勾着桑小十的脖子就往下压:“怎么?您是打算以后我上厕所睡觉也都跟我绑一块?”   桑小十被压得一张脸通红,轻声应:“好像可以。”   申思杨乐得不行,对着桑小十好一番揉搓。   打闹结束,桑小十还没完全从这个问题里出来。   他想了想,又问:“爱情一定是苦的吗?”   “这我哪知道。”   申思杨回答完,忽然察觉到不对,他猛地朝桑小十看去:“你不对劲啊桑小十,怎么一直揪着爱情问来问去的,你该不会有喜欢的人了吧?”   申思杨这个问题提出来前,桑小十以为是没有的。   因为他从没想过。   可面对申思杨的提问,看着申思杨满是质疑的眼睛,桑小十发现他回答不出。   他没办法给这个问题一个确切的答案。   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心间滋生,桑小十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忽然有些不敢看申思杨。   脸一瞬间烧红,他扭开脸看向了别处。   于是申思杨看见的,就是红着一张漂亮脸蛋,盯着远方某处的桑小十。   他顺着桑小十的视线看去,看到了一个朝两人走来的人。   “思杨,小十。”   葛家宝拎着一袋零食,“找你们半天,我这有一袋多出来的零食,给你们。”   他说着,看一眼申思杨,又看一眼桑小十,最后选择把零食塞到了申思杨手上。   给完零食他就冲两人摆手,跑开了。   申思杨一瞬间仿佛被一千道雷劈过般愣站在原地。   好半晌过去,他才僵硬地扭头看向桑小十。   这一看,发现桑小十正盯着他手上被葛家宝强塞过来的那一袋零食,眼底有一点几不可察的小失落。   申思杨深呼吸再深呼吸,最后抬起手,试探着把零食递到桑小十面前:“我不喜欢吃这些,给你吧?”   他说完,就看见桑小十非常自然地接过,眼底的失落散得一干二净。   申思杨一瞬间灵魂出窍。   葛?家?宝?   你上辈子拯救地球了??   ——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这地方一瓶矿泉水竟然要五块钱?!”   桑小十竟然喜欢葛家宝?!   “明明我一年前跟我爸妈来的时候还不是这个价格的!”   明明他们两个一年也说不上几句话的!   “难道说我当年是碰到良心卖家了?”   难道说其实早就暗藏玄机?   “毕竟我当时买水的地方只是一个移动商铺。”   毕竟当年桑小十第一个求助的人就是葛家宝。   “申思杨,你在听我说话吗?”   葛家宝你个&?!   肩膀被拍了一下,申思杨猛地回神,就看见葛家宝放大在他面前的一张脸。   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出声问:“你怎么不跟你们班的人一起爬山?”   葛家宝叹了口气,颇为深沉道:“本来约好的人,临时变卦跟别人一起了。”   他说完,看见申思杨的表情,忍不住颤了一下:“你这什么表情?这么嫌弃我?”   申思杨面露微笑:“我怎么会嫌弃你呢家宝哥。”   葛家宝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申思杨三两句话耍得团团转的小孩:“可你脸上明明写着——我想马上把葛家宝打包扔下山。”   申思杨静默,打量起葛家宝。   他抱着十足十的看女婿心态,看哪哪不满意,但一想到自家孩子喜欢,又只能努力去找闪光点。   葛家宝从初中开始身形抽条,如今的体型在男生中已经非常标准,肤色也是健康的小麦色。   长相虽然算不上帅气,但五官硬朗,看久了倒也顺眼。   最重要的是性格。   过了小时候那阵淘气劲,葛家宝这些年的性格还算是好相处,至少没有什么不良喜好,人也讲义气。   这么想着,申思杨在心里长叹一口气,抬手拍了拍葛家宝的肩膀:“家宝哥,从今天开始,我不能再以普通人的标准要求你了。”   “啊?”葛家宝困惑,“那要以什么标准?”   申思杨认真:“完美的标准。”   葛家宝来了点兴趣:“比如说?”   “就……先从练出八块腹肌开始吧。”   “八块腹肌?这我有啊!”   葛家宝非常骄傲地撩起衣服:“怎么样?型不错吧?”   看着忽然出现在阳光下的金灿灿的腹肌,申思杨一惊:“你什么时候有的?”   “我是体育生,有腹肌有什么奇怪的。”   葛家宝凑近,近距离给申思杨看纹路,神秘道:“但我这型比我们队里其他人的型都要好,你要是想练的话,我可以告诉你秘籍。”   “不过……”他看了眼申思杨露在空气中白皙的手臂,“你这个体质想练出特别有型的腹肌估计难,我得看一下你的腹部肌肉线条。”   说着就抬手要去拉申思杨的衣服。   手还没碰到申思杨的衣摆,一个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家宝哥,保重;   今天开始更新时间提前到每天0点嗷—— 第19章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19   两人齐刷刷朝着声源看去。   一时间,空气短暂地凝固在了三人间。   申思杨在桑小十眼底看见了显而易见的不开心。   比早上他把人推出去交朋友时还要明显。   见状,申思杨扭回头,看了眼自己和葛家宝。   两人挨得虽然不算过分近,但葛家宝一手拉着衣服露着金灿灿的腹肌,另一只手就在他衣摆附近,看着像是随时要把他衣摆撩起。   这的确不是什么令人看着开心的姿势。   申思杨心底一酸。   活了三十多年恋爱一次没谈过,反倒先体会了一把自家白菜被拱的心酸。   他一把拉下那拱人白菜的衣服,往旁边退开一步,重新看向桑小十。   桑小十眼底的不开心果然有所淡去。   桑小十走到申思杨身边,这次只问申思杨一个人,声音轻轻的,带点软:“思杨哥哥,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申思杨还在思索措辞,葛家宝先一步非常自然地回答:“我们在交流如何练出美型腹肌,你也感兴趣吗?”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桑小十迷茫了一瞬,他看向葛家宝,认真地摇头表示不想,才又重新看向申思杨:“你想练腹肌?”   申思杨嘴比脑子快:“我不是,我没有。”   这可不是能乱认的事情。   桑小十从小到大就是个各方面都特别认真用心的小孩,这份用心在申思杨身上体现得尤其。   申思杨完全可以想象,如果他现在认下这件事,明天开始,他就再也无法做一个快乐的肥宅了。   见申思杨否认,葛家宝一脸疑惑:“那你为什么要看我的腹肌?”   唰得两道视线齐落下葛家宝脸上。   桑小十眉头轻蹙,申思杨瞳孔地震。   这是能乱说的吗家宝哥?   他刚才有哪句话是要看腹肌的意思?   生死抉择的三秒内,申思杨当机立断:“因为我要和你比赛。”   这一次两道视线落到申思杨身上。   “什么比赛?”   桑小十声音温软,葛家宝兴致勃勃。   申思杨一咬牙,抬手指身后的山:“爬山。”   ——   申思杨现在的心情就是后悔。   非常后悔。   他刚刚就应该在葛家宝说出「看腹肌」后直接把葛家宝打包扔下山,然后好言好语地哄一下他家小十,带着人美滋滋地边吃零食边慢悠悠爬山。   而不是像现在。   申思杨开始爬山以后,才知道这山是徐总为即将要迈入一年漫长征途的高三学子特地挑选的。   因为漫长,所以他们要爬的不是单独的一座山,而是连绵的群山。   申思杨的体能不算太差,但也只是体测中上跑操不累的程度。   这个程度范围,绝对不容许他以一种近乎竞走的速度,爬正常走路速度至少需要5个小时才能爬完的山。   申思杨人生第一次见识到,一名体育生在体能上的胜负欲究竟有多可怕。   尤其是当他棋逢对手。   显然,这个对手不是申思杨。   徐总和五班班主任给两个班的学生在山上安排了吃午饭的饭店。   原定的计划是趁着午饭时间修整两个小时再继续。   然而申思杨吃完午饭,凳子都还没坐热,就被两个比赛比上头的人抓着再次上了路。   明明桑小十以前的人生字典里是完全没有「胜负欲」这三个字的!   申思杨一边感慨爱情的魔力,一边在心底抹泪。   一个没注意,把脚崴了。   在他崴了脚身形不稳的瞬间,快他半步的桑小十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迅速停下转身扶他。   “思杨哥哥!”   桑小十因为运动泛红的脸上满是紧张,半抱着申思杨就往边上的大石头走去。   他小心地将申思杨放到大石头上,低头去看申思杨的脚腕:“崴到哪了?”   申思杨感动得几乎要落泪。   孩子在为爱拼命的路上还能记得他这个老爹。   微凉的脚腕忽地贴上热源,申思杨下意识缩了一下。   桑小十顿时不敢再动紧张看他:“疼?”   疼是挺疼的,但申思杨此刻的注意力有点没能完全集中在脚腕的疼痛上。   桑小十刚才掌心贴到他脚腕上转瞬即逝的温热以一种奇怪的感觉从脚腕蔓延上胸腔,隐隐有要压过痛感的趋势。   申思杨正莫名,葛家宝擦着汗坐到两人边上,真心感慨:“小十,你这体力,不来我们队里真是可惜了。”   申思杨的注意力一瞬间被转移,骄傲炫宝:“这世上能有我们小十不厉害的?”   葛家宝明显对这种炫宝行为非常习以为常,他注意力转回到申思杨身上,抬手拍了拍申思杨的肩膀:“我一直以为你到第一个峰前体力就应该不行了,没想到能坚持到现在。”   申思杨觉得他非常有必要跟葛家宝打一架。   桑小十的视线从申思杨被葛家宝拍过的肩膀上一扫而过。   他垂眸卸下书包,在书包里翻找出一个止痛贴。   申思杨意外:“你还带了这个?”   桑小十撕开止痛贴,轻笑着温声回应:“做了攻略,以防万一带上的。”   申思杨看着面前人细致地撕开止痛贴,在他逐渐红肿的脚腕上细心观察了半天,才轻柔贴上。   他忽然觉得手有点痒,这一刻非常想在桑小十身上随便什么地方抓挠两下。   视线落到桑小十白净的后颈上。   申思杨回过神来的时候,手已经贴了上去。   手下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桑小十垂着脑袋收拾好垃圾,抬头看向申思杨:“思杨哥哥,接下来的路我背你走吧。”   申思杨一愣:“为什么要背我?我还能走。”   他说完想了想,又非常能屈能伸地补充:“就是别那么快了,我认输。”   桑小十看着他,软声解释:“但是继续走,会让你的脚肿得更厉害。另一边的山脚下只有几家民宿和酒店,不一定会有医生。”   申思杨看了眼自己的脚腕。   还在思考,葛家宝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或者我背你也行。”   唰,两道视线齐落在葛家宝身上。   葛家宝被两人看得一愣,以为实力被置疑了,顿时起身证明。   他拉起袖子露出肱二头肌:“我们每天都负重跑的!别说把你从这背到山下,就是再背个来回都没有问题!”   不,这很有问题。   申思杨扭头小心地看了眼桑小十。   见桑小十眉头轻拧,好看的唇形抿成一条直线,他当机立断打断葛家宝接下来的展示。   “家宝哥,”申思杨做了个拉上嘴巴拉链的动作,“看得出来你非常厉害,所以还是小十背我吧。”   葛家宝一脸受挫。   申思杨很快又道:“不过我们这还有两个包,我和小十包里东西都不少。”   葛家宝瞬间又来劲了。   两人卸下包交给葛家宝。   桑小十蹲到申思杨面前,将申思杨扶到自己背上。   每天负重跑的葛家宝同学为展现实力快步走在前头。   桑小十背着申思杨,慢悠悠跟在后面。   “思杨哥哥。”   “嗯?”   “小时候你也背过我。”   申思杨听着这话,想起小时候的桑小十,轻笑出声:“是啊,时间过得真快,我们小十一下子就长那么大了。”   桑小十看着面前的路,也跟着笑:“嗯,小时候你背我,长大了我背你。”   一股暖流从心间划过。   申思杨搂着桑小十的脖子,歪下脑袋看桑小十的侧脸。   午后的阳光落在桑小十脸上,将桑小十包裹得温暖又柔软。   申思杨静静注视许久,埋下脸,将脸贴到了桑小十温热的背上。   ——   徐总被他们六班所有同学尊称为徐总,是有原因的。   原因非常直白——如果不是他毕业后坚持要做人民教师,现在已经在家继承亿万财产了。   这次启动大会选在市里著名的群山景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山脚下非常出名的温泉山庄,就是徐总他家的。   托徐总的福,两个班的学生可以免费体验温泉山庄一夜游。   这也是为什么山那么难爬,完全没人有怨言的最大原因。   学生们陆陆续续到达山庄集合。   要开始分配房间时,葛家宝兴致冲冲地对申思杨和桑小十道:“我刚刚看了,可以选二人间和三人间,听说这每个房间都有单独配温泉,咱仨一间,晚上泡泡温泉聊聊天,泡完还可以相互给对方搓个背,你们觉得怎么样?”   葛家宝问这话时,申思杨正出神在想别的事情。   忽然捕捉到几个关键词,他顿时警铃大作。   三人间?   泡室内温泉?   还相互搓背?!   葛家宝你居心何在!!   申思杨当机立断:“不,我已经跟小十说好住二人间了。”   葛家宝面露疑惑:“可我刚刚在二人间登记那没看到你们。”   “二人间登记在哪?”申思杨问得没半点心虚。   葛家宝抬手指了指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的某个人。   申思杨迅速过去,五分钟后他拿着二人间房卡回来,对葛家宝微笑:“现在有了。”   作者有话说:   家宝哥,谢谢你 第20章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20   申思杨有些惊喜于这个随意分到的房间。   房间在一楼,进门就能看见两张单人床。   单人床中间隔开一段距离,摆的不是常规的床头柜,而是投影仪。   投影仪正对过去的墙上是巨大的白色幕布。   再往里走是独立的卫生间。   申思杨放下背包,路过卫生间门口时推开看了眼。   很整洁,干湿分离做得非常到位。   如果这些能够给这个房间打上四颗星的话,最后把星填满到五颗的,是房间里带的小庭院。   说是庭院不完全准确,虽然四周种着花花草草,但那是三分之二封闭的空间,只有最顶上做了透明的弧形,仰头就能看到漫天星河。   花花草草簇拥着的正中央,是圆形设计的室内小温泉。   房间里开着制冷的中央空调。   温泉上热气直冒,申思杨只是站在房间和庭院的交界线上,就已经能够感觉到丝丝扑面而来舒适的温热感。   这会夜里七点。   夏末的天还未暗得完全。   吃完晚饭后桑小十被徐总叫去了谈话,申思杨就拎着两人的包先回了房间。   徐总不是个话痨的人。   申思杨估摸着桑小十不久应该就能回来,于是非常干脆地三下五除二进了温泉。   他过去没泡过温泉,这算是人生第一次,舒服得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双臂搭在沿上,脸磕在双臂上,正感觉有些许困意爬上头,房间里忽地响起开门声。   申思杨瞬间睁眼,看见走进屋的桑小十,他疑惑出声:“你怎么进来的?”   桑小十寻着申思杨的声音往庭院处走:“徐老师帮我从前台多拿了一张备用门卡。”   申思杨支起脑袋笑:“徐总真是个大好人。他找你聊什么?”   “徐老师问我要不要……”   声音戛然而止。   桑小十刚进门时,庭院里雾气蒸腾得叫他看不清申思杨的身形。   这会走近,看清了,大脑一瞬间空白。   他和申思杨都不是有打赤膊习惯的人。   就算是夏天里再热,也顶多穿个大背心和短裤。   再加上两人从没一起洗过澡,因此这是桑小十第一次,看见申思杨锁骨附近连带着光洁手臂的一整片皮肤。   申思杨虽然看着瘦,但其实身形非常标准。   瘦全瘦在该瘦的地方,该有肉的地方一点都不少。   他皮肤本就白。   在温泉里泡过后,白里透出粉。   那双总是带笑的狗狗眼仿佛被温泉泡化,氤氲出水光,隔着雾气看桑小十,看得桑小十久久无法回神。   桑小十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卷进非常奇怪的旋涡中。   旋涡搅得他心脏飞速跳动,连呼吸都仿佛浸染上了温泉里涌出的热气。   “要不要什么?”   申思杨见桑小十久久没有动静,主动出声问。   桑小十回神,迷茫地轻抿住干涩的唇,勉力找回刚才说到一半没说完的话。   “问我要不要走竞赛保送。”   申思杨眼睛一亮:“你答应了?”   桑小十摇头。   “为什么?”   “学校组织拿奖的比赛都是奥数类的,保送可以选择的专业太少,没有我想要考的专业。”   桑小十在房间静站许久后,最终还是迈开腿走进庭院:“而且我想跟思杨哥哥一起高考,考完一起估分,一起填要报考的大学。”   这次轮到申思杨愣住。   他反应了一会桑小十的话,麻意从心中泛开袭遍全身。   不过他没愣太久,很快从中抽离,拍了两下周身的温泉水,对桑小十道:“下来一起泡。”   桑小十刚好走到温泉边蹲下。   水有几滴溅到他脸上。   他跟温泉里的申思杨对视片刻后,温声应:“好。”   应完起身,手刚要搭到衣服上,忽然间顿住。   他看向申思杨。   两人隔着雾气你看我我看你半天。   申思杨悟了:“害羞了?”   桑小十一张脸比泡在温泉里的申思杨还要红。   他看着申思杨不说话,整个人仿佛静止住般,只有那双漂亮的眸子时不时轻眨一下。   申思杨乐出声:“知道了知道了,我们小十还是个宝宝。”   说完非常配合地转了个身,给宝宝留足私人空间。   大约半分钟过去,申思杨听到身后水声响起。   紧跟着,他耳旁又响起桑小十认真解释的声音:“我不是宝宝。”   申思杨乐得不行,趴回到沿上,扭头看桑小十:“你有明确想要报考的大学专业了?”   桑小十看了眼申思杨,也学着趴到沿上,跟申思杨隔了大约一臂的距离,安静地和申思杨相望。   “嗯,最近律师叔叔有联系我,我了解了一些爸爸妈妈留给我的东西,觉得很有意思。”   申思杨了然:“金融类的?”   桑小十点头。   申思杨注视着桑小十,面上逐渐浮现柔和的笑容:“我们小十马上就要长成非常优秀的大人啦。”   桑小十紧盯着申思杨,嘴巴轻轻张合。   还没来得及说出话,申思杨叠在温泉边的衣服堆里忽地发出一阵响。   是手机的消息提示。   连着响了好几下,申思杨想要忽视都不行。   他只好起身去拿。   动作间带起水花。   水花落下,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白皙的背,桑小十在短时间内陷入了二次大脑空白。   申思杨真的非常没有练腹肌的必要。   他的身材线条非常流畅,腰间没有一丝赘肉,后腰甚至还有两个明显的可爱小腰窝。   “我爸妈问我们玩得怎么样。”   申思杨的声音响起。   他直接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打开拍摄。   找了个只能拍到他的脸和桑小十的脸的角度,画面里再带着一点花和温泉的边角。   非常完美。   按下拍摄键发送,申思杨埋头打字。   【非常快乐,泡温泉中,请勿打扰。】   申拾武很快在底下回复一连串大拇指表情。   申思杨轻笑着将手机放回到衣服口袋里,刚要退回温泉里,忽地感觉后腰一凉。   他停下动作,扭头往后看,发现是桑小十将手搭在了他腰后。   看清楚桑小十手指贴着的具体位置,申思杨不自觉放柔声音:“怎么了?”   桑小十背上的鞭伤早在成长的这些年里褪得一干二净,申思杨背上被啤酒瓶砸后的伤疤却一直留到了现在。   哪怕这些年已经淡去很多,却依然能一眼看见。   桑小十看着指腹间露出的疤痕,半阖下眼掩盖住眼底的难过,轻声回应:“像朵花。”   申思杨被这个形容勾起了兴趣。   背上的伤他平日里看不见,这些年也就没多留意。   “真的?”   桑小十认真点头。   白皙的皮肤蒸红,描摹着暗淡疤痕的边缘。   像,荆棘丛中绽放的红玫瑰。   申思杨见桑小十看得这么入神,顿时好奇不已。   他双手撑在沿上起身,扭过头打算自己也欣赏欣赏。   动作来得猝不及防,桑小十完全没来得及反应,原本搭在伤疤上的手就因为申思杨的动作下落。   落到柔软上。   双向的奇妙触感令两人同时怔住。   整个庭院仿佛被画下休止符,静寂得甚至能听见山野间的鸟鸣。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申思杨。   他还没来得及去思考当前的局面,就看见桑小十鼻尖慢慢涌出一抹红。   申思杨一吓,顿时顾不上其他,转身走近桑小十,抬起他的下巴,疑惑问:“怎么流鼻血了?”   桑小十明显还在状况外。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水亮的眼睛蒙着雾,盯着申思杨久久说不出话。   两人的距离拉近。   雾气蒸腾。   第一次这么相对着,申思杨一时间非常直观地意识到,桑小十是真的长大了。   十年前比他还矮半个头的小孩,现在已经长成了能将他整个人完完全全笼罩住的少年。   少年看他的眼神专注又执拗,让申思杨产生了一瞬间的错觉,错觉这大千世界里,桑小十眼中好像就只装得下他一个人。   他看得入了神,好一会过去被桑小十抬起下巴,他才倏地回神。   还没来得及问桑小十为什么要抬他下巴,就听见桑小十乖巧又困惑地发问:“思杨哥哥,你怎么……也流鼻血了?”   申思杨愣住,往下一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竟然也在流鼻血。   庭院里再次陷入寂静。   两个流着鼻血的人你看我我看你。   许久过去,申思杨憋出四个字:“天干物燥。”   桑小十看着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就算不接受,申思杨暂时顾也不上了。   他捂好自己的鼻子,也让桑小十自己捂着,瓮声瓮气道:“我们先上去吧,别把血滴温泉里了。”   桑小十同意点头。   申思杨便率先起身。   然而刚浮出水面半截,感觉到某个地方的异常,他又猛地停下了动作。   紧张间下意识朝桑小十看去,发现桑小十也刚浮出水面,跟他一样有些呆地愣在原地。   瞬息间,两人心灵相通般地看向对方视线下落。   庭院再一次陷入寂静。   申思杨原地灵魂升天。   怎么回事??   这天怎么会这么干物怎么会这么燥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就是哦,怎么回事,我这就去帮你们跟你们那的天气好好说道说道 第21章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21   这对男高中生来说是很正常的。   洗完澡的申思杨坐在床上,第46次自我安慰。   桑小十在洗澡。   卫生间里不间断有流水声传出。   那声音分明在几米开外,申思杨却有好几次都恍惚地错以为就在耳畔。   扰得他刚才自我安慰时,险些多次数错数。   申思杨卷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两个滚。   耳畔的水声不仅没远去,反倒还有要往脑袋里钻的趋势。   申思杨干脆摸过投影仪的遥控器,选了部电影放着。   房间里有了别的声,水声终于被掩盖。   电影是部文艺片。   舒缓的音乐放松了申思杨的神经,爬了一天山带来的疲惫后知后觉上涌。   申思杨卷着被子逐渐昏沉。   迷糊间听见脚步声,没响几下就停了。   没过多久,申思杨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拨动他的头发。   “思杨哥哥,头发吹干再睡。”   桑小十的声音温和舒缓,像清风拂过。   申思杨能听见声音,但睁不开眼。   他痛苦挣扎着将脸埋进被子,支吾了两声。   桑小十带着笑意的声音很快响起:“你不用起,往床边挪点,我帮你吹。”   申思杨强撑着意识打了两个滚,感觉脑袋底下空了,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夸:“我们小十真好。”   桑小十用温柔的吹头发手法回馈了申思杨的夸奖。   吹完头发,他将吹风机放到一旁,这次没再要申思杨自己挪回去,而是直接弯腰,抱着申思杨将人挪到了床中间。   申思杨没睡熟,凭着仅剩的意识张口就夸:“小十真好。”   桑小十从他怀里轻轻扯出被子替他盖好。   盖好后他没有回到自己的床上,也没有拿上吹风机去卫生间吹自己同样未干的头发。   在申思杨的床旁坐下。   桑小十静静看着床中央的人许久,抬手轻轻拨开申思杨额前的头发。   “思杨哥哥。”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隔了有一会,申思杨很轻地「嗯」了一声。   尽管申思杨没睁眼,但在再次开口前,桑小十还是移开了落在申思杨身上的视线。   他阖下眼帘遮住眼底复杂的情绪,才轻声开口:“我知道我要什么生日礼物了。”   “嗯……让我听听我们小十要什么生日礼物。”   迷糊的申思杨说话像嘴里含着颗糖,吐出的每个字都含糊不清。   但语气是这十年来从不曾改变过的包容,就好像只要是桑小十提出来的要求,多过分他都会毫不犹豫答应下。   桑小十的视线落到申思杨垂在一旁的手上。   刚洗过澡浑身还冒着暖气的人,指腹和掌心全是粉嫩的颜色。   他看着,忍不住抬手按了按申思杨的食指指腹。   “等生日那天和你说。”   申思杨被按的那只手忽地一蜷,抓住了桑小十的指头。   虽然半梦半醒,金钱意识倒是尚存:“我的小猪存钱罐里只有五千块钱了,五千封顶,超过自费。”   桑小十眼底泛上柔软的笑意:“有点难办,我想要的很贵。”   “哇,桑小十,”申思杨闭着眼睛认真批评,“做人不能太贪心。”   批评完隔了一会,又小声嘟囔:“你干脆把我打包给你好了。”   桑小十面色微滞。   他呼吸不受控地停跳了片刻,长睫毛跟刷子似的多次扫过眼下。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才找回声音轻声问:“可以吗?”   这一声问没再能得到回应。   床上的人侧着脸贴在枕头上,已经睡深。   ——   仙溪高中的午休时间有两个小时。   中午十一点半到下午一点半。   但这期间不允许学生们回家或者回寝室休息。   都要待在教室,写作业或睡觉随意。   申思杨走到五班后门门口,拍了拍坐在靠门最后一排的葛家宝。   午休时间有人检查纪律。   两人没在门口说话,出了教室一直走到这一层的走廊尽头才停下。   “你今晚有空吗?”申思杨开门见山。   “什么事啊?”葛家宝抛回问题。   “明天小十生日,咱们今晚蹲点给他惊喜。”申思杨小声应。   葛家宝顿时来了兴趣:“怎么蹲点给惊喜?提前藏他床底下?”   申思杨静默片刻:“那是惊吓吧?”   葛家宝摸着下巴思考:“那你总不能十二点在他家楼下敲门让他下楼吧,那样连「惊」都没了。”   申思杨说出心中想法:“他家院子里那棵树,爬上去正好是他房间的窗户。”   这回轮到葛家宝静默。   他静默的时间有点长,惹来申思杨不解:“我这个主意难道比你藏床底下那个还离谱?”   “不是,”葛家宝一脸恍然大悟地看向申思杨,“原来去年,我大半夜在他家那棵树上看见的猴子是你!”   “……”   “我还以为我大半夜不清醒看眼花了。”   “你想打架吗?”   葛家宝仰着头一顿笑:“没有没有,我认真想了想,觉得你这个想法是可以的。但是你今年怎么忽然想到找我跟你一起了?”   申思杨被葛家宝问得卡顿。   理由,那肯定是不能告诉葛家宝的。   不能让葛家宝美得太早。   于是他张口随便找了个像样的:“今年是他十八岁生日,一生就这么一次象征着成年的生日。放眼望去,跟小十关系比较好的也就我和你了,今年人当然得齐点。”   葛家宝也没怀疑,摸摸脑袋不好意思道:“那是得齐点,但是太不凑巧了,我今晚正好有事。”   “我一开始问你有没有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葛家宝摸着头嘿嘿笑:“我这不是想看看你到底找我什么事嘛。要不你看这样,明天放学后我买蛋糕,跟你一起去给桑小十庆生,怎么样?”   下午庆生和晚上十二点蹲点庆生意义完全不一样。   晚上十二点蹲点庆生,会让桑小十很开心。   接下来好一段时间,都会弯着一双眼睛语气上扬那种程度的开心。   申思杨想了想,到底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是问:“你晚上什么事?”   葛家宝难得露出害羞的神色,一脸甜蜜笑容:“我女朋友好不容易今晚不用补课,我已经跟她约好了晚上要去商场玩了。”   申思杨思索:“去商场玩要玩到十二点吗?”   葛家宝憨笑:“玩好我还要送她回家,她家住市里。”   申思杨闻言,也不好强人所难:“那好吧,祝你玩得开心。”   说完正打算转身离开,忽地反应过来什么,他猛地顿住重新看向葛家宝:“等一下……你刚刚说你晚上要跟谁约会?!”   作者有话说:   杨杨:他有女朋友!葛家宝他有女朋友!(拿着大喇叭到小十面前循环播放) 第25章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25   刨掉葛家宝话里「猴子」两个字,他的话倒是没错。   去年大半夜申思杨的确在桑小十家院子里的树上蹲过。   明确点来说不止去年。   过去十年,每一年桑小十生日,他都会提前到那棵树上蹲。   起因还要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年说起。   桑小十生日在九月中旬,那时候距离罗企风被抓走已经过去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里,桑小十每天吃好喝好睡好,脸上出现笑容的次数逐渐变多,终于有了点小孩独有的无忧无虑的样子。   然而就在他生日的前一天。   申思杨早上跟他一起出门上学时,小孩还高高兴兴的,晚上放学回家,人就变成了一朵蔫巴巴的小花。   申思杨问他原因,他也不说。   甚至好几次问时,申思杨都在他眼中看到了闪现的泪花。   申思杨生怕再多问一句直接把孩子问哭,吓得当即一个字不敢多说。   然而入夜后一个人躺在房间的床上,申思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桑小十的确是一个心思细腻且情绪比较内敛的小孩,但在面对他时却可以说是百分之百的有问必答。   申思杨想不通究竟有什么事,能让桑小十那样难过又无法对他说出口。   思来想去睡不着,眼瞅着快要到十二点。   想到第二天是桑小十生日,申思杨干脆起床,去了桑小十家。   人到桑小十家院子里,申思杨才想起来他没桑小十家大门钥匙。   当初配的那把早在罗企风被抓走后就还给了桑小十。   申思杨站在院子里看了眼时间,11:55。   视线从手表上离开,他仰头看了眼桑小十房间的窗户。   开着条缝。   申思杨收回视线,隔了会,看向窗户前的树。   不讲虚的。   他小时候爬树真的非常厉害。   两分钟后,申思杨稳当当坐在靠近桑小十房间窗户足够支撑他的枝杈上。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手表,掐在最后一分钟开窗。   本打算开窗爬进去后,轻捏一下桑小十的脸看看睡没睡熟。   要是睡熟了没反应,他留张「生日快乐」的纸条就走。   要是没睡熟醒了,他就当面说「生日快乐」。   谁成想人算不如天算。   他一拉开窗,就和房间里的桑小十看了个对眼。   桑小十没睡,清清醒醒地坐在床上,惊讶地看向忽然出现在窗外的他。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能有半分钟。   申思杨瞄到手表上的时间正好过12点,暂时顾不上其他,干脆就坐在树上对房间里的小孩道:“生日快乐!”   虽然最后还是没问出桑小十究竟因为什么难过,但在他说完「生日快乐」后,小孩明显不难过了。   那双漂亮的眸子泛上比任何时候都要盛的光。   桑小十看着他,展开了笑。   第二年桑小十生日,申思杨问他要什么礼物。   小孩想都没想,非常认真地看着他说:“想见到思杨哥哥。”   接下来几年申思杨干脆没再问,每年一到时间,就往桑小十家树上爬。   这一爬就是十年。   ——   申思杨轻轻拍两下手,挪动着在枝杈上坐稳。   小时候想要完全环抱住都还有些困难的枝杈,他现在坐上去却一点不敢多动,生怕多动一下就把哪块压折。   申思杨坐稳后看了眼表,11:55。   正打算和往年一样,等最后一分钟再去开窗,窗户却当着他的面自己开了。   申思杨和站在窗边的桑小十对视,笑道:“时间还没到。”   桑小十房间里没开大灯,就开了一盏书桌上的台灯。   台灯微弱的光将两人虚拢在光亮里,圈刻出专属于两个人的秘密。   桑小十背着光,光晕散在他周身,将他的脸庞描摹得分外柔和。   “今年热,树上蚊虫多。”   他说着,微微弯腰到窗外,朝申思杨伸出手:“先进来吧。”   申思杨见状,也不多说,抬手搭到桑小十伸出来的手上,正打算借力往里爬。   桑小十的声音忽然又响起:“思杨哥哥,我抱你进来。”   申思杨一愣。   没来得及反应,一抬头看见桑小十露出的温柔笑容,下意识松了握住桑小十的手,改圈到桑小十脖子上。   被申思杨圈住脖子,桑小十有一瞬的僵硬。   片刻后反应过来,他眼底的笑意越发柔和,两只手下落,搂住申思杨的腰,将人抱进了屋里。   申思杨还是第一次这么被桑小十抱。   人被放到地上时,莫名有点脸热。   他罕见地视线不知道该往哪放,于是低头认真盯起了手上的手表。   还有两分钟12点。   怎么还有两分钟?   这两分钟里要干嘛?   一会说完生日快乐是跟去年一样直接睡在桑小十家,还是回自己家?   去年是因为正好赶上周五。   所以还是回自己家?   “思杨哥哥。”   但是万一桑小十留他怎么办?   留他……他肯定拒绝不了。   “思杨哥哥?”   那还是干脆直接睡在桑小十家吧。   “思杨哥哥,你在想什么?”   看到一只手在眼前轻晃,申思杨猛地回神。   回神间正好瞥到时针走向12,他连忙开口:“生日快乐!”   太着急没注意音量,桑小十明显被吓了一下。   但随即,桑小十又展开笑,笑得温柔又满足,轻声应申思杨:“生日很快乐,谢谢思杨哥哥。”   申思杨觉得自己今晚有点奇怪。   明明看了整整十年桑小十的笑容,桑小十笑成什么样他都见过。   这十年里从来没有一次,他不敢看桑小十的笑容。   今晚是第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桑小十今晚的笑容格外温柔缱绻。   他移开落在桑小十身上的视线,随意盯着桑小十房间被子叠得整齐的大床,找了个话题:“现在可以说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了吧?”   问话许久没得到回应。   申思杨只好再次看向桑小十。   这一看,发现桑小十不知什么时候敛了笑意。   嘴角还是微微上扬的,只是表情里添了几分认真和紧张。   申思杨回想了一下那天晚上的对话,以为桑小十是被他关于钱的说法困扰住,他顿时笑道:“那天晚上开玩笑的,我又不止小猪存钱罐一个存钱的地方,放心大胆说,多贵哥都买得起给你。”   桑小十还是没有出声,甚至眼底的紧张更明显了两分。   申思杨被他这反应弄得无比好奇:“多贵的东西能让我们小十这么难以开口?”   桑小十认真应:“很贵。”   申思杨笑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再贵也不用那么紧张,从小到大,你提什么要求是我没答应你的?”   话落刚要收回手,忽地被桑小十一把抓住。   两人的掌心出奇得一致滚烫。   房间陷入短暂的安静。   申思杨正等着桑小十的回应,无意间忽然注意到桑小十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朵。   一道念头在脑中闪过。   两人对上视线,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开口。   “葛家宝有女朋友他给不了你幸福!!”   “思杨哥哥,我可以追你吗?”   “?”   “??”   作者有话说:   正在回家路上的家宝哥连打三个喷嚏,感觉背后阴风阵阵;   下章就入V啦宝子们,入V当天更新三合一粗章,感谢大家支持——   惯例v后给大家弄个抽奖嗷,啵啵啵——   放一本无限流预收的文案,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专栏收藏——   《被懦弱人设控制的我进入高危世界后(无限流)》   云榷之确定世界出现异常,是在班级里一个经常欺负他的人消失后。   明明是一直非常有存在感的人,忽然人间蒸发,竟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对。   从那一天开始,一个、两个、三个……接连有人消失。   直到有一天云榷之推开门,发现整个世界空了。   湛蓝的天空出现形同屏幕碎裂的痕迹,一排血红的字突兀地浮在空中。   【当前世界能量耗尽,是否开启连接通道,进入高危世界掠夺能量】   感觉到体内控制他多年的力量在减弱,云榷之仰头看着天空中的红字,露出期待已久的笑。   被人设控制被迫懦弱无能 实际武力智商双max冷漠受;   被人设控制被迫冷傲毒舌 实际每天都只想跟老婆贴贴的大型犬粘人精攻 第23章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23   “什么葛家宝?”   “你要追谁?!”   两个错开频道的人各自反应好一会。   申思杨总算明白过来意思, 刚下去点热度的脸瞬间烧得更加厉害。   申思杨震惊地看向桑小十:“为什么是我?”   桑小十面露疑惑:“除了你还会有谁?”   见申思杨似乎还有点神游天外,想到申思杨刚才提到的人,桑小十也奇怪:“为什么会想到葛家宝?”   申思杨老脸通红。   他现在也非常好奇, 他当初究竟搭错了脑子里的哪根筋, 才会觉得桑小十喜欢葛家宝。   见申思杨回答不出, 桑小十也不为难,他有些紧张地看着申思杨, 把问题拉回正轨:“思杨哥哥,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可以追你吗?”   “不是,你干嘛要追我……”   申思杨下意识应声, 话落下看到桑小十眼底泛开的波纹, 他当即解释:“我不是说你不能追我的意思,你根本不用……我……”   申思杨半天接不上下一句话。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小十, 你喜欢我?”   桑小十表情认真且坚定地看着申思杨,点头应:“我喜欢你。”   申思杨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比台风天里的风雨声还响。   他垂眸试图让内心平静一点。   根本没用。   桑小十应该刚洗完澡没多久, 身上有着很淡的沐浴露的清香。   味道有点像茉莉花伴着绿茶泡出后茶水的香气。   申思杨刚刚被桑小十抱进屋时,就近距离闻到过一次。   申思杨思来想去,想来思去, 又多余问了句:“是那种……要接吻的喜欢?”   桑小十脸红了。   一瞬间, 申思杨恍惚回到几天前两人泡温泉。   那时候桑小十也是这样,漂亮的脸蛋红得像是能滴血,因为流鼻血被他抬起下巴, 水亮的眸子蒙着雾, 长而密的睫毛不受控地轻轻颤动, 却始终紧盯着他。   申思杨就是对爱情再不敏感, 也不至于看见这反应还要继续问下去。   他再次陷入了沉默。   大概是见申思杨沉默太久, 桑小十再次出声。   他的声音很轻,温温的:“思杨哥哥,你不喜欢我?”   申思杨下意识应:“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我疼你跟疼宝贝疙瘩一样。”   桑小十目光柔和地看着申思杨,轻声替申思杨补上剩下那句没说出口的话:“但不是想要接吻的喜欢。”   申思杨看向桑小十。   就在对视的一瞬间,申思杨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肯定了一个念头。   如果这是他原本生活的世界,如果他脑子里没装着一个像定时炸弹一样的系统,他一定会马上答应桑小十。   不是同意追求,而是答应交往。   申思杨的确不知道,究竟怎么样的喜欢,才能算是可以归进爱情的喜欢。   他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的喜欢,才可以够上谈恋爱的资格。   他不清楚喜欢,但他清楚他无法拒绝桑小十。   他发自内心地愿意包容桑小十提出来的一切要求。   至少过去三十五年里,除桑小十外从没有人在他这里有过这样的特权。   申思杨抬手揉了把脸,总算给出回应:“小十,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桑小十是想过申思杨拒绝的。   甚至在预想里,申思杨拒绝的可能性要高于答应。   因此申思杨给出的回应对他来说算是惊喜。   他眸中的失落渐渐淡去,浮上一点光,看着申思杨,软声问:“多久啊?”   申思杨愣了一下,乐了:“桑小十同学,你知道你现在这是什么行为吗?”   桑小十嘴角渐渐上扬,眼睛微弯,诚实应:“知道,蹬鼻子上脸。”   申思杨暂时把刚才的问题抛之脑后,上前一把勒住桑小十的脖子:“知道你还蹬,罚你送我回家。”   桑小十被申思杨拉矮了身,微扬起脑袋看他,轻声道:“去年你睡在我家。”   申思杨震惊乐了:“你见过哪个刚表完白的,马上邀请被表白对象一起睡的?”   桑小十认真想了想:“我可以做第一个吗?”   申思杨哑口无言,直接按着人就往楼下走。   走出院子,瞥见院子里破了个缺口的墙,他抬手一指:“明天我找煊姨说,不用弄水泥来糊这缺口了,直接用你脸皮,管够。”   桑小十也不客气,笑着点点头应:“好。”   申思杨忍不住乐出了声。   两人从葛家宝门前经过。   九月里桃树结果,果实缀满树。   十年前桑小十打消放火逃跑的念头,无措又疲惫地蹲在自家院子里,因为替葛家宝叫救护车,阴差阳错吸引来了担心他的申思杨。   那天晚上申思杨搭着他的肩膀,他仰头专注地看着申思杨,两人路过一片桃李树下。   十年后的今晚,人没变,树没变。   桑小十像十年前那样仰头专注地看着申思杨,眼底盛着无比柔和的光。   ——   从桑小十家走到申思杨家仅用三分钟。   三分钟后,两人站在申思杨家门口,申思杨松开勒住桑小十脖子的手。   他认真回答刚才在桑小十家,桑小十提出来的问题:“等这个月月考结束吧。”   桑小十反应了几秒,意识过来申思杨回答的是哪个问题,双眸一亮:“好。”   申思杨认真教育:“这期间不要因为这个问题想多困扰,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该学习学习,明白?”   桑小十弯起一双眼睛,乖乖点头:“明白。”   申思杨看着眼前桑小十乖巧的模样,一颗心又麻又软。   他忍着心悸摆摆手:“回去吧。”   桑小十没动,看着他:“我看你进去。”   申思杨坚持:“我看你走。”   两个人沉默地对峙半分钟。   “好吧,一起走,不许跟我耍赖皮。”申思杨提议。   桑小十接受提议,温笑应:“好。”   三步一回头是不至于的。   但申思杨在进门后,还是没忍住转身看桑小十。   正好看见桑小十停下脚步看他。   他抬手摆摆。   桑小十才乖乖转回身离开。   申思杨锁上门回到卧室,脸上的笑意散得一干二净。   往常这个时间他早就困得不行,今天却格外清醒。   他脑袋一片空白地坐在床边,静坐许久不见动静。   过去这十年里,申思杨反复想过无数遍。   朋友之间,究竟怎样惨烈的决裂方式,才会让一个人飞速成长。   现在这段关系的天平里加上了桑小十的爱,这个问题就无需他再多想了。   因为不管什么样的离开方式,再轻巧平和,都会对桑小十造成无以复加的伤害。   申思杨仰面倒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再次问出那个几乎要被他问烂了的问题。   “我要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   一样的答案。   问再多遍都是一样的答案。   以往申思杨问个两三遍就直接等改天再问了。   今天他着魔般,就好像重症的病人渴望千万分之一的奇迹概率落到自己头上,总觉得再多问一遍,就能问出不一样的答案。   事实证明奇迹是极小概率事件。   不过他问了一整个晚上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   中途他气不过骂了系统两句,然后震惊地发现,这小玩意儿问啥啥不知道,骂它它竟然会回嘴。   太过震惊,以至于申思杨在如此愁的情况下,难得分出了3分钟心神,深思究竟什么样的东西才能造出这么个玩意儿。   一夜无眠。   看着从窗户照进屋内的晨光,申思杨深吸一口气,换了个问题。   “桑小十符合系统捕捉标准的天赋和潜力,具体指什么?”   问了一晚上问题,终于有一个得到准确回复。   “现有资产占比:10%  现阶段发展轨迹占比:30%;   商业天赋占比(包含待开发潜力):60%;   根据系统演算,桑小十当前评级:A+,即存在75%-85%的概率,开创出引领时代变革的全新商业模式。”   晨光落到床沿,洒在申思杨浅色的瞳孔上。   他定定地盯着光束中的浮尘许久,半阖下眼帘,陷入了沉思。   ——   “申思杨,你最近愁什么呢?”   刚测完体测的葛家宝拎着瓶冰水,在申思杨身旁坐下。   五班和六班一直是一起上体育课,虽然体育老师不同,但课上的内容基本一致。   比如今天,就一致要体测。   申思杨学号靠前,早早测完坐在操场的观礼台上。   桑小十学号靠后,还在人群里排队。   申思杨盯着远处排队的桑小十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应了句:“没愁。”   葛家宝根本不信,直接抬手抓了一把申思杨的头发,摊手到申思杨面前:“都愁掉发了,逞啥能呢。”   申思杨被葛家宝手里的头发拉回神,吓得连往旁边坐两个座位:“你离我远点!!”   葛家宝不远反近,越过两个座位坐回到申思杨边上,小声问:“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申思杨扭头看他,没吱声。   葛家宝非常上道地笑:“这流程我熟,前阵子我谈恋爱前,也是你这个状态。”   申思杨正想问这个状态是怎么个状态,余光瞥到某处,他猛地起身。   远处操场上,桑小十还在队伍中央排着,等着测50米。   一个申思杨颇为熟悉的高大身影拿着瓶水,走到桑小十身旁和桑小十说话。   桑小十简短应了男生一句,忽地朝观礼台上申思杨所在的方向看来。   申思杨扶着前座的椅背就要跳下观礼台。   不明所以的葛家宝拉住他:“你干嘛去?”   “那小子对小十不怀好意,我去把他赶走。”   “等等等,”葛家宝一脸不解,“你说现在跟桑小十说话那个?他不是喜欢桑小十嘛。”   申思杨动作一顿,扭头死亡凝视葛家宝:“你怎么知道他喜欢小十?”   葛家宝被他看得莫名心虚,松手尴尬地笑了两下:“他跟我打听过很多次桑小十,好像高一刚开学没多久就看上桑小十了,只是他一直觉得桑小十太仙气飘飘了不敢接近,也不确定桑小十喜不喜欢男生,所以这学期要出去集训了才鼓足勇气。”   申思杨面露微笑:“家宝哥,有这种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葛家宝被申思杨笑得背后发凉:“我也刚知道没几天,而且……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反问问得申思杨稍愣了一下。   没等他回答,葛家宝自己悟了:“我懂了,你在跟桑小十谈恋爱!”   申思杨一惊:“没有。”   葛家宝笃定:“那就是你喜欢桑小十!”   申思杨第一反应是他习以为常的那种喜欢,险些就要开口应「你说呢?怎么可能不喜欢」。   一回神想起桑小十前几天晚上的表白,当即把快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他扭头看了眼桑小十所在的位置,发现那个高个子男生已经离开。   桑小十手上没有任何东西,已经站到跑道上等待开跑。   申思杨见状,干脆坐回到位置上,问葛家宝:“你为什么觉得我喜欢桑小十?”   这是葛家宝第一次被申思杨求问,他顿时骄傲得不行,使出浑身解数给申思杨分析:“你要是不喜欢桑小十,看见喜欢他的人接近他,为什么那么紧张?”   申思杨解释得自然:“担心他吃亏啊,朋友之间这不正常吗?”   葛家宝黑人问号脸:“这当然不正常,正常的朋友应该像我这样,坐在旁边看戏,或者高兴地起哄两声。你扪心自问一下这正常吗?”   于是申思杨浅浅地扪心自问了一下。   他回想了一圈他跟他以前那堆死党的相处模式。   好吧,是不正常。   葛家宝见申思杨半天没反应,便又道:“或者用一个最简单的方法,你幻想一下桑小十跟别人接吻,就用现成的我那个同学,你气吗?”   根本不用幻想,葛家宝这话一出口,申思杨就觉得心火直冒,他冲葛家宝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家宝哥,你想打架吗?”   葛家宝连忙举手投降:“冷静,冷静。实在不行你幻想你自己跟桑小十接吻消消气。”   这话跟有魔力似的。   申思杨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脑子里已经自觉浮现了那个画面。   他脸一烧,顿时抬手阻止葛家宝说更要命的话:“打住,终止这个话题。”   说完想了想,又问:“那你觉得桑小十喜欢我吗?”   “这还用觉得?”葛家宝脱口而出,“他不喜欢你才怪了。”   申思杨疑惑:“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还用看?”葛家宝再次脱口而出,“太明显了啊,桑小十眼里只有两种人,你和其他人。其他人在他眼里都是自动打马赛克,不管谁是谁的。”   申思杨又一次体会到心如鼓动的感觉。   他稍稍冷静了会,不免感慨:“家宝哥,你忽然懂好多。”   葛家宝四十五度角望天:“这大概就是爱情的魔力。”   他感慨完重新看向申思杨:“所以你到底在愁什么?这个世界上两情相悦的概率有多低你知道吗?单相思的都没愁你愁啥?”   操场那端,桑小十已经站到起跑线前,等到体育老师挥杆。   申思杨看着人跑出去,弯下腰,将脸埋进了膝盖里。   埋了会,他才出声问:“一段明知道一定会分开的恋爱,应该谈吗?”   葛家宝反应了会,自动理解这段话:“你是觉得万一你们考不上一个大学,异地恋了会分开吗?”   “可以这么理解吧。”申思杨应。   葛家宝挠挠头:“这个问题我和我女朋友也担心过,后来我们一致决定,先创造幸福的回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反正我是不太能理解,电视剧里经常演的那种,因为发现自己没剩几天,就撒谎骗爱人恨自己的情节。这种事要是轮到我头上,将来有一天让我知道真相,我肯定悔得恨不得马上去陪死去的爱人。反过来,离别前好好创造最后的美好回忆,我还能释然一点。”   葛家宝说着说着把自己说感慨了,一时间好像是他马上要跟他的女朋友离别了一样。   他吸吸鼻子抹去眼角的泪花,抬手拍了拍申思杨的肩膀:“兄弟,要我说你就别自己愁了,你去问问桑小十,看他怎么想,再一起做决定。我觉得你一直太把他当小孩了,谈恋爱可不能这样,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一起好好商量。”   申思杨闷红了眼,闻言直起身看向葛家宝。   他抬手回拍葛家宝的肩膀,非常认真道:“家宝哥,你一定会幸福的。”   葛家宝一听这话,也红了眼,重重地又拍了申思杨两下:“兄弟,你也一定会幸福的。”   说完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也祝你以后少掉点头发!”   申思杨静默:“那我可太谢谢你了。”   ——   葛家宝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桑小十体测完所有项目,径直往观礼台走。   葛家宝走后,申思杨就一直注意着桑小十的动向。   看着没有一丝停顿往他所在方向走来的人,申思杨的记忆不自觉拨回到几年前。   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申思杨对待桑小十的确是以哄小孩开心为目的的态度居多。   小孩的最大特性就是忘性大。   高兴的不高兴的,甚至于耿耿于怀的,都可能过几天扭头就忘。   所以他不过脑地对桑小十许下了很多承诺。   直到他因为护桑小十被罗企风用啤酒瓶砸伤那天,看着桑小十哭着说已经逝世的父母曾经也答应说不离开他,申思杨开始意识到一件事情。   桑小十和普通小孩是不一样的。   他年幼就遭遇父母离世,又在父母离世后被带入一个极度恶劣的生活环境,被迫小心翼翼步履艰辛地生活着。   所以他根本没办法做到忘性大。   他视若珍宝地珍惜着生活里的每一份善意,哪怕再小,也紧攥在心头不肯放掉。   申思杨意识到这点后,有尝试过跟桑小十讲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   不仅没能说出口,甚至还被以一种形同灵魂抽出身体般的痛严重警告了。   来的原因说不出,走的原因自然更说不出。   申思杨出神间,桑小十已经走到他身旁坐下。   面前忽地多出一瓶水,申思杨一愣,下意识问:“哪来的?”   话刚落下,就听见一声轻笑。   申思杨扭头。   午后的阳光正好落在桑小十脸上。   桑小十的脸因为刚运动过泛着红,额间有很薄的一层汗,在阳光下闪着光。   红润的嘴唇微微上扬,轻笑着应申思杨:“我刚去小卖铺买的。”   申思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刚才那句问话里的双层含义,一下子红了脸。   他连忙接过桑小十手里的水灌下去两大口。   喝完将水递回给桑小十。   桑小十接过,自然地拧开瓶子,就着喝下去几口。   申思杨一瞬间觉得刚下肚的冷水秒变沸水。   他移开视线,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神,才开口:“小十,如果……”   想了想,他扭头重新看向桑小十:“我是说如果,我们一直做朋友,你觉得可以吗?”   虽然系统并没有说过,一旦他们谈恋爱,他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会被无限缩短,也没有说过他们不谈,他就可以长长久久地留在这个世界。   这个任务从最开始布置下来就非常模棱两可。   只有一点是从始至终确定的。   他一定有必须要离开桑小十的一天。   到那一天,桑小十对他的感情越深,受到的伤害就越大。   申思杨从小到大都是遇事果决的性格。   这是第一次,他抬起脚却迟迟不敢落步。   他找不到最优解。   没有任何一个解,能让他的小十完全不受伤害。   桑小十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   他轻轻眨了眨眼,视线落到申思杨的眼下。   葛家宝说得没错,申思杨最近是真的肉眼可见的愁。   以前每天不睡够八个小时就浑身难受的人,最近眼下却隐见青黑。   桑小十看在眼里,慢慢垂下了眸。   片刻后他轻声应:“可以。”   听到这个回答,申思杨一愣。   虽然桑小十的性格一直非常温软,但并不是不会明确表达喜好的人。   因此这么肯却的答案多少令申思杨有些意外。   正这么想着,就听见桑小十又开口:“但是我不想要那样。”   桑小十垂眸看着阳光下两人的倒影,声音清浅:“那天你说的,我们大学毕业后,会因为工作地不同分开,我们各自成家,有了自己的家庭,必须为自己的家庭奔波繁忙,慢慢联系变少,分开。我不想要那样。”   “我想要和你读同一所大学,在同一个地方工作,想要和你组建家庭的是我,想要让你因为家庭奔波繁忙的是我,想要你每天睡醒第一眼看到的是我,想要可以拥抱你亲吻你的是我。我想要你的一切都与我有关。”   桑小十坚定又轻缓地说完,才终于再次看向申思杨:“但如果那样会让你难过,也可以不是我。”   申思杨怔怔地看着桑小十,一眨眼,眼泪从眼眶滚出。   桑小十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慌又无措。   这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看见申思杨哭,他紧张地抬手去擦申思杨的眼泪,尽管已经极力克制,语气还是难掩低落:“思杨哥哥,我让你难过了吗?”   申思杨抓住桑小十的手摇头,想开口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不停地往外滚。   不是你让我难过,小十。   我只是难过没能在现实世界里遇见你。   如果能在现实世界里遇见,哪怕三十岁、四十岁甚至五十岁都好。   而不是像现在,不知道哪一刻会忽然离开,然后去过9个没有你的世界,再过完剩下没有你的人生。   都没能好好学会爱你,就已经要开始学会忘记你。   申思杨第一次情绪如此失控。   完全收不住眼泪,只能埋着头等时间来缓冲。   不知道过去多久,感觉喉头的堵塞感消失,申思杨抹了把眼泪,对桑小十认真道:“刚才只是假设不是我要给你的回答,你别当真,等后天月考结束,我会给你准确的回复。”   ——   申思杨提前了十五分钟交卷。   这次月考的座位全部打乱,他和桑小十不在一个教室。   临近十月,仙溪镇的天气总算有些转凉。   申思杨披着秋季校服外套,晃悠到学校的小卖铺买了根冰棍。   习惯性是要拿糖水冰棍的,忽然瞥到角落里躺着的哈密瓜味可爱多,等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在结账了。   他拿着可爱多去到学校前些年改做实验楼的旧教学楼,坐在旧教学楼背面的石凳上拆了可爱多。   有点甜。   脆皮挺好吃的。   他啃着脆皮,靠在身后的墙上仰头看天。   很蓝,蓝得澄澈。   两天的时间完全不够申思杨想出最优解。   别说是两天,这难解的命题就是再给他两年,他也解不出。   葛家宝那天说的话很有道理,但并不能在他和桑小十身上完美适用。   申思杨身上背着的这个任务往好了想,可能过个几十年都触不到系统说的那个合适的时间点,往坏了想,他随时可能上一秒还在跟桑小十说话,下一秒就原地消失。   因为到目前为止,系统从没有明确地规定时间,也没有明确定义所谓抛弃的方式。   人这一生最大的一次分水岭,是在结束学生时期进入社会工作。   这个时期就像是划下两种人生的分隔符,往前是无忧无虑,往后是人生百态。   尝过人生百态,再面对离别,总要能够接受些。   所以申思杨可以在二十八岁过问桑小十的意见,思考是否展开恋爱,但不能在十八岁。   不能在没走出仙溪镇见过祖国大好山河、没尝过南北方差异巨大的特色美食、没接触过这世上千差万别的人的十八岁。   十八岁的爱热烈赤诚,每多一分,都会化成离别时刺进身体更深一寸的利刃。   他不能让桑小十因为爱他,被永远困在十八岁;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申思杨吃掉冰淇淋最后的角角,将包装纸扔进垃圾桶,拍拍手起身。   考试结束铃已经响过快有五分钟,再不回去,桑小十该着急了。   大概是刚吃过冰淇淋的缘故,申思杨忽然觉得有点冷。   他将秋季外套拉链拉到顶,走进安静的旧教学楼打算离开。   如果他能幸运地在桑小十身边多留几年。   等到二十五岁,桑小十身边还没有其他人,也还喜欢他,他到时候一定不会再有顾忌。   说明情况后只要桑小十愿意,能谈一年算一年,能谈两年算两年。   申思杨这么想着,轻舒出一口气。   他边往外走,边思考着等会要开口的措辞。   要不回去前再去小卖铺买个冰淇淋给桑小十吧。   吃着甜的应该能稍微开心点。   思索间拐过楼梯,刚见到光亮,忽地整个人被一只手往后拽。   嘴巴被捂住,申思杨刚要动作,就感觉脖子一凉。   他垂眸,视线捕捉到锋利的刀尖。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个压低了的声音:“别发出动静,往楼上走。”   心脏因为紧张疯狂跳动。   申思杨努力放平呼吸,视线悄悄扫过左上角的监控,后又落到拐角外的光亮处。   学校的旧教学楼平日里不是没人的。   因为改成实验楼,一天里总有班级在这上实验课。   但今天例外,因为是全校月考。   尽管如此,旧教学楼就在新教学楼附近,就算楼里没人,放学时间正门口也不缺路过的学生。   三不五时有打闹声从楼外传来。   申思杨一边按着身后人的命令,慢动作往楼梯走,一边在脑内飞速思索应对方法。   就在这时,两人路过楼梯旁堆在角落的破碎镜子。   申思杨视线一扫,看清楚了身后人的模样。   身后的男人戴着帽子,帽子下浑浊的双眼里满是阴毒。   是一张申思杨看过再久,都不会忘记的脸。   在看见脸的一瞬间,申思杨改变主意,顺从地按照男人的指示,往楼上走去。   旧教学楼不高,一共就五层。   因为平时鲜少有人来,顶层的天台门也没上锁。   两人顺利进到天台。   天台的风有些大,吹得申思杨宽大的秋季校服鼓鼓囊囊。   走到栅栏边缘。   申思杨视线往下一扫,底下空荡荡不见人影。   两人所处的位置是旧教学楼背面。   旧教学楼背面对出去是一片树林,平日里鲜少有人经过。   男人确定四下没人后,这才松开捂住申思杨嘴巴的手。   阴恻恻的声音在申思杨身后响起:“申思杨,猜猜我是谁。”   申思杨也不跟他打哑谜,轻笑道:“罗叔叔,好久不见。不知道您出狱,不然怎么说也是要去接您的。”   罗企风握住刀的手猛地一收紧,语气恶狠:“这种时候你还说得出风凉话!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反正老子已经坐这么多年牢了,不差再多进去几年!”   脖子上传来一阵痛。   可能是天台太过安静,风太凉,申思杨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刀刃割开皮肤的那一瞬间。   申思杨表情不变:“我当然怕,不然也不会乖乖跟你上楼了。毕竟我成绩优秀又长得帅,未来一片光明,很惜命的。”   “惜命最好。”罗企风恶狠狠,“给桑小十打电话,让他来这找你。”   申思杨还没来得及说话,口袋里的手机先一步响起。   他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也太凑巧了。   罗企风命令:“手机拿出来,看是谁打来的。”   根本不用想,这个时间会给申思杨打电话的,也只有桑小十了。   肯定是回教室后等太久没等到他。   申思杨一边缓慢地将手塞进外套口袋,一边垂眸思索。   罗企风的警告声响起:“不要耍花招!”   申思杨敛眸轻笑,将手机拿出口袋:“罗叔叔,你刀都架在我脖子上了,我还能有什么花招。”   “你最好是,老实点!”   罗企风警告完,去看申思杨手机上的来电显示。   申思杨给桑小十的备注就是名字。   罗企风的笑声从身后传来:“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接!开免提!”   申思杨这次没有故意放慢动作。   他接起电话,打开免提。   桑小十的声音很快在天台上响起:“思杨哥哥,你在哪?”   罗企风半绕到申思杨面前,用警告的眼神瞪着申思杨。   申思杨照实回复:“我在旧教学楼天台。”   桑小十那边安静了一会,温软的声音响起:“那你还回教室吗?你的书包和作业都还在教室里。”   罗企风用刀抵了抵申思杨。   申思杨出声:“暂时回不去了,我和罗企风在天台。”   电话里传来一阵响动。   桑小十的声音瞬间变得紧张急促:“我马上过去。”   伴随着奔跑声和风灌进手机听筒里的响动。   桑小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完全收起了平日里的温软,满是警告意味:“罗企风,我到之前你要是敢动他,你什么都别想从我这里要到,老实别动,我和你还有商量的余地。”   申思杨抬眸,眼见着罗企风要开口。   他赶在罗企风开口前,快速道:“不许过来,马上报警。警察到之前如果让我在天台看到你,以后都别想我理你。桑小十,我说到做到。”   话毕,在罗企风要动手抢夺手机的瞬间,他直接将手机丢下楼,而后抬起双手,冲罗企风展开笑。   作者有话说:   不用担心,不会出事,给刑满的罗企风续个杯;   下章在一起—— 第24章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24   “你找死!!”   罗企风震怒的声音在天台炸开。   他握着刀的手一瞬间收紧。   颈间的痛感刹那间加剧。   申思杨垂眸, 瞥到有血漫开在校服领口上。   秋季校服白底黑边,沾上鲜红的血后格外惹眼。   申思杨眉头轻蹙了一瞬,很快收敛表情, 对罗企风展开友善的笑:“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 罗叔叔,我就是太要命, 才让桑小十报警的。”   “放你妈个狗屁!”罗企风怒道,“警察来了老子跟你同归于尽!”   申思杨露出真诚的叹惋表情:“为什么要同归于尽,多不划算。我要命,你要钱。警察来可以确保我性命无忧, 你让我有了安心的基本保障, 我帮你演场戏从桑小十手里多要点钱,这样的买卖, 听起来不是更划算一点吗?”   罗企风死死地瞪着申思杨,明显不信:“当年就是你帮着他把老子弄进的监狱, 你现在会帮我从他那里骗钱?你当老子是傻子吗!”   申思杨无奈叹了口气:“你也说了是当年。小孩子眼里朋友情谊大过天,长大后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我听说他爸妈当年留给他的财产,这些年市值翻了少说百倍, 他现在可是个超级大户。你说我当年, 怎么也是救他一条命的恩情吧?这么大的恩情管他要点东西不过分吧?可他这人一天两天的就知道跟我打马虎眼,一点都不知道感恩两个字怎么写。既然他不知道主动感恩,那让他花点钱保我条命, 也是应该的吧。”   罗企风依旧死死瞪着申思杨:“别想骗我, 刚才电话里听他语气那么紧张你, 你管他要钱他会不给你?”   “我也非常奇怪啊!”申思杨无奈至极, “他平时在所有人面前都跟我兄友弟恭的, 可我一管他要钱,他就选择性失聪。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做样子给其他人看,防止被别人说他忘恩负义。毕竟越有钱的人越在乎名声。”   听到这话,罗企风眼底的不信有所消减。   他半信半疑地瞪了申思杨许久,才开口:“说得好听,你把警察叫来,我就算要到钱也是白要,出不了这个天台就会马上被抓。”   申思杨笑得真诚:“罗叔叔,我这么大一个人质在你手里,你还怕走不了?”   罗企风还是半信半疑地看他。   申思杨也不急,保持着和善的笑,出声问罗企风:“你打算管桑小十要多少?”   罗企风沉默了会,最终还是应他:“五百万。”   申思杨眉梢轻挑,笑道:“我能帮你要到十倍,事成之后,你给我五百万。”   罗企风不太信:“他能有那么多钱?”   申思杨感慨:“他有的可比这多得多了,不然我至于那么气嘛。让他给我点零头他都不肯给。”   罗企风有所动摇,但明显还不完全相信申思杨。   “他既然这么小气,你凭什么觉得你能从他那里要到五千万?”   申思杨笑着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面子咯。等会警察过来,事情闹大,他要是不肯花钱从你手里捞我,这事传出去,镇上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淹死。”   尽管罗企风没有马上应声,但眼底的顾虑明显已经所剩无几。   申思杨见状,体谅补充道:“不用急,你还有很多时间慢慢想要不要跟我合作。反正我现在已经没有了能与外界沟通的通讯工具。这里没人,我没武器你有刀,你想弄死我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   警车开进校园,迅速疏散走旧教学楼附近的所有学生。   在旧教学楼附近一圈拉起警戒线。   几个警察训练有素地进入旧教学楼,为首的警察发现桑小十一路紧跟,顿时停下制止。   “同学,你留在楼下等候,我们的同事已经去布置安全气垫,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尽全力保证你同学的安全。”   桑小十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凝,但面对警察,他还是尽最大努力放缓语气礼貌道:“绑匪是为了向我勒索钱财,他一定会要求和我谈判。”   话落下,看见面前警察略带疑惑的表情,他又补充:“我刚过完十八岁生日,继承了我已逝父母留给我的一大笔财产。”   警察闻言,思索后迅速道:“你跟在我身后,切记,上去后不要冲动,不要试图与歹徒搏斗,人身安全永远是第一位。”   桑小十点头答应。   天台门被推开。   听到声音的罗企风扯着申思杨又往后退了一步。   身体挨上围栏边缘,看着涌入的警察,他恶狠狠出声威胁:“都别过来!过来我就马上割破他喉咙!”   专门谈判的警员抬手示意大家停步,放缓声音出声安抚。   罗企风根本不听,直接怒吼:“我不要跟你们谈,让桑小十到前面来!”   吼完见人群没有动静,他握刀的手顿时一紧。   肉眼可见血从申思杨的颈间流出,滴到申思杨的校服领口上,在白色的衣襟间绽开。   “让桑小十到前面来!!”罗企风再次怒吼。   看到申思杨颈间流出的血,桑小十从头到脚发寒,呼吸几度停滞。   他脸色越发阴沉,迈开腿往前走。   原本挡在他面前的警察见状,小声提醒:“不要走远,就走到我们跟前,你跟他对话吸引他注意力,我们同事会找机会从侧面包抄。”   桑小十走到警员跟前。   罗企风迅速将一张银行卡扔到他脚边,命令道:“马上往这张卡里打五千万,我只给你们三十分钟时间。三十分钟后钱没到账,我就送他去见阎王。”   桑小十看都没看一眼卡,视线从始至终只落在申思杨一个人身上。   申思杨也在看他。   两人对视片刻,申思杨的视线慢慢下落,落到脖颈间的刀上。   停滞几秒后,他重新看向桑小十,轻轻眨了两下眼。   桑小十垂在身旁的手轻蜷了一下,终于移开视线,看向罗企风,冷硬道:“打钱可以,你先把刀扔掉。”   罗企风不屑地笑:“人在我手上,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桑小十眼神冷漠,语气强硬:“把刀扔掉。”   罗企风正要再开口,申思杨压低了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劝你听他的,这小子这几年脾气横得很,还没当上霸总就已经有霸总蛮横不讲理的味道了。你现在弄得我一脖子血,万一他觉得事后我会因为这个再赖上他,他真有可能一个不高兴不给钱。”   罗企风也压低声音:“别想骗我!把刀扔了,要到钱以后我就是案板上的鱼!”   申思杨出谋划策:“你把刀扔到他们暂时不方便捡的地方,要到钱以后趁乱捡回来不就得了。”   罗企风眉头紧皱,盯着桑小十看了半晌,最终还是选择了听申思杨的。   他将刀扔到不远不近的通风口旁,而后迅速掐着申思杨的脖子将人抵在围栏上:“马上打钱!”   申思杨有三分之一的身体腾空在围栏外。   余光中瞥到楼底下已经搭好的安全气垫和防护栏,紧绷已久的神经终于在这一瞬间松开。   看着远处的桑小十弯腰捡起银行卡,警员间暗暗眼神交流。   申思杨轻笑,压低了声音愉悦开口:“真是太遗憾了,罗叔叔,你又输给我一次咯。”   罗企风听到话,猛地扭头看他。   和申思杨充满愉悦笑意的双眸对视上的一瞬间,十年前被设下圈套入狱的屈辱顿时直冲脑门。   他猛地狠掐住申思杨的脖子,脸色涨红血脉喷张怒吼:“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申思杨呼吸不顺,笑容却越发肆意:“意思当然是,你被骗啦!我捧在手掌心里疼了十年的小孩,你竟然想通过我从他手里骗钱?咳咳,别说五百万,五毛钱都别想。”   一瞬间,罗企风只觉得气血逆流,周围的一切变得虚幻,只剩下申思杨满是得意和嘲讽的笑容在他眼前重叠。   十年前被骗、被殴打、被警察按倒在地接受数不清的邻居指指点点的画面和如今眼前的画面不断交错。   耳旁重重叠叠地回响着申思杨挑衅的话。   罗企风完全失控:“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面容扭曲,他狠狠一推,将申思杨推出围栏外。   申思杨的身体一瞬间悬空。   这一瞬间在桑小十的眼里,世界仿佛静止。   周围的一切,画面、声音全数被虚化,变成了与他无关毫无意义的东西。   一如十年前。   整个世界上他只看得见申思杨。   可这一次他抓不住申思杨的手。   申思杨在离他远去。   “思杨哥哥……”   “申思杨!!”   桑小十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申思杨奔去。   可还是没有抓到。   连衣角都没有碰到。   他没有丝毫犹豫地追随申思杨而去。   身体腾空。   迅速下落的失重感伴随着恶心晕眩上涌。   申思杨的笑凝固在看到桑小十朝他扑来的那一瞬间。   落在安全气垫上的感觉并不好受。   身体不断下陷,四肢绵软无力。   猝不及防从高空坠落的眩晕感使眼前一片模糊。   然而桑小十几乎是在落入安全气垫的一瞬间,就马上起身扑到申思杨身边。   申思杨只觉得脸上一湿,而后脸、胳膊、腿被桑小十一遍又一遍按过。   “没有事……你没有事……”   桑小十哽咽到近乎要破碎的声音在申思杨耳边断断续续响起。   适应过一阵眩晕,申思杨终于能看清眼前的事物。   湛蓝的天空仿佛变成了弧形的保护罩,罩在申思杨的视野里。   因此他目光所及只有桑小十白到完全没有血色的脸和不断从眼眶中滚出的眼泪。   眼泪滴到他的手上、身上、脸上。   滚烫炽热。   申思杨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手狠狠捏住,“砰”一下毫不留情捏爆。   他发现他错了。   苦苦挣扎了大半个月,还是错得一塌糊涂。   他惶恐于更进一步的关系会让桑小十对他的爱肆意飞涨。   可原来桑小十给他的爱,早就无关关系,横跨生死。   就像出鞘必见血的剑,一旦拿出,再没有完好收回去的的可能。   眼泪从眼角滚落。   心脏疯狂跳动。   申思杨抬手轻抚住桑小十的脸,指腹轻轻擦去桑小十不断滚落的眼泪,出声问:“小十,如果注定,有一天我要离开你,你还是要和我相爱吗?”   桑小十停下动作,泪眼朦胧地朝他看来。   漂亮的眼睛蒙着水雾,却完全无法蒙住眼底热烈的爱意。   桑小十抓住申思杨搭在他脸侧的手,努力将破碎的声音拼凑回完整。   “我一直在爱你,从没想过停止。”   申思杨只觉得耳旁一声轰隆巨响。   他深深闭上眼,再睁开眼的瞬间,手绕到桑小十颈后将人拉到面前。   而后他抬起下巴,在桑小十唇上落下轻吻。   “我的答案。”   作者有话说:   不要问俺为什么一直没人进气垫里捞他们,因为俺帮他们冻结了周围的时间!(听起来非常合情合理吧——) 第25章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25   申思杨脖子上的伤口不深, 虽然流了不少血,但所幸没割到大动脉。   出于安全考虑,他和桑小十两个掉下楼的到医院后, 还是被两家家长按着做了一系列检查。   做完检查暂时不能出院, 需要留院观察一天。   两人住进一间双人病房。   桑炆煊一路上都在跟申家一家人道歉, 含泪的眼底满是愧疚。   虽然过去十年,但因为这十年里生活逐渐过得如意, 她的面容反倒比十年前还要显年轻些。   袁琳菲这些年与她关系渐近,眼见着安慰不住,干脆道:“这次杨杨和小十的医药费就由你来付,付完可不要再道歉了啊。”   “应该的, 就应该由我来。”   桑炆煊连连点头, 眼底的愧疚总算消散些许。   申思杨见病房里的三位家长总算谈妥,笑盈盈开口:“爸妈, 煊姨,你们晚饭吃了吗?”   申拾武被儿子这么一提, 这才想起来饿,摸摸肚子看了眼表,发现已经夜里九点。   “没吃呢, 听到消息的时候我和你妈刚下班到家。”   申思杨闻言应:“那你们快去吃, 顺便给我和小十带点吃的回来。”   “等我们吃完那要多迟。”申拾武下意识应。   袁琳菲看了眼坐在靠窗病床上的人,桑小十从入院以来就一直煞白着脸没有说过话。   清楚申思杨这是故意要支开他们,好跟桑小十单独聊聊, 她及时打断自家老公接下来的话, 出声问:“知道了, 我们吃完给你们带, 想吃什么?”   申思杨飞快回应:“大排面!”   袁琳菲一口否决:“太油了, 你们明天早上还有两项检查,换青菜面。小十呢,想吃什么?”   申思杨痛心接受,随着袁琳菲的问话看向桑小十。   桑小十出神得明显,申思杨的视线落到他身上好一会,他才反应很慢地抬眸朝申思杨看去。   申思杨冲他笑:“吃什么?”   桑小十轻轻眨了眨眼,反应了一会,才轻声应:“和你一样。”   申思杨当即道:“好,两份青菜面,非常感谢三位好心人士!”   三位家长笑着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安静下来。   申思杨重新看向桑小十,拍拍被子,缓声开口:“小十,到我这来。”   桑小十从上救护车开始,整个人就像丢了魂的娃娃,煞白着一张脸魂不守舍,眼神一度空洞。   申思杨以为他是被吓到加上因为罗企风的事愧疚。   见人安静坐到跟前,申思杨率先开口:“道歉就不用再说了,煊姨已经把你们两人份的歉都道完了。而且罗企风发疯本来就与你们无关。”   桑小十定定地看着他,没有给出反应。   申思杨终于意识到不对。   他抬手摸了下桑小十的脸,发现很凉,又去摸桑小十的手,冷得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   “小十,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桑小十还是没有反应,只是看着他轻轻眨眼,下一秒眼泪毫无预兆地从眼眶中滚出。   申思杨吓坏了。   他飞速在大脑里过滤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除去罗企风的事,剩下唯一一件大事,就是他把桑小十给亲了。   桑小十对罗企风的事没有反应,那难道说……   申思杨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脸热,他看着眼前人那张精致漂亮的脸逐渐被眼泪占据。   慌乱地出口道:“难道是因为我亲你把你吓到了?你要是不喜欢我亲你,以后我……”   话还没说完,忽地整个人被桑小十抱进怀里。   桑小十抱他的力道很大,大得他都怀疑自己要被揉碎。   申思杨正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时,桑小十颤抖的声音从他颈间传出。   “思杨哥哥,什么叫……你注定有一天要离开我?”   申思杨一愣。   脑海空白的一瞬间,一个念头油然而生——果然。   桑小十的心思太细腻了。   同样的话,葛家宝听了只能想到因为考上不同大学分开,桑小十却会想很多很多。   几个小时前刚被捏爆的心脏拼拼凑凑,好不容易凑回完整,又被针细细密密戳破。   他说不了实话,但他不想骗桑小十。   病房陷入死寂。   申思杨感觉到抱着他的人在止不住颤抖,他抬手轻拍着桑小十的背试图帮助桑小十缓解,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不知道过去多久。   桑小十的声音再响起,他仿佛失去了说话这项技能,出口的每一个字都颤得不成调,像是永远说不完这一整句话。   “就像你……忽然出现那样?”   申思杨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桑小十的脸是冰的,手臂是冰的,怀抱却很温暖。   申思杨第一次被他这样完完全全地拥入怀中,感觉到自己也开始打颤。   他好想说不是啊。   不是的小十,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们会像你所期望的那样,考入同一所大学,去到同一座城市工作,一起组建家庭,夜里相拥而眠,清晨在对方的怀抱中苏醒。   我们拥抱、接吻、灵魂交融,然后携手迈入中年、老年,迟暮时相互倚靠在门前的长椅上,看日升日落。   可气泡哪怕不伸手戳破,也会在浮出水面的瞬间消散空气中。   “就像我忽然出现那样。”   申思杨听见了桑小十的哭声。   这是第二次,桑小十当着他的面哭出声来。   十年前桑小十第一次在他面前嚎啕大哭。   他抱着桑小十信誓旦旦说不会离开。   十年经转,事与愿违。   他像桑小十抱他那样回抱着桑小十,做最后的保证:“小十,我答应你,只要有一丝回转的余地,我都会竭尽全力留在你身边。”   ——   三位家长拎着两碗青菜面回来时,桑小十刚收敛好情绪,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   他皮肤白,脸上有一点痕迹都会非常明显,更别说哭肿了眼睛。   桑炆煊看到吓了一跳:“小十,你这……”   申思杨先一步应声:“没事煊姨,就是被罗企风勾起了点以前的回忆,小哭包,来吃饭。”   两人吃完面,申思杨就开始不客气赶人:“爸妈,煊姨,你们都回去吧,我和小十反正就在这在住一晚,明早我们做完检查,你们来接我们就行。”   桑炆煊还有点不放心,被袁琳菲三两句话拉走了。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临近夜里十一点。   申思杨伸了个懒腰,问桑小十:“困吗?”   桑小十摇头。   申思杨提议:“那我们下楼逛一圈消消食?”   桑小十应好,拿过桑炆煊给两人带来的外套替申思杨披上。   申思杨也不客气,由着桑小十帮他穿好外套。   夜晚的住院部走廊上空无一人。   两人走出病房,申思杨轻撞了桑小十一下:“要牵手吗?”   桑小十一愣,看向申思杨脸渐渐红了。   申思杨脖子上绑着纱布,今天一番折腾让他脸上少了些平日里的红润气色。   但那双狗狗眼一如既然载着盈盈笑意。   申思杨总是这样,永远有办法让人觉得,不论是苦难的过去还是恐惧的未来,都构不成阻碍现下快乐的理由。   桑小十的视线落在他脸上许久。   而后垂眸,牵起他垂在身旁的手。   申思杨平日里没注意过,手牵到一起才忽然发现,桑小十的手竟然比他的手大一圈。   大概是吃过饭身上有了暖气,桑小十的掌心变得比刚才要温热许多。   申思杨忍不住捏了捏,笑盈盈感慨:“原来牵手是这种感觉。”   两人乘坐电梯下楼。   十月的夜晚微凉,正好是风吹到脸上会感觉舒服的程度。   两人慢悠悠在住院部楼下逛着,申思杨时不时轻晃一下两人拉在一起的手。   桑小十走着向前的路,脑袋却一直侧着,安静注视着申思杨的一举一动。   申思杨似乎对牵手这件事非常感兴趣。   完全像个好奇宝宝,晃两下就要抬起两人十指相扣的手看一眼,翻转两圈欣赏完,才重新放下。   住院部种着大排的桂花树。   桂花随风抖落,清爽的香气散开在空气中。   申思杨数不清多少次欣赏完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忽然仰头看向桑小十:“桑小十同学,咱俩现在手拉手,你再不看路,不小心踩沟里去了,可是要把我也带下去的。”   桑小十脚步一顿,看着申思杨轻眨了下眼睛,认真应:“医院里应该不会有水沟。”   申思杨乐了。   他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嘴角上扬。   虽然是站在月光下,周围的光却好像皆是由他而来。   桑小十看着,忽然想起些什么,拉着申思杨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一下,轻声道:“思杨哥哥,我没有不喜欢你亲我。”   申思杨一愣。   桑小十的视线从申思杨唇间划过。   移开了一瞬,又落回。   最后他轻抿了下唇,低头在申思杨唇上落下轻吻:“我很喜欢,思杨哥哥。”   申思杨傻了。   说实话,傍晚时候在安全气垫里亲桑小十,完全是本能行为。   他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想要和桑小十亲密一点,再多亲密一点,最好亲密到再也无法分开。   也亏他不会法式热吻,不然当时哪能只是碰一下嘴那么简单。   但也正因为是完全的本能行为,现在让他回想当时亲那一下的滋味,他属实是回想不起来。   光顾着难过和心疼了。   现在不一样。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加上月光下桑小十的美颜暴击。   申思杨觉得他的嘴巴已经不是他的了。   不仅是嘴巴,脑子也一样。   桑小十是仙子吗?为什么刚吃完青菜面,嘴巴上不仅没有面的咸味,甚至还带点糖果香?   哦,想起来了,是他妈给了他们一人一粒水果糖。   桑小十吃了什么味道的来着?   青苹果?荔枝?葡萄?   没尝出来。   是不是应该再尝一下?   “思杨哥哥?”桑小十抬手在申思杨眼前轻晃了两下。   见申思杨看向他目光呆滞,他愣了一下:“你不喜欢……我亲你?”   申思杨嘴比脑快:“我不是,我没有。”   应得快,声还大。   应完他自己先脸红了。   还好天黑桑小十看不见。   一声轻笑响起。   桑小十露出了他今晚的第一抹笑,他目光柔和地注视着申思杨,忽然软声问:“那你怎么不说,原来接吻是这种感觉啊?”   申思杨愣了两秒,一个起跳勒住桑小十的脖子:“厉害啊桑小十同学,举一反三用得很溜嘛。难道就我一个人原来是这种感觉?”   桑小十被压弯了腰,眼底却逐渐涌现笑意,温声应:“我也是,哇,原来接吻是这种感觉。”   申思杨乐得不行,松开了和桑小十牵住的手。   手松开的瞬间,桑小十的笑容凝固。   还留存着申思杨温度的手有些慌乱地在空气中轻抓了两下,却没有抓到任何东西。   然而下一秒,申思杨就跳到了他背上。   背上的重量最大程度缓解了他方才转身即逝的不安。   他将申思杨托好,听见申思杨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现在要罚学人精桑小十同学背我回去,桑小十同学对这个安排没意见吧?”   桑小十眼底逐渐泛上柔软的光。   他背着申思杨往回走,走得很慢。   “没意见。”   背一辈子都行。   ——   双人间的病房里带内置卫生间。   袁琳菲几人离开前给两人买了一次性洗漱用品。   两人回病房后一起挨到卫生间洗漱。   申思杨刷牙,桑小十也跟着刷牙。   申思杨洗脸,桑小十也跟着洗脸。   申思杨洗完脸打算去解决一下某方面的问题,桑小十屁颠颠跟在他身后。   申思杨没忍住乐出了声:“忽然想起我一个月前说过的话。”   桑小十没反应过来,疑惑看他。   申思杨笑着复述:“您是打算以后我上厕所睡觉也都跟我绑一块?”   桑小十一愣,看了眼申思杨站的位置和搭在裤子上的手。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整张脸唰得通红,转身同手同脚地出了卫生间。   出去后带上门,隐约还能听见申思杨的笑声。   等申思杨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桑小十正呆坐在病床旁,脸上的红一点没见退。   申思杨本来没把刚才发生的当回事,见着桑小十这副反应,心里动了点歪念头。   他走过去到桑小十身旁坐下,挺认真开口:“我倒不是不给你看的意思,就是在卫生间这个环境里,多少还是有点害羞的。毕竟照咱俩现在的关系,你想看哪不行?别说看,研究都行。”   桑小十呆呆地扭头看他,长睫毛扑闪扑闪,明显有点没反应过来。   大约过去半分钟,他瞳孔骤缩,眼睛慢慢睁圆,就差脑袋冒气了。   申思杨憋笑憋得辛苦,问话问得真诚:“怎么不出声,难道你不想看?”   桑小十轻轻眨眼,盯着申思杨近在咫尺的脸看了会,他转身「啪」一下按灭病房的灯,掀开被子就往里躺:“思杨哥哥,睡吧。”   申思杨傻眼了。   他愣在原地半天,更乐了。   就这么放过桑小十肯定是不可能的。   他三两下钻进桑小十的被窝里,倒没再继续上一个话题:“一起睡。”   桑小十没再拒绝。   两人一起睡是经常的事,但今天是转换身份后第一次一起睡。   桑小十借着月色注视睡在身旁的申思杨许久,最后还是遵从内心,将申思杨搂进了怀里。   他搂申思杨的动作很轻,搭在申思杨胳膊上的手却时不时轻按一下,像是为了确定怀里是真实的存在。   这让申思杨忍不住想起傍晚时候,桑小十在安全气垫里一遍又一遍确认他没有出事。   又想起几个小时前,桑小十用几乎要将他揉碎进怀里的力道搂他。   申思杨思索片刻,出声:“你可以抱我抱紧一点。”   出乎意料的,桑小十拒绝了。   他搂着申思杨轻轻摇头,温声应:“那样会把你弄疼,不能有第二次了。”   申思杨一愣。   黑暗中心脏悄悄加速跳动。   他回搂住桑小十,将脸埋进桑小十颈间。   两人安静地相拥,病房里渐渐只剩下交织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去多久,申思杨忽然从桑小十怀里探头,颇有讨论意义地来了一句:“可是……你以后好像还是会把我弄疼。”   “嗯?”桑小十的声音里有疑惑。   申思杨想了想:“我这半个月查了点男生和男生的东西,好像第一次挺疼的,后续如果准备工作没做充足好像也会疼,嗯……据说型号不匹配好像也会……唔。”   忽然被捂住嘴,申思杨有些发懵地仰头看桑小十。   月光不足以照出桑小十此刻的脸色,但申思杨能猜到。   他眼睛一弯:“怎唔不让果说了?”   说话间热气扑在桑小十掌心,惹得桑小十忍不住蜷了蜷手。   病房里安静了一会,桑小十才松开捂住申思杨的手,软声应:“思杨哥哥,我还没想过这些。”   申思杨忍不住笑:“那你怎么想到表白的?”   桑小十不知道是他出了问题,还是申思杨的声音出了问题。   平日里听是非常阳光的少年音,这会每个字出口却都像挂着钩子。   刚捂过申思杨嘴巴的手忽然有点痒,他轻轻握成拳,又松开,最后抬手捏了捏申思杨柔软的耳垂:“因为想要和你在一起,很想。”   申思杨被捏住耳垂的那半边身体迅速发麻,他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忽然就听见桑小十认真道:“但现在可以想了,我还不太会,我们先从接吻学起,可以吗?”   这回轮到申思杨愣了。   毕竟他就是个虚晃的,真把他拎上场他是实实在在的啥也不会。   没等他回神,就感觉唇上一热。   跟刚才在楼下的蜻蜓点水截然不同。   桑小十说学,就是真的认真在学。   他轻轻捏住申思杨两颊,而后慢慢攻占。   桑小十的动作很轻、很柔,跟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总是柔软温和的。   申思杨很快就被亲得大脑一片空白。   脑子里仅有的反应还真是——原来接吻是这种感觉啊。   笑都顾不上了,他舒服地轻哼一声,忍不住曲起腿。   无意的动作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身体相撞,两人忽然间同时僵住。   作者有话说:   不会有人今天还要用天干物燥当借口吧?(试图挑衅)   明天上夹子,更新应该会稍微晚点—— 第26章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26   桑小十停下了亲吻的动作。   两个人一时半会谁也没有动静, 在黑暗里你看我我看你。   僵持过片刻后,申思杨干脆又曲了下腿,提议:“要不……再多学点?”   窗外不时有蝉鸣声响起, 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分明。   只不过此刻的病房里已经没有人能够注意到蝉鸣声。   申思杨的手攥紧枕头, 不受控地伸长脖子弓起背。   动作间不小心扯到他颈间的刀伤, 疼得他轻嘶了一声。   桑小十听到声音瞬间停下动作,紧张问:“哪里不舒服?”   申思杨呼吸不稳, 摇头应:“没有,你继续。”   桑小十静静注视了他一会,凑近到他唇上亲了一下,才继续。   申思杨已经不太清醒了, 脑子里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眼前雾蒙蒙的, 只能模糊看见桑小十比平日里要深邃的眼眸和泛着水光的嘴唇。   申思杨忽然想起他大学时期最困惑的问题之一,为什么每天夜里宿舍大门口总有那么多相拥热吻的情侣?   接吻真的是一件那么容易令人上瘾的事吗?   这会看着桑小十的嘴唇, 他想,是的。   唇间涌上前所未有的干涩感。   他一把捞起桑小十的脸, 印上唇继续学习亲吻这件事。   呼吸交换间,申思杨看着桑小十,忽然问:“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桑小十的声音有点哑。   应完后却忽然又看向申思杨, 白皙脖颈间的喉结轻轻滚动:“思杨哥哥, 你把手给我。”   十一点半关的灯,十二点半又重新开了。   申思杨开灯时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   洗完澡在床上楞坐了好一会,才回过神刚才发生的事。   卫生间传来水声, 是桑小十在洗澡。   这副画面莫名让申思杨觉得熟悉, 他反应了好一会, 想起一个月前的那次班级出游。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原来当时不是天干物燥。   餍足后困意飞速上涌。   申思杨本想等桑小十洗完澡出来, 和桑小十一块睡。   在床头靠着等了会,就直接没了意识。   桑小十洗完澡从卫生间走出,就看见申思杨阖着眼靠在墙上,身子歪斜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整个人倒下。   他快速上前将申思杨扶稳。   申思杨的脑袋磕到他手臂上,也不见醒,只是柔软的脸颊贴在他手臂上轻蹭了两下。   申思杨身上穿着病服。   病服松松垮垮的,洗完澡的少年没系最上面两颗纽扣,泛红的锁骨完完全全在空气中,随着他的呼吸上下起伏。   桑小十脑海中一闪而过刚才不能自已,手不小心蹭过这件衣服遮盖住的地方时,申思杨呼吸不顺的表情。   刚散去点热度的脸再次浮上红,他连忙垂眸不再多想,将靠在墙上的申思杨轻轻挪到床上放平。   而后他躺到申思杨身边,搂着人安心入睡。   ——   申思杨被一阵敲门声吵醒,迷迷糊糊从被子里探出手想要摸手机看时间,被被子外的温度吓得一哆嗦,瞬间清醒不少。   袁琳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申思杨,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早上要跟小十去采购年货了?”   申思杨迅速将手机捞进被窝,看了眼时间。   早上七点。   他当场灵魂出窍。   “妈,我跟他约好的是八点。”   “小十已经在楼下了。”   “他肯定是提前过来跟你们拜年的。”申思杨小声嘀咕。   最后只是高声对袁琳菲道:“那你让他来我房间吧,我再窝会,说好的八点,一分钟都不能早!”   门口传来袁琳菲一阵笑:“出息。”   脚步声远去。   不多时敲门声再次响起,桑小十温和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思杨哥哥。”   申思杨听着声音就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他卷着被子在床上愉快地打了个滚:“门没锁,你直接进来就行。”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响起。   申思杨听着响动,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往外看,看清来人今天的穿着,眼睛一亮:“哪家门上的年画娃娃偷跑出来啦?”   桑小十今天穿了件大红的外套。   本就是唇红齿白的漂亮人,穿上红色的衣服明艳得叫人完全移不开眼。   桑小十被申思杨说得脸颊微微泛红,关上门应:“姑姑要我穿的。”   申思杨笑弯了眼:“帮我开一下空调,遥控在桌上。”   桑小十点头,走到桌旁开了空调。   调到申思杨习惯的温度,他才放下遥控器,走到申思杨床旁坐下。   申思杨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就露了一个脑袋在被子外。   他主动凑过脑袋蹭了蹭桑小十搭在床旁的手,懒洋洋道:“外套脱了上来陪我再躺会,昨晚一直有人放鞭炮,我都没睡够。”   桑小十没有马上动作,温声应:“我刚从外面进来,有点凉。”   申思杨扯着被子小动作挥了挥:“进来我给你捂捂热,快。”   桑小十想说不是这个意思,看到申思杨一脸没睡够的犯困表情,最后没再多说,听话地钻进申思杨被窝。   他将申思杨搂进怀中,轻声解释:“姑姑让我来给叔叔阿姨送东西,我本来想快到八点再上来找你的,没想到阿姨先上来叫你了。”   申思杨将脑袋埋在桑小十怀里,舒服地蹭蹭,含糊道:“猜到了。也不算坏,能抱着你再睡一个小时。”   桑小十轻笑,搂着申思杨没再出声。   说是八点。   桑小十让申思杨睡到八点半,才掀开被子把人叫醒。   南方小镇冬日里温度不低,却湿冷得令人浑身都不舒坦。   有阳光的日子还好,阴天就格外要命。   大年三十这天好巧不巧是个阴天。   申思杨裹得严严实实出门,一路上还是忍不住连打好几个哆嗦。   两人出了小镇。   桑小十拉过申思杨的手,扣住塞进自己口袋。   申思杨不打哆嗦了。   笑盈盈挨到桑小十身边,时不时来一句:“我家小十手真暖和。”   照着袁琳菲和桑炆煊给的购物清单,两人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把东西买全。   到家时,正好看见袁琳菲、申拾武和桑炆煊三人在客厅里包饺子。   袁琳菲见着两人回来,抬手招呼:“回来得正好,一起来包饺子。”   申思杨摊在沙发上:“妈,我要告你雇佣童工。”   “哟,”袁琳菲左看看右看看,“童工?哪儿呢?你没成年还是小十没成年?”   申思杨将脸埋进沙发的靠枕上:“不是有句老话嘛,在妈妈的眼里,孩子永远都是孩子。”   客厅里响起一阵笑声。   申思杨在沙发上摊了会,最终还是认命地拉着桑小十包饺子去了。   “今年包硬币吗?”他坐下后探头探脑。   袁琳菲递给他几个干净的硬币:“今年别再给我打记号了,每年你打记号的都漏。”   客厅里又是一阵笑。   申思杨扭头,见桑小十也不给面子地笑了,偷偷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两脚。   ——   冬日里天暗得快。   五人坐在一起吃完年夜饭,屋外的天已经黑了个透彻。   申思杨笑嘻嘻地替他和桑小十各要到三个分量十足的红包,心满意足地带着桑小十出去玩了。   两人刚出门没走出几步路,就遇上了拎着一袋东西的葛家宝。   申思杨见他一个人,奇怪问:“你怎么没跟马思修吴琣柳一起?”   葛家宝嘿嘿笑:“我要去找我女朋友。”   他说着拎起手里的袋子,问申思杨:“玩鞭炮吗?”   申思杨看了眼,信誓旦旦:“我十岁以后就不玩鞭炮了。”   葛家宝在袋子里翻找两圈:“哦,仙女棒要吗?”   “好吧来两根。”   “再送你两根冲天炮。”   “家宝哥大气!”   葛家宝送完鞭炮乐颠颠跑了。   正是家家都吃完年夜饭的时间。   仙溪镇的小路上到处是玩闹的孩童。   道路两旁挂满红灯笼,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一路。   申思杨和桑小十找了处僻静的河边。   拿出仙女棒正打算点,申思杨忽然意识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们没有打火机。”   桑小十轻笑:“我去买。”   申思杨四周看了一圈,视线锁定到不远处空地上几个玩摔炮的小孩身上。   “不用,给我一分钟。”   他说完就冲那群小孩跑去。   桑小十的视线一路跟随。   他看着申思杨弯腰跟几个小孩说话,不多时,其中一个小孩递出东西,申思杨接过,也递了东西回去。   而后申思杨直起身朝他跑来。   跑来的人满脸笑容带着风。   桑小十下意识张开了手。   申思杨没有停顿地扑进他怀里,含笑的声音响起:“从那几个小孩手里买了一个。”   桑小十搂着申思杨柔声夸:“思杨哥哥真厉害。”   申思杨乐得仰头直笑。   仙女棒申思杨还是第一次玩,以前也没见葛家宝玩过,估计这次是特地为女朋友买的。   两人点完仙女棒,正准备放冲天炮时,空地上的几个小孩跑来了。   河边虽然有护栏,但不是很高。   小孩在河边玩耍到底有些危险,申思杨干脆抱着两根冲天炮,哄着这群小孩回了空地。   等他解决完小孩的问题往回走时,发现站在河边的桑小十正仰头专注地盯着天空中的烟花。   今晚的烟花格外绚烂。   五颜六色绽放在天空中,明亮又温暖。   天空中明明暗暗。   申思杨正要走近,发现当天空逐渐变暗时,桑小十周身忽然被浓浓的失落包裹。   很明显的情绪变化,等天空再亮起时也没有消退。   申思杨静站在原地,忽然有点迈不开腿。   最后是桑小十先发现了他。   看见申思杨后,桑小十就没再看烟花,眼神专注在申思杨一个人身上。   他轻声问:“冲天炮送给他们了?”   申思杨笑笑上前:“是啊,友情赠送了,不然他们还要过来。”   桑小十张开双臂将申思杨搂进怀里。   两人在河边静静地站了会。   桑小十忽然出声:“罗企风一审结果出来了,至少再判十年。”   申思杨笑出声:“你早说,吃年夜饭的时候我们应该专门为这件事庆祝一下。”   桑小十也轻轻笑:“思杨哥哥。”   “嗯?”   “等他下次出狱,我不会让他再有把刀架到你脖子上的机会。”   申思杨喉头一紧,但还是笑:“哇,我们小十这么厉害?”   桑小十轻轻应了一声。   埋首在申思杨颈间许久,才再次出声:“思杨哥哥,以后的家,你想要什么样的?”   申思杨仰头蹭桑小十的脸:“白日梦时间?”   桑小十温笑应:“嗯,白日梦时间。”   “那我得好好梦梦。”申思杨认真道。   桑小十埋在申思杨耳旁笑。   “最好是独栋,也不用太高,两层就行。”   “嗯。”   “能有个院子就更好了,院子里种点花草树木。”   “什么样的花草树木?”   “嗯……至少得有两颗桃树。说实话我馋葛家宝他家院子里的桃子很久了,一直没好意思摘。”   桑小十轻笑:“好,种两颗桃树。”   “一楼大厅要有落地窗,一拉开窗帘就能看到我的两颗桃树,免得连桃子成熟了我都不知道,一颗没吃上全被熊孩子抢走了,”   “好,不会被熊孩子抢走。”   “装修上倒是无所谓,房间不用太多,浴室可以装个浴缸,我长这么大还没泡过澡。”   “好,那就装浴缸。”   “房子旁边如果有江就更好了,早上起床推开窗,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江面。晚上吃完饭,还可以去江边散步消食。”   “好,那就找靠江的。”   申思杨一通乐,笑着转身扑进桑小十怀里:“完了,想太美了,晚上做梦都该乐醒了。”   桑小十轻笑着揉他脑袋:“都会实现的。”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不问我都没要意识到杨杨直接接受自己是受这件事哈哈哈;   其实主要有两个原因;   1?他疼小十,在了解时肯定会比较愿意让小十当无负担的一方;   2?他俩的官方身高:小十186,杨杨178;   所以哈哈哈嗯就是这样;   下章结束这个世界,大家有个心理准备嗷—— 第27章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完)   感觉脸上盖上热毛巾, 申思杨迷迷糊糊扯开。   朦胧间看见床旁的人,他嘟囔了一声:“几点啊?”   桑小十柔和的声音响起:“七点。”   申思杨趴在床上卡壳半天:“我记错了吗?我们不是已经高考完了?”   桑小十轻笑:“没记错,今天要去学校估分。”   申思杨脑袋一垂, 埋在枕头里瓮声瓮气:“那你过来让我贴一下, 贴一下我再起。”   申思杨本就是个重度起床困难户。   偏偏桑小十在这件事上, 对他几乎是无底线纵容。   以至于他原本五分钟就能起的床,现在醒来后必须先在桑小十身上赖五分钟, 才能继续接下来的五分钟起床步骤。   仙溪镇的夏天总是有能把人热化的魔力。   两人吃过早饭。   申思杨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冰水,跟桑小十一人一瓶揣着,骑车去学校。   高三已经毕业,周六没学生上课。   学校各处散落着拍照聊天的青葱少年, 不论是开心还是感慨, 每个人脸上都是最真实的感情流露。   在这个世界过了十多年,申思杨已经有些记不清过去高中毕业时是什么样的光景了。   但大抵和眼前所见的少男少女一般无二, 感慨离别的同时又期待未来。   他笑盈盈挨着桑小十上楼。   教室里开了空调。   大家没再像平日里一样规规矩矩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三五成群热闹非凡。   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放了估分用的参考答案。   两人大致估完成绩。   桑小十出声问:“思杨哥哥, 你想好要报什么专业了吗?”   申思杨点头:“计算机。”   按照两人的成绩,没有意外的话,除去国内最高等学府的某些专业可能会有风险, 其余学校专业可以说是任挑。   申思杨从小到大学习一直很稳, 在现实世界里也如愿进入了理想中的学校。   只是当年,他最开始报考的是教育类专业。   大一那年暑假,参加过一次学校组织的暑期支教活动后, 因为一些事情改变了他曾经持有的某些想法, 后来才读了计算机双学位, 毕业后也从事的计算机相关工作。   到他二十五出事为止, 他对他的本职工作还算满意。   第二专业的课程到底不如第一专业广且精, 再加上工作后用到的开发语言几乎被限死在了最常用的几种。   能有一次重来学习的机会,他非常乐意再多多涉猎。   估完分后是谢师宴。   五班和六班因为各科老师相同,谢师宴理所当然地安排在了一块。   两个班级气氛融洽。   吃到半途,两个班的男生排着队给老师敬酒,女生排着队给老师敬牛奶。   欢笑声中混着「前程似锦」「鹏程万里」「一帆风顺」的祝福声。   申思杨和桑小十也排着队给每个老师敬了杯酒。   一人一小杯,加起来就是一整瓶的量。   申思杨很少喝酒,现实世界里浅喝过几次,来到这个世界后则一次都没有碰过酒。   他酒量不行,敬完酒回到座位没多久,就有些晕头转向。   反正已经吃饱,他干脆靠到桑小十肩头,笑看着周围充满活力嬉笑打闹的人。   中途葛家宝来过一次,要敬酒。   桑小十没再让申思杨喝,自己敬了葛家宝一杯,又代申思杨敬了一杯。   申思杨美得直乐。   葛家宝连连埋汰了好几句「酸臭的情侣」,才转身去找其他人。   一顿饭从中午吃到下午,离别时所有人都或多或少还有些依依不舍。   申思杨起身离开时晕得有些厉害,他只好让桑小十等他一会,转身去卫生间打算洗把脸清醒一下。   等他抹干脸上的水从卫生间走出,发现桑小十正等在门外。   只不过门口不止桑小十一个人,还有一个申思杨颇为熟悉,但许久没见过的人。   申思杨听葛家宝提过一次,说他们班那个喜欢桑小十的男生被体校提前招走了,所以临近高考的一段时间没再在学校出现过。   太久没见过,以至于申思杨险些要忘记这个人。   而现在,这个人就站在桑小十面前。   距离不远,两人说话的声音申思杨听得一清二楚。   高个子男生还是一如既往的紧张:“虽然你已经拒绝过我很多次了,但我想来想去,还是想再试试。我已经被京都的体大提前录取了,你的成绩应该想考什么大学都没问题吧?所以这次来,我是想问问你,如果我们能到同一个城市读大学,你愿意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吗?”   申思杨看见桑小十毫不犹豫地摇头。   高个子男生着急问:“为什么?”   眼见着桑小十就要往卫生间门口看来,申思杨轻笑着上前,主动开口:“原因在这里。”   他走到桑小十身旁,和桑小十十指相扣。   高个子男生明显不信:“不会是为了彻底拒绝我现编的吧?”   申思杨闻言,扭头在桑小十唇上亲了一下。   “没必要现编,我们已经交往快一年了,很多人都知道,你可以问葛家宝。”   高个子男生愣在原地,好半晌不见动静。   一米九的大个子一副要哭又使劲忍住不哭的表情。   申思杨见状,鼓励道:“能看上我们这么好的小十,说明你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未来的路还很长,你一定会遇到更适合你的人。”   男生看两眼申思杨,又看两眼桑小十。   最后真诚地留下「祝你们幸福」,转身落寞地离开了。   “幸福?”申思杨忽然轻轻出声,琢磨着这两个字。   他专注地看着桑小十。   申思杨过去的人生四平八稳。   出生在一个温馨的家庭,读书时期顺风顺水,工作后也同样得心应手。   二十五年人生里唯一的意外,就是莫名死亡来到这个世界。   但他不讨厌这个意外。   因为遇到了桑小十,解救出桑小十,和桑小十快乐舒心地走过十多年,又和桑小十谈了人生里第一段恋爱。   “我觉得好幸福。”   申思杨牵起唇角,因为醉酒而朦胧的眼底逐渐泛上点点星光,他问桑小十:“我们小十幸福吗?”   桑小十眸色一深,径直将申思杨搂进怀中。   他埋首在申思杨颈间:“我也很幸福,思杨哥哥。”   申思杨的笑声渐渐漫开。   脸颊蹭在桑小十柔软的头发上,他回搂住桑小十,轻声道:“我爸这周末团建,两天一夜,带家属。他和我妈一大早就走了,小十,要去我家吗?”   ——   门关上的响动大得像是在拆家。   桑小十总喜欢在接吻的时候捏申思杨的两颊。   捏住后再攻城略地。   这个时候他不再如往常一般温顺。   申思杨有时候被亲得嘴巴发麻,受不了去掰桑小十的手,桑小十会抬起另一只手将申思杨企图反抗的手拉住,而后兀自继续。   每每接吻都有这么一出。   为此申思杨没少笑过桑小十。   桑小十亲人时霸道,亲完后被说,只会脸颊微红温温笑着,任由申思杨指天说地地吐槽。   路过书桌,申思杨叫停了一声:“好热,开个空调,再把窗帘拉上。”   以往申思杨说拉窗帘,桑小十会迅速动作。   但今天他仿佛黏在了申思杨身上,搂着申思杨说什么也不松手。   申思杨开完空调乐得出声,和桑小十一起到窗边拉上了窗帘。   房间一下子变暗,黑暗将静谧无限放大。   大到两人都能清晰听见彼此心脏跳动的声音。   直到一个困惑的声音响起。   “等一下,这个倒了之后,还需要戴这个吗?”   申思杨迷糊地看着手里的两样东西,喝过酒后发胀的脑袋一片混乱,做过的攻略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桑小十将东西从他手里拿走,轻笑道:“我来。”   申思杨搂着他亲他脸颊:“你会?”   桑小十轻声应:“嗯,都记着。”   申思杨一口咬住他耳垂:“我们小十真厉害。”   话音刚落,就被桑小十按着翻了个面。   紧跟着背后一麻。   申思杨就算喝了酒脑子不清晰,也能猜出桑小十咬的是他背后的疤。   团着被子将脸埋进去,闷闷的笑声从被子里传出:“雕花呢桑小狗?”   太阳西斜,落入深山。   月亮挂上枝头。   申思杨整个人仿佛刚被从水里捞起,趴在桑小十怀里有气无力:“我之前…就说过…你这个…不科学。”   桑小十一只手搂着申思杨,一只手拨开申思杨额前的头发:“累了?”   申思杨轻哼,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你八岁的时候…还矮我半个头的,怎么现在…嗯…不仅比我高半个头,还有肌肉,什么时候练得啊,桑小十?”   “每天早上晨跑。”桑小十将申思杨抵到墙上。   申思杨搂住桑小十脖子:“晨跑还可以练臂力?”   桑小十好一会没有回应。   申思杨忍不住嘟囔:“怎么不说话了?”   “思杨哥哥。”桑小十的声音忽然沉了好几个度,“再多说点话。”   申思杨轻笑:“说什么啊?”   “说什么都行。”   桑小十侧过脸亲申思杨:“在我耳边说。”   申思杨完全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醒来时只觉得浑身像被车子碾过,以至于往日里醒来后要迷糊好久的人,今天一睁眼就直接清醒。   房间里很亮,应该快要中午。   桑小十站在窗边,看着窗外似乎在出神。   申思杨静静欣赏了会眼前的美景,才出声:“看什么呢?”   窗边的人闻声迅速转身,走到床旁轻声应申思杨:“看爬山虎。思杨哥哥,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申思杨忍不住逗他:“哪里都挺不舒服的。”   桑小十顿时紧张,有些无措地眨了眨眼:“我昨晚看过,只是有一点红。”   思索间抬手贴到申思杨额头上:“也没有发烧。”   申思杨笑着拉住他的手:“但是昨天很舒服。”   桑小十动作一顿,看着申思杨脸颊渐渐泛上红。   申思杨笑弯了眼,拉着桑小十的手轻晃:“看爬山虎看那么入神?”   桑小十静静注视着申思杨。   片刻后他躺到床上搂住申思杨,温声开口:“想起你从葛家宝他们手里救下我的那天。”   他的脸颊轻轻蹭过申思杨柔软的头发:“如果那天你没有来到我面前,我可能就真的放弃了,放弃求救,放弃挣扎。那天我被他们围着的时候,觉得巷子的围墙好高,高到我拼尽全力都无法跳出去。然后你就来了,比围墙还要高的你来到我面前,把我抱出了围墙。”   申思杨回搂住桑小十:“原来我在我们小十眼里是个巨人啊。”   桑小十轻笑:“思杨哥哥,等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送你一件礼物好不好?”   申思杨一愣:“可是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桑小十轻吻申思杨的额头:“也是给我的礼物。”   ——   “紧张吗?”   “不紧张。”   “真的不紧张?”   “真的不紧张。”   “真的真的……”   申思杨失笑:“爸,你就按吧,紧不紧张成绩也就在那了。”   袁琳菲在一旁也被申拾武弄得捉急:“你不按我来。”   申拾武连忙制止:“不行,我是全家手气最好的,还是我来。”   他说完搓搓手,闭眼,而后咬牙一点。   “722!我儿子考722!”申拾武猛地窜起,“总分是750吧?”   袁琳菲虽然也高兴,但明显淡定很多:“一看就知道你平时没问过儿子成绩,这是他正常水平。”   申拾武哪里还管得上这些,抱住申思杨在空中旋转两圈。   要不是扔不动,他真想再往空中抛抛。   申思杨现实世界里的成绩和这个成绩相差无几,当时查分的所有步骤也都和现在一致。   和父母分享完喜悦,他转身往外走。   袁琳菲问他:“去哪儿啊?”   申思杨笑得一脸灿烂:“找小十,小十说成绩出来后要送我礼物。”   袁琳菲忍俊不禁:“美得你。”   申思杨出门没走出几步路,就撞上了来找他的桑小十。   桑小十见面直接报分数:“730。”   申思杨也笑着报出了自己的分数。   他上前圈住桑小十的脖子:“非常完美,我来讨礼物了桑小十同学。”   ——   “什么礼物还要蒙眼?”   申思杨走出几步路后忍不住问。   一个小时前。   在申思杨提出要看礼物的话后,桑小十就直接带着申思杨打了车。   一路上神秘感十足,任申思杨怎么问都问不出个类别。   这会申思杨被蒙上眼走了大概有四五分钟,桑小十才终于开口:“我们的家。”   申思杨一愣:“家?”   桑小十带着申思杨停下,温声应:“嗯,白日梦里的家。”   申思杨反应一会,想起了大年三十那天晚上的事,他下意识问:“你买的?”   桑小十点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申思杨看不到,便又道:“嗯,卖了一部分基金和股份。”   这个回答让申思杨莫名浑身一僵。   心脏一瞬间急速跳动。   一道说不清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他下意识抬手想要去拉桑小十。   然而桑小十正好正好绕过他往前走,走到大门口。   申思杨脑中机械音骤起,一阵撕裂般的痛感袭遍全身。   “警告!严重警告!桑小十当前评级由A+降至B!宿主需迅速脱离本世界!”   桑小十垂眸看着眼前的密码锁,认真开口:“爸爸妈妈去世后的那一年里,我一直以为我不会再有家了,是你把家这个字重新还给了我,我想以后再提起这个字,里面装的是我和你。思杨哥哥,你愿意和我有一个家吗?”   久久无人回应。   四周只有风吹叶落的声音。   桑小十的面上浮上紧张,他转身:“思杨……”   身后空无一人,地上落着用来蒙申思杨眼睛的白布。   桑小十愣在原地,张合的唇间轻吐出没来得及说完的两个字:“哥哥?”   作者有话说:   ?高考成绩参照江浙地区的分数;   ?下一章更新时间是明晚九点,以后的更新时间先暂定在晚上9点;   第一个故事结束啦,我前阵子在文案里加了一段剧透,考虑到有些读者可能没看到,所以在作话里再说一遍;   前几个世界小十和杨杨是一定会分开的,这是他们既定的结局,杨杨注定只能陪小十走人生里的一小段路,等几个世界后杨杨发现一些事情,主线任务就会有所改变。   大家也不用太伤心,这个世界的很多东西都会碎片化地带进下个世界,所以下个世界和这个世界会有比较高的重合度;   也不用感到遗憾,所有有遗憾的世界,他们最后都会回去弥补遗憾的(是真的他们自己回去弥补遗憾,不是我给他们补一个美好结局!)   那就下个世界见吧-下个世界就是文案里的第二个世界 第28章 停留在阁楼里的男人1   脚步声、交谈声、指甲划过纸张的声音、易拉罐丢进垃圾桶的响动……   所有声音挤作一团冲进申思杨耳中。   他倏地睁开眼, 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两旁不断有穿着职业装的人急匆匆走过,刺眼的阳光从窗外映入。   透过窗,申思杨看到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他站在原地缓了足足几分钟, 反应过来情况, 脸色瞬间沉到谷底。   正要开口, 脑海里先响起熟悉的机械音:“恭喜宿主,第一个世界任务完成。第二个世界任务已开启, 请宿主前往顶楼,寻找主角「陆堰」。”   申思杨无视系统的话,径直往前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旁。   办公楼里开着冷气很足的中央空调,所有窗户都是紧闭状态。   申思杨将其中一扇窗打开一条缝, 呼吸着窗外涌入的新鲜空气, 他强压下怒气,在脑海里质问:“为什么直接把我从上个世界抽离?这就是你想了十几年想出来的最佳实施方案?”   毫无感情的机械音逐一列出原因。   “桑小十现状评估:   现有资产:减幅50%;   现阶段发展轨迹:减幅50%;   商业天赋:待开发潜力值不变, 憧憬值减幅30%;   造成上述减幅原因:与宿主组建家庭欲?望值过高。   根据上述检查结果,系统综合评判:宿主脱离桑小十所在世界, 桑小十评级方可回升。  ”   一股无名火猛地蹿上心头,申思杨闭上眼深呼吸:“所以被你们系统选中的代价,就是必须按照你们规划的路线走才是正道对吗?你是机器他是人!你没有七情六欲他有!他又不是赚钱的工具, 你用事业的高峰评判他的一生, 可他这一生过得快不快乐呢?谁来给他算?找谁算!”   脑海中闪过滋滋的电流声。   长久的寂静后,机械音再次响起:“快乐值无法计算。”   短短的一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申思杨心头。   他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真是气疯了, 跟机器吵什么架。   吵赢吵输都没有意义。   他逐渐放稳呼吸:“送我回去。”   “世界通道已关闭, 无法再次进入。”   申思杨一颗心逐渐下沉:“我现在人在这里, 那那个世界的我呢?直接消失了?还是……继续存在?”   说到最后一种可能, 他眉头轻蹙了一瞬。   他记得他最开始到桑小十那个世界的时候, 桑小十那个世界是本身就存在一个「他」的。   如果是最后一种可能,会有一个别的「他」留在桑小十身边?   没等他继续想,系统给出了答案:“消失。系统会自动更正世界漏洞,更正结果:宿主全家迁移至国外定居。”   也就是说,所有人都会记得他,所有人印象里他就在国外。   但就算他们把整个世界翻个底朝天,也再没有可能找到他。   心脏一瞬间如同被丢进绞肉机里。   他抬手扶住窗,煞白着脸,视线完全无法聚焦地盯着脚下的瓷砖。   不知道过去多久,脑海中再次响起机械音。   “请宿主前往顶楼,寻找本世界主角「陆堰」。”   申思杨不予理会。   过去半分钟,系统再一次重复。   申思杨依然不予理会。   系统重复过三遍后,申思杨眼前忽地出现一个虚拟化的弹窗。   这是系统第一次以声音以外的形式跟他进行交流。   申思杨下意识看了眼内容。   【检查到一封桑先生留给您的信件,是否选择查收?】   弹窗正下方有「是」和「否」两个选项。   申思杨眉头轻蹙,思索片刻后,还是抬手点了「是」。   很快,一个新的弹窗出现。   【查收条件:担任陆堰助理满一个月时间。】   申思杨:“哦,那不看了,你扔了吧。”   系统没有给予反应。   偏偏眼前的弹窗就底下一个「确定」按钮,想找个「x」都找不到。   完全就是强买强卖。   申思杨干脆无视。   一分钟后,弹窗抖动了两下。   两分钟后,弹窗再次抖动了两下。   连续抖动五次后,机械音再次出现:“请宿主尽快确认任务。”   申思杨语气淡淡:“我怎么知道这封信是真是假?万一我辛苦工作一个月,发现这封信是你弄出来唬我的怎么办?”   系统很快回复:“本系统权限为初级权限,桑先生权限高于本系统权限,本系统无权对桑先生留存数据做任何包括但不限于查看、修改、删除等操作。”   申思杨浑身一震:“什么意思?”   脑内安安静静,系统没再回复。   申思杨的眉头逐渐拧起,他垂眸深思许久,最后抬手,点了「确定」。   就在弹窗消失的下一秒,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申思杨拿出手机,看见上面的备注是徐特助。   在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那几分钟里,系统就已经把这具身体的记忆给了他。   跟上个世界一样,这个世界用的还是他现实世界的身份,甚至于比上一个世界更加贴近现实。   生长环境、学历、工作经历甚至于年龄,都与他在现实世界里出意外前的所有信息完全一致。   唯一有区别的,就是这个世界里,他在一个星期前辞去了原本的工作,来到了主角所在的公司面试助理工作。   今天是他试岗的第一天。   徐特助就是招他进公司的人。   申思杨接起电话,一个略带不悦的声音响起:“申思杨,你在哪?”   申思杨抬头看了圈四周,瞥到楼层指示牌上的数字,出声回应:“3楼。”   “马上到顶楼来,说好了提前二十分钟到,现在就剩下十分钟了,上岗第一天你就想让陆总等你吗?”   徐特助说完话时,申思杨已经站在电梯里按下了楼层。   他没有多言,直接道:“一分钟到。”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瞬,徐特助语气里的不悦稍减两分:“不要再有下次。”   办公楼一共二十层。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申思杨看到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   男人戴眼镜,五官偏锐利,看见申思杨后眉头轻蹙。   将手里的几份文件放到申思杨手里,他转身就走,边走边说道:“第一天给你一天适应的时间,所以你今天只需要做好陆总吩咐你的事情就行。明天开始,工作日七点半之前,你需要把当日所有部门汇总报表数据汇报给陆总。常规上班时间是早上九点,所以七点半之前,你需要到陆总家进行工作汇报,汇报结束后的时间随你自己安排,你只需要8:55之前到公司即可。”   徐特助说着,将一张卡和一支录音笔递到申思杨手里:“这是陆总居住小区的通行卡,每天早上的汇报你需要录进这只录音笔里,录音内容必须包括你的汇报内容和陆总给予你的答复。录音文件跟随每天的日报发到我邮箱,文件从录音笔里导出后会自动生成录制时间且无法更改,所以不要试图钻时间的空子。”   “正常下午五点下班,如果有加班需求,提供充足加班证明,时薪按工作日时薪三倍计算。但根据附加条例,公司给你租的酒店在陆总住宅对面,每天下班后到夜里十点之前这个时间段,你需要时刻留意陆总是否有出入住宅,一旦发现存在出入情况,必须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申思杨听到这话,脚步微顿,眉头轻蹙。   徐特助注意到他的异常,驻足问:“有问题?”   申思杨收敛表情摇头。   徐特助继续往前走:“给你的资料是陆总和陆总所有亲戚的基本个人信息,尽快熟识,经常会有陆总的亲戚来公司找他,这些人都需要你负责处理。”   说话间,他停在一张办工桌前:“这是你的办公桌,你可以先把资料放下。”   申思杨将资料放到桌上。   徐特助再次开口:“以上就是你的所有工作内容,有两点注意事项你必须记牢。”   他抬手轻推眼镜,眸光犀利地看着申思杨:“第一,陆总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他家,所以每天早上七点半前要怎么跟陆总汇报工作,这是你需要自己想办法的事情。一旦超过三次没有在早上七点半前完成向陆总汇报工作,试用期直接视为不合格。”   “第二,雇佣你的人是老夫人,陆总没有权利开除你,但有一个错误一定不能犯,如果你不长记性犯了,别怪老夫人不保你。记住,千万不要在陆总身后跟他说话,跟他说话的时候,一定要走到他身前或者身侧。陆总最讨厌别人在他身后跟他说话。”   徐特助说完,抬手看表:“8:54,正好,你可以进去找陆总了,好好自我介绍。”   他说着给申思杨指了扇门,明显没有要跟申思杨一起进去的意思。   申思杨趁着独自往里走的空隙,在脑内飞速整理所有信息。   这个工作广为人知的一大特点,就是每天都在招人,因为招来的人没有一个能熬过三天的。   听完徐特助的介绍,申思杨算是明白了原因。   别的不说,光陆堰不让别人进他家,却要助理每天都在七点半前去他家完成工作汇报这一硬性要求,就足够拦住一大批人了。   更何况,职位是助理,干的却是监视的事,服务对象除陆堰外还有老夫人和陆堰的所有亲戚。   这样的工作能干久才怪。   源源不断能有人来应聘,纯粹是价开得高。   月薪三万,全勤奖是月薪的20%,就算没过试用期,赔偿金也会按日工资的三倍补发。   相当于白拿钱。   不过这些都不是申思杨现在关注的。   过完所有信息,他整理好表情,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   屋里的人没有因为门口的动静抬头。   直到申思杨走到办公桌前开口:“陆总您好,我是……”   坐在办公桌里侧的人抬头看他。   申思杨的声音戛然而止。   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得当的西装,周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息。   然而他的长相却与周身的沉稳气息完全相悖。   一张灿若桃花的标准美人脸。   和桑小十略带稚嫩的美不同,男人像一朵盛放的花,举手投足间满是骄贵。   任何人多看他一眼,都仿佛是对他的亵?渎。   办公室陷入短暂的安静。   迟迟不见申思杨继续说话。   陆堰手中的笔转了个圈指向门口,冷漠开口:“如果连自我介绍都不会,你现在可以直接出去告诉徐青文,你无法胜任这份工作。”   作者有话说:   哦吼,谁家宝贝说话那么拽,十章以后该跪下来说话了吧?   昨天整理了一下第二个世界的所有剧情,思来想去觉得文案上杨杨听到总裁对别人说杨杨图他身子那段剧情不合适,所以这一小段正文中就没有啦。不过这个故事的核心梗还是跟文案上一样,就是堰堰因为各种阴差阳错以为杨杨图他身子,然后自己把自己给攻略了,只是单独去掉了杨杨听到那一段剧情——   另外更新的话,就暂时还是一天一更嗷,我写文全凭感情酝酿,所以手速真的超级无敌慢,一旦碰上需要情感迸发的内容,坐电脑前一天可能都憋不出三千字,所以量实在是没法上去(捂脸),以后要是手速能变快再说,现在就先一天一更嗷—— 第29章 停留在阁楼里的男人2   虽然是同类型的长相, 但眼前人的五官与桑小十还是存在些许区别。   申思杨在陆堰开口后回过神,迅速收敛神思自我介绍。   等他从办公室走出,徐青文已经不在门外。   申思杨的办公桌在总裁办, 偌大的空间仅有两个工位。   一个工位是他的, 一个工位前坐着一名年轻女性。   申思杨走到自己的工位坐下, 看向隔壁工位的人正打算开口,对方先一步出声。   女人的声音干练:“不用互相认识了, 你那个位置没有人能坐稳超过三天,大部分人干不满一天就会走人,互相认识不过是浪费你我时间罢了。”   申思杨倒是不意外。   职场和学校不同,工作本就是劳心费力的事, 多数人都不会愿意花费宝贵的剩余精力, 去跟可能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建立短暂的人际关系。   申思杨也不强求。   他转回身,摊开办公桌上厚厚的几叠资料, 正要看,桌上的直线电话响起。   “到我办公室来。”   陆堰冷淡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申思杨进到办公室, 看到陆堰的办公桌桌角比刚才多出来一叠很厚的文件。   陆堰头都没抬,只是抬手指文件:“拿去复印,回来的时候带一杯咖啡。”   半个小时后, 申思杨拿着复印好的文件和咖啡回来。   陆堰端过咖啡喝了一口, 动作微顿,第一次主动抬头多看了申思杨一眼。   但也只是多看一眼,他很快收回视线, 拿过一张纸快速写下几个字, 推到桌前:“到这个地址帮我订午饭。”   申思杨很快就明白了早上总裁办那位同事的话——大部分人干不满一天就会走人。   陆堰的刁难是完完全全摆在台面上的。   工作很多, 但全是可有可无的杂事。   从上班到下班, 申思杨就没有一秒钟是空闲下来的, 就连本该有的午休时间也被陆堰吩咐的事挤占得满当当,申思杨的午饭还是在去帮陆堰订饭的路上随口吃的。   临近下班,刚跑完一趟的申思杨回到工位,一口气喝下大半瓶水。   隔壁工位的女人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将杯子丢进垃圾桶。   这杯咖啡是早上申思杨给她买的,用来换陆堰平日里喝咖啡偏好的情报。   徐青文给申思杨的资料里只有陆堰的基本信息,不涉及任何个人喜好和生活习惯。   女人丢完咖啡杯子,看向累得呼吸不稳的申思杨:“看在你早上给我买咖啡的份上,给你一点提醒。”   申思杨闻声看向女人。   女人问:“徐特助早上跟你说过你这个岗位的工作内容吧?”   申思杨点头。   “既然你已经知道工作内容,那应该不难猜到,这个岗位说白了就是老夫人摆在明面上监视陆总的,你跟陆总说明只干三天就走,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情,陆总就不会再特意为难你,你可以轻松度过剩下两天,并且顺利拿走三天的补偿金。”   申思杨闻言轻笑:“以前有人这么跟他说过?”   女人点头:“这是陆总和老夫人之间的博弈,你这个岗位只是夹在中间可有可无的炮灰。陆总很忙,只要你认清现状不多生事,他自然不会再浪费宝贵的时间到你身上。”   申思杨点头。   女人以为他听进去劝,打算转回身时,申思杨的声音忽然又响起:“每个坚持过一天的人,你都会对他说这番话吧?”   女人一愣,看向申思杨的目光瞬间改变。   申思杨笑得随和:“而且是陆总吩咐你说的。”   四目相对。   许多念头和话术在女人脑中闪过,但对上申思杨满是了然的双眸,那些话最终又被咽了回去。   女人干脆不给予正面回答,只是道:“我说的每句话都是实话,就算你能忍受陆总施加给你的工作强度,也绝对完成不了徐特助布置给你的每日任务。到目前为止,没有人能成功做到在早上七点半前当面向陆总汇报工作。”   申思杨也不多言,笑应:“谢谢提醒。”   ——   五点半下班,申思杨回到徐青文早上说的在陆堰住所对面的酒店。   这具身体昨天搬进的酒店,简单带了衣物和日常洗漱用品。   申思杨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多动。   强撑着点了份外卖,洗过澡吃完,他摊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脑袋胀痛得厉害,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在脑内挤压冲撞。   虽然累但又不困,申思杨干脆起身,拿过带回来的资料看。   陆堰的个人资料在最上方,申思杨上午的时候抽空翻看过。   视线扫到出生年月日上,和早上一样,他还是忍不住停下目光多看几眼。   陆堰的生日是9月13日,和桑小十同一天。   同类型的长相,同一天生日。   申思杨不知道这是不是系统选人的标准之一。   早上看见的时候他就问了。   没有丝毫意外,系统仍旧发挥平稳地日常装死。   一想到桑小十,思绪就开始变得不受控。   房间内的空气忽然间变得稀薄。   心脏上像是有根针不间断在扎。   申思杨的胸膛剧烈起伏过几个瞬息,他往前倒下,脸埋进枕头,许久不再见动静。   房间内安静得只剩下墙上闹钟指针走动的声音。   许久的沉寂后,申思杨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拨出去一通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袁琳菲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大晚上的忽然来电话,想你妈了?”   申思杨轻笑:“可太想了。”   袁琳菲一阵笑。   申拾武的声音抽空挤入:“怎么不想你爸?”   “也想啊,排名不分先后。”   电话那边的两人笑半天。   等安静下来,申思杨的喉结轻轻滚动。   他盯着枕头上的线头,抬手轻轻拉扯,开口:“爸,妈,你们记得桑小十吗?”   问出话的瞬间,申思杨不自觉放慢呼吸。   袁琳菲的声音很快响起:“桑小十?谁啊?你以前的同学吗?妈妈没有印象。”   申拾武在一旁跟:“爸爸也没有印象。”   申思杨张了张嘴,发现发不出声音。   他卷着被子缩进完全的黑暗中,试了几次,才终于开口:“没有,就是忽然想起来这个名字。”   十分钟后挂上电话,手机自动弹回到主界面。   申思杨正要按灭,看到正中央的日期后,忽地一愣。   今天是8月13日。   也就是说,一个月后他拿到信的那天,是桑小十生日。   ——   催命的闹铃声险些把申思杨吓灵魂出窍。   他痛苦地摸过手机关掉闹铃,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迷迷糊糊就往旁边靠:“今天的闹铃怎么这么响,小十,快让我靠一会,好不想……”   整个人毫无防备地向下倒去,申思杨猛地惊醒。   陌生的环境,空荡的房间。   他一瞬间仿佛被抽干血液,冷得止不住打颤。   瞌睡虫跑得一干二净。   他煞白着脸摸过手机,时间显示是早上6:50。   闹铃的声音是他昨晚睡觉前特意调到最大的,就是怕醒不来。   他抬手抹了把脸,没在床上多坐。   洗漱完换上衣服,拿上徐青文昨天给的通行卡离开。   陆堰居住的小区全是独栋小别墅。   别墅的装修风格基本一致,每家都带独立院落。   院落分前院后院。   前院路过就能看见,后院需要绕到房子后才能看见。   申思杨一路走过,能看见的前院里种什么的都有。   花草树木都是常态,他甚至还看见两家种小米辣的。   就是可能气候不太适宜,长势不是十分好。   申思杨按着门牌号找到陆堰家。   陆堰家就两层,带的后院,门前干干净净,仅有一棵隔壁家长歪了的歪脖子树,树的一半分支岔到了陆堰家二楼的半边窗前。   徐青文昨天没有给申思杨陆堰的手机号。   根据陆堰昨天一天的态度,申思杨猜想以后也不可能给。   三分钟后,申思杨明白了以前那么多试岗者全都无功而返的一大原因。   陆堰家没有门铃。   门边有装过门铃的痕迹。   至于为什么拆了,原因非常显而易见。   这样的高档小区,大喊大叫明显是行不通的。   不管是把陆堰吵醒还是把隔壁邻居吵醒,先到的一定是门口保安。   申思杨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7:23。   他站在原地静默许久,视线最后落到那棵歪脖子树上。   歪脖子树靠近的那扇窗户半开着,风吹得窗内的白纱时隐时现。   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一分钟后,申思杨坐在歪脖子树的枝杈上,抬手敲了敲面前半开的窗户。   陆堰卧室的床正好靠窗。   窗户的位置正对着床头。   申思杨坐在枝杈上,一眼就能看见屋内熟睡的人。   陆堰睡相很好,躺得端正。   清晨的阳光给他镀了一层圣洁的光晕,安静的模样宛如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   嗯,也就安静的模样像。   使唤人的模样可不像。   陆堰明显是觉浅的人。   申思杨只是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窗,床上的人睫毛轻轻颤动,很快便睁了眼。   申思杨一见他睁眼,迅速拿出录音笔,调出手机里的汇报内容。   “打扰了。”   话毕,他按下录音键,飞快念完汇报内容,而后着重问:“陆总,我汇报的内容没有问题吧?”   陆堰明显还没完全清醒,有些蒙圈地看着申思杨,下意识应了声:“没有。”   申思杨迅速按下结束键,将录音笔揣进口袋:“感谢配合,那就不打扰您睡觉了,一半小时后再见。”   说完三两下跳下树,走了。   风吹动白纱轻抚过陆堰的脸。   陆堰后知后觉地支起半身,看着窗外申思杨刚蹲过的歪脖子树。   人已经不在树上,但刚才的画面如同剪影般在他眼前不断回现。   他的视线穿过枝叶,落到远处波光粼粼的江面上。   心脏忽然不受控地狂跳了两下。 第30章 停留在阁楼里的男人3   女人走进总裁办, 看见隔壁的工位上已经有人。   她倒不意外。   只是当路过申思杨桌旁,看到申思杨的电脑桌面上正在上传录音文件时,她动作稍顿。   仔细看了眼录音文件的名字, 她不敢置信地开口:“你成功了?”   申思杨点头。   女人仿佛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 忍不住又问:“你进去陆总家了?”   申思杨照实应:“没有。”   女人闻言, 终于有点落回实处地嘀咕:“就说,我听说陆总现在住的地方连老夫人都没能进去过。那你是怎么……”   话问到一半, 她又停住了。   这类隐私如果叙述者愿意说,一定会主动开口。   没主动开口等同于变相的不愿意提。   主动问就非常没有必要了。   尽管她真的非常好奇。   申思杨也的确没有要主动提的意思。   他上传完文件,转身看向女人,礼貌微笑:“申思杨。”   女人一愣, 看着申思杨的目光不再似昨日冷淡, 多了一丝评估和打量。   片刻后她点头回应:“陶元瑶。”   申思杨轻笑:“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陶元瑶难得露出点真性情,边走回座位边感慨:“希望能有多多关照的机会吧。”   她坐下后好一会, 还是无法从不敢置信中走出,下意识扭头看了眼申思杨, 发现申思杨正在猛灌水。   陶元瑶一吓,忍不住问:“你一大早喝那么多水干嘛?”   申思杨将喝完的空瓶扔进垃圾桶:“准备接受今天加倍的工作量。”   陶元瑶愣住好一会,反应过来后更加不可思议地看向申思杨:“你早上得罪陆总了??”   ——   应该是得罪了。   申思杨大学的时候选过销售心理学的选修课。   销售行业的入门级要求, 就是要懂得在与客户聊天时掌握话语主动权。   但为了不显得态度强硬, 每段话最后又一定要以询问方式收尾。   询问也有询问的讲究。   类似于「有没有问题」「怎么样」「是不是」「对不对」「吗」等一系列会给客户开放回答选择空间的词汇,一定不能出现在询问中。   最好的收尾方式,是「没问题吧」「没错吧」「对吧」这一类词汇。   看着像是在问, 其实早就在无形中给被提问者圈定了回答范围。   这一招用在对方摇摆不定或者蒙圈的时候最为好用。   但这样的基础话术一般都是用在能够一锤定音的小买卖下。   因为大多数人都能在事后回过味来不对劲。   一旦回过味, 怒气值绝对会成倍激增。   所以申思杨非常理所当然得, 收获了意料中加倍的工作量。   还好住的酒店离公司不远。   身体过度疲惫了, 脑子就没空多想。   申思杨回到酒店洗完澡吃完饭, 想起徐青文布置的监视陆堰出行情况的任务。   他穿着睡衣走到窗边,凭着记忆中早上走过的路线,很快就在一众房屋中找到了陆堰的那栋。   申思杨今天早上的活动范围只在陆堰家门前,没有绕到过陆堰家后院。   这会从高楼看去,隐约能看见陆堰家后院栽着几棵树。   只是距离太远,看不清具体栽的什么。   申思杨没在窗边多站。   他很快拉上窗,在给徐青文的日报里填上「夜间无出行情况」,定时10点发送,而后放下手机倒头就睡。   ——   6:30,音量开到满格的闹铃声在房间内响起。   时间是申思杨昨晚睡前特地往前调的。   他飞速起床洗漱,已经做好今天早上要打一场硬仗的准备。   出乎他意料的是,陆堰房间的窗户,今天竟然还是开着的。   陆堰显然不是栽过一次跟头还会再往上栽的人。   这开着的窗,怎么看都像是鱼钩上的鱼饵。   申思杨这条鱼除了咬钩也没有别的选择。   两分钟后,申思杨坐在树上和房间内正处于清醒状态的陆堰对上视线。   陆堰今天穿了一身浅灰色的运动服。   看起来应该是刚运动回来,额前的头发有些湿,精致漂亮的脸红扑扑的。   他坐在卧室的小圆桌前。   桌上放着一杯咖啡,腿上摊着报纸。   听见响动,他抬头朝窗外看去。   看见正坐在树杈上的申思杨,他将腿上的报纸拿开,起身往窗户边走。   “我看过你的个人简历。”陆堰开门见山,“国内顶尖名校毕业,短短三年时间就能在互联网大厂内担任多个大项目的核心开发工程师,以你的条件,随便找工作,都不止现在这个价位。”   申思杨坦然和陆堰对视,亮出手里的录音笔:“一换一,陆总配合我录音,我就告诉你原因。”   陆堰第一反应是拒绝。   然而拒绝的话刚要出口,却又莫名堵在喉间。   坐在树上的人穿着短袖短裤,是和在公司里时完全不同的休闲着装。   可能是长着一双狗狗眼的缘故,明明没有在笑,却还是给人扑面而来的温暖和煦的感觉。   青年是冷白皮。   应该是爬树时不小心刮到,白皙的小腿上有两道非常显眼的红痕。   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陆堰的视线不受控地在申思杨小腿的红痕上多停留了几秒。   再开口时,答案已经变成了「好」。   申思杨保存好录音,将录音笔塞进口袋,看向陆堰:“我有必须要做这份工作的私人原因。”   陆堰看着申思杨,指出问题:“这不算回答。”   申思杨认真回应:“这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最大程度的回答。”   陆堰没有再开口。   两人隔着一扇窗沉默对视。   最后是申思杨先开口:“那我先走了,陆总再见。”   说完就三两下跳下树,挥挥手走了。   走出一段距离,申思杨终于在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三天,主动向系统询问陆堰。   “陆堰真的存在需要人帮助的地方吗?”   脑内的机械音很快响起。   “检测——陆堰当前状态:待拯救。”   申思杨脚步一顿。   他下意识转身往刚才离开的方向看去,而后发现陆堰还站在窗边没离开。   两人隔着清晨的阳光遥遥相望一瞬。   申思杨转回身,继续往外走去。   ——   申思杨照旧提前了十五分钟到公司上传录音文件。   8:50。   高跟鞋的声音在总裁办门口响起。   陶元瑶今天的脚步声格外急促,一进门就主动对申思杨开口:“我刚刚在楼下看见陆芫凯了!”   申思杨看向陶元瑶,觉得她说的名字有点耳熟。   “你看过徐特助给你的资料吗?”   一路跑上来的陶元瑶回到工位上喝下一大口水。   申思杨想起来了。   “陆总小叔的儿子,23岁,无业游民,花花公子,脾气易怒。”   陶元瑶连连点头:“陆总所有亲戚里恶心人程度绝对能排上前三级别的。他每个月月末花完钱了,就来公司蹭吃蹭喝,不敢进去办公室恶心陆总,就可劲在外面的待客厅恶心我们。”   她吐槽完看向申思杨,面露哀悼:“你这个岗位上,运气不好第一天来就碰上他的,根本不用陆总施加工作压力,他完全可以凭一己之力在短短几个小时内把人气得灵魂出窍,直接摔工牌走人。”   话音刚落,桌面上的待客厅提示铃非常应景响起。   陶元瑶闭上眼摆出祈祷手势:“祝你好运。”   ——   申思杨走到待客厅门口,还没看见人,先听见了几句急促的骂人声。   随后入眼是一双架在茶几上不断摇晃的长腿。   仰躺在沙发上的人染着一头惹眼的白发,一边操纵着手机上的人物一边骂骂咧咧。   余光瞥到有人进待客厅,他直接命令道:“给我倒杯水。”   申思杨将一杯温水放到陆芫凯面前。   陆芫凯哼笑一声:“还挺听话,过来给我捶背。昨晚通宵的网吧椅子烂死了,害得老子一早上背都疼得要死。”   这话落下后好一会,不见人有动静。   陆芫凯顿时不悦抬头,一看,发现申思杨正在按手机。   他一脸不爽:“长没长耳朵?”   申思杨停下动作,转过手机给陆芫凯看手机上的内容:“陆先生,如果你觉得背不舒服,建议不要随便找人给你按摩,像您这样的高端人士,这样正规高端的按摩场所,才是适合您的。”   陆芫凯一愣,看了眼申思杨搜出来的按摩店。   所有项目均价五位数起步。   陆芫凯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谁有工夫跑那么大老远去按摩店,我现在人就在这,就要你给我按摩,快点别废话。”   申思杨收起手机,露出为难表情:“这恐怕有点困难。”   陆芫凯火了:“这有什么困难的,你没长手吗?”   申思杨非常公事化地解释:“我是陆总的私人助理,要我为你提供按摩服务,你需要先经过陆总的同意。”   手机上的游戏界面一黑。   陆芫凯的怒气瞬间成倍狂涨,他狠狠将手机扔进沙发,蹭得起身:“你他妈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要你给我按个摩,还要我先去找陆堰?”   申思杨面露微笑,表情无懈可击,出口却是应:“嗯。”   这一个字应了还不如不应。   更让人火大了。   陆芫凯气得面色涨红,扬起手就朝申思杨走去。   申思杨后退两步,不急不缓开口提示:“陆先生,温馨提示,这里四面八方都是监控,你只要动手打了我,就算你是陆总的弟弟,我也不会接受任何私下途径的和解。轻伤三年以下,重伤三到十年,万一在这个过程中我出于自保失手将你杀害,你没了命,我照样无罪。”   陆芫凯这些年仗着陆家的背景嚣张惯了,但对陆堰和家里的老太太还是十分怵的。   他之所以敢隔三差五来公司混吃混喝,就是算准了陆堰没时间理他,这些助理又忌惮他陆家子孙的身份不敢不听他的话。   但就算不管公司事,申思杨这个岗位是老太太亲自招的人这事他还是知道的。   事情要是真闹大到警局里,他动了这个位置上的人,相当于是动了老太太的面子。   这点道理他还不至于不清楚。   因此就算气得想喷火,他最后还是忍下了打人的冲动,张口就骂。   “陆总陆总,就知道陆总,你他妈是他的狗吗!”   申思杨应得自然:“说狗不太准确,像陆总这样年轻有为,能力超群,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我只不过是他一众崇拜追随者中的一员罢了。”   陆芫凯明显被这段话恶心到,皱着脸嫌弃地看申思杨:“你是什么品种的舔狗?”   申思杨礼貌微笑:“舔的不是陆先生你,你不用多虑。”   陆芫凯张口还想再怼两句,忽然看见待客厅外的人,他瞬间哑了声。   他的脸一时间五颜六色全彩过一遍,最后只能恨恨扔下一句:“别让我在外面碰见你。”   说完就回到沙发旁拿走手机,而后绕过申思杨离开。   “这似乎有点困难,我会长期在这里工作,陆先生你要是经常来,我们在公司附近碰见的概率恐怕会非常高。”   申思杨语气略微上扬地回应。   他跟随着陆芫凯离去的方向转身。   没看见陆芫凯,先看见了陆堰。   申思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陆芫凯在一旁气得肝火旺。   想骂又碍于陆堰在,最后只能恼火地扔下一句:“妈的傻逼!”   申思杨下意识朝陆芫凯离开的方向看去。   等看见陆芫凯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收回视线再去看陆堰时,发现陆堰已经头也不回地往里走去。   陆堰路过总裁办,脚步不停:“行程。”   上一秒还沉迷看戏的陶元瑶瞬间回神,连忙拿起办公平板跟在陆堰身后进办公室。   她调出今日行程,看向陆堰正要汇报,忽地一愣。   短暂的思考过后,陶元瑶询问:“陆总,需要帮您把空调开低点吗?”   陆堰不明所以看她。   陶元瑶看着陆堰明显红得不正常的脸,努力思考了一番措辞。   “您看起来……有点热。”   作者有话说:   堰堰:他一定要留下的私人原因难道是我?这该怎么办才好捏?怎么办才好捏?(紧张(激动)搓手手)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每次写之前都非常自信满满地觉得,这章要写的内容很多,写出来一定能有个五六千字吧!最后写出来一看,怎么还是三千?? 第31章 停留在阁楼里的男人4   陆堰到底还是把卧室的窗户关了, 在申思杨连着爬了两天树后。   这是申思杨意料中的事。   按照他原本的预想,陆堰在第二天就该把窗户焊死了。   今天跟昨天一样。   申思杨照旧6:30起的床,预留出了足足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他站在陆堰家门口, 仰头盯着二楼的房间。   正思索, 忽然看见窗户里的白纱动了下, 而后白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缓慢拉开半截。   7:20。   窗户拉开一条缝。   隔了小半分钟,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缝里钻出。   申思杨很努力忍了。   但实在没忍住,漏出一声笑。   刚探出窗的脑袋猛地抬起。   陆堰迎着光,撞上了申思杨含笑的眼睛。   他以为今早没来的人,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歪脖子树中央——他在屋内看不到的视线盲区, 静静守株待兔。   陆堰的脸一瞬间不受控地涨红。   他瞬间往后缩脑袋, 就要关窗。   申思杨先一步上前,抬手抵在了窗户上。   他勉力收住笑意, 认真开口:“陆总,我们打个商量。”   跨过刚才那一瞬的失态, 陆堰的表情逐渐恢复成往日里的冷淡。   他收回搭在窗户上的手,眸色寡淡地看向申思杨。   申思杨调出每天发给徐青文的日报内容给陆堰看:“除去每天早上七点半前必须要完成的汇报任务,我没有对您进行过任何监视行为。以前没有, 以后也不会。我需要在这个岗位上工作满一个月, 这期间只要您愿意配合我完成每天早上的汇报任务,以后我日报的编写内容,全权由您一个人决定。”   陆堰看着申思杨:“和你达成协议, 对我有什么益处?”   申思杨轻笑:“就算我从这个岗位上离开, 也会有源源不断的人重新来到这个岗位, 每新来一个人, 就需要您多花费一份宝贵的时间到他们身上。只要您和我达成协议, 我就是您的人,以后您不需要再为这个岗位多花一分心思。”   陆堰也不知道是这句话里的哪几个字不对劲。   他明显感觉到贴在窗边的耳朵正在迅速升温。   抬眸看了眼申思杨,有点不想让眼前人看见。   于是不动声色地将耳朵缩到了窗后,才再次冷淡开口:“同样的话,你也可以对奶奶说。”   “但我并没有那样做的必要。”   申思杨看着陆堰认真开口:“我说过,必须要任职这份工作是出于私人原因。我不缺钱,也不需要名利地位,如果陆总不信,达成协议后,你可以全方位监听我的通讯设备。”   陆堰这一次没再马上出声回应申思杨。   他静静注视了申思杨许久后,开口:“你放弃吧。”   这突如其来的回答令申思杨一愣。   他下意识问:“为什么?”   陆堰没再看申思杨:“不可能的。”   申思杨有点莫名:“为什么不可能?如果是我的保证不够……”   话还没说完,陆堰忽然又看向他,疑惑问:“为什么你觉得一个月时间就能做到?”   申思杨这回是彻底愣住了。   做到什么?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陆堰再次开口:“有一点你必须要清楚,不管你是在这个岗位上三天,还是三十天,我都不会派给你任何有分量的任务。就算这样你还是要继续坚持吗?”   原来是以为他想在这个岗位上拼出一番天地。   申思杨点头:“要。”   短暂的安静。   陆堰望着申思杨的眸中浮现两分复杂。   阳光下青年的表情坚定,浑身散发着蓬勃的朝气。   陆堰缓缓阖下眼帘,最终回答:“可以合作。”   比想象中要顺利许多。   申思杨眸色一亮。   录完今日份汇报内容,他干脆趁火打劫:“陆总,以后每天早上的汇报,可以在电话里进行吗?”   陆堰看着申思杨,不应声。   半分钟的沉默对峙。   申思杨只好退一步:“那在楼下您家门口可以吗?”   又是半分钟的沉默对峙。   “好吧我知道了,以后我还是每天到树上来跟您汇报。”   虽然没得寸进尺成,但好歹工作稳了。   陆堰终于答应了一声。   只是在申思杨离开前,他看了眼申思杨今天依旧被刮出红痕的白皙小腿,淡声道:“以后穿长裤来。”   ——   申思杨本打算在周末回趟家。   没想到周六一起床,就听见屋外大雨瓢泼。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见屋外的天阴沉沉的。   乌云遮天蔽日,这大暴雨恐怕要下一整天。   申思杨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回到床上缩进被子,点了份外卖打算再继续睡会。   然而闭上眼,却又不困了。   南方人要是评选一年里最难熬的一段日子,梅雨季一定能被顶上前三。   申思杨当年背上被罗企风砸那一下,其实还挺严重的。   虽然后来只留了道不大的疤,但刚受伤那段时间却不太好受。   他受伤住院那阵子,正好赶上南方的梅雨季。   雨像是永远下不完,每天滴答滴答地顺着窗沿下落。   申思杨本来伤口好得差不多,已经能下地走了。   有一天晚上不小心踹了被子,背上受了凉。   那晚正好是个暴雨夜。   申思杨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这事可把桑小十吓得够呛。   尽管医生亲口说了没事,小孩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仍旧每天氤氲着雾气。   后来好几次申思杨在半夜醒来,都发现本应该睡在陪护床上的桑小十趴在他床边。   软乎乎的脸压得满是红印,小手扯着他的被子扯得死紧。   申思杨彻底睡不着了。   他吃过饭,蜷缩在窗边的沙发上,出神地盯着窗外不停往下倒的雨。   不清楚意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迷糊的。   朦胧间听见手机铃声,申思杨翻了个身,险些直接从沙发上翻下来。   他瞬间清醒,意识到的确是他手机在响。   走到床边拿过手机,发现是个陌生电话。   接起后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有人叫他名字:“申思杨。”   声音听着有点虚弱。   申思杨反应了好一会,才对上人:“陆总?”   电话那边的人很轻地应了一声。   申思杨下意识把手机拿开,看了眼日期。   星期六没错。   他迅速打开录屏准备保留加班证明。   然而等了会,电话那边却没了动静。   申思杨试探地叫了一声:“陆总?”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一阵东西倒地的响声,伴随着一声闷哼。   申思杨一吓:“陆总?你没事吧?”   没得到回应,电话里就传来一阵忙音。   申思杨再拨回去,能打通,但一直没有人接。   这显然不对劲。   他迅速将手机揣进口袋,随便找了件外套披上,拿伞出门。   不确定陆堰在哪的情况下,只能先去他家。   陆堰既然会给他打电话,就说明一定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事。   如果陆堰不在家,事情就变得麻烦了。   到陆堰家楼下,申思杨又给陆堰打了通电话。   还是没人接。   试着用陆堰的生日输入密码锁。   不对。   又试过几个最简单的密码。   依然不对。   申思杨隔着雨幕,仰头看陆堰房间的窗户。   似乎开着一条小缝。   他也顾不上多想,将伞放到一旁就往歪脖子树上爬。   好在没看错,窗户的确开着一条小缝。   申思杨抬手推开窗,一眼就看见倒在地板上的人。   他松了口气,匆忙进屋。   房间里的圆桌椅子倒成一团,想来刚才电话里的响动就是这些桌椅倒地发出来的。   申思杨跑到陆堰身边,见陆堰只是煞白着脸还有呼吸,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这时候也顾不上上下级关系,他抬手拍拍陆堰的脸:“能听见我说话吗?”   陆堰没应声,但眉头拧了一下。   有反应。   申思杨将陆堰扶起,想起他家楼下的车库。   尝试问:“车钥匙在哪?”   看到陆堰张了张嘴,申思杨迅速将耳朵凑过去。   “桌子。”   申思杨很快在倒塌的桌子和椅子间找到了车钥匙。   将车钥匙塞进口袋,他扶着陆堰将人背到背上。   今天天气阴沉,陆堰家的窗帘又都紧拉着。   申思杨一路跑下去只觉得黑漆漆的,也顾不上看四周。   顺利发动车开出小区。   申思杨刚要定位最近的医院,就听见后座传来很细小的声音。   听不见陆堰说什么。   申思杨只好将车停在路边,转身看向陆堰:“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去中心医院。”   申思杨看了眼手机上的医院定位。   中心医院比起最近的私人医院至少要多上20分钟的路程。   “陆总,这家私人医院评价很高……”   “私人医院是陆氏旗下的。”   申思杨一愣,说不出话了。   他最后看了眼靠在车窗上仿佛已经忍到极限的陆堰,转回身,将定位定到了中心医院。   ——   陆堰醒时已经是夜里。   先是感觉到右腹的疼痛,才逐渐看清四周。   闻到消毒水的味道,还没来得及皱眉,就看见了床旁毛茸茸的脑袋。   申思杨的头发是非常柔软的发质,带点不是很明显的卷。   睡着时头发垂在少年气的脸庞,看着就像个不谙世事的高中生。   陆堰不自觉地盯着,慢慢记起了下午的事。   他手机里没有存申思杨的号码。   只看过一次,说不清为什么牢记在了脑中。   下午意识到不对时,脑子里一直是那个号码。   明明换做以前,他一定会第一时间自己强撑着去医院。   盯着盯着,忽然发现视线里的脑袋动了。   陆堰迅速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等盯着天花板看了会,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为什么要心虚?   没等细想,申思杨带着一丝困倦的声音响起。   “醒了?”   懒洋洋软绵绵的声音钻进陆堰耳中。   陆堰的耳朵轻动了一下,痒得忍不住侧过脸,轻蹭了下枕头。   申思杨没发现异常,出于对陆堰可能还没完全从麻醉中清醒过来的考虑,出声解释。   “急性阑尾,小手术,很成功,我没和任何人说。”   陆堰安抚好埋在枕头里的耳朵,才终于重新看向申思杨:“谢谢。”   申思杨轻笑:“不客气。”   申思杨白净的脸上有刚刚睡觉时压出的红印。   哪怕只是轻笑,温暖的狗狗眼也会微弯,周身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暖意。   陆堰觉得这个小手术好像不是非常成功。   或者可能是麻醉还没完全消去的缘故。   他怎么不是耳朵痒,就是胸口麻。   忍不住抬手轻扯了下领口。   申思杨看见,以为他不舒服。   陆堰家车库虽然就在房子旁边,但今天雨大,申思杨背着人去车库时,多少还是淋了些雨的。   他趁陆堰睡着的功夫回去洗过澡换过衣服,陆堰却没能够清洗。   病服已经领了,就在桌上。   申思杨思索片刻,对陆堰提议:“要不要帮你找个临时护工?”   陆堰疑惑地看向申思杨。   申思杨指了指桌上的病服:“帮你擦一下,换身病服。”   陆堰眉头微拧,想也不想拒绝:“不要。”   申思杨闻言,有点犯难:“可是医生说你至少要住院三天。”   说着看向陆堰,发现陆堰正直勾勾看着他。   他顿时开口:“我不行。”   陆堰反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申思杨说的「不行」是不方便帮他擦身体的意思。   他本来也没这个意思,可见申思杨拒绝得如此斩钉截铁,胸口又麻了一下。   忍不住问:“为什么?”   申思杨脱口而出:“我有男朋友,我男朋友会吃醋。”   陆堰浓密的睫毛轻颤了两下:“骗人。”   申思杨一愣,疑惑地看向陆堰。   陆堰淡声道:“这个岗位的上班时间从早上七点半到夜里十点,又要求随叫随到,奶奶不可能让徐青文找有对象的人。”   逻辑还挺清晰。   看来麻醉的效果已经完全过去了。   申思杨现在的确也变不出来男友,看了眼陆堰病美人的脸,干脆直接换更靠谱的理由。   “陆总,您的相貌实在是太优越了,我怕我的性向冒犯到您。”   陆堰看着申思杨,缓慢地眨了眨眼。   这个小手术做的局部麻醉还是全身麻醉?   为什么心脏麻得这么厉害?   申思杨说完又马上补刀:“我问过医生,医生说伤口不大,小幅度的动作不会有影响。我帮你打水,拧好毛巾,你自己擦,怎么样?”   陆堰看着他:“背怎么办?”   申思杨沉默。   十分钟后,他将买来的挠背神器交给已经坐起的陆堰。   又将毛巾拧干绑到挠背神器上:“我就在门口,遇到任何问题,陆总你随时叫我。”   说完非常诚恳地点点头,假装看不见陆堰发懵的表情,转身就走。   出去站了会,又想起什么,回身推开门:“中途如果水凉了……”   话语在看到屋内人此刻的模样后戛然而止。   陆堰已经褪去上衣,正背对着门坐着。   听见动静他转过头,眼睛微微睁圆,漂亮的脸上有一丝迷茫。   申思杨的注意力却完全在他背上。   他紧盯着陆堰的背,整个人僵在门口,大脑有一瞬的空白,几乎是脱口而出。   “陆总,你背上的疤,怎么来的?”   作者有话说:   抽奖结果已经出来啦,大家可以去后台查看—— 第32章 停留在阁楼里的男人5   “不是疤。”   陆堰回答的声音响起:“是胎记。”   “胎记。”申思杨轻轻呢喃。   陆堰点头。   等了会, 发现申思杨一直站在门口没再有别的动静,终于意识到不对。   他出声问:“有什么问题?”   申思杨迟缓地眨了眨眼,才发现眼睛干涩得厉害。   他的视线从陆堰背上落到陆堰脸上。   在陆堰脸上停留片刻后, 他收回视线, 轻轻抿住发干的唇:“没有, 就是形状有点特别。”   “特别?”   陆堰闻言往后看,但胎记的位置在后腰, 平日里就看不见,更别提现在不能大幅度动作。   申思杨的视线重新落回到陆堰背上。   “嗯,像朵花。”   “真的像朵花。”桑小十趴在申思杨背上,指尖顺着边缘轻轻描摹。   申思杨痒得想躲, 奈何被桑小十压得完全无法动弹。   他只得将手背到身后拍桑小十的手:“真有这么像嘛, 拍张照给我看看。”   桑小十像只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只肯离开一只手, 探到床头摸过手机。   空调往外送着暖气,呼呼的响声萦绕在整间卧室。   申思杨趴在被子上等了好一会, 没等到动静。   一扭头,发现桑小十正拿着手机,像个被定住的小木偶, 盯着他满脸通红。   申思杨乐了, 曲起腿拱他:“桑小红同学,想什么呢?”   桑小十一下子回神,眨眨眼扭头看他, 脸上浮上些许羞赧的笑。   他在想刚刚。   想刚刚本来要和前几次一样和申思杨互相帮忙。   申思杨却忽然趴进被子, 侧过脸掀起眼帘看他:“腿, 试试。”   桑小十倾身将申思杨搂住, 拿过拍好的照片给申思杨看, 脸贴在申思杨脸庞轻喃:“思杨哥哥,你好容易变红。”   申思杨忍不住笑:“咱俩现在要来张自拍比比谁更红吗?”   桑小十埋在他耳旁轻笑。   “还真的挺像朵花。”申思杨看着手机里的照片认真评价。   桑小十探出脑袋和他一起看,温着声音接话:“红玫瑰。”   ——   申思杨坐在幽静的住院部走廊里,脑子前所未有的混乱。   从病房出来以后,他几乎把「各个世界主角间是否存在联系」这句话来回换了所有近义的词句去问。   没有任何意外,系统依旧发挥稳定,自始至终没有给出任何答复。   雨似乎有些小了。   幽静的走廊里泛着阴雨天独有的潮气。   申思杨仰头盯着头顶昏暗的灯。   等情绪逐渐平复,起身回了病房。   病房里,陆堰已经换好病服。   申思杨推开门时,陆堰已经躺好在病床上,正微侧过脸安静看窗外的雨。   申思杨到病床旁收走水。   陆堰看向他跟他道谢。   收完东西,申思杨正要往外走。   陆堰忽然出声:“你要回去了吗?”   申思杨停下动作,转身看向病床上的人。   苍白的脸色削弱了陆堰身上的冷淡气息。   他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被子盖得整齐,就露了个脑袋在外头。   等待申思杨回应的过程中,像个不会动的精致人偶,漂亮的眼睛专注地锁在申思杨身上。   “不走。”申思杨出声应,“我去租陪护床,这几天都睡在这。”   陆堰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   他定定地看着申思杨,被子里的手轻轻抓住被子边缘,认真应:“谢谢。”   申思杨轻笑:“不用谢,费用记得报销哦陆总。”   陆堰看着申思杨的笑,也跟着展开一点笑颜:“嗯,会报销。”   申思杨推门离开后好一会,陆堰才收回落在门上的视线。   他没再去看窗外下不停的雨,而是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抬手摸了摸发麻的胸口,又揉了揉发烫的耳垂。   不见舒缓。   最后只得将被子往上拉,盖住整张脸。   ——   “你最近是不是睡不好?”   陶元瑶打开电脑,看了两眼坐在办公桌前出神的申思杨,最后还是没忍住问。   申思杨稍稍回神,出声应:“有点。”   陶元瑶忍不住感慨:“总不能是这阵子陆总不压榨你了,你反倒不习惯了吧?”   申思杨轻笑。   陶元瑶正想再说,陆堰的身影从总裁办经过。   脚步没停,声音响起:“15分钟后开会。”   陶元瑶瞬间收起闲聊态度认真回应。   陆堰经过申思杨办公桌前,脚步微顿了一下。   到底还是看了申思杨一眼,而后才继续开口:“会议名单交给申助负责,人员签到和会议记录他协从,你主责。”   话落,身影消失在了总裁办。   陶元瑶惊讶地瞪大眼,怕陆堰没走远不敢出声。   只能佩服地冲申思杨比了个大拇指。   当初定下协议,陆堰明确说过不会交给申思杨任何有分量的工作。   与会自然包括其中。   现在改变了决定,显然与这次生病脱不了关系。   申思杨以前的工作是纯技术向。   头一回写会议纪要,多少有点不得要领。   精神紧绷了一整个早会,起身时眼前忽然白了一瞬。   他这几天的确没怎么睡好觉。   详细对比过第一个世界和第二个世界系统的出现频率、出现模式和给出准确应答的次数范围。   申思杨非常确定,脑子里的系统在他进入第二个世界后,某些方面有了细微的改进。   具体是怎么改进的暂时不得而知,但既然能改进,就说明这个系统应该还存在一定程度的可探索空间。   申思杨做开发多年,清楚每样产品的初始开发功能数一定远大于产品流通后的用户使用功能数。   就拿市面上最常见的手机打比方,多数人将手机用到报废,用过的功能数可能都达不到总功能数的一半。   很可惜battle了几天。   除了发现这系统不带脏字的顶嘴词汇量简直大到离谱外,暂时还没有其他收获。   站在原地稍缓了一会,申思杨才跟着众人离开会议室。   回到总裁办,刚坐下,陶元瑶的声音响起:“申助,你脸色看着真的很差,是不是有点低血糖?”   申思杨拿过桌上的水喝了一口:“可能是因为早上没吃早饭。”   陶元瑶闻言,往外看了眼,确认没人后,小声问申思杨:“鸡蛋饼吃吗?公司对面那家的。”   申思杨面露疑惑地看向陶元瑶。   陶元瑶从包里拿出两袋鸡蛋饼:“我最近减肥,吃不了刷酱的,早上买早餐的时候太匆忙,忘记嘱咐老板别刷酱了,等想起来的时候,老板都已经打包好了,我只好把两份都买下来了。你要是吃的话,这份刷酱的给你。”   申思杨的确有点饿,便没推拒。   他道了声谢接过鸡蛋饼,从抽屉里拿了瓶无糖的乌龙茶还给陶元瑶。   陶元瑶看到乌龙茶眼睛一亮:“真是瞌睡了给我递枕头,今天便利店这款乌龙茶正好卖完了,谢啦。”   申思杨轻笑应:“你的鸡蛋饼也是。”   将乌龙茶放到桌上,陶元瑶拆开自己那份没刷酱的吃。   吃了两口忍不住感慨:“还是刷酱的好吃,不刷酱的……”   话刚说到一半,瞥到门口走过的身影。   陶元瑶瞬间收声坐直,将手里的早餐藏到桌下。   好在陆堰只是单纯经过,并没有往总裁办里看。   等陆堰走远不见了身影,陶元瑶才重新拿出鸡蛋饼补上后话:“不刷酱的太没味道了。”   说着起身,问申思杨:“我去茶水间煮杯黑咖啡,需要帮你稍一杯吗?”   申思杨摇头:“谢谢,不用。”   陶元瑶简单摆手,离开总裁办往茶水间走去。   谁料一只脚刚踏进茶水间,就看见正站在咖啡机前煮咖啡的陆堰。   脚还没来得及往回缩,陆堰已经看见她。   陶元瑶只好把另一只脚也迈入,主动跟陆堰打招呼:“陆总好!”   打完招呼才想起来手上还捧着鸡蛋饼,正打算往身后藏,谁想以往只会礼貌点头,不会多看人一眼的陆堰,这次竟然直勾勾地看向了她手上的鸡蛋饼。   见陆堰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打量和思索。   多年助理经验让陶元瑶迅速非常有眼力见地开口:“鸡蛋饼,公司对面买的,店名xxx,这家店在我们公司的同事间非常受欢迎。”   陆堰淡声问:“你们?”   第一次被问到工作以外的事,陶元瑶比被问到公事还紧张。   她脑内飞速转动:“对,我经常看到申助早饭吃这个,排队的时候也能见到许多公司其他同事。”   说完想了想,又补充:“刷酱的比较好吃。”   陆堰端走煮好的咖啡,微微点头,对陶元瑶轻声道谢,而后便离开了茶水间。   陆堰离开后好一会,陶元瑶才反应过来。   陆总跟她道谢?!   为什么道谢??   ——   自从陆堰同意配合录音,申思杨每天的闹钟就往后调到了七点。   七点二十卡点到陆堰家。   申思杨和往常一样利索上树,例行公事录下汇报内容。   录完将录音笔收进口袋,正要走,忽然被陆堰叫住。   “吃早饭了吗?”陆堰出声问。   申思杨一愣,下意识摇头。   他每天来陆堰家前只会简单洗漱,等回去短暂地补一觉后,再在去公司的路上解决早饭问题。   陆堰听到申思杨的回答,转身往屋里走。   过了一会,拿了一袋东西递到申思杨面前。   申思杨看了眼面前的包装袋:“公司对面那家的?”   陆堰点头。   申思杨抬手接过,正温热。   他疑惑看向陆堰:“为什么忽然给我买这个?”   陆堰安静地注视着申思杨:“谢谢你前段时间的照顾。”   他的声音轻缓,已经没了最初的冷淡。   身姿挺拔面容精致的人轻靠在窗边。   晨光柔和了他的脸庞,似乎也柔和了他眼底的神色。   申思杨一时间没能有反应,眼前人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模糊。   模糊得与记忆中重叠。   “不吃吗?要凉了。”   陆堰的询问声响起。   申思杨猛地回神。   记忆中的脸庞褪去,陆堰的脸逐渐在眼前清晰。   他瞬间收回视线,垂眸摇头。   而后便拆开了手里的包装袋。   夏日的清晨,微风拂面。   枝叶摇摆间,时间仿佛被拉长放慢。   陆堰的询问声又一次响起:“好吃吗?”   申思杨轻轻点头:“好吃。”   刷了酱的鸡蛋饼。   味道和仙溪镇上那家很像。   申思杨来到这个世界后,最经常吃的早餐就是这家的鸡蛋饼。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味道格外像过去。   陆堰没再出声。   他安静地注视着坐在树上吃早餐的人,脑内忽然进行了非常奇怪的运算。   他今年二十四岁,还没过二十四岁生日。   这个月除去所有休息日,正好是二十三天,正好能让申思杨爬到他窗前的树上敲开窗,来见他二十三次。   作者有话说:   这个故事的救赎在后半段,先让他俩把恋爱谈上 第33章 停留在阁楼里的男人6   一个月期满那天是个周日。   周五早上, 申思杨接到了临时出差通知。   他和陆堰两个人,去隔壁省,周五去周六回。   隔壁省是出名的夏日旅游城市。   因为出差来得突然, 就近的酒店几乎都是满房状态。   最后几经挑选, 定下一间包含两个单间的套房。   谁料谈判异常顺利。   申思杨和陆堰周五中午到的隔壁省。   将东西放在酒店, 吃过午饭,晚饭时间都没到, 生意就顺利谈成。   两人从办公大楼走出,申思杨正想开口问要不要将机票提前。   陆堰先一步开了口:“你明天有安排吗?”   申思杨摇头。   陆堰便又问:“有想去的地方吗?”   申思杨闻言一愣,没有马上回应,只是看向陆堰。   陆堰回答得自然:“酒店已经入住, 不能再退房, 就当公费旅游。”   申思杨静静注视着陆堰,想起当初系统对陆堰的评判:待拯救。   然而经过将近一个月的相处, 他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现陆堰有任何需要人拯救的地方。   陆堰性格独立, 作息规律,饮食习惯健康,更是没有任何不良嗜好。   情绪方面也非常稳定, 几乎没有波动起伏过大的时候。   思索片刻, 申思杨反问:“陆总你呢?”   陆堰明显没想到申思杨会反问,有些惊讶道:“我?”   申思杨点头,温声开口:“有没有……以前有所遗憾的, 想去没能够去成的地方?”   陆堰听着申思杨的问话, 目光逐渐变得柔和。   但片刻后, 他又把问题抛回给了申思杨:“你呢?”   申思杨看着陆堰认真的表情, 忍不住轻笑:“我没有什么遗憾, 小时候想吃小吃街,爸妈就会带我去吃,想去游乐园,爸妈也会遵守约定带我去玩。长大后……”   他稍稍停顿了下:“想做的事,也都竭尽全力去做了。”   “那就去做这些。”   申思杨看向陆堰。   陆堰轻声解释:“吃小吃街,去游乐园,这些都是我没做过的事。”   申思杨一愣:“都没做过?”   陆堰点头。   本来似乎没有要再说的意思,多看了申思杨两眼后,又开口:“爸爸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奶奶对我管教很严格。”   这是申思杨第一次听陆堰提起家事。   陆氏的规章制度很严格,公司里的大部分人对陆堰都是持敬重的态度。   因此申思杨从没听任何人在公司聊起过陆家的八卦。   申思杨也不是没有在网络上查找过。   能查出来的都是和公司有关的事,涉及陆家的家庭成员和陆家家事的报道一篇没有。   明显是被特地处理过。   申思杨怕陆堰感到不适,很快收回发散的神思,轻笑道:“好,那就去这些地方。”   ——   这所旅游城市最出名的就是水上设施。   因此在和陆堰商量后,申思杨订了两张周六白日水上乐园的门票。   水上乐园附近就有一条挺出名的小吃街。   下午三四点左右结束游玩,在小吃街解决晚饭,正好能赶上原定19:30的航班。   周六早上,申思杨在一阵已经完全习惯的震天动地闹铃声中苏醒。   他阖着眼起身关掉闹铃,大脑完全处于宕机状态地下床。   走到门边。   刚一打开门,就和门外面露惊讶的陆堰撞了个正着。   申思杨站在原地足足愣了三秒,才清醒过来,意识到他正和陆堰在外出差。   陆堰也回过神,看着申思杨少有的迷糊模样,眼底浮上一抹柔和:“你的闹铃声很响。”   申思杨老脸一红,简单解释了一句「比较容易叫醒」,就钻进了卫生间。   因为两人都只带了简单的换洗衣物。   收拾好以后,便带上东西直接办理了退房。   隔壁省沿海,夏日的温度要适宜许多。   因为起得早,到水上乐园才早上八点半。   这个时间水上乐园刚营业,人还不多。   两人非常顺利地进到园内,到更衣室换上泳裤。   换好往外走时,申思杨的视线不自觉落到陆堰后腰。   比起上一次的室内灯光,阳光下陆堰后腰上的胎记更为明显。   陆堰的皮肤白,背部线条流畅,没有一丝赘肉。   光洁一片中,花朵形状的胎记就显得格外显眼。   如果只是图案像就算了,连位置也……   申思杨正想得出神,忽然发现眼前的图案在放大。   他倏地停下脚步抬头,发现陆堰早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正侧过身看他。   对上视线。   陆堰轻声问:“看什么?”   申思杨连忙摇脑袋,岔开话题:“陆总,你恐高吗?”   陆堰摇头,又出声纠正:“今天不是上班时间,你不用叫我陆总。”   申思杨不拘泥于这些,点点头:“那我们先去玩高空激流项目,根据我以往经验,等会人一多,这些项目一定会排长队。”   事实证明,申思杨的猜测非常准确。   两人刚玩了一半的高空激流类项目,剩下的项目就全数排起了大长队。   接近正午,日头开始变得灼人。   两人路过模拟的海滩浪潮,正好赶上出浪时间,于是一致决定进去泡会。   设施深处拉着安全线。   两人进去时人还不多。   等水面上出小浪时,大批人开始往深处涌入。   申思杨很快发现,从周围人变多开始,陆堰整个人明显进入了紧绷状态。   似乎不是十分适应这样身处人群的环境。   见状,他仰面朝上轻摆着出声:“我大学时候学的游泳,因为有一阵子压力比较大,我爸说学游泳能舒缓身心,我就去学了。”   陆堰的注意力被申思杨吸引,微侧过身专注地听申思杨说话。   申思杨微眯着眼睛看湛蓝的天空,唇角挂着清浅的笑:“后来学会游泳,我发现我爸还真没诓我。泡在水里,沉沉浮浮,思维发散的感觉真的很舒服。好像什么都可以想,又好像什么都不用想。”   浪潮开始变大。   一层接着一层,掀得人四处浮动。   周围一片欢声笑语。   申思杨被浇了两回脸,也忍不住乐出声。   陆堰看着阳光下满脸水却笑弯了一双眼睛的申思杨。   不知道具体从哪一刻开始,周围人的面孔、声音都变做了可有可无的背景板。   申思杨嘴里说着的话,申思杨的表情,申思杨的动作,都给人一种解开束缚般的自由感。   这是一件陆堰很早就发现的事。   申思杨从出现在他身边的第一天开始,就非常目标明确。   要做什么,就头也不回地去做什么,并且有足够的自信和恒心确定能做到。   他又很聪明。   懂得将绝对的逆势转化为顺势。   甚至只是一个简单的电话,没有任何多的言语,就能飞快出现到他面前将他拯救。   像翱翔天空的鸟。   浪潮开始变得汹涌。   水面上的多数人都开始无法自控,被潮水掀得东倒西歪。   申思杨失衡了两回,逐渐摸索出规律,而后便非常自在地随着浪潮浮动。   陆堰看过去时,正好看见申思杨笑着冲他招手,示意他一起。   两人融入周围的呼喊声欢笑声中,随着潮水浮起又落回。   十五分钟游戏时间结束,水面归于平静。   申思杨抹了把脸,有些兴奋地对陆堰道:“怎么样?是不是完全大脑放空非常舒服?”   两人没往外游,依旧漂浮在水面上。   申思杨刚才抹脸那一下把额前的头发抹得一团乱,有一小撮贴在他太阳穴附近,隐隐有要扎进眼睛的趋势。   陆堰看见,下意识抬手,想要替申思杨拨开。   手刚要碰到申思杨的脸,申思杨忽地整个人往后一躲。   动作太明显,两人皆是一愣。   申思杨率先反应过来,出声解释:“对不起,我……”   后面的话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申思杨许久接不上后话,陆堰也没有为难。   他抬手,指了指申思杨的太阳穴,温声道:“头发在眼睛旁边,很容易扎到眼睛。”   申思杨愣了一下,连忙抬手将头发拨到脑后,认真道谢。   陆堰温笑:“结束了,我们上去吧。”   申思杨点点头,率先往外游去。   陆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翱翔天空的鸟。   聪明,自由,也从不为谁停留。   ——   上岸后才发现日头烈得厉害。   没了冰凉的水包裹在四周,身上止不住往外冒热汗。   两人挑着阴凉地走,打算找个地方吃午饭。   刚走进一条僻静路,就听见一阵哭声。   两人往前多走了两步,看见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女孩正站在路中间,整个人一耸一耸地在抹眼泪。   申思杨见状,快步上前问:“小朋友,发生什么事了?”   小女孩泪眼朦胧地看向他:“爸爸妈妈,走……走丢了。”   说着大概是更感伤心,眼看着就要哭得更凶,然而哽咽了两下后,忽地停住了。   申思杨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她正直愣愣地看着刚走近的陆堰。   小女孩很明显短时间丧失了语言能力,盯着陆堰看半天,惊叹道:“好……好好看的大哥哥。”   申思杨被小女孩夸张的语气逗笑:“那让好看的大哥哥陪你去广播站找妈妈好不好?”   小女孩心理斗争了半分钟,最后抵制住了诱惑:“不可以,妈妈说不可以跟任何人走,走丢了一定要站在原地等妈妈回来找。”   说完又忍不住看陆堰好几眼:“就算是……就算是这么好看的大哥哥,也不可以。”   申思杨忍不住笑,看向陆堰正打算询问意见。   还没开口,陆堰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回应:“嗯,留在这陪她等。”   头一回这么有默契,申思杨下意识想出声打趣两句,想起刚才水里发生的事,最后还是把话咽下了。   两人陪着小女孩等了五分钟,等到了小女孩的父母。   小女孩的父母跟两人连连道谢了好几回,才带着小女孩离开。   两人继续找餐厅。   刚走出没几步,小女孩的声音忽地又出现在两人身后:“哥哥!”   明显是急匆匆跑来的,声音颤得厉害。   申思杨转身,就看见小女孩手里正拿着两根棒棒糖,亮着一双眼睛:“朵朵的棒棒糖,给两个哥哥,妈妈说,谢谢要给最好的东西。”   申思杨笑着接过:“哇,这么好吃的棒棒糖,太谢谢朵朵啦!”   小女孩害羞地揉了揉脸,忽然又疑惑问:“好看的哥哥,为什么不理朵朵?”   申思杨闻言,才发现陆堰还是维持着往前走的姿势,一直没有转身。   瞥到陆堰有些白的脸,想起一个月前徐青文的话,他看向小女孩替陆堰解释:“因为好看哥哥在想午餐要吃什么,想得太认真了,朵朵要到好看哥哥面前跟他说,他才能听见。”   小女孩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正要往前走,父母喊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她只好停下:“爸爸妈妈叫我了,哥哥,你们下午还在这里玩吗?”   申思杨点头:“在呀。”   小女孩眼睛一亮:“那朵朵吃了午饭,再让爸爸妈妈带朵朵来找你们玩!哥哥再见!”   说完挥挥手,转身跑了。   送走女孩,申思杨走回到陆堰身边看向陆堰。   原本想出声询问陆堰有没有关系,在看清陆堰的表情后,话语忽然哽在了喉头。   当初听徐青文说陆堰讨厌别人在他身后说话,申思杨便以为陆堰是因为个人习惯,对别人在他身后说话的行为感到反感不喜。   可此刻陆堰的表情里完全没有类似情绪。   没有不悦、没有恼怒、没有不耐。   他只是煞白着一张脸,眉头拧得死紧,像是在与某种极其难以忍受的情绪做斗争。 第34章 停留在阁楼里的男人7   陆堰对于别人在他身后说话这件事的敏感程度完完全全超乎了申思杨的想象。   一整个下午, 他的脸色都不是十分好看,甚至大多数时候明显不在状态。   申思杨见状,直接砍掉了原本计划里的小吃街项目。   两人离开水上乐园, 简单解决晚饭, 就直接去往机场候机。   陆堰在候机厅短暂地睡了半个小时, 醒来后脸色总算见缓。   飞机准点到达。   两人登机后各自入座。   在机舱的吵闹声中,陆堰向申思杨轻声道歉:“对不起, 因为我耽误了原本定好的计划。”   申思杨摇头:“不是你的问题。”   他答应完,看着陆堰,嘴巴轻轻张合,明显还有想说的话, 但却一直没能够出声。   直到陆堰投来疑惑的目光。   申思杨思索后, 最终还是开口询问:“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别人在你身后跟你说话会让你有那样的反应吗?”   陆堰中午的反应, 明显不是普通的因为个人喜好原因所呈现出的反应。   一定要说的话,反倒是像应激性反应。   能让人对某种行为产生应激性反应, 这背后的原因一定不会轻松。   然而让申思杨没想到的是,陆堰面对他的问题,轻轻摇了摇头。   “问题不在说话上, ”陆堰温声解释, “陌生人在我身后说话,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我可以尽可能屏蔽, 但如果是必须要回复的人, 就会比较难办, 我不想回头。”   申思杨一愣。   陆堰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连他自己可能都没发觉的沮丧:“从我有记忆开始, 就很讨厌回头, 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意料外的答案让申思杨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过道里人头攒动。   陆堰的脸在阴影下明明灭灭。   陆堰后腰上胎记的图案又一次蹿上申思杨脑中,一根无形的线从图案中延伸出,似乎想把乱成一团的某些东西串起。   “怎么了?”陆堰的询问声忽然响起。   申思杨倏地回神,发现登机已经结束,乘务人员正在过道内检查乘客的安全带是否系上、遮光板是否打开。   他摇摇头,缩回座位系好安全带,陷入了沉思。   ——   回家后没多久,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申思杨掏出手机一看,是他调的闹铃。   23:55。   提醒一个月期满的闹铃。   一路上纷乱的思绪在这一刻全数被抛之脑后。   他关掉闹铃,攥着手机在房间内来回走了几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站在房间的哪个位置等待这最后的五分钟比较好。   将背包卸下来放到沙发。   晃神的功夫,时间悄然跨入了12点。   申思杨本以为按照系统的尿性,可能需要他自己主动提信件的事。   出乎意料的是,12点一到,面前就出现了和一个月前完全一致的弹窗。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担任陆堰助理满一个月时间,获得桑先生留存信件开启权限,请问是否开启?】   和第一次出现弹窗一样,最下方有「是」和「否」两个选项。   申思杨抬手点「是」。   本以为会直接以弹窗的形式将信的内容展现在他面前,或者最大可能也就是实体化一封信到他手上。   谁想,就在眼前弹窗消失的一瞬间,申思杨忽地陷入一片黑暗。   “思杨哥哥。”   桑小十声音响起的瞬间,申思杨浑身一震,瞳孔不自觉骤缩,下意识想要去找声音的来源。   然而四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桑小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入申思杨耳中。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来到我身边的第一年,那年我生日的前一天,因为一些事情不高兴了一整天。你问我原因,我始终没有告诉你。   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不敢告诉你。我怕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会马上应验。   那天语文课教新词,教的是两个词,「限定」和「限时」。   老师说,限定这个词的出现,总是伴随着限时。   我问老师什么意思。   老师说,就像灰姑娘12点就会消失的南瓜马车和公主裙,像商场只维持三天的促销活动,像烟花绽放后就无法再点燃。   是美好但注定短暂的意思。   下课后我偷偷在卫生间里哭了一整个大课间。   我害怕,我不想你是我生命里的烟花。   我想了整整一天,都想不出能让烟花永远绽放的办法。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你忽然推开我的窗,坐在我窗外的树上,像总是给人带来惊喜的圣诞老人,对我说生日快乐。   那一瞬间,我忽然抱着侥幸的念头想,你也许不是12点就会消失的南瓜马车和公主裙,不是商场只维持三天的促销活动,不是绽放后就无法再点燃的烟花。   你是白日高挂在天际的太阳,是夜晚悬挂在树梢的月亮。   不是限时限定,是永恒长久。   那是第一年,我许愿能一直见到你。   后来又怕愿望的期限太久,负责实现愿望的神嫌麻烦不愿意帮忙,思来想去,换成了希望接下来一年都能见到你。   等来年,我再许同样的愿望。  每年就只许这一个。  总能算合理。  但好像还是太贪心了。  你还是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声音短暂地消失。   申思杨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筋骨。   只是一个月没听桑小十的声音,再听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十八岁的桑小十,说着难过的话,声音却是一如既然的温柔。   “我的记忆好像出现了错误。  我明明记得,你是在我身后忽然消失的,在我带你去看我们新家的时候。   可脑子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你是和你的爸爸妈妈搬到国外定居了。   我问其他人,他们也都说你出国了。   可只要我问他们,你去的哪个国家,所有人都会陷入沉默说不出答案。  你不是出国了。  可如果不是出国,我又要去哪里找你?”   “今天到我们一起报考的学校入学了。以前一直听说这所学校的林荫道很适合散步,想好要和你牵手散步的。”   “后院的桃子被熊孩子偷走了,思杨哥哥,你回来教训他们吧。”   “读了学校的计算机双学位,这些就是你原来想学的课程吗?很有意思,能和你一起上课应该会更有意思。”   “今天拍毕业照,穿了学士服。结束后特地让摄影老师帮我单拍了一张,给你留了半边空位。回去后才想起来没有你的全身照,只能把你高中的毕业照p上去了。p得不是很好看,你别生气。”   “毕业季收到了很多公司的offer,都拒绝了。创业是高中时就想好的,那时你说我们以后会因为工作地分开,就在想,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创业。   可惜没来得及问。”   “公司发展得很快,要开拓海外市场了。”   “找不到你。”   “怎么都找不到。”   “罗企风出狱了。他再没有把刀架到你脖子上的机会了,可不是因为我。”   “分公司快开遍全球了,还是找不到你。”   “有点生气,葛家宝劝我别再执着于找你了。思杨哥哥,你回来骂他。”   “好想你。”   “真的好想你。”   “为什么就是找不到。”   “最近做梦变少了,不太开心。梦里都要见不到你了吗?”   “好想你。”   “思杨哥哥,我真的好想你啊。”   “再让我见你一面吧。”   再让我见你一面。   黑暗瞬间破碎。   点点光亮慢慢出现在申思杨的视野中。   申思杨泪眼模糊间,隐约能分辨出是一个房间。   房间里有床有衣柜,应该是个卧室。   卧室靠门的位置有一张小圆桌。   圆桌旁的椅子上坐着个人。   是桑小十。   十八岁的桑小十。   桑小十穿着申思杨消失那天穿的衣服,坐在椅子上,一如往常,眸光柔和地看向申思杨。   申思杨的眼泪止不住地滚出眼眶。   他迈开腿朝桑小十走去,恍惚间仿佛这一个月的分别根本不存在。   然而就在他走到桑小十身旁,抬手要去触碰桑小十时,眼前人瞬间散作点点星光,消散于空气中。   房间的桌子、衣柜、床全数开始四分五裂,而后跟随桑小十散作星光,消融在一片漆黑之中。   支撑着申思杨的仅剩一点力气被抽光。   他跌坐到地上,任凭眼泪不断滴落,打湿地面。   一片寂静中,机械音突兀地响起。   【检测到可探测物:眼泪。】   【快乐值计算……无法计算。】   【快乐值无法计算……无法计算……无法……】   【快乐值:0】   世界重新归于安静。   不知道过去多久,申思杨眼睛胀痛到再无法流出眼泪时,发现周围的环境已经变回到他如今居住的酒店。   脑袋胀痛得厉害,视野一片模糊。   申思杨坐在地上缓了好久,才撑着墙壁起身,往卫生间走。   接了把水洗脸,洗完后双手撑在洗漱台上许久,才抬眸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脸上挂着水珠,双眼红肿。   申思杨抬手拿过毛巾,正准备擦干净脸时,忽地动作一顿。   刚才在虚拟空间看见的房间,和他近段时间几乎每天都会看见的某个房间逐渐重合。   完全对上的瞬间,申思杨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丢下毛巾便转身往外跑去。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停留在阁楼里的男人8   12点整的时候, 天空下起了小雨。   陆堰知道得如此准确,是因为他一直站在窗边。   12点10分左右,雨开始变大。   到12点30分时, 已经完全变成了倾盆大雨。   雨水淋进屋, 浇湿了陆堰额前的头发。   可他仍旧站在窗边不见动弹。   多年来一直是这样。   从他记事开始, 每年生日的前一个晚上,他总要在窗边站上很久。   很多时候都要站到天光破晓才愿意去睡觉。   可问他原因, 他自己也说不出。   陆堰以为今晚也会是一样。   他站在窗边正出神,视野里忽然闯入一个在身影。   最开始看见时隔得太远,他没在意,以为是住在附近的人。   直到身影靠近, 路灯将来人的脸庞照亮。   陆堰瞬间站直, 眼底浮上不可思议。   只是瞬息的考虑时间,他迅速转身, 进浴室拿了条干毛巾,而后快速下楼。   陆堰打开门的时候, 申思杨刚到他家门口。   仰头看着面前的独栋二层楼别墅。   尘封的记忆逐渐上涌。   ——最好是独栋,也不用太高,两层就行。   申思杨抬手抹了把脸, 正在思考要不要敲门。   还没来得及动作, 门就当着他的面开了。   申思杨一愣。   正要开口说话,陆堰先一步伸手,将他拉进了屋内。   关上门, 将毛巾搭到申思杨湿漉漉的脑袋上, 他眉头轻蹙, 询问:“怎么冒雨跑来了?”   申思杨一时半会没有回应, 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陆堰。   陆堰见他表情不对, 下意识想要抬手贴到申思杨脑袋上探温度,看看有没有发烧。   手抬到一半,想到白日里申思杨的躲闪,又放下了。   他再次问:“身体不舒服吗?”   申思杨终于回神,他轻轻眨了眨肿胀的双眼,嘴巴张张合合好几回,才终于发出声音:“我可以……看看你的家吗?”   陆堰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回答。   申思杨眼眶红肿,声音更是哑得厉害,这更加坚定了陆堰觉得他生病了的想法。   因此他没有多问,只是道:“可以,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别感冒了。”   申思杨想也没想摇头,再开口时,声音止不住哽咽:“我想先看看你的家。”   哽咽的声音听得陆堰心头跟被挠了一爪子似的难受。   他第一次感到无措,不知该如何完善地应对,只能应:“好,那就先看家,你别……”   别哭。   申思杨没哭。   但看表情,仿佛随时会马上掉下眼泪。   陆堰给他找了双干净的拖鞋。   申思杨换上,往客厅走去。   客厅开的是暖黄的护眼灯。   越过沙发,朝向后院的窗帘紧拉着。   申思杨走到窗帘边上,又问陆堰:“我可以拉开吗?”   陆堰点头:“可以。”   得到应允,申思杨的手不自觉收紧。   短暂的踌躇过后,他最终还是抬手,拉开了窗帘。   宽敞的落地窗出现在眼前。   ——一楼大厅要有落地窗。   落地窗外,庭院中的花草树木正在风雨中摇曳。   ——能有个院子就更好了,院子里种点花草树木。   一众花草树木的正中央,两棵桃树上挂着饱满的果实,果实被雨水浸润,显得格外可口诱人。   ——嗯……至少得有两颗桃树。一拉开窗帘就能看到我的两颗桃树,免得连桃子成熟了我都不知道,一颗没吃上全被熊孩子抢走了。   申思杨轻轻眨眼,眼泪从眼眶中滚出。   第一滴泪像是一个开关,而后便再无法止住,一滴接着一滴汹涌而出。   陆堰被吓得不轻。   下意识想抬手替申思杨擦眼泪,抬起的手最后还是放下了。   他正打算去拿纸巾,申思杨忽地又看向他开口:“我可以……再看看你的卧室吗?”   陆堰点头。   申思杨便往楼上走去。   陆堰弄不明白现在的状况,但他看得出申思杨很伤心。   两个人认识一个月,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申思杨哭。   说不清原因,他完全无法忍受申思杨难过。   先一步替申思杨推开房门。   因为刚刚下楼时急匆匆从浴室里拿走毛巾,浴室门此刻正处于大开的状态。   申思杨一走进陆堰的卧室,就看见了浴室里十分夺人眼球的大浴缸。   ——浴室可以装个浴缸,我长这么大还没泡过澡。   申思杨站在卧室门口,脚底忽然像灌了铅,久久迈不开下一步。   他抬手捂住脸许久,才终于往窗边走去。   他坐在窗外的树上,透过窗往屋里看了那么多回。   这是第一回 ,他站在屋内,透过窗往外看。   雨水浇打在窗前的枝叶上,滴滴答答在远处泛着粼粼微光的江面上击出波纹。   ——房子旁边如果有江就更好了,早上起床推开窗,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江面。晚上吃完饭,还可以去江边散步消食。   申思杨再也止不住情绪,捂着脸在窗边蹲下,失声痛哭。   陆堰紧张地蹲到申思杨身边。   明明不清楚原因,听着申思杨的哭声,他也仿佛被堵上喉咙般生疼。   再三顾忌再三克制,最后还是忍不住抬手,搭到申思杨背上轻轻拍着。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哭吗?”   陆堰努力放柔声音,出口时却发现沙哑得厉害。   申思杨因为陆堰的问话短暂抽离出情绪,他仰头看向陆堰,哽咽着问:“你的家,为什么要这样设计?”   和晚上在飞机上时一样,陆堰轻轻摇头:“很小的时候就在我脑子里了,这个样子的家。”   申思杨紧盯着陆堰。   咬了好几次嘴唇里的肉,才终于问出下一句:“什么时候买的啊?”   陆堰认真回答:“高中毕业。”   申思杨将脸埋回膝盖,过了好久,发闷的声音才再次传出:“陆堰,为什么刚刚不用我敲门,你就直接开门了?”   陆堰的耐心前所未有的好。   他甚至觉得申思杨再问他一天问题,他都愿意一一如实回答。   “我在窗边看见了。”   “大晚上不睡觉,站在窗边干什么?”   陆堰短暂地停顿了一瞬。   这一次没等他回答,申思杨重新看向他,替他做了回答:“因为总觉得会有人在你生日这天的零点,出现在你窗前,对你说生日快乐,对吗?”   陆堰表情一滞:“你怎么……”   那条从陆堰后腰胎记伸出的线,串起陆堰道不清原因的不愿回头,最后联结到陆堰的家,圈出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答案。   申思杨一把将陆堰抱住。   两人都是蹲着的姿势。   这一下子动作,陆堰一时间没能稳住身形,整个人往后倒去。   他却顾不上自己,第一反应就是抬手去护搂住他的申思杨。   两人倒在地上。   申思杨紧搂住陆堰,埋首在他颈间不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陆堰以为申思杨是在道歉把他撞倒。   正要开口回应,申思杨搂着他的手忽然收紧。   而后他耳旁一热,听到了申思杨滚烫的声音:“陆堰,生日快乐。”   ——   申思杨的的确确生病了。   搂着陆堰说完生日快乐,又断断续续地道歉了好几声后,直接没了动静。   陆堰侧过脸想要看情况,脸颊蹭到申思杨的额头,瞬间感觉到灼人的温度。   好在用体温枪量过后烧得不高。   陆堰找来退热贴给申思杨贴上。   试探着叫了申思杨几次,见他始终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只能摸着黑,尽量避免接触地替他换了身干净衣服。   而后简单用温热的毛巾替他擦过脸和手脚,才敢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到床上。   安顿好申思杨,陆堰到楼下的卫生间简单洗了个澡。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突然且迷幻。   但他并不讨厌。   心底里甚至在申思杨出现以后,持续涌动着他自己也无法说清道明的某种情绪。   申思杨那声带着哭腔的「生日快乐」不断回响在他耳旁,始终不见散去。   陆堰盯着浴室里蒸腾的雾气,怀疑他是不是也有点低烧。   出去后拿体温枪测了下。   温度非常正常。   烧好像没烧到脑子上,烧去了心里。   陆堰将体温枪放回医药箱,开始思考睡觉的问题。   这栋别墅从他住进来至今,申思杨是第一个除他外进来的人。   房子里自然没有所谓的客房。   床倒是有的,就是没铺被子。   陆堰思索着,决定去卧室衣柜里拿床备用的床单被罩。   走到半路,他又折回楼下,重新拿上体温枪,打算睡前再给申思杨量一遍体温。   窗户阻隔了窗外的雨声。   卧室里很安静。   陆堰轻手轻脚往床边走去。   眼睛适应过黑夜后,逐渐能借着月光视物。   床上的人依旧维持着陆堰将他抱上床时仰躺的姿势,大概是生病了的缘故,呼吸看着有几分困难。   陆堰将体温枪轻轻抵到申思杨太阳穴附近。   量过后见温度比刚才降下来一些,稍稍松了口气。   将温枪放到床头柜上,转身正打算离开,手忽然被一只滚烫的手拉住。   陆堰浑身一僵,转回身朝申思杨看去。   这一看才发现,申思杨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正安静地注视着他。   手上的温度一瞬间烧遍全身。   陆堰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没等他想出,申思杨忽然又松开了他的手。   手心空荡的瞬间,陆堰下意识想要将申思杨的手拉回。   但空荡的手最后只是在空气中轻蜷了一下。   失落的情绪还没来得及蔓延,就看见申思杨刚牵过他的那只手还悬在空中,短暂的停顿后,朝他轻轻勾了勾。   陆堰看着申思杨的手势,下意识俯身靠近。   他以为申思杨要跟他说话,便侧过了脸往申思杨面前靠。   然而就在距离拉近到就剩下十公分左右的时候,申思杨忽然抬手,将他的脸掰正。   下一秒手就绕到他后颈上,拉过他吻住。   唇齿交接的瞬间,陆堰震惊地睁圆了双眼。   发着烧的人唇间滚烫,像火一般点燃陆堰微凉的唇瓣。   火沿着喉咙一路往深处烧,顷刻间便将陆堰的五脏六腑全数烧成灰烬。   申思杨吻得很浅,只是轻咬了几下,就呼吸不稳地将陆堰放开,哑着声音轻问:“怎么不回应我啊?”   语气软软的,带着撒娇意味。   是陆堰从没听过的。   他大脑一片空白地看着面前攥着笑意的申思杨,好一会才找回声音:“你……喜欢我吗?”   申思杨轻轻笑开,眼睛弯成月牙,出口的声音温温的饱含纵容:“你在问什么傻话啊?”   陆堰只听见脑袋里轰隆一声。   很久之前申思杨对陆芫凯说是他崇拜追随者的话涌上心头,而后是他生病住院那天,申思杨说他长相优越,怕性向冒犯到他。   记忆最后定格在昨天中午,申思杨在水里时的躲避。   陆堰整张脸烧得能烤熟鸡蛋,他有些不顺畅地应:“我还以为……”   以为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就听见申思杨小声嘀咕:“为什么我的头这么痛,喉咙也这么痛?”   陆堰迅速温声应:“你发烧了。”   “发烧?”申思杨轻轻眨眼,“怎么忽然发烧了,眼睛也好痛。”   陆堰瞬间紧张:“我去拿冰袋给你敷一下?”   申思杨摇头:“不要,好冷,你别蹲在床边了,快上来陪我睡。”   陆堰一愣,抿了抿发干的唇:“陪你睡?”   申思杨明显很累,眼睛睁合间也有些睁不开了,所幸不再说话,直接冲陆堰张开双手。   心脏止不住地疯狂跳动。   陆堰最后保持着一丝理智,出声问:“你确定吗?”   申思杨轻哼了两声,动作间满是催促。   催促完还是没等到人,他有点委屈开口:“被子里的暖气都要跑光了。”   这话落下后没多久,就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申思杨心满意足,舒服地埋进熟悉的怀抱,轻蹭了两下后准备安心入睡。   迷糊间,忽地又听见声音:“我们这样……算交往了吗?”   申思杨思绪堵塞,埋在陆堰怀里迷糊地嘀咕了一声:“今天怎么尽说奇怪的话。”   陆堰没听清,温声问:“什么?”   申思杨干脆仰头,在陆堰唇上亲了一下:“我说快睡吧,男朋友,明天别那么早叫我起床,让我睡到自然醒。”   说完就把脸重新埋回到陆堰怀中,呼吸慢慢放缓,逐渐没了动静。   怀里的人如烙铁般滚烫。   陆堰止不住飞速跳动的心脏,又害怕心跳声太响将怀里的人吵醒。   只能不断深呼吸来放稳心率。   许久后,周遭重新回归宁静。   陆堰搂着怀里人的手缓缓收紧,脸颊在申思杨柔软的头发上轻轻蹭过。   他声音很轻,但语气很郑重地对申思杨道:“我……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怎么样才算好好爱一个人,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好好学会爱你。”   作者有话说:   还不算在一起嗷,杨杨烧糊涂了以为做梦呢,不过也快啦;   这个世界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感情转折的世界,杨杨必须在这个世界里把对待这段感情的态度捋顺了,后面的世界才可以开开心心开始恋爱—— 第36章 停留在阁楼里的男人9   申思杨醒时的第一反应。   他昨晚是不是梦游跑出去跟人打架了?   头疼、眼睛疼、喉头疼, 就连胳膊和腿都酸软无力。   抬了好半天手,才勉强撑着从床上坐起。   坐稳后,看清四周环境, 他又懵了。   不算陌生的环境, 但绝对不该是他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的。   坐在原地愣神了好半天, 昨晚的记忆逐渐上涌。   申思杨长这么大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白日做梦。   晃了两下发胀的脑袋,疼得挺厉害。   他面上一喜, 掀开被子正要下床,门恰好被从外面推开。   陆堰站在门口,看到醒着的申思杨,温声开口:“什么时候醒的?”   申思杨眼睛一弯:“刚刚。”   日头已经接近中午。   因为申思杨昨晚睡前特意叮嘱过要睡到自然醒, 陆堰早晨起时便将卧室的窗帘拉紧了。   但是今天阳光太好。   就算拉紧了窗帘, 屋内依旧格外亮堂。   温暖的光将申思杨包裹。   陆堰看着申思杨眼底的点点星光,一时间心跳加速晃了神。   直到申思杨开口:“不好意思啊, 昨晚吓到你了吧?”   陆堰回神摇头:“没有,你还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吗?”   挺多地方不舒服的。   但心里舒服了, 就都不是事。   申思杨笑着摇头。   陆堰见状,想了想还是进屋,拿过桌上的体温枪, 重新给申思杨量了一遍体温。   见的确不烧了, 他才开口:“卫生间里有新的洗漱用品,你的衣服也已经洗过烘干放在卫生间的衣架上了。我煮了粥,你洗漱完可以下来吃。”   申思杨听到这话, 低头一看, 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不是他昨天穿的。   身上的衣服宽大, 天蓝色的一整套, 看着像睡衣。   他认真地思考了许久, 确定昨晚他在跟陆堰说完生日快乐失去意识前,身上穿的还不是这套。   那应该就是他昏过去以后的事。   想着,他仰头看向陆堰。   陆堰注意到申思杨看向衣服的动作,正准备解释。   忽地对上申思杨略带疑惑的澄澈目光,他脑子一下子就卡壳了。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沉默对视半天。   最后还是申思杨先开的口:“你帮我换的睡衣?”   陆堰一下子回神,耳后烧得厉害,点点头:“你的衣服全湿透了,穿着不换容易加重病情,我是关了灯帮你换的,没……”   没等解释完,就见申思杨点点头,完全不介意地笑应:“谢谢!”   陆堰的心脏又开始胡乱跳了。   以前申思杨也是会笑的,但多数时候都是很浅的,带着十足礼貌意味的轻笑。   今天早上每一次笑,却都像阳光下开得十足灿烂的花朵,浑身散发着暖洋洋的生气。   是谈恋爱带来的变化吗?   陆堰脸颊微红:“我先下去了,有任何需要你到门口叫我就行,我都能听见。”   申思杨点点头:“好。”   陆堰将桌上的体温枪带走,刚走到门口,申思杨忽然又叫他:“陆堰。”   声音从身后传来,陆堰反射性浑身紧绷。   等了一会没等到申思杨再开口,他搭在门上的手不自觉收紧:“怎么了?”   申思杨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温暖又柔和:“你转过身来,我再说。”   陆堰的脸色逐渐发白,迟迟不见动静。   申思杨温柔的声音很快再响起:“没关系,我可以等到你转身,我会一直在你身后,只要你转身,就可以看见我。”   陆堰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这是他一贯的反应,他很习以为常。   不寻常的是,申思杨的话仿佛有魔力般,在这种他连外界声音都很难听清的情况下,申思杨的话却能清晰钻入他耳中,逐渐舒缓他紧绷的神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申思杨没有开口催促,只是安静等待。   陆堰的额角渗出一层薄汗。   他搭在门上的手松开又收紧,最后深吸了一口气,缓慢转过身去。   陆堰以前不是没转过身的。   小的时候还不清楚这个毛病,转身一次晕一次。   家里人以为他得了什么怪病,带着他满世界求医了一整年。   最后什么病都没查出,只得让他尽量别转身。   陆堰已经忘了上一次转身是什么时候了。   可以肯定的是,是在他父母尚未去世前。   缓慢的转身过程中,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隐隐约约只能看见阳光下一个模糊的身影。   等他回过神时,没有预料中的失去意识,模糊的视线甚至在逐渐变得清晰。   床上端坐着的人在他眼前从模糊的轮廓,逐渐变成了真实清晰的模样。   申思杨坐在他的床上,穿着他的睡衣,仰着脑袋笑容温暖,对他说:“陆堰,生日快乐。”   陆堰恍惚间,仿佛看到身体里缺失的某个部分终于如愿以偿被圆满填上。   他松开抓住门框的手,逐渐露出柔和的笑:“生日很快乐。”   ——   申思杨洗漱好下楼时,陆堰正好端着一碗粥和两盘菜从厨房走出。   男人围着围裙,围裙的系带勾勒出腰线。   申思杨看得愣神了一瞬,险些一脚踩空直接从楼梯上滚下去。   还好反应得快,没酿成这样的悲剧。   他扶着扶手站稳,一抬头,发现楼梯上竟然挂着一幅画。   昨晚来时太着急求证,以至于上楼时根本没发现墙上还有画作。   申思杨初看以为画是买来的。   因为画作具备非常明显的个人风格,色调温暖。   但仔细看了会画作上的三口之家后,申思杨越看其中的小孩,越觉得像陆堰。   他扭头看向陆堰,对比了一番。   正好见陆堰看来,便问:“这幅画是你画的吗?”   陆堰摇头:“我爸爸。他以前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办过画展。”   申思杨扬起笑。   很快又想到陆堰之前说父母去世的事。   想了想,还是决定换个日子再问。   生日难得高兴。   他继续下楼,走到餐桌前坐下。   看了眼餐桌上色香俱全的两盘菜,拿过筷子各尝了一口,随后眼睛一亮:“好吃!”   陆堰眼底漾着柔软的笑:“以后可以经常来吃。”   申思杨笑盈盈的,见着陆堰认真的模样,忍不住打趣:“下属老到上司家吃饭,会不会不太好啊?”   陆堰听出申思杨话里的谈笑语气,眼神越发柔软,正要开口回应时,忽地想起什么,他转而问道:“你之前说,只需要在这个岗位上工作一个月。现在满一个月了,你还要继续吗?”   申思杨静默片刻,反问陆堰:“你想我继续吗?”   陆堰愣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脸颊微红,温声应:“我想你尽情做你喜欢的事。”   申思杨放缓动作,专注地看着陆堰。   不多时笑应:“好,那就继续。”   陆堰的脸颊瞬间红得更明显:“你不想继续从事以前的工作吗?”   申思杨喝了两口粥:“那不着急,以后还有很多时间,你今天有安排吗?”   陆堰点头:“中午要回一趟老宅,和奶奶吃顿饭。”   “晚上呢?”   “晚上没安排。”   “好,那我就承包下你晚上的时间了。”   “去干什么?”   “完成昨天未完成的。”申思杨打了个响指,“小吃街。”   ——   出于陆堰从没去过小吃街的考虑,申思杨精挑细选,挑了条远离商业闹市的老式小吃街。   夏夜里微风徐徐。   还没到街口,就已经能听见街巷里传出的吆喝叫卖声。   这条街离居民区很近,夜里生意很好。   巷子里摩肩接踵,完全是转个身就能撞倒一片人的程度。   申思杨注意到,和昨天在水上乐园时一样。   周围人一多,陆堰就肉眼可见得浑身紧绷起来。   那时候顾忌着身份没有贸然询问原因,现在知道陆堰就是桑小十,自然不再有这些考量。   街巷里吵闹,说话就差用吼的。   申思杨的喉咙还有点没恢复完全,吼是吼不出的,只能挨到陆堰耳边问:“你是不是不习惯人多?”   耳朵沾上申思杨呼吸间的热气,陆堰忍不住抬手轻捏了一下。   而后才回应申思杨:“嗯,以前出门,奶奶总要我带着保镖。”   意料外的回答,申思杨微愣。   “读书的时候也要你带着吗?”   陆堰点头:“到公司任职后,才跟奶奶达成协商不再带保镖的。”   申思杨将信息消化,没再多问,只是抬手拉住了陆堰的胳膊,将人往自己跟前拉了点,而后才松手道:“那你挨我近点。”   申思杨的掌心微烫。   虽然只是轻轻拉了一下,温热的感觉却长久地留在了陆堰的手臂上。   陆堰垂眸,专注地看着申思杨,温声应:“好。”   两人挤进人流中。   申思杨继续对陆堰道:“以前我爸说过,街边小吃最好少吃,但生日的时候可以尽情吃,因为这一天你的身体也过生日,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陆堰闻言笑开。   申思杨左看右看:“那我们就……先从臭豆腐开始吧,臭豆腐吃过吗?”   陆堰摇头。   申思杨带着陆堰到摊位前:“老板,要一盒黑白双拼的。”   陆堰疑惑:“为什么只要一盒?”   申思杨弯着一双眼睛:“为了留着肚子吃遍所有美食。”   这个计划最终没有实现,因为两人在半路上逛到了一家DIY蛋糕房。   店里顾客不多。   申思杨只是短暂地观望片刻,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见距离12点还有四个小时,他果断着拉着陆堰进了蛋糕房。   蛋糕房可以自由挑选想做成的蛋糕的样子。   店里提供材料和店员指点,剩下全凭自身造化。   申思杨把挑选权交到陆堰手上。   陆堰静静想了一会,拿出手机里的照片,问申思杨:“画这两棵桃树,可以吗?”   是陆堰家后院的两棵桃树。   照片是在艳阳天里拍的,树上和昨夜看见的一样,缀满了饱满的果实。   申思杨眼眶微热:“好啊。”   将照片发给店员。   等待的过程中,申思杨问陆堰:“这两棵树上每年结的桃子,都谁吃啊?”   陆堰应:“我一个人吃。”   申思杨轻笑:“没有熊孩子来摘?”   陆堰点头:“小区里到处都是监控,没人敢摘。”   申思杨抬眸看着陆堰,借着灯光静静描摹陆堰的脸庞。   “那今年能分我几个吃吗?我贡献苦力,摘桃子洗桃子全包。”   “不用你摘洗,”陆堰目光柔和,心中觉得仿佛本该如此般答应,“可以都给你。”   申思杨眸光微动,正想再开口,店员的声音从里屋传来:“需要一个人帮忙搬材料。”   申思杨瞬间按住要往里走的陆堰:“今天你是寿星,你不许动。”   陆堰一路注视着申思杨进了里屋。   目光没了聚焦点,附近他人的说话声逐渐变得清晰。   “老公,你过来帮我一下。”对面女人的声音响起,“我的手一直抖,奶油挤不稳,你端一下我的手肘。”   陆堰朝对面看去,看见男人走到女人身后,将女人完全圈在怀里,手臂扶着女人的手臂。   两人嬉戏打闹,甜蜜非常。   直到申思杨端着材料走出,陆堰的视线才落回到申思杨身上。   申思杨将材料按照店员教的一一在桌上摆起,多出了盒草莓没地方放。   他看向陆堰:“陆堰,你来帮我一下。”   陆堰下意识站直,看着申思杨,轻轻眨了眨眼。   申思杨和他对视:“怎么了?”   陆堰红着耳朵摇了摇头,走到申思杨跟前:“帮什么?”   申思杨将草莓塞进陆堰怀里:“帮忙拿一下草莓,然后看我表演。”   接住怀里的草莓,陆堰一愣。   低头看了好几眼怀里红彤彤的东西,都没回过神来。   申思杨将蛋糕胚摆好,一扭头见陆堰呆呆地看着怀里的草莓有点失魂落魄。   他认真地打量思索片刻:“你要是想吃,吃点也没事的。”   陆堰缓慢地抬头看他,过了好一会,才轻声应:“不吃。”   许久后见申思杨拎起装奶油的袋子开始挤奶油。   他想了想。   又想了想。   再想了想。   “你挤奶油,手抖吗?”   申思杨不明所以:“不抖啊。”   说完就给陆堰表演了个飞速转盘。   完了还挺骄傲评价:“感觉我还挺有做蛋糕天赋。”   陆堰轻轻眨眼。   他看着动作丝滑的申思杨,又慢慢扭头看对面恩爱甜蜜的情侣。   最后看向怀里的草莓,拿了颗塞进嘴里。   好酸。   作者有话说:   小陆:要卖家秀,不要买家秀QAQ 第37章 停留在阁楼里的男人10   7:20, 闹铃响彻整个房间。   申思杨下意识按掉坐起,刚扯掉睡衣要换衣服,忽然想起今天不用那么早出门。   昨天分开前陆堰特地提起汇报录音的事, 说以后都可以在电话里进行。   申思杨一个后仰躺回被窝, 半睁着眼拨通了陆堰的电话。   公事公办地录完汇报内容, 谁也没有主动提挂断电话。   申思杨的眼睛睁睁合合,眼见着要再次合上, 陆堰轻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电话不用挂,你睡吧,时间到了我叫你。”   申思杨迷迷糊糊应:“我很难叫醒的。”   电话那边的人轻笑了一声:“闹铃调到最大声那样的音量?”   申思杨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就又入了眠。   等再醒, 是被门铃声叫醒的。   申思杨半梦半醒间爬起来开门。   门一打开, 和门外的人互相看了个愣。   申思杨还没清醒完全,陆堰的脸已经红了个透彻。   申思杨有些懵地发问:“外面这么热吗?”   陆堰移开视线, 轻声应:“衣服。”   申思杨低头一看。   早上把睡衣扯了,忘穿回去了。   虽然住的是公司给租的公寓式酒店, 但毕竟是长期住,房间里的东西早就被他陆陆续续换成了他惯用的。   半个月前天开始热得厉害,他便在床上铺了席子。   平日里穿着睡衣没觉出问题。   就这么一个多钟头没穿, 压出了半身的红印子。   申思杨低头看半天, 仰头重新看向陆堰红得透彻的脸,非常想上去搂着人脖子好好揉一番脸。   最后忍住了。   这个世界到目前为止都还是未知数。   不知道陆堰究竟为什么需要拯救。   不知道以后他又会以什么奇葩的方式被迫离开。   所以两人的关系,暂时还是止步于此比较妥当。   申思杨笑了笑转身进屋。   换上衣服后, 发现陆堰迟迟没有跟进来, 他走回到门口疑惑问:“你不进来吗?”   陆堰轻轻摇头, 将攥在手里许久的早餐递给申思杨:“来叫你起床, 我先去公司。”   申思杨接过早餐笑应:“好, 路上注意安全。”   ——   时间还很充裕。   申思杨洗漱完,在家吃过陆堰给他带来的早餐,到公司时才8:40。   这个时间点正是上班高峰期,办公楼前排长队刷工卡进门是常态。   今天大楼前人依旧很多,但多得明显有些不寻常了。   刷工卡的队伍旁多出一小群人,正在和保安争辩着什么。   申思杨正要往前走,忽地瞥到不远处咖啡厅前,正一边喝咖啡,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脸吃瓜表情的人。   太久没见,要不是白毛显眼,他险些没认出。   短暂地思索过片刻,申思杨调转了方向,朝咖啡厅走去。   那人一见到申思杨,直接翻了个大白眼:“胆子不小,竟然敢自己往我面前凑。”   申思杨露出礼貌微笑:“说过了,只要陆先生来公司,见到我的概率就会非常高。”   陆芫凯上下打量申思杨两眼:“你也挺本事,这么个位置也能稳坐这么久。”   “过奖。”申思杨自然地在陆芫凯对面的位置坐下。   看戏的视线被遮挡,陆芫凯一脸不爽:“我没找你茬,你自己来我这里找什么事?”   申思杨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做笔买卖,回答我两个问题,给你一万,要吗?”   陆芫凯会来公司,一定是当月的零花钱用光了。   对富家公子哥来说,一万块可能就一顿饭的事。   但没钱的时候,一顿饭也是饭。   陆芫凯一脸不在意的表情,最后故意放大声音说了句「不要白不要」,才看向申思杨:“先说问题。”   申思杨直截了当:“陆总的父母是怎么去世的?”   陆芫凯脸色一变:“你就算给我十万,我也不可能告诉你。”   申思杨原本只是猜测。   昨晚回去后,他问过系统,确定陆堰目前仍旧处于待拯救状态。   想到陆堰奶奶对陆堰过于紧张强势的态度,又想起陆堰父亲画的那副充满温暖意味的画。   他猜想原因很可能出在陆堰父母身上。   现在看陆芫凯的态度,可能性至少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申思杨也不追着问,继续道:“第二个问题,我看过陆家所有亲戚的信息,光是陆总父母那一辈的,兄弟姐妹加起来就一共有9人,这些人里,有多少个是老夫人的孩子?”   陆芫凯面露嘲讽:“就讨厌你们文化人说话藏这掖那的,想问老头子有多少私生子就直接问私生子呗,这么委婉生怕我听懂?”   申思杨不与他争辩:“所以有多少?”   陆芫凯晃着腿:“这问题一万一个倒是行。”   申思杨微笑:“一万两个,一个是五千。”   陆芫凯蹭一下站起,企图拿气势压人:“你问的可是陆氏集团的家族辛秘,五千块打发谁呢?请个私家侦探都够不到起步价。”   申思杨慢条斯理站起:“说,我马上转钱,不说,我马上走人,选吧。”   陆芫凯瞪申思杨半天,鼻孔里出气冷哼一声,掏出了收款码。   申思杨扫码输入金额,停留在指纹支付界面。   “先说答案。”   陆芫凯哼哼两声扭头不看他:“就陆堰他爸是老太太亲生的,其他全是老头子外面情妇生的。”   申思杨面露思索,转钱入账。   见到钱进手机,陆芫凯心情稍微好点,多说了两句:“不然我们这些个人至于混得这么惨吗?老太太恨私生子恨得要死,既要绑在眼皮子底下,又不让好过。陆家这一辈可不都是我这么混世的,可你看那么大个陆氏集团,能在上面位置坐的,除了陆堰,还有哪个姓陆?”   说着他轻嗤一声:“不过这位置陆堰也不一定想坐。”   收起手机,他看向面露思索的申思杨:“给你个忠告,你要是还想在这个位置上好好干,就把「陆总父母是怎么去世的」这种蠢话永远吞肚子里,那是陆家大忌,就算你是能爬上陆堰床的身份,问出这种问题,你也绝对会被陆堰一秒钟踹下床。”   端起桌上的咖啡喝完,他冲申思杨露出坏笑:“只是打个比方,不要真去幻想你能爬上陆堰的床。那种性冷淡,鬼都爬不上他的床。”   陆芫凯离开后许久,申思杨才回神往办公楼走去。   正好赶上班车到达的时间点,办公大楼前的队伍排得格外长。   申思杨到门口时,发现围着保安的几个人还在。   几个都是身强体壮的男人,四十左右的模样,皮肤黝黑粗糙,一看就是常年在外头风吹日晒的。   总裁办的人不需要走普通员工通道。   刷卡机排队人多时,可以直接给保安亮工牌,走人工通道。   申思杨看了眼没有五分钟绝对排不到的队伍,最终还是往保安的方向走去。   走近了,听见那行人和保安的对话。   “小兄弟,你行行好,让我们进去,或者让我一个人进去也行,我今天必须要见陆总。”   为首穿条纹短袖、黑裤子的男人哀求保安。   保安一脸无奈:“大哥,你真别为难我,没有预约就是大罗神仙来了我们都不能放人进去。放人进去就是我工作失职,要掉饭碗的。”   穿条纹短袖的男人是真的急,拿着两包烟就往保安手里塞:“行行好,小兄弟你行行好。”   两人拉扯间,申思杨正走到门前。   他照旧拿起工牌给保安看。   保安已经认得出人,点点头客气道:“申老师您直接进去就行。”   申思杨放下工牌。   穿条纹短袖男人的视线从申思杨的工牌上一扫而过。   吵闹声逐渐落到身后。   申思杨站在电梯前等电梯的空隙,又往外看了眼,发现那个穿条纹短袖的男人已经说红了眼眶。   周一早上是例行周会。   最近周会的会议纪要已经全权由申思杨负责。   以往开会,申思杨的注意力会全数集中在会议内容的囊括和精简上。   今天实在忍不住,分出了两分神,到认真点评的陆堰身上。   一想到他错过的那几十年,桑小十也是如此在人群的首位上侃侃而谈,心里就麻得厉害。   陆堰主持的晨会永远高效快速。   半个小时后众人散去。   陆堰为首往办公室走去。   经过总裁办,他公事公办开口:“申思杨,跟我到办公室。”   申思杨跟着陆堰进到办公室。   门一关,就看见陆堰直接从脖子红上脸。   申思杨忍不住打趣:“这么热?”   陆堰脱下西装外套,内搭的白衬衫勾勒出完美身形。   将外套挂到衣架上,他轻声应:“你开会一直看我。”   申思杨勉强把控住视线:“我看你那么认真,还以为你关注不到。那我下次注意。”   陆堰看向申思杨,轻轻眨眼:“可以看。”   他没有往办公桌走,而是走回到申思杨面前,温声问:“中午想吃什么?”   申思杨一愣:“我们中午一起吃?”   陆堰点头。   申思杨看着表情认真的陆堰,坏念头又止不住冒泡,他笑盈盈问:“这是可以的吗?陆总?要是有人看见,不会觉得你潜规则我吧?”   陆堰脸上逐渐浮现柔软的笑意:“不要用这个词,不好。只要你不想就不会被人看见,我带你出去吃。”   敲定好午餐内容,申思杨从陆堰办公室离开。   刚走到总裁办门口,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陶秘书,你今天可真漂亮啊。”   一个中年发福得非常明显的男人靠在陶元瑶的办公桌前。   宽大的衬衫堪堪兜着他的啤酒肚。   男人冲陶元瑶眯着眼睛笑,脸上的肉全挤作一团。   陶元瑶面容冷漠:“高经理,如果你找陆总,请提前在内网申请,审批通过后我会消息通知你。”   男人眼底划过一抹不屑,面上倒是笑容依旧:“我找你。”   陶元瑶露出公事化笑容:“我和你没有直接业务对接,高经理你应该找错人了。”   男人看了眼陶元瑶搭在鼠标上的手,抬手就要去拉:“说话这么生疏做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今天早上陆总都在干什么,有没有什么人……”   手刚要碰到陶元瑶,一杯水洒在了他身上。   申思杨饱含歉意的声音响起:“抱歉,手滑。”   男人一瞬间炸开,扯着衣服怒骂:“他妈的长不长眼睛?你知道我这件衬衫多贵吗?”   申思杨礼貌微笑:“只是白开水,高经理如果没手,我可以出钱替你送干洗店。”   男人瞬间火了,抬手就要去抓申思杨衣领:“什么态度?需要我教你做人是不是?”   申思杨后退一步,正要开口,陶元瑶的声音先一步响起:“高经理,申助是老夫人亲自选上来的人,也是陆总亲自点头留下来的人。”   男人动作一顿,怒火瞬间被浇灭大半。   他涨红着一张脸瞪一眼申思杨,又瞪一眼陶元瑶,最后啐了一口骂骂咧咧走了。   “妈的,不就是两个端茶送水的,能什么能!”   等人走远,陶元瑶松了口气,对申思杨道:“谢谢。”   “没事。”申思杨拿着水杯回到工位坐下。   陶元瑶心有余悸地嘀咕:“真搞不明白这种明显的渣滓,为什么陆总一直不处理掉,这么多年就任由他蹦跶。”   申思杨思索:“他是副总经理,级别还够不到陆总亲自管。”   陶元瑶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人后,才小声对申思杨道:“换做是以前的陆总,就算级别够不到,这样的人也绝对不可能留存在公司。”   申思杨闻言一愣,转身看向陶元瑶:“以前?”   陶元瑶点点头:“我和陆总是大学校友,他以前在我们学校,完全是天神级别的人物。我们专业的名讲师最经常说的一句话——有经商头脑的不一定擅长管理,擅长管理的不一定懂经商,两者都擅长,已经足够有不小成就,能将两者融会贯通到极致,绝对是少见的天才,陆堰就是其一。陆总大学时期所有拿出手的方案,没有一个是不叫人拍案叫绝的。”   “我们学校老师,很多非常牛的前辈,都说陆氏交到陆总手上后,一定会再往上好几个台阶。可是……”   陶元瑶轻轻皱眉:“我总感觉陆总接手陆氏后,身上的才华一下子就被扑灭了。” 第38章 停留在阁楼里的男人11   午饭时间。   申思杨和陆堰直接走得专用通道到地下车库。   车开出办公楼, 路过正门口时,申思杨留意了一眼,没再看见早上的那几个人。   不成想, 第二天早上又看见了。   不仅看见了, 他还被为首那穿条纹短袖的男人挟持了。   一切发生得非常突然。   申思杨一如往常拿工牌走人工通道。   他进门时和昨天一样, 几个中年男人仍旧在锲而不舍地哀求保安。   然而就在他进门走出几步后,几个男人忽地齐刷刷动作, 架住了门口的两个保安。   为首穿条纹短袖的男人迅速冲进办公大楼,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架到申思杨脖子上便勒着人大吼:“都滚开!都滚开!”   突然的恶性?事件吓得四周人尖叫乱窜。   也有几个想站出来拿下条纹短袖男人的。   男人握着刀的手瞬间收紧。   刀刃割破申思杨的脖子,血顺着流到浅色衣领上。   “再过来我就马上割下去了!”   男人一边怒吼, 一边勒着申思杨往没人的方向退去。   申思杨皮肤白。   鲜艳的红色在他皮肤上就显得格外刺眼。   几个原本准备上前的人顿时吓得不敢再动。   男人勒着申思杨一路退到墙边:“我知道这个人是陆总的助理!你们马上去告诉陆总, 他的助理被我挟持了!让他马上来见我!”   吼完见没几个人动作,握着刀的手瞬间再次收紧:“还没有人去我就让他血溅当场!”   这话落下, 才有几个人踉踉跄跄往电梯跑去。   申思杨被勒得有些上不来气。   局面暂时维?稳后,他放缓呼吸平静出声:“你找陆总什么事?”   男人看他一眼, 犹豫后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申思杨见状,继续道:“其实你不必用如此激烈的方式,既然你知道我是陆总助理, 为什么不先找我洽谈?我是最现成的传声筒。”   “你以为我不想吗?”男人的语气里满是绝望, “我们已经吃了几个月的闭门羹了,找谁谁都说有难处,我们都那么哀求了, 保安连个陆氏的大门都不让我们进!我要是事先找你说你不愿意, 以后你见了我们肯定也要躲着走。我们只是想讨回自己的东西啊!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讨回自己的东西都这么难?”   申思杨语气认真解释:“每个人都是在各司其职。保安不让你进门, 是因为公司明文规定, 没有工卡和预约证明不得进入办公大厦, 这是他职责所在。其他人不替你传达,是因为他们的职务与陆总不挂钩,无法替你传达。而我的职责所在,就是帮陆总传递处理信息,只要你需要传达的信息的确与陆氏有关,我就有必须义务,将消息带到给陆总。”   男人的表情终于出现动摇,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哽咽着问申思杨:“真的吗?”   申思杨答应:“我没必要骗你。并且你现在的行为已经涉及违法犯罪了,一旦被追究责任,很有可能会留案底。身上如果背了案底,对你和你孩子未来的发展都会造成影响。”   男人一听这话,握着刀的手顿时松了。   “我没想这样,我就是想见一见陆总,我们几个人,负责给陆氏的一个项目建房子。几个月前项目完工,尾款却一直没有打到我们手上,催了当初给我们项目的负责人好久,一开始跟我们推三阻四,后来干脆就不理我们了。找律师,律师说我们当初签的合同是无效合同。怎么会是无效合同,那么大一个陆氏集团的章在上面,这两年给工人的工钱都是我们工头自己垫的,谁能想到那么大个陆氏的项目会出问题,这些钱要不回来,我们就真的都要从楼上跳下来了!”   申思杨轻轻点头表示理解:“你把刀放下,陆总见不得血腥。他马上就下来了,你把情况和他说明清楚,他是明理的人,会替你主持公道。”   男人逐渐松动。   抬手抹了把眼角的泪花,正要把刀放下,人群外响起骂骂咧咧的怒吼声。   “你们这群保安全部都是饭桶吗!这么多人弄不过他一个人?这么点小事还要惊动陆总,都不想干了?!”   一个肥硕的身影挤进人群,涨红着一张脸怒骂保安。   男人一见到那挤进来的身影,握着刀的手瞬间又收紧了:“就是他!就是他当初跟我们签得协议!”   高经理听见男人的话,表情顿时更急了。   他直接踹了就近的保安一脚:“听不懂人话吗!赶紧都他妈给我上把那人弄走!一把水果刀在脖子上划两下能要什么人命?怂得跟狗一样都给我上啊!”   瞥见远处打开的电梯门,申思杨眼底罕见地浮上暴戾神色。   他冷下语气再次开口:“把刀放下。我跟你保证,你现在把刀放下了,你的事情一定能得到妥善解决。如果陆总来了看到你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事情能不能解决另说,案底你算是背定了。”   还不见保安有动作。   高经理直接将几个保安推上前:“还想不想要干了!都给我赶紧把人弄走啊!”   男人握着刀的手不住颤抖,但因为常年在工地上做事,力道仍旧大得惊人。   “别过来!别逼我!我也不想的啊别逼我!”   瞥见已经朝这个方向快步走来的身影,申思杨蹙起眉头,深叹了口气。   高经理的行为惹得几个保安很是不满。   但又碍于他的职位,几个保安夹在中间很是为难。   见一群保安就是不动作,高经理火冒三丈,气得就要自己上前与男人搏斗。   刚迈出一步,就被人踹翻在地。   “他妈的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一扭头瞥见身后的人,顿时哑了声。   陆堰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迈过他,冷得几乎能凝成实质的视线落到将刀抵在申思杨脖子上的男人身上。   “把刀放下。”   扑面而来的巨大压迫感使男人止不住手脚发软。   男人发虚地看向陆堰:“陆总……”   陆堰冷声打断他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男人手一抖,刀直接掉落在地上。   几个保安见状,这才涌上去迅速将男人扑倒。   陆堰将申思杨拉到自己身边,看到申思杨脖子上的血,眼眶瞬间发红。   冷漠退得一干二净,他柔声对申思杨道:“我们去医院。”   被压住的男人也不挣扎,只是红着眼睛冲陆堰嘶吼:“陆总,你听我说,我们……”   陆堰全然不理会,冷漠对保安开口:“报警。”   说完就要带申思杨离开,被申思杨轻拽了一下。   申思杨看向正从地上爬起来的高经理,开口道:“让保安把高经理也扣住,他涉嫌伪造合同和公司公章,警察来了一并带走询问。”   陆堰注视着申思杨,轻轻点头,给了几个保安一个眼神。   刚才被高经理推搡了的几个保安迅速上前,将高经理压得死死的。   陆堰见状收回视线,看向刚匆匆赶来的陶元瑶:“带个人跟去警局了解情况。”   陶元瑶当即点头应是。   陆堰这才带着申思杨离开。   办公楼离中心医院很近。   开车就十分钟的路程。   帮申思杨处理伤口的护士是个年轻小姑娘。   贴完纱布一转身,见陆堰跟尊煞神似的表情沉重立在一旁,忍不住扑哧一笑:“帅哥,你朋友这伤口,真的就是晚来半个小时就自己愈合了,没有那么严重的。”   陆堰的表情不见缓,倒是申思杨笑开:“家里小孩胆小,不经吓。”   护士来回看了两人一眼,捂着嘴笑:“好了,去楼下缴费,领完药就可以直接走了。”   陆堰没让申思杨动。   一个人去缴完费领完药,才带着申思杨离开。   车停在医院的地下车库。   申思杨坐上副驾驶,见陆堰始终绷着脸,拉过安全带正想说话,忽地就被驾驶座上的人扑住了。   陆堰的手抵在他身后,倒是没让他撞到。   就是太突然,手上的安全带一松,又缩了回去。   陆堰搂着申思杨,脸埋在申思杨没受伤的那边颈侧。   只是一会的功夫,申思杨就感觉到颈间湿了。   他忍不住笑:“还真是不经吓啊小哭包。”   陆堰搂着他的手收紧,隔了一会,闷闷的声音才传出:“对不起。”   申思杨笑着将他的脸拔出:“这不是你的错。”   西装革履二十四岁的人,人前冷漠又深沉,这会缩在狭窄幽暗的车厢里,长睫毛上挂着眼泪,扑闪扑闪的,眼睛鼻头全都红了个透彻。   申思杨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番。   短暂的犹豫后,最终还是抬手,擦掉陆堰脸上的眼泪,轻笑:“哭得跟个小孩似的。”   陆堰紧盯着申思杨,好半晌过去,喉咙里才滚出一句话:“说过不会再让人把刀架到你脖子上了。”   申思杨闻言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陆堰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依旧紧盯着申思杨。   他抬手轻柔地碰申思杨的头发、申思杨的脸、申思杨的胳膊……   仿佛在确认眼前人的确是真实存在般。   申思杨心口发热:“陆堰……”   声音刚响起在狭窄的车厢,陆堰忽然倾身,堵住了申思杨的嘴巴。   刚哭过的人嘴唇温热湿润,笨拙地轻咬了两下申思杨的嘴巴。   咬完后可能是怕把人咬疼,又欲盖弥彰地贴了两下。   车厢里逐渐升温。   陆堰无师自通地抬手捏住申思杨柔软的两颊,捏出缺口后尝试着攻城略地。   熟悉的吻法令申思杨下意识沉沦。   直到中途,陆堰停下短暂地换气。   再打算继续时,脑袋供养足了的申思杨终于意识到不对。   他侧过脸避开陆堰再一次落下的吻,错愕出声:“你怎么……亲我啊?”   作者有话说:   小陆:停下换气会穿帮,亲亲一定不能停下换气!(教给大家) 第39章 停留在阁楼里的男人12   申思杨躲避的动作令陆堰一愣。   他稍微后移, 看着申思杨满是错愕的眼睛,疑惑问:“不可以……亲你吗?”   申思杨被陆堰反问得也是一懵。   他快速翻了一遍记忆,确认目前和陆堰的确是普通朋友关系后, 放缓声音解释:“亲吻是情侣间才能做的事。”   陆堰眼底的疑惑更甚:“我知道。”   陆堰直白得申思杨又是一懵, 他放轻声音:“知道你还亲我?”   车厢里有短暂的安静。   陆堰将申思杨的问话全数连在一起, 短暂地思考过后,轻声问:“我们不是情侣关系吗?”   申思杨见陆堰表情认真不似在说笑, 遍寻记忆最终仍旧无果。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陆堰的声音传来。   “你发烧那天晚上的事,不记得了?”   申思杨拧眉思索,最终摇了摇头。   陆堰的呼吸不自觉放慢。   浑身的血冷下来大半, 他看了眼此刻与申思杨的距离, 似乎有些过近。   于是再次往后退,退回到了驾驶座上。   车厢内的空气忽然变得稀薄。   陆堰漂亮的脸上尚可见还未完全褪去的潮?红, 眸色却在逐渐变暗。   申思杨张了张嘴,发现喉头堵得厉害。   心揪得更加厉害。   他险些想干脆就这样算了。   跟上个世界一样, 把情况跟陆堰说清,如果陆堰愿意,就不要去管未来只顾当下。   然而这样的念头刚升起, 桑小十的声音便不受控地在脑海中回响。   ——一直听说这所学校的林荫道很适合散步, 想好要和你牵手散步的。   ——找不到你。   ——梦里都要见不到你了吗?   ——好想你。   ——思杨哥哥,再让我见你一面吧。   申思杨的心脏停跳了一瞬,那天夜里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悲伤再次上涌。   桑小十对他的爱毋庸置疑。   可追随着泡影遍寻不见他踪影的余生几十年里, 桑小十会不会也有后悔的时候。   后悔曾经遇见过他。   会想当初要是没遇见就好了。   没遇见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辗转难眠的夜晚, 没遇见就不需要再用整个后半生去品味求而不得。   上个世界面临抉择时, 他已经陪桑小十走过了十余年, 完全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的地步。   但现在不是, 他现在才跟陆堰相处一个月的时间。   陆堰这次还有选择的余地。   申思杨努力让大脑保持清醒,终于看向陆堰开口:“我那天晚上,对你做了什么?”   陆堰对上申思杨的目光:“亲了我,确定了交往关系。”   陆堰这么一说,申思杨终于想起了一点零碎的东西。   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十次里做梦,至少有七八次会梦到桑小十。   类似的记忆太多,因此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见申思杨拧着眉头许久没有应声,陆堰再次开口:“我……误解你的意思了吗?”   申思杨正要开口,看到陆堰抿起的唇和下垂的眼尾,脑子又乱了。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最终道:“我需要一些时间思考,可以吗?”   ——   “我的嘴一定开过光。”   刚跑完一趟的陶元瑶瘫坐在工位上,牛饮下大半瓶水,才缓过来一口气:“前几天刚说陆总接手陆氏后才华被淹没,陆总就开始大刀阔斧整顿公司了。虽然看到垃圾被整治很舒心,但我真的不想再每天加班到凌晨了。”   “今天你先回去吧,我留下。”申思杨出声。   陶元瑶看了眼申思杨脖子上的纱布:“你工伤好了?”   “小伤,这周末就能拆纱布。”   陶元瑶思索片刻,拿起工作平板感激地笑:“多谢,我跟你交接一下工作内容。”   申思杨以前的工作每周会排值班,一旦进入项目期,在公司通宵达旦都是常有的事。   完成手头上的交接工作已经是夜里九点。   城市的夜晚不缺光亮。   申思杨伸了个懒腰,转身透过窗看窗外霓虹闪烁。   熟悉的夜景令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他并不身处异世。   眼前所见和脚下所踩都是真实。   但也只是一瞬。   他很快收回神思,走出总裁办往里间的办公室看了眼。   从那天他在公司被人拿刀抵着脖子挟持后,陆堰办公的时间就开始无限拉长。   这几天公司高层人员大换血,全公司上下都精神紧绷,生怕一个不小心,下一个被换掉的就是自己。   申思杨盯着里间的办公室正出神,忽地听见总裁办响起直线电话的铃声。   他走进屋,响铃的是陶元瑶办公桌上的直线电话。   拿过电话接起,陆堰略带疲惫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   “泡一杯咖啡。”   没等申思杨应声,陆堰便干脆利落地切断了电话。   几分钟后,办公室门打开。   听到杯子落桌的声音,陆堰余光瞥见抬手去拿。   “工作做完你可以先回去。”   话音刚落,发现杯子里的是牛奶,他眉头轻蹙:“我要的是……”   看清来人,一下子没了后话。   手里的牛奶温热。   陆堰看了眼似乎暂时没打算走的申思杨,乖乖将杯子里的牛奶一饮而尽。   放下已经空了的杯子,擦干净嘴,他才出声问申思杨:“怎么还没回家?”   “跟陶元瑶调了班。”   陆堰闻言,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发现已经夜里九点多,他又抬眸看了眼申思杨脖子上的纱布。   干脆利落地合上手里的文件,拿过车钥匙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家。”   申思杨没有马上动:“送完我你还回来?”   陆堰脚步一顿,和申思杨短暂对视片刻后,他摇头:“不回来了。”   申思杨这才有所动作,他朝陆堰伸出手:“车钥匙给我,我来开车。”   公司离两人住的地方很近。   开车十分钟的路程。   仅仅十分钟的路程。   申思杨停车时,一扭头,发现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陆堰已经靠着车窗进入浅眠。   陶元瑶这几天加班到接近凌晨走时,陆堰都还在工作。   早上申思杨向陆堰汇报工作时,陆堰又已经处于完全清醒状态。   可想而知,陆堰这几天的睡眠时间加起来,可能都不一定有普通人一天睡得多。   车厢里很暗。   仅有远处路灯投过来的些许光亮。   微光下,陆堰的眉头紧蹙,面上是显而易见的疲态。   申思杨靠在驾驶座上,安静注视着陆堰没有出声。   十几分钟过去,副驾驶座上的人睫毛轻轻颤动,有要醒的迹象。   申思杨收回视线,将车熄火,仿佛刚到地方停车。   隔了一会,陆堰带着一丝倦意的声音响起:“到了?”   申思杨点点头看向陆堰。   陆堰揉了揉眼睛,注意到申思杨的视线,便也朝申思杨看去。   两人互相看着彼此陷入短暂的安静。   而后申思杨开口:“陆堰,你在做的是会让你开心的事吗?”   陆堰轻轻眨眼,注视着申思杨的目光深了两分。   他正在思考回答,忽地又听见申思杨说:“不是指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是指工作上的事。”   申思杨清楚记得,上个世界里,桑小十跟他说过,很喜欢金融相关的东西,觉得非常有趣。   而这个世界,陆堰既然能在大学里表现出那样的天赋,就说明一定也有喜爱的成分在里面。   人做喜欢的事情,是哪怕摔倒哪怕疲惫不堪,也始终会带着冲劲和心满意足的愉悦的。   可这几天的陆堰明显不是这样的状态。   他在展现才华,可灵魂却在枯萎。   陆堰到最后也没有回答开不开心的问题,他只是道:“是我的失职导致了你受伤,我有能力规避这样的风险,却不去做,这不应该。”   申思杨轻蹙起眉头。   正要再开口,陆堰却转移了话题:“明天早上你暂时先不用打电话来给我汇报工作。”   申思杨一愣:“为什么?”   陆堰轻声应:“明天我不上班。”   申思杨思索片刻,还是出声问:“有事?”   陆堰答应了一声。   答应完看见申思杨略带疑惑的眼神,最终还是开口解释:“明天是我爸妈的忌日。”   他的睫毛轻颤了两下,移开了落在申思杨身上的视线,才接上下一句话:“要去扫墓。”   ——   申思杨一个早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脑海里陆芫凯说陆堰父母的死是陆家大忌的话不断闪烁。   寻常离世一定不足以达到成为一个家族绝口不能提的大忌的程度。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   思索着陆堰应该已经差不多扫完墓,他给陆堰拨了通电话。   不成想,电话拨过去后,听到的是关机提示。   这么久以来,这是申思杨第一次拨陆堰的电话拨不通。   别说关机,以往陆堰的手机就是连欠费停机的情况都没有出现过。   电话自动挂断,回退到拨打界面。   吃完午饭回到总裁办的陶元瑶正好看到申思杨的手机界面,她出声提醒:“今天联系不到陆总的,工作上的事可以顺延到明天。”   申思杨闻言看向陶元瑶。   陶元瑶解释:“我第一年工作的时候徐特助跟我说的。陆总刚接手陆氏的时候,你这个位置还是徐特助的,你别看他岁数不大,据说他当年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就被老夫人挑走了培养,从陆总父亲接手陆氏开始,徐特助就已经坐在你这个位置上了。只是后来陆总上任后好像特别不喜欢他,这个位置上的人才开始频繁更换。”   申思杨听着陶元瑶的话,面露思索。   陶元瑶回到工位后许久,见申思杨一直没退出手机上的拨打界面,便又开口:“你要是找陆总真的有急事,可以打给徐特助看看。”   她说着看了眼四周,放轻了声音:“今天好像是陆总父母的忌日,我记得之前和徐特助共事的时候,他这一天的行程安排是陪老夫人去墓园扫墓。徐特助一直单独受雇于老夫人,这些年老夫人的决策基本上也都是由他出面下发,我觉得他的行程安排应该不会有太大变动。”   半个小时后,申思杨在再一次听到陆堰电话的关机提示后,终于还是将电话拨给了徐青文。   这一个多月,申思杨和徐青文基本都是靠邮件联系。   两人上一次通话,还是申思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   电话很快被接通。   徐青文那边很安静,然而他出声说话时,却明显压低了声音:“什么事?”   申思杨应:“公司里有事,联系不上陆总。”   徐青文的回答和陶元瑶说得一致:“不急的事情直接顺延到明天,急事就想办法顺延到明天。还有别的事吗?”   申思杨思索片刻,试探道:“比较急,你也联系不到陆总吗?”   徐青文的回答声尚未响起,申思杨隐约听见一个稍显年迈的声音。   “青文,去后备箱拿花。”   手机里传来一阵杂音。   申思杨隐约听见徐青文恭敬地应了一声,随后徐青文清晰的声音再次从手机里传出:“联系不到,今天没人能联系到陆总。记住这个日子,以后每年所有公事都必须避开今天,你自己想办法提前解决或合理顺延。我还有事,挂了。”   话音刚落,电话里便传来忙音。   周遭恢复安静。   申思杨听到了他正在不断加速的心跳声。   陆堰对他撒谎了。   收起手机离开办公大楼。   在赶往陆堰家的路上,申思杨脑海中不断回现昨晚和陆堰对话时的画面。   陆堰跟他说话的时候一贯是会看着他的,昨晚也是。   但昨晚有一句话例外。   ——要去扫墓。   陆堰在说这句话时,提前和他错开了视线。   申思杨一口气跑到陆堰家,开门进屋。   在客厅里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才上得二楼。   他刚才来时注意过。   陆堰房间的窗户紧闭,窗帘紧拉。   走到二楼卧室门口。   卧室门也同样紧闭着。   申思杨站在门口敲了几次门,等了会没等到动静,才抬手推开了面前的门。   今天是个阴天。   房间里一片漆黑。   申思杨的视线直直落到床上蜷起的一团里。   他搭在门上的手不自觉收紧。   好一会过去才放轻脚步,带上门往房间里走去。   床上的人静悄悄的许久不见动静。   如果不仔细盯着,甚至连呼吸的起伏都很难察觉。   申思杨以为陆堰睡着了。   走到床边,才发现陆堰是睁着眼的。   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没了往日里的鲜活,如死水般沉寂空洞。   申思杨就站在陆堰眼前。   可陆堰仿佛看不到他。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人,却好像被无形屏障隔进了触不到的时空。   申思杨的心像被猫抓得乱七八糟的毛线球。   他在床边静站了许久了,蹲下与陆堰平视,出声:“陆堰。”   床上的人没有丝毫反应。   申思杨又抬手,去碰陆堰的脸。   陆堰依旧没有反应。   申思杨逐渐觉出不对。   他刚才进屋时,仔细看还能看到陆堰的身体有轻微起伏。   此刻的陆堰却仿佛完全被冻住。   申思杨抬手探到陆堰鼻下,没探到呼吸。   陆堰在憋气。   申思杨瞳孔骤缩。   他一时间也顾不上其他,径直将陆堰从床上捞起,去掐陆堰的脸,试图把人唤醒让他主动去呼吸。   然而陆堰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漂亮的脸蛋因为缺氧逐渐涨红。   就在申思杨浑身发抖地掏出手机,准备打120时,陆堰仿佛终于撑到极限般,轻轻抓住申思杨的衣摆,胸膛剧烈起伏着重新开始呼吸。   颤动的长睫毛沾上因为痛苦而渗出的泪珠。   申思杨放下手机去拍陆堰的胸口,帮助陆堰顺畅呼吸。   陆堰空洞的瞳孔中终于凝出些许实质。   他的目光落到申思杨身上,轻轻眨了眨眼,手慢慢抬起,搭到了申思杨的手臂上。   申思杨出声哽咽:“我可以带你去医院吗?”   陆堰没有应声。   申思杨想到徐青文在电话里说的话——今天没人能联系到陆总。   他闭上眼:“你过去每一年,这个日子都是这么过的吗?”   陆堰还是没有应声。   申思杨睁开发红的眼重新看向陆堰:“可不可以告诉我发生过什么?”   他的手从陆堰胸膛上离开,抬手去擦陆堰眼角的泪光。   陆堰的呼吸逐渐回归平稳。   他定定地看着申思杨。   许久过去,终于有了些许反应。   他慢慢垂下眼,用轻到仿佛出口就会瞬间消散的声音应:“我杀死了……我的爸爸妈妈。”   作者有话说:   不是小陆的问题嗷,下章会解释 第40章 停留在阁楼里的男人13   陆堰除去会间断性地憋气外, 其余时间都很安静。   安静得仿佛灵魂飞去了别的时空,存在在申思杨眼前的只是一具躯壳。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深夜。   时钟跨过零点后,陆堰拉着申思杨, 缓慢地阖上眼入了眠。   申思杨看着怀里好不容易入睡的人, 半点不敢多动。   忘了是什么时候失去的意识。   再醒来时, 睁开眼被刺眼的光晃了一瞬。   他下意识抬手去挡,一只手先他一步挡在了他脸侧。   恍惚了一瞬, 申思杨终于看清对面正躺着个人。   陆堰侧躺在距离他半臂左右的位置。   抬着一只手替他挡住倾泻进屋内的晨光,正目光柔和地注视着他。   睡前的记忆逐渐上涌。   他顿时紧张的看向陆堰:“没事了?”   陆堰轻轻点头:“没事了,对不起,昨天吓到你了吧?”   申思杨紧盯着陆堰, 喉间干涩:“为什么……会那样?”   陆堰轻抿住唇, 和申思杨对视许久后,才轻声开口:“爸爸妈妈, 因为炭中毒去世的。”   炭中毒。   申思杨脑中滑过一道念头,正要开口问, 看到陆堰还蒙着一层水雾的眼睛,又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陆堰昨天的反应那么强烈。   就说明很有可能,他父母炭中毒的时候他也在场。   这种情况下任何相关的问题, 都无疑是逼他去回溯那段无法忍受的记忆。   两个人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安静地注视着彼此。   片刻后陆堰起身出声:“时间还早,你可以再多睡一会,早餐想吃什么?”   申思杨跟着坐起身:“我去弄吧, 你多躺会, 你昨天一天没吃东西吧?”   陆堰微楞:“你会做饭?”   申思杨轻笑:“当然, 就是没你做得好吃。”   他将陆堰按回到床上:“今天让我来露一手, 你想吃什么?”   陆堰脸颊微红:“我都吃的。”   申思杨静静注视陆堰片刻, 笑应:“那我就看冰箱有什么随意发挥了。”   陆堰一看就是经常在家里开火,冰箱里囤了不少东西。   申思杨拿出几颗蛋做滑蛋粥。   等粥的过程中,拿出手机准备找点营养菜谱。   刚按亮屏幕,就看见好几通未接来电。   工作日的时候,他的手机基本都会设置静音。   平日里在公司,手机就放在手边,不会接不到电话。   他看了眼未接来电。   全是徐青文打来的。   思索片刻,申思杨将电话拨了回去。   那边很快接通,徐青文略带不悦的声音响起:“你昨天去哪了?”   申思杨平静解释:“家里突发急事,走得比较着急,我今天会补上事假。”   电话那端沉默片刻:“你今天先不用去上班,老夫人要见你,你现在在酒店吗?我去接你。”   “不在。”   申思杨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九点。”   徐青文应了声「好」,就主动挂断了电话。   结束通话。   申思杨一抬头,看见陆堰正站在门口。   他率先出声:“徐青文,说你奶奶要见我。”   陆堰闻言,眉头轻蹙:“奶奶?”   “不想我去?”申思杨轻轻转动手里的手机,“那我现在打回去跟徐青文说我不见。”   陆堰注视申思杨片刻,最终摇头:“如果奶奶跟你说了什么不好的话,记得回来告诉我。”   申思杨笑:“好。你怎么下来了?”   陆堰走进厨房,看了眼正在煲粥的电煮锅,而后重新看向晨光下围着围裙的申思杨:“想看你做饭。”   ——   申思杨8:40回到酒店。   洗过澡换了身衣服,正好接到徐青文的电话。   徐青文不是一个人来的,带着司机。   申思杨上车后,两人各自坐在后排的两边。   徐青文的注意力一直在面前的平板上。   车子发动后他头也不抬地叮嘱申思杨:“到老夫人面前别乱说话,老夫人说什么,你应什么就是。”   话音落下后许久没得到回应。   他不悦拧眉,终于抬头看了申思杨一眼。   视线对上的瞬间,申思杨出声:“徐特助为陆氏工作多少年了?”   徐青文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申思杨轻笑:“那我问一点我关心的事,徐特助知道陆总的父母是怎么去世的吗?”   徐青文看着申思杨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   申思杨表情不变:“如果徐特助不知道,我就只能去问老夫人了。”   徐青文不悦开口:“你对你的身份认知好像不够清晰,老夫人才是你的雇主。”   申思杨语气轻松:“也可以不是,试用期三个月内,我只需要提前三天报备并提交辞呈,就可以解除这份劳动合同。如果徐特助不想我问老夫人,你可以现在把我在路边放下。”   徐青文收起手上的平板,面露怒意专注看向申思杨:“不要把聪明才智用在这些歪门邪道上。”   申思杨不言语,沉默与徐青文对视。   几分钟无形的刀光剑影后,徐青文冷声开口:“炭中毒。”   申思杨不接受这个答案:“我要知道具体原因,因为什么炭中毒,他们去世的时候陆总在不在现场,是什么导致了他们的死亡。”   徐青文注视着申思杨,面色逐渐不善。   片刻后,他将窗户放下来一条缝,呼吸着窗外涌入的新鲜空气,冷硬道:“这不是我能知道的事。”   申思杨语气自然:“哦,那我去问老夫人。”   说完就不再看徐青文,仿佛已经接受了这个答案,并且做好决定。   “你既然有本事留在陆总身边一个多月,这么关心他的事,为什么不问他本人?”   申思杨冷嗤一声:“那你为什么不让我问老夫人?”   他重新看向徐青文,眼底彻底没了温度:“针扎到老夫人身上老夫人会疼,扎到陆总身上陆总就不会疼了?”   徐青文看着申思杨冷凝的脸庞,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烧炭自杀。”   尽管已经猜到,但在听到答案的瞬间,申思杨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地狠跳了一下。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才有足够力气问出下一句:“他们带着陆堰一起烧炭自杀?”   徐青文满脸错愕,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申思杨称呼上的变化:“你怎么会知道?”   申思杨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一瞬间被抽光。   陆堰昨天痛苦的每个瞬间不断在脑中浮现,心脏揪疼得他恨不得现在马上下车去找陆堰。   勉强让大脑保持住清醒,他再次开口:“陆堰说他杀死了他的父母。”   徐青文脸上的错愕更甚,以至于他根本无法分出多余的心思,去想陆堰为什么会跟申思杨说这些话。   他大脑一片空白地看着申思杨许久,脸上罕见地浮现了些许无力的个人情绪。   他摘下眼镜,闭上眼捏着鼻梁,叹气道:“陆总为什么会这么说。”   申思杨再次问:“所以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青文的防线明显降低许多。   他抬手揉了把脸,重新戴上眼镜,终于开口:“的确是陆总父母带着陆总烧炭自杀的。他们吃了安眠药,没给陆总吃,所以陆总半途醒了。醒来后的陆总发现房间的窗户和门都被封死了,只有通往阁楼的通道是可以打开的。陆总爬上阁楼,打开了阁楼的窗户,可惜没能成功出去,晕倒在了窗边。等被人发现的时候,陆总父母已经去世了,陆总因为摄入量不多,成了那场事故里唯一的幸存者。”   “他当年几岁?”   徐青文轻叹一声:“七岁。”   申思杨降下车窗,任由窗外的热风扑在脸上。   “原因呢?”   徐青文扶着额,这一次没再应声。   申思杨见状继续道:“和陆氏有关。老夫人厌恶私生子,绝不可能让私生子继承陆氏,可陆堰的父亲是个画家,他并无从商意愿。”   徐青文再次看向申思杨,眼神逐渐变得复杂。   短暂的沉默后,他最终还是开了口:“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你既然跟了陆总一个多月,应该能看得出,陆总非常有经商天赋。如果没有当初那场意外,陆总父亲只需要多熬几年,熬到陆总长大,就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了。”   “意外?”   徐青文缓慢点头,平日里的精英形象全无,一下子仿佛老了好几岁。   “陆总父亲的确无心从商,所以在被要求继承陆氏后带着他的夫人离开了。老夫人的人找到了他们,然而就在带他们回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陆总母亲在这场车祸里失去了双腿,她是一名非常优秀,即将要登上国际舞台实现梦想的舞蹈家。失去双腿对她造成了非常严重的打击,陆总父亲也在愧疚和继承家业的痛苦中,逐渐产生了心理问题。”   徐青文摘下眼镜轻轻摩挲:“他们走得非常突然,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带上陆总一起,如果是怕陆总重蹈他们的覆辙,又为什么没给陆总喂安眠药,给他留了一条后路。这条后路究竟是他们留给陆总的,还是留给他们自己的,已经无从得知了。”   “所以呢?”申思杨声音里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怒火,“你们想不通,就频繁在一个孩子面前提你们的猜想?”   徐青文一愣,没有马上明白申思杨的意思:“什么?”   “因为他是幸存者,因为他已经到了窗边,你们是不是就会问他,「为什么你就不能再多坚持一下?只要你坚持到外面喊来人,你的爸爸妈妈就不会走了。」甚至还有可能问,「你的爸爸妈妈没有给你吃安眠药,就是为了让你去救他们啊,为什么你都走到窗边了,能救你自己了,却救不了他们呢?」”   徐青文哑口无言,许久过去才沉声道:“陆家人多口杂,这也是无法避免的事。”   “无法避免?”   申思杨冷笑:“能管好那么大的企业,管不好家里几十人的闲言碎语?是根本没有人关注过他的心理问题吧?没有人会去想他只是一个连是非都无法分辨的七岁小孩,他所有的信息来源仅限于周遭人的言语。大人都不一定能想通的道理要一个小孩怎么去想通?你们就硬生生让他从一场事故的受害者,变成了根本就无罪的加害者。”   车厢里彻底安静下来。   久久不闻人言,只有风不断灌入的响声。   ——   轿车开进一处庄园,在庄园的主楼前停下。   徐青文带着申思杨径直绕去了主楼后的花园。   后花园的圆桌前坐着一个两鬓发白的女人。   岁月的痕迹无法掩盖女人出众的容貌和气质。   她端坐在圆桌前,手里端着杯冒热气的茶水。   姿态优雅,动作从容。   不难叫见者窥出其年轻时的风华。   徐青文恭敬地走到女人身边:“夫人,申思杨来了。”   女人不急不缓地放下茶杯,转身看向申思杨。   将人细细打量了一番,她语气平常出声:“听青文说你留在小堰身边有一段时间的时候,就想见见你了。挺好奇什么样的孩子能入小堰的眼,现在看,是个好脾性的聪明孩子。”   “这次找你来只有一件事,不难。”   女人招呼申思杨坐下:“既然你能留在小堰身边这么久,就说明你一定有被小堰看中的过人之处,我希望你能把这些过人之处列出来交给青文,好让他学习后逐渐取代你,坐上你现在的位置。”   申思杨眉头轻蹙。   女人露出和善的笑:“放心,等青文成功后,我会给你一笔可观的赔偿。你这个位置本就该是青文的,有青文在,一定会让小堰的事业发展得更顺风顺水。”   申思杨摇头。   女人看着他的眼神里多了一分打量:“原因。”   申思杨淡声道:“没有人能复刻我,我也不会去做人为替陆堰筛选他周遭人去留的事。”   女人露出一抹笑:“是个有趣的孩子。可你要知道,你现在拒绝我,等同于失去这份工作,并且得不到任何赔偿金。”   申思杨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女人沉默地打量申思杨片刻:“我允许你开一个条件。”   申思杨再次摇头,而后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老夫人,您爱陆堰吗?”   没等女人有反应,站在一旁的徐青文率先警告出声:“申思杨。”   女人抬眸看了徐青文一眼,视线又落回到申思杨身上:“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申思杨认真道:“因为我觉得陆堰很爱您。”   这个回答令女人愣住片刻,她看向申思杨的目光终于变得认真:“是什么让你感觉小堰很爱我?”   “陆堰父母去世后,他是不是从未去父母墓前看过?”   徐青文的警告声再次响起:“申思杨,你……”   女人抬手制止住徐青文的后话:“让他说。”   她脸上的平静出现了一丝裂纹,但还是语气不变应申思杨:“是,你想说什么?”   “您觉得他为什么不去父母墓前?”   女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徐青文在这时开口:“夫人,对不起,是我失职将陆总父母的事情告诉了他。”   女人摇头:“我了解你,能让你开口,说明这孩子事先掌握了一部分信息,并且懂得利用。这倒是不奇怪能在小堰身边留那么久了。”   她重新看向申思杨:“你已经知道原因,无需再问我。”   申思杨再次问女人:“您觉得,他是因为怨恨他父母差点夺走了他的性命吗?”   女人没有出声,算是默认。   申思杨摇头:“不是。他没有怨恨过他的父母,他家里甚至还挂着他父亲曾经画的全家福。他不去看,是因为他觉得是他害死了他的父母。是没能够撑着爬出阁楼里那扇窗去求救的他和陆氏这份沉重的家业,一起杀死了他的父母。”   申思杨的话像一颗地雷砸下。   女人的面上出现了片刻的恍惚,她似乎被拉扯回某段记忆,面容一瞬间变得苍老。   “他从来没有走出过他父母去世的那一天,每年的那一天,他都会回到当年,重新体会一遍当时的窒息、绝望、痛苦。他会一次又一次屏住呼吸到实在无法忍受,才会允许自己吸入新鲜空气。如果未来,某一次他经历这份痛苦的时候正好求生意志薄弱,他就真的可能永远停留在过去,再也无法往前走了。”   后院里挂起一阵风,吹得树叶飘落。   一贯在人前保持仪态的女人,许久未见得在人前红了眼。   申思杨注视女人许久,继续开口:“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有如此卓绝的经商天赋,接手陆氏后却一直没有做出过任何成绩?”   女人朝他看来。   答案已经在女人眼底,但申思杨还是直白剖出:“因为在他眼里陆氏和他同罪,这偌大的企业下流着他父母的血。他往上走的每一步,都是蹚着他父母的血过的。可就算如此无法忍受,他还是闭着眼坐上了这个位置,甚至愿意让您以近乎监视的形式在他身边放人,您觉得是为什么?”   风卷着落叶发出簌簌的响声。   申思杨又问了一遍最开始的问题:“老夫人,您爱陆堰吗?”   ——   7:20闹铃响起,申思杨摸过关掉。   习惯性要给陆堰拨去电话。   刚点进通讯录,忽然想起他现在已经不用做晨间汇报了。   昨天和老夫人说完要说的话,他便辞去了这份助理的工作。   按灭屏幕,他翻身从床上坐起。   洗漱完换了套常服,便往陆堰家走去。   到陆堰家楼下,他仰头往二楼看了眼。   陆堰房间的窗户半开,风卷着窗里的白纱轻动。   申思杨收回视线正要去开门,门先一步自己开了。   看着门里面的人,他轻笑:“又看见我了?”   陆堰点头,侧过身让申思杨进屋:“你早上没有给我打电话。”   申思杨走进屋笑弯了眼:“你怎么不给我打?”   陆堰温声应:“怕你还在睡觉,会吵醒你。吃过早饭了吗?”   申思杨摇头。   陆堰闻言往厨房走:“我煮了粥。”   不多时,他从厨房端出粥放到餐桌上,而后在申思杨身旁坐下。   申思杨喝了两口粥,感觉到陆堰的视线一直紧锁在他身上。   他停下动作,转身看向陆堰:“怎么一直看着我?”   陆堰目光柔和:“奶奶昨天找我聊过了,谢谢。”   申思杨轻笑:“你以后怎么打算?”   陆堰的视线越过申思杨,落到申思杨身后的桃树上。   后院的桃树上少了些许果实,是前段时间他和申思杨分吃的。   但自从那天在车上说清楚关系后,他就再没能将桃子送出给申思杨了。   他收回视线:“今天奶奶会来公司,等将手头上的事情全部处理好,再做打算。”   话落,他垂下眼,静默片刻后,再次出声:“申思杨,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   晨光下,浓密的长睫毛轻轻扇动,漂亮的唇形轻抿成一条直线。   “爸爸妈妈是在爷爷去世后不久走的,这些年奶奶自顾不暇,我已经习惯没有人关注我的感受了。可是徐青文说,你昨天和他们沟通的时候,一直都是站在我的角度,他说你很关心我。申思杨,你……”   有些话说出口一次被否定了,想再说第二次就变得极其困难。   陆堰的嘴唇在轻咬下逐渐发白,也始终没能够问出后面几个字来。   直到申思杨主动开口:“嗯,我喜欢你。”   陆堰一下子抬头,看向申思杨,漂亮的眼睛逐渐睁圆。   申思杨对上陆堰的目光,再次开口:“但如果我说,我的喜欢是有期限的,你还会要吗?”   陆堰浑身一僵:“什么意思?”   他的眼尾缓慢向下:“你以后还会喜欢别人吗?”   申思杨摇头:“我不会喜欢别人,可我没有办法长久地陪伴你。我可能只能在你身边一年,或者一个月,甚至可能只剩下一天。”   陆堰轻轻眨眼:“为什么?”   申思杨深吸一口气:“我给不了你具体的原因,像我当初说我必须要当你的助理满一个月一样。甚至连我也不知道我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在什么时候离开你,可能是因为病痛,可能是因为意外,也可能……”   他闭上眼:“像你最害怕的那样,上一秒我们还在说话,下一秒我就在你身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申思杨话落的一瞬间,陆堰只觉得整个人像是一瞬间被扔进深海。   冰冷的海水将他挤压成一团。   明明只是假设的话语,他却好像亲身经历过那种痛和绝望般。   他煞白着一张脸,倾身将申思杨抱住。   怀里的人身体温热。   明明搂住了实实在在的人,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搂住。   陆堰埋首在申思杨颈间。   申思杨的话听起来没有道理又不可思议,可他忽然就不想要深究原因了,因为不重要。   许久后找回声音,他没有犹豫出声:“要。”   “为什么?”申思杨问出这个困惑他许久的问题,“为什么明明知道以后会痛苦,现在还是要爱我?”   陆堰的睫毛在申思杨颈间轻轻扫过。   “不会痛苦。会难过,会想念,但是不会痛苦。遇见你,本身就是一辈子不可能再拥有第二次的幸运了。”   作者有话说:   越写越觉得杨杨比较适合酷哥长相,可惜当年给他约了张可爱脸蛋,15551 第41章 停留在阁楼里的男人14   幸运。   申思杨轻轻眨眼, 眼泪毫无预兆地从眼眶中滚出。   他回搂住陆堰,感受着陆堰怀抱的温暖,轻声呢喃:“幸运的是我才对。”   申思杨在陆堰的注视下吃完一顿早餐。   吃完后打算起身收拾碗碟, 被陆堰抢先了一步。   将碗碟放进洗碗机, 陆堰重新走出厨房, 问申思杨:“你今天还去公司吗?”   申思杨摇头:“不去了,也没有东西放在公司。”   陆堰闻言点头, 又温声问:“那你今天什么安排?”   “找房子。”申思杨坐在桌边托着腮,“昨天跟徐青文说好会在两天内从酒店搬走,之前租的房子因为这份工作退了,所以要重新找住的地方了。”   快要走到桌边的陆堰脚步一顿。   他耳根渐渐发烫, 停顿了一会才重新走到桌边坐下, 轻声问申思杨:“你对住的地方有什么要求?”   申思杨看向陆堰。   见着陆堰认真又藏着一点期待的双眸,他忍不住笑开:“没什么要求, 住得舒服就行。”   陆堰看似在深思地点点头,隔了会, 对申思杨提议:“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搬来我家。”   申思杨看着陆堰,笑意加深。   陆堰一抬眸瞥见申思杨的笑, 脸瞬间红了, 混乱地开口解释:“我没别的意思,我家有客房的,而且这里离你住的酒店很近, 搬家比较方便。”   申思杨也看似深思地点点头, 过了会道:“不过我爸妈住得离这也不远, 酒店里东西不多, 开车一个半小时, 一趟就能把东西全搬过去。”   陆堰轻抿住唇,有些失落道:“这样啊。”   “但是我觉得你的提议不错。”   申思杨忍不住笑出声:“毕竟住得近,有利于和喜欢的人培养感情。”   陆堰一下子坐直了看向申思杨。   他几次张嘴,也不知道究竟要说什么,最后只是红着脸温声道:“我帮你搬家。”   “不用,你今天不是还要去公司嘛。我东西不多,这么近的距离,一会就搬好了。”   申思杨说完转移开话题:“你晚饭回来吃吗?”   陆堰思索片刻,点点头:“可以回来。”   “那晚上我做饭。”申思杨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没到八点,我们现在去趟超市?”   陆堰脸上浮现温柔的笑,应:“好。”   ——   因为过多的事务,比预计的下班时间迟了一个小时。   陆堰提前给申思杨发过短信。   日子进入十月后,傍晚六点半左右已经见不到太阳。   天灰扑扑的。   陆堰推开门进屋,看见亮着暖黄色灯光的客厅,神情有一瞬的恍惚。   客厅中央的长沙发上,申思杨穿着质地柔软的一整套乳白色睡衣,阖着眼微蜷在沙发中央。   他搭在肚子附近的那只手上虚握着遥控器,正在播放的电视机里间断地响起剧中人物的对话声。   沙发尽头是落地窗外随风摇曳的桃树枝。   枝叶摆动,果实碰撞。   熟透了的桃子,和此刻沙发上熟睡中人的脸庞是一个颜色。   陆堰站在门口,眼前的画面定格。   他忽然有点迈不出脚步。   好像曾几何时,无数次类似的画面出现在眼前。   可只要他一走近,眼前的一切就会无情碎裂开。   握在门上的手逐渐收紧。   感觉到入夜微凉的风从身后往屋里灌,他才回过神来有了动作,快速进屋将门带上。   屋里有饭菜的香气。   陆堰路过桌旁,见桌上的菜全都封着保鲜膜。   保鲜膜内侧有一层细密的水珠,距离菜炒出来应该还不太久。   陆堰放轻脚步走到沙发前。   轻轻将茶几抽屉里的薄毯拿出替申思杨盖上。   见沙发上的人没有要醒的迹象,他一时间没再有别的动作,半跪在沙发前,静静看申思杨熟睡中的脸。   申思杨睡觉时呼吸很浅。   有些婴儿肥的脸因为侧睡挤出些许肉,呼吸间嘴巴轻轻张合。   这个姿势让陆堰不自觉想起两人上一次在车里接吻。   申思杨人看着瘦,脸上肉却很多。   接吻时蹭到脸颊,就让人忍不住想要抬手捏。   不合时宜的回想令陆堰面红耳赤。   他下意识想要后退让这种莫名的暧昧氛围散去。   一时没注意,腿撞到茶几旁的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响。   垃圾桶早上刚倒过,里面没什么东西。   但突兀的响声吵醒了沙发上熟睡的人。   陆堰将垃圾桶扶起,转回身,就看见申思杨睁开了眼。   申思杨微微侧过脸,露出被沙发压出红印子的半边脸。   带着些许困倦的视线落到陆堰通红的脸上,他轻笑了一声:“脸怎么这么红?”   陆堰抬手贴了把脸,烫得能把他的手烤熟。   他跪坐回沙发旁,注视申思杨片刻后,开口:“我已经做好打算了。”   申思杨温声应:“嗯,是什么?”   陆堰的眼底流露出些许紧张,他看着申思杨认真开口:“申思杨,你愿意陪我创业吗?”   脑海中一道声音跟随闪过,申思杨瞬间眼眶发烫。   他展开笑:“愿意啊,非常愿意。”   似乎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得到肯定回答。   陆堰愣在原地,一时间竟没想好怎么回应。   直到申思杨再次开口:“还有别的问题吗?”   陆堰疑惑:“别的问题?”   申思杨的视线在陆堰依旧红着的脸上轻轻扫过,最后落到陆堰泛着水光的唇上。   “我以为你还会想问,「我可以吻你吗?」”   陆堰倏地睁大眼,脑袋空白了一瞬。   视野里申思杨唇角浅浅的酒窝时隐时现。   他垂下眼:“可以吗?”   申思杨抬手贴到陆堰颈间,将人拉到面前。   轻声应:“可以。”   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睡醒后独有的懒意。   而后便径直吻住了陆堰。   客厅里一时间变得无比安静。   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响声混着电视里主人公的对话声,逐渐都变得悠远。   申思杨应该是在炒完菜后洗过澡,所以才换了身舒适的睡衣。   他身上有着淡淡的沐浴露清香,皮肤温软。   一吻落下,陆堰的眸色逐渐变深。   他轻微呼吸不顺地注视着申思杨,终于有勇气把问过一次的话再问出口:“我们这次……算交往了吗?”   申思杨点头,抬手捏陆堰的耳垂:“没有发烧,我很清醒,不会反悔。”   陆堰顷刻间化被动为主动,将申思杨抵进沙发深处。   明明算起来只能算是第三次接吻,却契合得仿佛吻过成千上万次一般。   陆堰再一次忍不住抬手掐住申思杨脸时,申思杨忽地笑出了声。   陆堰动作一顿,蒙着水雾的眼睛看向申思杨,轻声问:“怎么了?”   申思杨摇头:“没有,只是好奇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捏我的脸。”   陆堰思索着申思杨的话,拿脸颊轻贴了一下申思杨的脸:“很舒服。”   话音刚落,他的脸就被申思杨捏住了。   陆堰一愣,有些迷茫地看向申思杨。   申思杨逮着手里的脸一通揉捏。   见着不管怎么揉都漂亮得不像话的脸,又重新将人拉过亲。   电视剧播完进入广告阶段。   沙发上的两人颠倒了位置。   申思杨懒洋洋地趴在陆堰身上,出声提醒:“该吃饭了。”   陆堰揉着申思杨的头发轻声应,也不见动。   片刻后申思杨又道:“吃完饭我们去把后院的桃子全摘了吧,感觉再不摘就要坏光了。”   陆堰轻笑:“好。”   “还是先去江边散步吧。”申思杨又改口,“先饭后消食,再回来摘桃子。”   陆堰轻搂住申思杨,感受着怀里人真实的体温和重量,他再次应:“好。”   ——   入秋后的天冷得很快。   三不五时的冷空气让人恍惚置身寒冬。   从新租的办公大楼走出。   迎面袭来一阵冷风,申思杨一口气将外套拉链拉至最顶上。   手刚松开拉链。   陆堰就非常自然地替他将领子翻好,而后拉着他的手塞进自己口袋。   陆堰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处理好陆氏的工作交接。   而后两人寻找比对了三天,租下了这栋办公大楼的一层。   “员工打算怎么找?”申思杨的胳膊在陆堰的胳膊旁轻轻晃动,笑问,“有从陆氏撬人吗?”   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陆堰真的点了点头:“有,你也认识。”   陆堰说「你也认识」的时候,申思杨心底就有数了。   推开包间门,看到饭桌上正在跟几个年轻男女笑谈的陶元瑶,申思杨面露了然。   两人的进门打断屋里人的谈话。   陶元瑶扭头,看到和陆堰一起进屋的申思杨,也不见半点惊讶:“就猜到你是跟陆总跳槽了,有眼光。”   申思杨轻笑:“你眼光也不赖。”   除去陶元瑶外,房间里还有七个年轻男女。   明显都是陆堰认识的人。   陆堰进屋后礼貌地跟每个人浅浅打过招呼。   带着申思杨找座位坐下,他轻声解释:“都是大学校友。”   陶元瑶在一旁笑着接话:“我只是在校友群里说了一句陆总要出来单干了,一下子把这群家伙全炸出来了,还有几个今天没能赶来的。”   这话开了个头,众人顿时又你一言我一语起来。   菜陆续上齐,觥筹交错间,众人几次举杯。   “祝我们公司,三年上市!五年百强!”   “哈哈哈,一个个梦想飞出天际,喝了这杯赶紧回去洗洗睡吧。”   “这可是陆堰!到现在还是学校传说的陆堰!”   “跟着大神走,路,不可能歪。”   包间里一片欢声笑语。   陆堰发现申思杨喝了两杯就有些微醺后,静悄悄将他手边的酒换成了牛奶。   一顿饭吃到夜里九点,众人趁兴离去。   两人落在最后。   送走所有人后,陆堰拿出手机正要打车,被申思杨抬手按住:“从这到家走路要多久?”   陆堰打开地图:“一个小时。”   申思杨轻笑:“那就先逛一会消消食,等走累了,再打车。”   夜里的凉风扑面。   陆堰将手机放回口袋,替申思杨将衣服拉好,牵过申思杨的手:“好。”   两人一开始并排走。   走着走着,申思杨忽然走到陆堰跟前,转身静静地注视着陆堰。   陆堰拉着申思杨替他注意前方的路,柔声问:“怎么了?”   申思杨眼底攥着温柔的笑意:“在想,我们家陆堰的大学时期,究竟有多闪闪发光。要是能亲眼看见就好了。”   陆堰缓缓笑开:“家里有录像,回去给你看。”   申思杨弯着一双眼睛:“好。”   两人走到一盏路灯下,申思杨忽然停住了脚步。   “陆堰。”他轻声唤。   “嗯?”陆堰温声应。   “你说过,想要我尽情做我喜欢的事。”   申思杨迈出一步,和陆堰足尖相抵,抬手将人搂住,温暖的声音响起在陆堰耳侧。   “我也一样。我也想要你,毫无负担、快快乐乐地尽情做喜欢做的事。” 第42章 停留在阁楼里的男人15   深夜。   申思杨捂着鼻子, 小动作从床上起身。   拿开身旁人搭在腰上的手,正打算从床尾走。   下一秒就被拉住了手臂。   “怎么了?”陆堰满是困倦的声音响起。   申思杨在黑暗中还没想出回应,床头灯就亮了。   借着暖黄的灯光看到申思杨指缝间渗出的血, 陆堰瞬间清醒。   迅速从床头抽过纸巾, 他焦急问:“哪里流血了?”   申思杨接过纸巾捂着鼻子, 微仰头下床:“鼻血。”   陆堰打开大灯,拧着眉带申思杨进浴室。   等鼻血止住, 替申思杨洗干净脸,他回到卧室翻找出车钥匙:“我们去医院。”   申思杨拉住陆堰,拿过手机给他看时间:“现在凌晨三点,明天还要早起。我就是上火, 不用去医院。”   陆堰的眉头还是拧着。   申思杨只好趴到他背上, 主动招供:“晚上太饿了,我就把冰箱里的小龙虾拿出来蒸了。蒸完想问你要不要吃的, 看你睡得太熟了,就没忍心叫你。”   他说着, 搂着陆堰的脖子,整个人往前倾,拉开下唇给陆堰看:“还起了个泡。”   陆堰的视线从申思杨嘴唇内侧的小泡上扫过, 终于把车钥匙放下。   但放下车钥匙后还是往外走。   申思杨挂在他身上, 跟着他一起往外挪,问:“去哪啊?”   陆堰温声应:“泡凉茶。”   申思杨展开笑,脸在陆堰颈间轻贴了一下。   陆堰直接将他整个人背起。   开着冷气的卧室在两人身后远去。   “还是这几天太热了。”申思杨趴在陆堰背上轻喃, “明明都已经快十月了。”   陆堰托着背上的人形树袋熊, 到厨房泡了杯凉茶。   树袋熊接过冒着热气的凉茶, 忍不住叹了口气感慨:“连凉茶都是热的。”   陆堰笑着将人接到身前抱着, 按灭厨房的灯往楼上走:“可以在空调下放凉了再喝。”   回到卧室, 空调吹出的冷风瞬间赶跑了燥热。   陆堰将凉茶放到正对着空调的地方。   而后抱着申思杨在床边坐下。   申思杨稍微往后挪了些许,看向陆堰:“你先睡吧。”   陆堰轻轻摇头,又抬起申思杨的下巴,细细看了眼申思杨刚流过鼻血的鼻子:“不太困,等你喝完凉茶。”   “还不太困。”   申思杨的大拇指指腹轻擦过陆堰眼下的青黑:“你这几天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说话间轻顿了片刻。   房间里响过好一会的空调出风声。   申思杨才放轻声音继续:“是不是在担心后天?今年还是要请假吗?”   陆堰微仰头看着怀里的人。   许久过去也没有应声,最后只是将脸贴到申思杨胸前,静静地听着申思杨平稳的心跳声。   等了十多分钟凉茶晾凉。   申思杨一口气喝完,和陆堰重新躺回被窝。   圈着陆堰的脖子躺在陆堰怀里,一片寂静中申思杨温声开口:“如果后天你没事,可以带我去见见你的爸爸妈妈吗?”   陆堰抬手将申思杨的胳膊轻轻圈住。   许久的沉寂后。   “好。”   ——   第二天,两人一切照旧。   陆堰的新公司最近正处于上升期,办公区从原来的一层扩租到两层。   这一年里,两人很少有在家吃饭的时候。   少有的周末能自己在家做饭,其余时间基本都是在公司草草解决。   因为陆堰前几天的加倍工作,两人今天得以提前回家。   难得一次下班时天还亮着。   申思杨坐上车提议:“晚上我们自己煮饭吧,煮点清热解毒的菜。”   他说着放下车前的镜子,扯着下唇,看嘴里经过一晚上明显大了一圈的小泡。   “我忏悔,我以后绝对不会在深更半夜吃小龙虾了。”   想了想到底还是补上一句:“单指夏天。”   念叨完正要去摸药,药先一步到了陆堰手里。   陆堰示意申思杨转向自己这边。   拿过棉签沾了药,动作很轻地替申思杨涂上。   涂完后将垃圾扔进车上的小垃圾桶,拉过申思杨在他柔软的脸上亲了一下,温声问:“去家附近的超市?”   申思杨想了想:“去上个月去的那个市场吧,我记得那里有苦瓜。”   陆堰闻言忍不住笑:“上一盘苦瓜,你只吃了一口就说那是你的天敌。”   申思杨乐了,直接松开正要系的安全带,凑到驾驶座一把勒住陆堰的脖子:“你还有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   陆堰逐渐笑开,眼底漾着柔软的星光:“相信你这次一定会有所进步。”   申思杨这才满意地回到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出发!”   吃完饭才是平时的下班时间。   今天的天气比昨天凉快些。   入夜后凉风习习。   两人到江边逛了一圈。   回家后,申思杨闲来无事,翻找出一个月前超市购物抽奖中的泡澡球。   一共三个,粉绿蓝三种颜色。   他躺在陆堰腿上,摊开说明书轻念:“蓝色的清爽肌肤,粉色的水油平衡,绿色的滋养肌肤。”   刚念完,就和低头看他的陆堰对上视线。   视线相触的瞬间,申思杨盖下说明书,举起泡澡球,笑开:“泡吗?”   淡蓝色的水在浴缸里泛起波纹。   水溅到浴缸外的瓷砖上。   申思杨泡粉了的手抵在墙壁的瓷砖上,有些难以忍受地扭头看陆堰。   陆堰的身材比例非常标准,白皙的皮肤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   漂亮的脸蛋被浴室的热气蒸红,脸颊上挂着刚才动作间溅上的水珠。   注意到申思杨的视线,他停下动作。   原本掐在申思杨腰?间的手抬起一只落到申思杨脸上,轻轻舒展申思杨微拧的眉头。   略微呼吸不顺地温声问:“不舒服?”   申思杨摇头。   已经没什么力气的手干脆从墙上收回,转而圈到陆堰脖子上。   动作间不小心蹭到,他险些腿?软得直接摔回浴缸里。   “我只是在思考。”   出口的声音不受控地带着点哑:“二十五岁了还会再长大吗?”   陆堰愣怔了几秒,注意到申思杨视线投注的地方,漂亮的脸蛋瞬间涨红得仿佛能冒烟。   他将申思杨搂进怀里。   申思杨扭不过来,只能松了圈在陆堰脖子上的手,凉飕飕补上一句:“还长。”   陆堰掐住申思杨的脸将人吻住,防止他再说些更要命的话。   过了零点,到两人躺到床上准备睡觉为止,陆堰都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反应。   申思杨忍着困意等了等,确认陆堰正常入睡后,悬了一天的心终于放下。   可惜好景不长。   申思杨在凌晨五点左右被身旁的动静惊醒。   因为本就留着心睡得不深,陆堰只是一些轻微的小动作就让申思杨迅速醒来。   彼时窗外的天刚泛起鱼肚白,屋里只有一点微弱的光。   和一年前申思杨闯入这间房时见到的一模一样,陆堰蜷缩成一团,正在因为极度的缺氧急速呼吸着新鲜空气。   申思杨瞬间起身打开暖黄的床头灯。   他跪坐到陆堰身旁轻拍陆堰的脸。   没有反应。   灯光下,男人漂亮的双眸空洞。   呼吸渐渐平稳后,又呈现出那种,令申思杨看了就浑身发冷的失魂感。   一年的跨度并没有帮助陆堰走出七岁那年的事故。   又是一整天的煎熬。   时间跨过第二天凌晨,陆堰才阖上眼逐渐变得平静。   申思杨等人睡熟,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下楼到厨房拿出电煮锅煲粥。   两人一整天都没有吃饭。   淘好米放进电煮锅。   等待的时间里,申思杨从冰箱随便拿了两个面包充饥。   冰冷的食物对胃有些许刺激。   只吃下半个他便不舒服地将面包放回到冰箱,接了杯温水端在手里,出神喝着。   定时20分钟的闹铃响起。   申思杨重新揭开电煮锅的盖子,将红枣枸杞放入,调档到自动后,回了二楼。   陆堰没醒。   只是睡得不太安稳,手抓着被子眉头紧蹙着。   申思杨躺到他身边。   拿走被子,将自己的手塞进陆堰手掌心。   熟睡中的人终于舒展开眉头。   陆堰是在清晨五点半醒的。   醒时申思杨还没睡。   注意到身旁人缓缓睁眼,申思杨轻声问:“饿了吗?”   陆堰的睫毛轻轻颤动几下后,逐渐清醒过来。   他没有马上回应申思杨的话。   注视申思杨片刻后,倾身将人搂进怀里。   “对不起。”   申思杨轻拍着陆堰的背:“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道歉。”   他的视线落到陆堰身后的白墙上。   半晌后垂下眼,柔声询问:“陆堰,我们去找心理医生看看,好不好?”   ——   申思杨坐在医院过道的长椅上。   手里的水已经喝完,陆堰还是没从诊室里出来。   他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   陆堰已经进诊室四十分钟了。   紧张让喉间再次变得干涩。   申思杨起身,打算再去楼下买瓶水,对面的门开了。   陆堰从诊室里走出,如果不是脸色有些苍白,表情上几乎看不出与平时的差别。   看到申思杨,他露出一抹和往常一样柔和的笑。   申思杨上前正要询问情况,医生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家属进来一下。”   申思杨脚步一顿,看向陆堰。   陆堰主动走上前,拿走申思杨手里的空水瓶,揉了揉申思杨的头发,温声道:“进去吧。”   说完便拿着空水瓶往附近的垃圾箱走去。   申思杨的视线追随陆堰片刻,才收回,抬脚迈入眼前的诊室。   诊室里坐着的是位年长的女医生。   女医生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尽管盯着手里的记录文档眉头轻蹙,也难掩其身上温和包容的气息。   余光注意到对面有人坐下,医生才将文档放到一旁,抬头看向申思杨。   “你是他朋友?”   申思杨解释:“爱人。”   医生表情如常,点点头继续问:“对他的童年经历了解多少?”   “大致清楚。”   医生表情沉重地抬了抬眼镜:“他这种情况属于典型的幸存者内疚,按理说只要在事发后及时接受正向人为干预,并不会对正常生活造成影响,更不用说演成现在这么严重的情况。”   说话间,她重新拿过文档翻看:“思维定性的时候年纪太小,又多年没有接受过正规干预矫正,家属要做好打一场持久战的准备。”   “治疗溃烂旧伤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用刀划开伤口,割掉所有坏死的腐肉,再上药。但拿刀划开伤口、割掉腐肉的这个过程,对患者来说是极其难熬的,甚至有非常大的可能失败。心理治疗最关键的是患者本人的意愿,医生只能起辅助疏通作用,这个过程中家属也要积极配合。”   放下手中的单子,医生打印好病例:“去付款拿药吧,下周这个时间再来。”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停留在阁楼里的男人16   申思杨来到这个世界跨的第二次年, 还是没能和陆堰一起。   他要跟爸妈回老家,陆堰要在老宅陪着奶奶。   老家的过年热闹得让申思杨又有几分置身现实般的错觉。   吃完年夜饭,费了些时间甩开家里的几只皮猴, 申思杨走到附近的田野间给陆堰打视频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   和申思杨这边的热闹不同, 陆堰那边非常安静冷清。   仔细听, 能听到电视里跨年晚会的声音。   “看跨年晚会呢?”申思杨蹲在地上,扔路边的石子玩。   陆堰柔和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嗯, 你在干什么?”   申思杨瞬间丢下手里的石子,正经回应:“当然是在专注认真地跟你聊天。”   手机里传出陆堰清浅纵容的笑声。   申思杨有点受不住陆堰这样笑,抬手揉了揉发麻的耳朵。   笑声持续了一会后,陆堰又温声问:“你那里有人放烟花?”   申思杨仰头看了眼漫天的烟火, 笑道:“多着呢, 给你云看一下烟花。”   说着便调转了镜头,坐到草地上对着天空拍。   没拍够半分钟, 陆堰柔软的声音传来:“转回来吧,我想看你。”   申思杨笑盈盈地转回到前置摄像头, 张嘴就夸:“还是咱们陆总有眼光,知道什么更有看头。”   陆堰目光柔和地注视着申思杨,配合地笑。   短暂的安静后, 陆堰又开口:“奶奶要去睡觉了。”   而后便转过手机, 让申思杨和身旁的女人对话。   女人和申思杨一年前见时差别不大,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和煦。   她看着屏幕,露出一抹和善的笑:“新年快乐, 你的压岁红包我交给小堰了, 记得回来后找他要, 可不能被他私吞了。”   申思杨直乐:“好, 谢谢奶奶, 保证不会被他吞走一分钱。奶奶新年快乐!”   女人笑了笑,起身离开了。   等她的身影完全消失,陆堰才将屏幕重新转向自己。   两人隔着屏幕谈天说地。   就着申思杨背景里不间断的烟花声,时间悄然溜走。   临近十二点,村庄里的烟花爆竹声开始变得格外热烈。   申思杨堵着一边耳朵,盯着手机上的时间。   一见跳转到00:00,迅速开口:“新年快乐!”   他的新年祝福声和陆堰的新年祝福声撞到一起。   两人看着屏幕里的彼此,又是一阵笑。   不多时,陆堰温和的声音响起:“回去吧,夜里凉。”   申思杨点点头起身。   蹲坐太久,起身得太快有些没缓过来,眼前白了一瞬。   没等站稳,一个声音由远及近:“舅舅!”   申思杨都没看清眼前闪过来的是什么,就被一个飞扑扑回到了地上。   好在手机握得紧,没跟着飞出去。   本来就晕的脑袋瞬间被撞得更晕。   申思杨两眼一抹黑,拎着身上的小孩就往边上扔:“你舅舅的命早晚有一天断送在你手上。”   小孩咯咯笑:“姨奶奶让我叫你回去吃猪蹄。姨奶奶还让我传话,「儿大不中留,一晚上也不知道跑哪撒欢去了,赶紧回来多吃点猪蹄补补。」”   申思杨靠在地上,眼前黑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一缓过劲,就起身在面前小男孩的脑袋上抓了两把。   小男孩护住头发正要抗议,注意力忽地被转移。   他低下头直勾勾地盯着申思杨的手机屏幕,惊讶地张大了嘴:“好好看的大哥哥!”   见这小子夸他家陆堰,申思杨也不计较刚才那一下致命飞扑了,他笑道:“小子还挺有眼光。”   小男孩捧起申思杨的手机,一脸认真地问手机对面的陆堰:“大哥哥,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人,你为什么这么好看呀?是吃了什么会变好看的东西吗?”   陆堰明显没有和小孩打交道的经验,表情变得有些无措。   漂亮的眼睛轻眨了两下,似乎想要从镜头里找申思杨。   申思杨见状,正要从小男孩手里拿回手机,谁料小男孩拿着手机就跑。   “要让小雅也看看,她这个小花痴,肯定要忍不住流口水!”   四五岁的小孩,撒丫子跑得比村头的野狗还快。   申思杨轻啧了一声起身追上。   等他拿回手机的时候,手机里的陆堰已经和他家五个小孩挨个打过了招呼。   从最后一个小孩手里抽走手机时,小孩非常不甘愿地「哥哥」直叫,叫得陆堰面红耳赤。   申思杨吃完一碗红枣炖猪蹄回到房间,径直走进卫生间洗漱。   将手机摆到洗漱台上,见手机对面的陆堰还红着一张脸,他一边挤牙膏一边道:“家里小孩太顽皮了,明天给你直播表演把他们串成串教训。”   陆堰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轻笑出声:“不顽皮,是你的家人,都很可爱。”   申思杨动作一顿,也逐渐笑开。   洗漱完躺到床上,看着手机里红着脸依旧有些状况外的陆堰,吃饱喝足的申思杨开始咕噜咕噜往外冒坏念头。   他盖好被子趴在枕头上,侧着脸温笑着看镜头里的人,忽然出声问:“哥哥,困了吗?”   手机那边的人一下子睁圆了眼睛。   青年清透的声音和儿童稚气的声音截然不同,可到他耳中却比童稚声更加合适叫这个称呼。   可能原本有些困的,但现在非常清醒了。   陆堰也已经回到房间,只是没躺下,正靠在床边。   房间里只开了盏床头灯。   温暖的光将他的脸庞照得柔和。   他轻轻眨眼,许久不见回应。   申思杨只见着屏幕那边的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往下滑,滑到整个人进被窝,将脸埋进了枕头。   就露了只红得像是刚烤熟的耳朵出来。   申思杨看着屏幕里的红耳朵一通乐。   还没等乐完,忽然听到手机里传出一个发闷但柔软的声音:“思杨哥哥。”   申思杨一瞬间仿佛过电般全身发麻。   陆堰叫出口这个称呼后,慢慢将脑袋拔出了枕头。   他看着屏幕里的申思杨,琢磨着这个明明是第一次叫,却又感觉无比熟悉的称呼。   嘴唇轻轻碰撞,又轻唤了一遍:“思杨哥哥?”   申思杨偷鸡不成蚀把米,连忙出声制止:“好了,我认错,再叫下去,我们今晚都不用睡了。”   陆堰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弯,听话地没再继续。   申思杨将手机卡进枕头和床头衣服的缝隙间,半阖下眼将话题拉回正轨:“还没困吗?”   陆堰轻声回应:“有一点。”   申思杨轻笑:“那一起睡。”   陆堰温声应:“好。”   申思杨迷迷糊糊间,又想起来:“咱们是初七约了梁医生吧?”   陆堰应了一声。   申思杨小声嘟囔:“那我明天起来订初六回去的动车票。”   话落下,眼睛完全合上,他攥着一抹笑:“晚安。”   陆堰注视着屏幕里呼吸逐渐绵浅的人。   同样温暖的床头灯下,申思杨面朝着手机屏幕侧躺着。   有些肉的脸颊贴着枕头,呼吸间两边脸颊轻轻鼓动。   厚棉被将人裹得严实,牢牢盖到颈部,暴露在空气里的只有一个圆脑袋。   陆堰将手机拿到面前,轻轻吻过屏幕上申思杨柔软的脸颊,而后温声回应:“晚安。”   ——   今年的冬天有些格外冷了。   申思杨老家靠海,冬日里的温度还算适宜。   忽然进到市里,一时间没能适应温差,没穿够厚衣服的他不幸中招。   初六打了一整天的喷嚏,初七直接发烧。   烧是从凌晨三四点开始的。   夜里,陆堰习惯性醒来检查申思杨有没有盖好被子。   一抬手,触碰到申思杨烫得有些不正常的皮肤。   他瞬间清醒,起身翻找出医药箱,给申思杨量体温。   所幸温度不高。   替申思杨贴上退烧贴,每隔半个小时起来量一次体温。   早上七点多,温度终于退回到正常水平线。   申思杨一整个晚上都很迷糊。   七点多烧退了以后,才逐渐清醒过来。   陆堰和梁医生约的是上午十点。   煮好粥喂申思杨喝下,已经快要到九点。   将空了的碗放到一旁桌上。   他揉了揉申思杨的脑袋,温声道:“今天我一个人去见梁医生吧,你在家好好休息。”   申思杨鼻子还堵着,脑袋胀得有些晕。   陆堰身上穿着柔软的珊瑚绒睡衣。   申思杨搂着人,在他身上轻蹭,瓮声瓮气地开口:“一起去吧,正好到医院开点感冒药。”   陆堰思索片刻,又拿过体温枪给申思杨量了遍体温。   见没再回升,才点头答应。   只是出门前,非常严格地将申思杨里三层外三层裹了个严实。   藏蓝色的厚围巾圈了三圈,将申思杨一整张脸圈得只剩下一双眼睛在空气中后,才拉着申思杨出门。   被裹得像只球的申思杨一路乐。   到医院时间还早,两人便先去开了感冒药和备用的退烧药。   回到心理诊室,正好距离10点还差五分钟。   申思杨捧着陆堰给他买的热牛奶,坐到诊室外的长椅上,挥挥手让陆堰安心进屋。   今天的用时比以往都久。   申思杨喝完一整杯热牛奶,等得手脚逐渐冰冷,也不见诊室门打开。   这几个月里,两人平均半个月就要来一次医院的心理诊室。   以往的时间基本在20-30分钟间。   申思杨再次按亮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时间。   11点整。   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不知道是因为医院过道太冷,还是因为紧张。   申思杨感觉到身上的热量在不断流失。   又挨过半个小时,诊室门终于打开。   陆堰从诊室里走出,面色和表情都与往常无异。   申思杨见状松了口气。   一口气还没松到底,诊室里梁医生的声音响起:“申先生进来一下。”   除去第一次,后续的心理治疗,梁医生都是直接与陆堰接触,很少再找过申思杨谈话。   申思杨表情微滞,下意识看了陆堰一眼。   陆堰抬手轻轻地揉了下申思杨的脑袋,手腕触碰到申思杨冰凉的脸,便动手重新替申思杨围好围巾。   申思杨没能从陆堰脸上看出什么,转身进了诊室。   带上诊室门,在梁医生对面坐下。   梁医生今天似乎比以往都要疲惫。   女人摘下了眼镜放到桌上,轻蹙着眉头捏眉心。   “效果不是很理想,”她看向申思杨开口,“陆堰太抗拒了,并且一次比一次抗拒,这次尤其明显。”   申思杨轻抿住发干的嘴唇:“他不配合治疗吗?”   梁医生摇头:“不是不配合。”   她戴回眼镜思考着措辞,许久后开口:“他是内心深处,在抗拒往前走。”   ——   申思杨不太记得是怎么出得诊室了。   感觉到冰凉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包住,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   陆堰温柔中带着些许担心的声音响起:“手怎么这么凉?”   说话间,他又倾身用额头贴了一下申思杨的额头:“是不是又有点烧了?”   申思杨扒下圈到鼻子上的围巾正要开口说话,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先被灌了满嘴的凉风。   陆堰迅速将围巾重新替他围上,拉着他的手装进口袋:“等到车上再说吧。”   两人离开太久,车上的暖气所剩无几。   陆堰发动车,打开暖气。   等车里足够温暖后,他才替申思杨摘下围巾,温声问:“刚刚要说什么?”   申思杨拉住陆堰拿着围巾的手,轻声开口:“陆堰,我好像从没听你规划过未来。”   陆堰动作一顿。   视线落到申思杨冻得有些发红的手上。   他将围巾放到一旁,拉过申思杨的手攥在手心,似是轻描淡写开口:“为什么要规划未来?”   申思杨感觉到喉间泛起苦味。   攒了好久的力气,才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规划好未来,才能对未来更加期待。”   车厢里忽然变得安静。   陆堰久久没有出声回应。   时间拉长得申思杨险些要怀疑他刚才的话是否有说出口时,陆堰终于出声。   “你之前说过,可能只能陪我一年。”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仿佛随时会碎裂开:“现在已经过去一年半了。”   浓密的长睫毛轻轻颤动,一下又一下,逐渐被打湿。   “我不想,规划没有你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晚上应该还有一章,不一定能9点准时更新,我尽量嗷;   还是要分别的,但是这个世界可以好好告别—— 第44章 停留在阁楼里的男人17   申思杨第一次, 对当初说下的重话产生了后悔情绪。   因为上个世界的突然离开,他不想陆堰再重蹈桑小十的覆辙,所以提前让陆堰把期待值放到了最低。   可这一瞬间他恍然惊觉, 这是一个对陆堰来说无比错误的决定。   他想尽办法试图将陆堰拉出七岁那年的困局。   可事到如今, 他却成了将陆堰困住更深的源头。   车子缓慢驶入车库。   阳光被挡在车库外, 周遭逐渐变暗。   陆堰熄火后见申思杨还坐着没动,倾身替申思杨解开安全带。   抬手轻抚过申思杨发白的脸, 他轻声问:“我的话困扰到你了吗?”   申思杨摇头,拉过陆堰贴在他脸上的手。   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但内心又迫切地希望能做点什么。   他看着陆堰近在咫尺的脸,抬起下巴主动将人吻住。   已经唇齿交接过无数次, 这次却好像有所不同。   申思杨的吻逐渐从轻柔小心, 变得贪心用力。   陆堰重新将车开火,打开暖气。   而后越过驾驶座中间的隔阂, 将申思杨牢牢困在副驾驶座上。   他罕见地没有去捏申思杨的脸。   手圈在申思杨颈间,挑起申思杨的下巴, 同样用力地回吻申思杨。   申思杨的手挑?开衣摆,环上陆堰腰?间。   微凉的指尖惹来眼前人反射性地轻颤。   唇齿间逐渐染上眼泪的苦咸。   分不清是谁的,两人谁也没有理会。   直到铁锈味出现, 两人同时僵住。   陆堰率先反应过来, 转身拿过纸巾堵住申思杨的鼻子。   然而这一次的鼻血迟迟不见停,染红了好几张纸巾还在往外涌。   陆堰的手止不住发颤:“我们回医院。”   说话间要回到驾驶座,被申思杨拉了一把。   “先下车吧, 可能是车里太闷了。到外面透口气, 要是还流, 我们就去医院。”   陆堰的视线落在申思杨通红的两颊上, 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你坐着别动, 我去开车门。”   申思杨轻轻点头答应。   陆堰迅速回到驾驶座开门下车,而后绕到副驾驶替申思杨打开车门。   他伸出一只手让申思杨搭着他下车。   申思杨起身时还没感觉到什么不适,走出车门站稳的瞬间,眼前忽地发黑。   他抓着陆堰的手下意识收紧,轻唤了一声:“陆堰。”   朦胧间看到陆堰似乎开口回应了他什么,可已经听不见了。   ——   申思杨睁开眼。   入眼是刷白的天花板。   鼻前萦绕着熟悉的医院消毒水味。   意识逐渐回笼,发现喉头干涩得厉害。   他轻轻转动脑袋看了一圈四周。   是个单人病房,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发现除了喉咙干涩点、鼻子有点痛、脑袋依旧有些发胀外,身上没有其他不适。   他撑坐起身。   刚坐起,病房门就被从外面推开。   陆堰出现在门口,看到坐起的申思杨,微怔:“什么时候醒的?”   申思杨出声应:“刚刚。”   话说出口,才发现声音哑得厉害。   陆堰走进屋,将刚买来的水放到桌上。   拿出其中一瓶拧开:“要喝水吗?”   申思杨的视线在陆堰发红的眼眶上停留片刻,收回视线轻轻点头。   陆堰没让申思杨经手。   拿出一起买来的吸管放进瓶口,而后托着水瓶举到申思杨方便喝的位置。   申思杨就着吸管喝下去大半瓶水,才停下开口:“不喝了。”   说话间,注意到黑漆漆的窗外。   他大脑短路了一瞬。   反复确认失去意识是中午后,他出声问陆堰:“现在几点?”   陆堰坐到床旁温声回应:“晚上八点,饿了吗?”   申思杨认真感受了一下。   没有饥饿感。   他轻轻摇头。   陆堰坐近后,眼眶的红越发明显。   不单单是红了,甚至还有点肿。   申思杨心底一麻,昏迷前脑海中闪过的念头再次浮现。   想问的话一下子问不出口了。   陆堰先有了动作。   倾身将申思杨搂进怀中,他像安抚小孩子一般,柔声对申思杨道:“要住几天院,做一些检查。”   申思杨忍住眼底的酸涩,轻笑着转移开话题:“那晚上还能吃饭吗?肚子还是有一点饿的。”   “能。”陆堰温柔地拍着申思杨的背,“明天早上的检查不用禁食,想吃什么?我出去买。”   申思杨想了想:“我跟你一起出去吧,我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外面冷。”   申思杨仰头看陆堰:“戴帽子,围围巾,手塞你口袋。”   陆堰跟申思杨对视过片刻,最终还是起身,开始替申思杨穿衣服。   今年的冬天明明格外冷。   可走出医院的大门时,申思杨忽然又觉得没那么冷了。   陆堰的口袋很温暖,陆堰口袋里的手也很温暖。   医院里栽着成排的梧桐树。   还没到万物复苏的时候,树枝光秃秃的,风一吹,只有枝丫跟着轻轻摇晃。   申思杨大半张脸被包在围巾里,瓮声瓮气问陆堰:“医生有说禁油腻吗?”   陆堰温声回应:“禁的。”   申思杨可惜道:“还想吃碗大排面的。”   陆堰脚步微顿,片刻后应:“吃青菜面吧,我陪你,我也吃青菜面。”   申思杨倏地扭头看向陆堰。   陆堰察觉到申思杨的视线,也转头看向申思杨,轻声问:“怎么了?”   申思杨露在空气中的眼睛微微弯成月牙形状:“就是忽然觉得,青菜面也非常好吃。”   他轻轻晃了晃口袋里和陆堰交握的手,重新看向前方:“我要再加个荷包蛋。”   “给你也加一个。”   “好。”   “你也可以再加点肉丝,到时候分我一半。”   “好吧就分三分之一也行。”   “只分三根总可以了吧?”   “好。”   “陆堰你个小气鬼!”   陆堰轻笑出声:“嗯,好讨厌的小气鬼。”   ——   申思杨人生第一次体会到做检查做到吐的感觉。   住院第一天晚上,他和陆堰出去吃面。   他吃完自己那碗,喝光了汤,甚至还想把陆堰碗里的汤端过来喝光。   检查做到第三天,一碗青菜面放到他面前,只是动了几筷子就再升不起任何食欲。   但他还是强忍着恶心把面吃完了。   他不想让陆堰看到他吃不下东西。   这几天夜里他睡不深,睡睡醒醒间,一晚上能察觉到好几次陆堰来探他呼吸。   探完后又会动作很轻地摸他的脸和手。   如果摸到是凉的,陆堰一整个后半夜就不会再回陪护床,捂着申思杨的手直到天亮。   申思杨忍着恶心吃下青菜面的隔天,陆堰买回的食物变成了清淡易入口的甜粥。   粥的分量不多,配上小菜,是申思杨吃下肚觉得刚好的程度。   申思杨吃饭间几次埋首,忍住几欲滚出的眼泪。   吃完饭他将塑料盒打包好,笑问陆堰:“明天是不是最后两项检查了?”   陆堰答应一声。   将塑料袋扔进垃圾桶,擦干净桌子,从床头柜上拿过电脑,摆到病床的桌子上。   申思杨圈住陆堰的胳膊:“今天还看喜剧片啊?”   陆堰打开电脑:“嗯,你有其他想看的?”   申思杨摇头:“那倒是没有,你从哪找来那么多喜剧片的?”   陆堰认真回答:“国内外喜剧排行。”   申思杨仰头一通笑。   没等一部喜剧片看完,申思杨就趴在陆堰怀里睡着了。   感觉到怀里人逐渐绵长的呼吸,陆堰停下电影。   稍稍替申思杨调整了一个在他怀里更舒服的姿势。   他搂着申思杨,静坐着注视怀里的人,再没了其他动静。   ——   第二天的两项检查全在上午。   中午吃过饭,陆堰找了部安静的电影。   申思杨上班期间一直有午睡的习惯。   这个习惯在这几天里也没有改变。   一觉睡醒。   下午的阳光暖洋洋地投在病房。   申思杨躺在病床上迷糊了两分钟,感到口渴去拿水杯。   发现水杯空了。   他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半。   以往他午睡醒时,陆堰都会在旁边。   今天是第一回 病房里没人。   他从床上撑坐起,嘴巴实在干得厉害,便披了件外套拿上水杯去走廊尽头的茶水间接水。   路过医生值班室,他脚步微顿。   今天是他的主治医生值班。   陆堰没有说过,但申思杨清楚,他的主治医生是全国首屈一指的肿瘤专家。   他听住院部的护士聊起过一次,他的主治医生本在国外进修,是被陆堰单独请回国的。   这事申思杨倒是知道的。   陆堰说过,主治医生成医生是他父亲的朋友。   尽管心底有数,清楚这场病只是他离开这个世界的契机。   所以一定是死局,不可能有生局。   但站在值班室门口,他还是忍不住,想问问。   垂在身旁的手抬起。   落到门上正打算敲,却发现门没关好,直接朝里开了条缝。   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在申思杨眼前。   陆堰坐得笔直。   尽管背对着门口看不见表情,但光看他背影的紧绷程度,足够申思杨分辨他的情绪。   陆堰对面,两鬓微见白丝的成医生垂头翻看着手里的报告,轻轻摇头:“做不了手术。”   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可奈何:“前两天的病理结果出来,我就和你说过了。他这种情况,做手术的风险远大于保守治疗,就算真的能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手术成功,复发的概率也非常大。”   值班室里陷入一阵死寂。   成医生放下手里的报告,轻叹了口气,拍了拍陆堰的肩膀:“趁现在还有时间,尽情去做想做的事吧。难过无法避免,但遗憾可以。陆堰,人总归是要学会告别的,这是成长的必修课。”   成医生的话像一滴水滴进申思杨心间沉寂了许久的汪洋。   水滴的落入使水面逐渐泛开波纹。   告别。   他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字。   这恐怕是迄今为止,陆堰最不擅长做的一件事了。   没能够好好跟逝去多年的父母告别,没学会好好跟被困在阁楼里多年的自己告别,没准备好好跟爱的人告别。   可人总要学会告别。   不是所有经历过的事,都能是路边的石子,轻轻踢开就能够无所阻碍地继续大步往前走。   有些往事是会缠绕住双腿的荆棘藤曼,不管不顾大步向前,只会撕扯得浑身是血。   必须要停下,回过头,亲自将藤蔓扯开,未来的路,才能够继续走下去。   治疗溃烂旧伤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用刀划开伤口,割掉所有坏死的腐肉,再上药。   申思杨,是那把刀。 第45章 停留在阁楼里的男人18   申思杨放轻动作将门拉上, 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去。   他走到走廊尽头的茶水间接了杯水。   回到病房坐下想喝时,才发现杯子里的水直冒热气。   忘了兑凉水。   没有力气再出去一趟。   申思杨将水放到床头柜上晾凉,盘着腿坐在病床上, 盯着窗外出神。   窗外的梧桐树好像冒了点新芽。   芝麻大的嫩绿, 看不清晰。   水晾到温热, 刚好能入口的时候,陆堰回来了。   门被推开时, 申思杨正捧着水杯在喝。   听到动静杯身轻晃,溅了点水珠在脸上。   “什么时候醒的?”陆堰关门进屋。   申思杨轻笑:“有一会了。”   他将水杯放回到床头柜上,正要抬手去抹脸上的水。   陆堰刚好走到他跟前,先一步替他将脸上的水滴抹去。   陆堰的手很凉, 像是在冷水里浸泡过。   申思杨抬手将陆堰的手握住。   陆堰往外轻抽了一下:“凉。”   申思杨不仅没松, 另一只手也搭上,将陆堰的手完全包裹。   “陆堰。”他轻声唤。   “嗯?”   申思杨仰头看着陆堰:“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陆堰微愣, 和申思杨对视片刻,温声应:“可以相信。”   申思杨笑弯了一双眼:“因为上辈子我走得突然, 所以你这辈子才会那么害怕回头。”   陆堰抬起另一只没被申思杨握住的手,轻揉地抚过申思杨的脸颊,用恍然大悟的语气应:“原来是这样。”   申思杨主动侧过脸, 蹭了蹭陆堰掌心。   沉默了一小会, 才再次开口:“我刚才在值班室门口,听到成医生说的话了。”   陆堰身体一僵。   申思杨脸上笑容不减:“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就想去看大草原,可惜刚拿到毕业证就被要求到公司办入职手续, 毕业旅行就这么夭折了。我听说草原上到处都是牛羊马, 车开在公路上还会碰到奶牛拦路,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们去看看, 好不好?”   陆堰低头看着申思杨。   眼泪悄无声息地从眼眶中滚出。   温热的泪落到申思杨脸上,又被陆堰抬手抹去。   申思杨抬起一只手,轻轻擦去陆堰眼角的泪光。   忍着哽咽开口:“陆堰,我们这一次好好告别。”   ——   去草原最好的时节是在六七月。   从二月中旬到六月,在成医生的帮助下,申思杨除去几次晕倒和胃口逐渐变差外,暂时没出现其他非常严重的症状。   有时候脑袋会晕眩,晕眩过后带来的负面影响,就是视力下降。   六月初,申思杨出院,和陆堰踏上了自驾游之旅。   时间不多,成医生给出的最大期限是十天。   从本市驾车出发,算上休息时间,驾车正好需要两天。   来回四天,满打满算,中间还有六天的游玩时间。   六月初的清晨尚且带着凉意。   申思杨早上起床,被陆堰套了件加绒卫衣。   套上卫衣的时候他还在小声嘟囔:“要热化啦。”   等车行驶到公路上打开窗,清风灌进衣领,温度恰好宜人。   遇上红灯,申思杨凑到驾驶座亲了亲有先见之明的陆堰,以示表扬。   到达旅游地是第二天傍晚。   将车开到早就订好的酒店,两人照着地图七拐八拐,拐到附近的特色小吃。   一家煮奶茶店。   申思杨平日里对普通奶茶的喜爱度只能算适中。   属于偶尔在路边看到,正好渴的话会进店买一杯。   自从生病以来,近段时间胃口变差,已经很少有能让他产生食欲的食物。   因此两人进店后只点了小锅的奶茶和几样店里的特色美食。   煮奶茶的炉灶就在餐桌旁,点完餐后店员会端来锅现煮。   没等菜上,茶香已经煮出。   申思杨嗅了嗅,意外得好闻。   他拿过汤勺轻轻搅拌,在奶白色中翻到了炒米和牛肉。   咸味的奶茶完全是出乎意料的好喝。   可能有一部分外出旅游的好心情加成,申思杨一整顿晚饭吃了不少东西,大半锅奶茶进了他肚子不说,连底下的牛肉和炒米他都捞出来吃了个一干二净。   正式出游的第一天是个非常好的艳阳天。   车开上公路。   微凉的风从半开的车窗灌入,吹得人睁不开眼。   车载音乐是申思杨挑的摇滚,美名其曰怕陆堰开车睡着。   申思杨摊开旅游专线地图,迎着风指路:“司机先生,前面右拐进入风景区。”   司机先生把音乐声稍稍调小,温声应:“好。”   道路两旁逐渐开始出现绿意。   申思杨靠在车窗上,紧盯着窗外闪过的风景。   忽然间眼睛一亮坐直了身。   “真的有奶牛!”   车往里开,视野逐渐开阔,申思杨更加惊喜:“还是一群!”   陆堰温笑问:“要开慢点吗?”   申思杨摇头:“攻略上说这儿牛比人多,基本上每隔百米就能遇上一群。”   攻略诚不欺人。   申思杨不仅一路上都在看各色的成群牛羊,也遇上了他非常期待的牛拦路画面。   公路宽敞,奶牛就算正站在路中央也不影响车辆通行。   两人经过时,正好遇上两只牛在公路旁埋头吃草。   申思杨让陆堰放慢车速,刚降下车窗想近距离看看,就被其中一只牛的牛尾巴无情扫了一脸。   忽然钻进鼻腔的尘土让申思杨止不住咳嗽。   陆堰瞬间紧张地找了处空地停车。   一扭头见申思杨满脸土,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申思杨缓住咳嗽,但还睁不开眼。   听见陆堰的笑声,申思杨乐了,摸索着解了安全带,就往陆堰那边蹭。   陆堰翻找出湿巾,也不躲,由着申思杨蹭了他大半张脸的土。   花了点时间擦干净对方脸上的土。   陆堰见申思杨唇色有点白,轻揉申思杨脸问:“晕吗?”   申思杨轻笑摇头。   陆堰便又问:“那是不是有点饿了?”   申思杨细致感受了会:“有点。”   他近段时间因为胃口原因,习惯了少吃多餐。   昨天早上坐车前多吃了点,一路上胃里翻涌得难受,到服务站就吐了个昏天黑地。   陆堰担心了一整天。   今天早上严格控制了他的饮食。   见申思杨说饿,陆堰拿出车座旁的保温杯:“还有半个小时到景点,你可以喝点。”   申思杨接过保温杯打开,看清楚里面的东西,面露惊讶:“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陆堰温声应:“早上。”   两人早上七点半就出门了。   从酒店到昨天那家奶茶店,再算上煮奶茶的时间。   陆堰早上最迟也要五点半起。   申思杨旋回保温盖,将保温杯暂时放到一旁,倾身搂住陆堰。   “怎么了?”陆堰回搂住申思杨。   申思杨将脑袋埋进陆堰颈间,轻轻蹭了蹭,好一会才轻声道:“司机先生不可以疲劳驾驶。”   陆堰眸光微动,拨出申思杨的脑袋,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好,仅此一次。”   第一天的行程在马术表演中落幕。   傍晚回去的路上,耗光精力的申思杨缩在副驾驶,垂着脑袋陷入了沉睡。   陆堰将车窗全部升上,等红灯的空隙,从后座拿了件外套盖到申思杨身上。   稍微有点堵车。   漫长的车流许久不见往前,陆堰微侧过身,将注意力全数放在身旁人身上。   申思杨瘦了。   很明显。   是但凡认识他的人,见到一定会惊讶的程度。   他原本的脸,是非常标准的婴儿肥。   脸颊上全是柔软的肉,拿手捏都捏不到骨头。   但现在不用上手捏,就已经能看到清晰下颌骨。   不过没有到整张脸瘦脱相的地步。   脸上褪去婴儿肥后,原本可爱的五官长开,反倒有了点帅气的大人模样。   陆堰的视线又落到申思杨的头发上。   申思杨以前头发软,但很多,微长到差不多盖住眉毛,温顺得像个少年期的乖小孩。   去年一整年创业初期,偶尔加班到深夜,陆堰总看他抱着脑袋小声嘀咕:“不能秃头,不能秃头。”   跟念咒似的。   但其实那时候申思杨并没有任何掉发现象。   倒是这几个月里。   陆堰每一次替他洗头,哪怕动作再轻柔,也无法避免带下来大把头发。   然而真的开始掉发后,陆堰却是再没听见申思杨嘀咕。   吹头发时,头发掉一地,他也笑盈盈的,像是看不见。   直到半个月前稍微有些明显了,他才搂着陆堰,思索道:“陆大师,你给我剪个发型吧。没什么要求,够帅就行。”   陆堰看了一天的理发视频,帮申思杨剪成了如今的短发。   车开回酒店。   陆堰抱着申思杨上楼,申思杨一直没醒。   陆堰把人放到床上,静静听了好一会申思杨的呼吸和心跳,都正常。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给成医生打了通电话。   确定只是因为精力不够没问题后,他才起身进卫生间,端了热水出来替申思杨擦拭。   两人花了四天时间,将附近的所有景点几乎逛遍。   最后一天下午,车开过马场。   申思杨趴在窗户上眼巴巴盯了一路。   出游前成医生特地叮嘱过,严禁申思杨骑马。   申思杨没有骑马经验,就算是专为没经验游客设立的试玩马场,马背上的颠簸对他来讲也非常够呛。   申思杨听到时心如死灰。   嘴巴张张合合几次,到底是没说出去草原最期待的项目之一就是骑马。   看着逐渐远去的马场,申思杨在心底小小感慨了一声。   正要收回视线,忽然发现陆堰调转了方向。   他一愣:“今天还有别的项目吗?”   陆堰轻声答应,将车开回马场。   马蹄声由远及近,申思杨惊讶地看向陆堰:“你要骑马给我看吗?”   陆堰将车停好在车位熄火,轻笑问:“你想看着我骑马?”   申思杨也跟着笑:“要是条件允许,当然是跟你一起骑比较有意思。不过能看你骑,也不错了。”   陆堰没有多言,带着申思杨下车。   两人在马场门口换好骑马服。   陆堰温声叮嘱申思杨站在原地等两分钟,而后便朝马场老板走去。   两分钟后,陆堰牵着一匹白马走回。   走到申思杨附近,他翻身上马,而后低头,朝申思杨伸出手。   申思杨一愣,出声提醒:“成医生说我不能骑马。”   陆堰柔声解释:“我挑了匹性子温顺的马,不会有问题,我带你在附近逛十分钟。”   申思杨面露惊讶:“你会骑马?”   陆堰点头:“奶奶对我要求比较严格,以前学过很多东西。”   申思杨反应了一会,放心地将手交到陆堰手上。   借着陆堰的力翻身上马,坐到陆堰身前,申思杨轻笑出声:“我的白马王子。”   陆堰将申思杨搂进怀中,脑袋搭到申思杨的肩膀上,不客气地应下了。   陆堰挑的马的确很温顺。   有会骑马的陆堰在后方稳住,白马一路上走得四平八稳。   下午的阳光挂在天边。   朝远处望去,火红的骄阳似乎与草原交融。   清风拂面。   申思杨舒服地闭上眼,安心靠在身后人怀中。   “明天就要回去了吗?”他声音里带着点不舍。   陆堰腾出一只手轻揉了下他的脑袋:“还有一个要去的地方。”   申思杨想了想,没想到明天有什么行程,干脆直接问:“去哪?”   陆堰搂着怀里的人,视线抛向远方。   草原上数马奔腾,很快便只见烟尘不见马影。   手慢慢收紧。   他说。   “去见我的过去。”   作者有话说:   还是加更——   下章这个世界结束 第46章 停留在阁楼里的男人(完)   车开进一处地处偏僻的别墅区。   陆堰如今住的小别墅比较小区化, 邻里间顶多隔个车库。   眼前的别墅和别墅间却都隔着能有大马路宽的距离。   再加上各家的院落做阻隔,哪怕两栋房子正好窗户相对,可能都要靠吼才能跟对面人沟通。   陆堰将车子停在一处有些荒凉的院落前。   推开门, 没有想象中的蜘蛛网和灰尘漫天。   陆堰轻声解释:“会有人定期来打扫。”   申思杨能明显感觉到, 身边人在进屋后浑身逐渐紧绷。   他拉着陆堰的手十指相扣, 轻靠到陆堰肩头。   “你小时候生活在这吗?”   “大部分时候是。”陆堰回扣住申思杨的手,温声解释, “一年里会有几个月,回老宅和爷爷奶奶住。”   申思杨细细扫过整个一楼大厅。   所有东西都被收拾得整洁,看新旧程度,不难看出是保留了十多年前所有物件的原样。   桌面上摊着几张纸张已经泛黄的画稿, 画稿旁是几本商业相关知识书籍。   沙发上盖着一条暖黄色的毯子, 毯子旁有一盒积木玩具。   申思杨几乎是在看到的一瞬间,脑海中便不自觉地浮现出了温馨画面。   父亲坐在桌前, 苦恼地抓着头发看着商业书籍。   苦看多次无果,最后还是决定画几幅画解闷。   面容温柔的女人倚靠在沙发上坐着, 腿上盖着暖黄色的毯子,目光柔和地注视着趴在沙发旁将积木搭出复杂形状的小男孩。   小男孩搭好积木,献宝似的送到女人手上。   女人惊喜地接过, 轻柔地抚摸小男孩的脑袋:“我家宝贝真厉害。”   小男孩笑着红了一张脸, 决定埋头去搭更厉害的积木。   徐青文有一句话倒是说得没错。   因为离开得突然,所以被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真的很难不去猜想,究竟是什么, 推了这个家庭最后那一下。   陆堰拉着申思杨的手, 细细跟申思杨介绍家里的每一处摆件。   走遍整个一楼, 两人终于踏上二楼。   楼梯间昏暗。   越往上走, 陆堰的呼吸就变得越发不明显。   申思杨抬手在陆堰背上轻拍。   二楼的走廊尽头有一扇大窗。   午后的阳光不偏不倚透过窗, 照亮了整条走廊。   象征新生一般。   陆堰先带申思杨去了他小时候的儿童房。   整个房间涂鸦成蓝白相间,房间里的玩具书籍全都摆放得井然有序。   申思杨想象着陆堰小时候在这个房间里乖巧看书玩玩具的模样,目光逐渐柔和。   在小房间里足足停留了半个小时,陆堰才起身,带着申思杨往外走。   申思杨安静地跟在陆堰身边。   没有出声催促,也没有帮他去跨出最艰难的那一步。   有些路必须要自己走,才能算走通。   陆堰的手搭在门把手上许久,深呼吸了数次,终于将面前的门推开。   门打开的瞬间,扑面而来的炭燃烧后的刺鼻气息裹挟着他回到十几年前的夜晚。   陆堰记得是个夏夜。   他在自己的房间入睡,因为呼吸困难醒来后,却发现在父母的房间。   房间中央是正燃烧的炭盆。   四肢发软的陆堰晕头转向地从床上爬起,看到了紧握双手睡在身旁的父母。   尽管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没能够理解,本能的危险意识还是告诉他必须快点叫醒父母。   可是爸爸妈妈都睡得很熟。   烟雾呛入鼻腔,陆堰逐渐连开口都变得困难。   脑袋晕胀,迷迷糊糊地想着必须想个办法。   要出去,出去求救。   他踉跄着下床,却发现门和窗户全部被封死。   头晕目眩地寻找着出路,终于让他发现通往阁楼的木板还可以推开。   阁楼里的小窗,是开着的。   视野逐渐模糊。   他强撑着往窗旁走去。   只要从这扇窗……爬出去……到邻居奶奶家……敲门……就可以……   “陆堰。”   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让陆堰下意识想要伸手抓住。   陆堰痛苦挣扎间抬起手,四顾茫然。   “我在这里。陆堰,我在这里。”   申思杨。   陆堰倏地浑身一震。   眼前的雾气消失,鼻前弥漫的呛人气息也跟着消失。   不是漆黑的夜晚。   阳光从窗户照入,将暖黄色设计的房间照得温暖又明亮。   申思杨站在光芒中,双手捧住他的脸,浅色的瞳孔深处是将爱意展现得淋漓尽致的紧张和关心。   陆堰呼吸着新鲜空气,倾身将申思杨搂进怀中。   曾经他以为一辈子都无法横跨的过去,在这一瞬忽然变得举重若轻。   他埋首到申思杨颈间,汲取着这份独属于他的温暖。   几分钟后,陆堰小心翼翼地带申思杨爬上阁楼。   他们家阁楼平日里用处不大。   一般是用来堆放杂物。   现在杂物全数被清理干净,阁楼变得宽敞。   陆堰打开窗。   新鲜的空气涌入,赶跑阁楼内陈旧的气息。   陆堰清搂着申思杨靠在窗边。   两人安静地相互依偎,谁也没有出声说话。   等到太阳逐渐西斜,陆堰才关上窗,带着申思杨离开。   要离开阁楼时,申思杨忽地拉住陆堰,看向窗边摆摆手,说:“小陆堰,再见。”   陆堰注视申思杨片刻,视线也跟着投回到窗边。   他拉着申思杨的手收紧,嘴唇抿紧后又松开,最后轻声开口:“小陆堰,再见。”   两人离开阁楼回到房间。   这一次陆堰主动开口:“爸爸妈妈,再见。”   申思杨轻笑着靠到陆堰肩头,也跟着开口:“爸爸妈妈,再见。”   陆堰瞬间低头看向申思杨。   心脏剧烈跳动,他将人搂进怀中。   ——   两人回去后没有马上住回医院。   申思杨说想回小别墅住一晚。   和过去一样,吃完饭在江边散了会步。   回到家,申思杨愣站在客厅里好一会,才走到茶几前翻找出一年前剩下的泡澡球。   蓝色和绿色的都用了,还剩个粉的。   他翻了一圈翻出保质期,24个月。   瞬间拿着球笑看向陆堰:“还没过期,泡吗?”   老老实实泡了个澡。   陆堰用浴巾将申思杨裹得严实,将人抱到卧室,替他吹干头发。   放下吹风机正打算替申思杨穿衣服。   申思杨摆摆手:“我就这么在床上趴会,你先进去把头发吹干。”   等陆堰吹干头发出来。   申思杨已经整个人卷进了被子里。   陆堰走到床边坐下,忽然看见枕头旁的四四方方。   申思杨拉过陆堰的手,拿脸在陆堰手心里可劲蹭:“好久没有过了。”   陆堰轻轻用指腹抚过他的眉眼:“成医生说……”   “成医生说轻点可以。”申思杨打断陆堰的话。   陆堰一愣:“什么时候说的?”   申思杨仰着脑袋笑:“我走前特地问的。”   陆堰唰得满脸通红。   申思杨一见他脸红就心痒痒,忍不住抬手捏:“怎么这么容易脸红,皮薄?”   陆堰轻手轻脚躺到申思杨身边,将人搂进怀里。   申思杨也不再说别的,圈住陆堰的脖子去亲陆堰。   的确有很久没有过了。   所以稍显困难。   六月的夜里微凉。   申思杨老要掀被子,陆堰便抽空开了暖气。   “有没有不舒服?”   申思杨数不清这是陆堰第几次问。   本就困难。   陆堰还完全不敢用力气,仿佛申思杨是个纸糊的娃娃。   再一次听见陆堰问,申思杨没忍住笑了:“没有不舒服,你这个罗里吧嗦的老头子。”   陆堰动作一顿,有些迷茫地看向申思杨。   申思杨眉眼弯弯:“都能想象你老了以后有多啰嗦了。”   陆堰紧盯着申思杨,眼眶逐渐发烫,俯身将申思杨完完全全圈入怀中。   “嗯,啰嗦到你受不了。天冷了,必须穿上护膝才能出去遛弯。上火的少吃,碳酸饮料不能再喝了,每天睡觉前都要泡脚……”   “哇,日子过不下去了。”   “不能过不下去。”   “那不穿护膝。”   “不能不穿。”   “可是护膝穿着很难走路。”   “我背你。”   “嗯……这样的话,就勉勉强强继续过吧。”   ——   感觉到身旁人起身的动静,陆堰瞬间清醒。   申思杨刚要下床,见陆堰睁开眼,不好意思道:“吵醒你啦?”   陆堰轻轻摇头,跟着坐起身:“要去哪?”   申思杨指指窗户:“我看天要亮了,想看看日出。”   陆堰起身将申思杨抱回被窝,而后走下床将窗帘拉开。   回到床上。   申思杨冲他拍拍身后的位置,笑道:“我想坐你怀里。”   陆堰绕到申思杨身后,将申思杨圈入怀中。   两人安静地看着暖阳从天边升起。   申思杨缩在陆堰怀里,轻声说:“我以前说,想要早上推开窗,就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江面。”   陆堰将脑袋搭到申思杨肩头,细细回想片刻:“什么时候说的?”   申思杨扭头亲了他一下:“上辈子。”   陆堰温温笑开:“好,我现在知道了。”   申思杨心里发软,稍微调整姿势,换成侧过身搂住陆堰,才再次看向窗外开口:“我可真是个有先见之明的大聪明啊,清晨的江面真好看,像把太阳吞进江里去了。”   陆堰拉过被子将申思杨刚挪出被子的手脚全部盖住,而后才搂着人闻声应:“嗯,真聪明。”   等到太阳完完全全悬挂到空中,陆堰起床去做早餐。   担心申思杨饿,他没有花时间去煮粥,简单地做了点省时易入口的东西。   端着早餐回到卧室,卧室里空无一人。   心脏猛地停跳。   好在下一秒浴室传出声音:“陆堰,你可以进来一下吗?”   陆堰将早餐放到圆桌上,转身进了浴室。   然而在进浴室见到申思杨的模样后,心跳又开始变得不受控。   申思杨站在洗漱台前,微仰着脑袋,手挡在鼻前,仍旧挡不住汹涌流出的鼻血。   他瓮声瓮气对陆堰开口:“刚才弯了下腰,眼睛有点看不见了,你帮我拿一下那个止鼻血的药。”   陆堰快速回到卧室翻找出药,拿上桌上的早餐一起进了浴室。   “先垫一下肚子再吃药。”   申思杨轻轻答应一声。   尽管没什么胃口,还是就着陆堰的手咬了两口早饭。   陆堰喂申思杨吃下药,将东西放到一旁,转身拿毛巾打算替申思杨洗脸。   毛巾刚到手里,身后忽然响起「砰」的一声。   ——   成医生很早就说过。   接受保守治疗,前期对申思杨的正常生活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但一旦爆发,就是一个飞速急转直下的过程。   申思杨这一次晕倒,醒来后双腿失去了知觉。   身上也开始出现找不到具体出处的疼痛感。   夜里入睡变得困难。   三天后的清晨。   申思杨睁眼,发现眼前的东西全都变成了模糊的小团。   陆堰必须凑到他面前,他才能看清陆堰的脸。   平日里使用没有右手多的左手,也变得没有了知觉。   一周后,身体完全失去知觉,疼痛感却倍增。   成医生开的止痛药剂量越来越大。   到申思杨连止痛药都吃不下,要换成止痛贴时,成医生把陆堰叫到病房外,沉重出声:“你确定不叫他家人来吗?我看他的身份信息是父母健在。”   陆堰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看向病床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人。   他轻轻摇头:“他说不用。”   这件事在申思杨坦言听到成医生的话那天,陆堰就问过申思杨了。   申思杨当时盘腿坐在病床上,思索片刻后轻轻摇头,笑道:“我走以后,他们会跟着我离开。”   又是听起来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但陆堰坦然接受了。   就像申思杨当初说出那些令人费解的话,他也同样接受一样。   只要是申思杨说的,他都可以不问原因,无条件相信。   申思杨之所以能确凿说出这番话,是因为他跟系统确认过。   上个世界里他走后,他的父母和他一样,变成了那个世界只存在人印象中,但永远无法找寻到的存在。   他们就像申思杨的跟随数据。   申思杨在,他们在。   申思杨离开,他们也会以一种能被当前世界接受的方式,跟随离开。   ——   几天后的某个夜晚,陆堰将成医生开的帮助睡眠的药喂申思杨喝下后,申思杨却没有和往常一样缓慢入睡。   夜里十点喝得药,凌晨两三点还一直睁着眼。   一种几乎要将陆堰压垮的窒息感在陆堰胸口涌动。   他坐在病床旁,不断揉着申思杨冰凉的手,温声问:“怎么还不睡?今天白天都没有怎么睡。”   申思杨双眼没有焦距地轻轻眨了眨,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一直睁眼到天空泛出鱼肚白。   申思杨的呼吸忽然变得困难。   心律机的数值开始大幅度下降。   陆堰浑身如同灌了铅,艰难地叫来成医生。   成医生到病房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摇摇头轻拍了两下陆堰的肩膀,而后便走出病房带上了门。   申思杨的身体前所未有的冰冷,不管陆堰怎么捂都没办法捂暖。   “申思杨。”   陆堰在申思杨身旁一声又一声轻唤,声音逐渐哽咽、破碎。   泪眼朦胧间看到申思杨的嘴巴缓慢张合。   陆堰迅速倾身,将耳朵侧到申思杨唇边。   申思杨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几天前咽不下东西后,他就很难再发出声。   陆堰将耳朵凑到申思杨唇边后许久,听到几个几乎不成调的字。   他拼拼凑凑,听清楚是:“陆堰,再见。”   眼泪瞬间决堤。   陆堰侧过脸不想让眼泪落到申思杨身上。   申思杨在话落下后长长地深吸一口气,又断断续续出声。   “我们……还会……再见。”   心律机发出「滴」一声响,数值缓慢归零。   申思杨冰冷的手从陆堰掌心间落下,又被陆堰抓住。   陆堰埋首在洁白的病床旁。   眼泪迅速打湿一整片白床单。   将申思杨的手攥在掌心里攥得很紧很紧。   每个字都仿佛在名为痛苦的汪洋里浸泡了数百年,到出口时,每吐出一个,就像在剜去一块心头肉。   但他最终还是说出口了。   将攥紧在掌心的手一点一点松开。   “申思杨,再见。”   作者有话说:   哭得差点写不下去,和爱的人告别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难的事情;   晚上还有一章,我简单说一下下个世界;   文案里的abo世界挪到下下个世界写,下个世界写剧本杀世界;   大概内容就是,一群人玩剧本杀,因为锁定凶手失败,被拉进了剧本杀世界,必须要找出真凶,才可以从世界脱离,而在找出真凶前,他们会反复经历剧本杀里死者死前的一天;   大学校园副本,不恐怖,微解谜(可能也不太解谜哈哈哈,还是感情为主),那咱们把把都非常可怜的堰堰,必然是副本里的那个死者了(顶锅盖跑走);   下个故事见—— 第47章 被困在死亡当天的青年1   “申思杨, 轮到你了。”   一个略有不耐的男声响起:“你在发什么呆?这么半天了还不投票,再不投票就算你弃权了啊。”   申思杨晃了晃有些晕的脑袋。   刚从一具重病的身体中抽出,多少有些不适。   “算了, 不等了, 直接公布投票结果吧, 别耽误晚上吃饭。”   又是那个男声。   一阵杂七杂八的动静响过。   申思杨逐渐适应这具身体,视野也慢慢变清晰。   入眼是一间昏暗的小房间。   房间的四面墙壁贴着带血手印的暗黑壁纸。   整个房间唯一的光源, 是头顶光线微弱的吊灯。   面前是一张圆桌。   圆桌上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卡牌,每个人的座位前都单独放有一本小册子。   没等申思杨观察更仔细,最开始那个男声再次响起:“靠!你们怎么都投我!我都说了我这个身份只找过死者一次麻烦!”   申思杨朝声源看去,看到了一个身材高大, 剃着寸头的男生。   男生的长相偏凶, 配上一副不耐的表情,吓小朋友一吓一个准。   【范秩】   脑海中闪过一个对应这张脸的名字。   一个爽朗的女声响起:“谁让我们这么多人里, 只有你的身份跟死者结过仇。”   申思杨朝说话的女生看去,看到了一个梳着高马尾, 五官干净,动作利落的女生。   【莫新巧】   范轶不爽地摔了手里的本子:“我就说这个本有问题,根本就信息不全, 反正我不是凶手, 你们抓错人了。”   莫新巧探身去拿真凶揭示牌:“那就让我来看看,凶手是——”   周遭环境突变。   只是眨眼的功夫,幽暗封闭的小房间消失不见。   四周变得开阔。   不断有年轻朝气的男男女女从几人身旁经过。   “什么情况?”范秩的惊呼声击破了几人间凝滞的气氛。   申思杨强压下晕眩感, 轻拧着眉头视线扫过一圈, 最后落到不远处草坪前的巨石上。   巨石线条流畅, 正中间刻着几个鎏金的大字。   ——青北大学。   就在这时, 一个声音在申思杨脑海中响起。   【玩家检举凶手失败, 触发惩罚任务——进入剧本杀世界,再次寻找真凶。】   【进入时间:死者死亡当天。每天拥有一次检举机会,检举成功,回到现实世界,检举失败,世界线重启,重新获得一次检举机会。为方便玩家融入角色,当前世界角色姓名已变更为五位玩家真实姓名,请五位玩家积极寻找真凶,争取早日回家。检举失败超过三次,将触发深度惩罚任务。】   同样是机械音,但和申思杨熟悉的系统不同。   系统的机械音比较清晰稚气。   此刻出现在申思杨耳中的机械音,却十分混浊严肃。   申思杨抬眸观察了一圈其余四人的表情,确定不止他一个人听到了这个声音。   正这么想时,脑海中再次响起机械音。   这一次是他熟悉的。   “当前世界结构特殊,请宿主自行寻找主角。”   申思杨再次观察几人表情,确认这一次的声音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什么东西?”范秩眉头紧拧,“你们听见了吗?什么让我们检举真凶的鬼玩意儿!”   “听见了。”另一道男声响起。   申思杨朝说话的人看去,入目是一张长相斯文的脸。   男生戴着一副银边眼镜,身上穿着一件Polo短袖,衣领折得工整。   【汤语山】   汤语山表情沉重地抬手推了推眼镜,而后指向申思杨刚才看过的那块巨石。   “你们看那里。”   众人的视线落到他所指的方向。   “青北大学?”范秩骂骂咧咧,“这他妈不就是我们刚刚玩的那个剧本杀里面的大学吗?”   他说着掏出手机,拨110:“老子不信这个邪了。要是让我发现是这家店搞得鬼,这家破店等着被我告倒闭吧!”   电话刚拨出,就跳出弹窗。   【您所处的区域无信号】   范轶又皱着眉头随便找了通讯录里几个人拨打。   全都是一样的结果。   他又点进手机里的其他软件。   无网络。   消息发不出,浏览器登不上。   所有需要网络的软件全都无法正常使用。   其余几人个也各自拿出手机尝试。   忽然,所有人的手机集体响了一声。   几人迅速点进弹出的消息框,看到消息内容,齐刷刷看向一人。   一个个子不高,很瘦的男生。   男生戴着一副非常老式的黑框眼镜,脸颊上有些许雀斑。   见众人视线投来,似乎被吓了一下,低着脑袋不敢跟任何人对视。   【邓沛山】   范轶一脸地铁老人表情:“邓沛山,你没事往群里乱发什么消息?”   邓沛山有些紧张地扶了下眼镜,正要开口解释,莫新巧的声音率先响起。   “没有网发不了消息,为什么我们的群聊里能发进消息?”   几人闻言,都开始尝试往群里发消息。   所有人都能往他们的五人群聊里发消息,但一点进别的对话框尝试,又是熟悉的红色大感叹号。   短暂的沉默,众人脸色各异。   范轶铁青着一张脸,转身就往校门口走:“手机报不了警,老子直接去警局!”   他大步走到大门口,抬脚往外跨,却被一堵无形的屏障拦住。   任他如何用力,脚都悬在半空中无法伸出。   一个声音从边上传来:“同学,在这练气功呢?”   范轶一张脸黑得像锅底,不爽地看向不远处的保安:“看不出来我要出去吗?”   保安摊手:“那你出去啊。”   “看不出来我出不去吗!”   保安面露疑惑:“这怎么出不去了?”   说着,往外跨了一大步给范轶看。   想了想,又在门口来回绕了两圈,更彻底地示范给范轶看。   不止保安,学校里的学生出入也很自由。   只有范轶怎么都迈不出大门。   范轶心底里一团火气,撸起袖子就要往保安那走。   汤语山匆匆赶来将人拉回。   “看样子我们的确是被困在这个地方了,与其做这些无用功,倒不如按照刚刚那个声音说的,检举出真凶。这是目前看来最有可能离开这里的办法了。”   汤语山严肃提议。   范轶明显还是不信,凉飕飕道:“又不是拍电影,哪来的什么怪力乱神,说把我们送来就送来,困住就困住,送走就送走?”   “那你怎么解释我们忽然出现在这里?”汤语山问。   范轶陷入了沉默。   莫新巧赞同出声:“每个人的剧本上肯定有写是不是凶手,凶手主动承认,我们把答案填上去就好了。反正只是个游戏,现在游戏也玩好了。”   这话落下,每个人陆续开口,都说不是。   范轶正要不爽说话,汤语山率先出声:“也有一些本不会在凶手的本子上指明是凶手,我们报一下各自最后见死者的时间线吧。这个本死因简单,明确是坠楼身亡,没有其他致死伤,那问题肯定出在最后一个见他的人身上。我先说我的时间,我最后见他是下午五点,最后一节课下课,我们是同班同学,下课离开的时候在教室后门打了个招呼。”   莫新巧配合接上:“我也是下午五点,上课我坐在他后排。五点下课后我就没见过他了。”   申思杨简单从脑中提取相关信息。   他这个身份是死者的室友。   两人不同系。   申思杨计算机系,死者金融系。   因为两个系的男生宿舍正好满员多出他们,他和死者两人便被安排在一间单独的四人间宿舍里。   两人关系一般,属于偶然能说上话的点头之交。   平日里基本是各干各的,互不干扰。   申思杨第三个出声:“我是早上十点。早上开学典礼我看到他上台演讲,结束后我和他正好在礼堂外面碰见,简单打了个招呼。”   范轶依旧是不耐烦的语气:“我的时间线早说清楚了啊,中午上课前,一点二十,我去找了他麻烦,因为我这个身份喜欢莫新巧那个身份嘛,所以我警告了他让他离莫新巧远点。”   四人各自说清楚时间线,仅剩下邓沛山一人。   邓沛山肉眼可见变得紧张起来:“我……我是傍晚五点半。我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碰到死者,因为之前我被班级里的几个恶霸欺负,正好被他看见,他顺手帮过我,所以我特地叫住他,跟他表示了感谢。”   他说完自己的时间线,又有些焦急地解释:“但是我的本上真的没有写我是凶手,而且我表达完感谢就走了,我没有去过天台。”   汤语山沉吟:“死者的死亡时间就是在5:30-6:00。”   范轶顿时道:“我就说了这个本的信息不完全吧!别的本都是所有角色都和死者有仇,这个本除了我,你们其他人一个个不是接受过死者的帮助,就是爱慕死者,或者是死者的好伙伴好室友,这怎么玩?”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本子也不在手上不能再重新翻看。”   莫新巧提议:“投吧,要是错了再想其他办法。”   众人接受了这个提议,尝试唤出那个声音。   “我们要检举。”   汤语山这句话落下,那个混浊严肃的声音很快再次出现在众人脑内。   【请说出姓名。】   范轶正要开口,被汤语山制止。   汤语山再次问:“说玩家姓名,还是玩家对应身份姓名?”   【当前世界姓名已更替。】   汤语山点头:“那应该就是玩家姓名了。我们检举凶手:邓沛山。”   短暂的安静过后。   【检举失败,请继续寻找真凶。今日检举次数剩余:0。今夜十二点世界线重启,重启后可重新获得一次检举机会,请五位玩家再接再厉。】   邓沛山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其余人的表情却变得难看起来。   已经确定邓沛山和范秩不是凶手,凶手的范围自然落到剩下三人身上。   申思杨借着这会空档,仔细翻看了一遍记忆。   确认他拿到的这个身份和死者只是普通的室友关系,并不存在任何矛盾,没有任何作案动机也没有任何作案行为。   汤语山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我的本的确没写我和死者有任何矛盾。”   莫新巧思索许久后应声:“我的也是,看来这个本真的有问题。”   “那就直接去找死者。”   范轶忽然出声:“那个破声音不是说今天是死者死亡当天嘛,现在才早上八点,人还没出事,我们直接去问他谁跟他有仇,有仇到恨不得杀了他不就完事了嘛。”   话糙理不糙。   汤语山沉吟:“可是去哪……”   “礼堂。”收拾好记忆的申思杨第一次主动出声,“今天开学典礼,他是学生代表。”   ——   礼堂是个好范围。   众人一进去,被大懵了。   开学典礼8:30开始。   这会是入场时间。   能容纳上千人的礼堂到处是人,放眼望去全是脑袋。   五人分散开行动。   申思杨在单独寻找的空隙,简单处理了一番脑内的记忆。   这个世界的记忆非常简单,只给了一个基础背景。   五人是同一所学校的大四学生,机缘巧合下参加校招进入了同一家公司实习。   所以偶尔会在周末一起聚餐娱乐。   申思杨刚走到他负责的片区,口袋里的手机就连震了几下。   【莫新巧】:找到了,在礼台左侧的候场席,你们快来。   【范秩】:这么快?   【莫新巧】:非常好认,剧本诚不欺我,慕之淮真的是天仙下凡。我这辈子只在电视上看过这么好看的人。   【范轶】:慕之淮是谁?   【莫新巧】:死者。   申思杨的视线落到莫新巧发的「天仙下凡」上,心脏漏跳了一拍。   【莫新巧】:但是这人物性格是不是有问题?我记得本子上说慕之淮是个性格温柔平易近人的人啊,这帅哥完全不理人怎么回事?我跟他说话他根本不鸟我。   申思杨握着手机往礼台左侧赶去。   【范轶】:妈的,真是。你们快过来,不然老子这脾气,要忍不住动手打人了。   等申思杨赶到,其余四人都已经在候场席前。   四人围着一个坐在椅子上的青年,你一言我一语,试图让青年跟他们对话。   然而青年只是安静地低头看着腿上的演讲稿,始终没有理会任何人。   开学典礼还没开始,礼台旁有些昏暗。   坐在椅子上的人又垂着脑袋,叫人看不清面容。   申思杨的心脏却在看到人时止不住狂跳了起来。   强烈的熟悉感令他不自觉放慢脚步,眼眶逐渐发热。   “我都要怀疑我们是鬼,他根本看不见我们了。”范轶吐槽。   说着正想抬手拍一下青年的肩膀,看看会不会直接穿过去。   申思杨在他抬手前,走到了青年面前。   他只是在青年跟前站定,低头看着长椅上的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直以来无视众人的人,却在这时缓慢抬头,朝申思杨看去。   周围四人齐刷刷愣住,一个比一个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像戴着面纱吊足众人胃口的美人,摘下面纱后却是比所有人想象中美得更加惊心动魄的面容。   礼台上时不时闪过的灯光投在青年出尘的脸上,照得那双漂亮的眸子宛如旷世奇珍。   周遭一时间鸦雀无声。   青年心无旁骛地注视着站在他面前的申思杨。   申思杨轻轻眨眼,一滴眼泪无声滚落。   青年眼底泛开波纹。   他抬手,指腹轻触到申思杨柔软的脸,放轻动作替他擦去泪珠。   感觉到指尖上温热的湿润,温柔舒缓的声音第一次响起在众人耳畔。   “为什么哭?”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被困在死亡当天的青年2   “恭喜宿主, 成功锁定主角「慕之淮」。第三个世界任务已开启,由于本世界结构特殊,完成当前世界任务等于完成本系统任务。”   脑内骤然响起的机械音拉回了申思杨跑散的思绪。   他抬手抹去眼角还未被慕之淮完全擦干的眼泪。   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复杂的情绪在胸腔内剧烈涌动。   没等他思索出话语, 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同学, 你们都是一会要上台发言的人吗?”   手臂上别着红色袖标的女生走近。   范秩最先反应过来,随口应了句:“是啊。”   话音刚落, 就见女生掏出一个本子:“校领导马上就要到了,不可以再站在这里了,你们跟我说一下名字,我带你们去你们对应的座位。”   短暂的沉默。   女生和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半晌, 她收起本子, 了然一笑,抬手指后排的看台:“非发言人员, 请回到各自班级的对应区域。”   范秩指了指四周的空位:“这么多空位置,我们就在这坐下不行吗?”   女生摇头:“你们可以看座位后的铭牌, 有名字的座位,就是有人。”   几人看了一圈,全都有名字。   最后在女生的眼神示意下, 只得暂时先离开。   经过这么段插曲, 申思杨暂时收拾好情绪。   他简单摇头回应慕之淮,便缀在几人身后跟着离开。   走出看台前,到底还是没忍住, 又转身看了眼, 和望着他的慕之淮正对上视线。   这样的视线跟随, 截止到申思杨进入看台后排的黑暗区域。   五人中有三人是金融系的。   一行人便找的金融系看台区域的空位坐下。   坐下后范秩看向申思杨感慨:“看来你这个身份跟死者关系很好啊, 我们这么多人里他就理你一个。”   申思杨眉头轻蹙, 出声纠正:“慕之淮。”   范秩正想接话,莫新巧率先道:“我也觉得叫名字好点。之前一直看的是文字,觉得只是个游戏,叫死者感觉没什么,现在见到了活生生的人,人也还好好活着,叫死者多少有点不尊重人了。”   范秩轻啧一声,倒是没再说什么。   汤语山自落座后,视线便一直在申思杨身上打转。   他细细回想着申思杨和慕之淮刚才相见时的反应,出声问范秩:“你为什么觉得慕之淮面对申思杨有反应,是因为他的身份,明明我们的相貌都还是自己本身的相貌。”   “你们没发现吗?”范秩看一圈众人。   见众人神色相仿,只好解释道:“我们应该是完全取代游戏角色了,我刚才找人的时候路过体院的看台,差点被他们拉走凑打球人数。”   范秩的角色身份,是体院大二生。   汤语山思索片刻,又看向申思杨。   没等他发问,申思杨先一步开口给出了回应:“他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人。”   短暂的停顿后,又补充:“关系很好,但再也见不到了的故人。”   汤语山闻言,打消疑虑,出声道:“抱歉。”   申思杨摇头:“没事。”   汤语山轻推眼镜:“既然如此,等开学典礼结束,我们再去问慕之淮吧。”   “先不去问他。”申思杨再次出声。   这话顿时惹来其他几人注视。   “为什么?”   “性格。”   申思杨转身,视线落回到礼台左侧的慕之淮身上。   距离八点半仅剩十分钟,礼台上已经亮起耀眼的灯光。   灯光将礼台附近的区域全部照亮。   慕之淮身处在光亮中,保持着申思杨最开始看见他时的模样。   低头看着腿上的演讲稿,安静得一直不见动静,与四周格格不入。   申思杨的心口泛开细细密密的酸麻感。   他忍下不适,保持平静继续道:“他不止不理你们,周围所有人,他几乎都不理。”   几人闻言,安静地观察起慕之淮。   礼台附近时常有人走动,交谈。   坐在候场席上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跟附近的人交流,只有慕之淮,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仿佛没有生命的木偶。   就连工作人员到他身边核对信息时,也不见他有反应。   “我就说他人设不对吧。”莫新巧小声嘀咕。   范秩也忍不住出声:“我刚刚就想说了,他给人的感觉真的非常死气沉沉。总不能……我们来之前,他就一直在循环死前一天了吧?”   其余几人唰得全看向他。   气氛有片刻的凝滞。   “靠!”范秩脸上罕见地出现不忍神色,“要真是这样,那这哥们也太惨了吧。”   汤语山面露沉重:“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这样说的话,他现在的性格就能说得通了。”   范秩抓了把头发:“虽然这样说挺不是人的,但要是他真的一直在循环死前一天,对我们来说反而是好事,他肯定知道凶手是谁,我们都不用拐弯抹角,直接问他就行。”   汤语山摇头:“未必。如果一个人真的长时间被困在这种无法逃脱的压抑环境,性格肯定会产生一定程度的扭曲,这种时候我们贸然上前,很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见话题走向达到预期,申思杨适时开口:“保险起见,先从我们自身的身份入手吧。反正今天已经没有检举机会了,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把角色身份琢磨透,看看是否存在剧本上遗漏的信息,或是和剧本不一致的信息。”   几人稍作思考,同意了这个决定。   礼堂各区域都有学生会的人员负责看管纪律,八点半开学典礼开始后就不允许再私下交流。   几人商讨着等点完名后就开溜。   话音刚落,邓沛山忽然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   他完全不设防,整个人大幅度前倾,眼镜跌落在地。   范秩就坐在邓沛山左侧,被这忽然的动静吓到,扭头就骂:“谁他妈不长眼,走路都走不好!”   邓沛山身后站着一个高个子男生。   男生双手插兜,轻蔑地扫了范秩一眼,而后不再理会范秩,重新看向邓沛山:“让你给我买的早餐呢?”   邓沛山重度近视,丢了眼镜相当于半盲。   礼堂后排的座位又黑,他两眼一抹黑,根本找不到眼镜,急得险些哭出来。   一只手在这时伸到他面前,手上放着他的眼镜。   他连忙拿过戴起,看清递眼镜的人是申思杨,感激道谢。   而后他才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将身后的人的相貌打扮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对上剧本里描述的某个角色,他止不住轻颤了一下。   瞬间低下头不敢再看,他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变得紧张起来。   两只微颤的手交握在一起,他才终于小声对范秩开口:“应该是剧本里经常欺负我这个角色的人,是个富二代,叫邱植。”   范秩直接开口:“邱植?”   男生看他一眼。   范秩确认身份后直接起身,撸起袖子露出肱二头肌:“早餐老子吃了,别在这逼逼赖赖,赶紧滚。”   范秩高了邱植整整半个头,经常锻炼的身体肌肉扎实,单从体型上来看压迫感十足。   邱植的脸色一瞬间难看下来。   注意到周围有人在看,他轻嗤了一声也撸起袖子。   汤语山及时拉了范秩一把,出声提醒:“校领导就在前面,因为打架挨批,今天一天就白费了。”   范秩一脸不爽地坐下。   邱植见状,表情逐渐得意。   他的视线扫过几人,在看到莫新巧时,稍停顿了一秒,又若无其事移走,满脸鄙夷丢下一句:“果然,跟垃圾玩的也都是垃圾。”   范秩瞬间暴怒。   汤语山也皱起了眉头,但还是拽住了范秩。   邱植慢悠悠放下袖子,一把抓住邓沛山的头发,迫使邓沛山仰头看他:“老实点,下午上课前带该带的东西来,不然你就等着「旷课」吧。”   说完,他嫌恶地松手,表情轻蔑地转身离开。   申思杨的视线落在邱植身上。   等邱植走过他座位旁,他轻描淡写地伸出脚,将人绊倒在地。   范秩顿时接收到信号般,一个起身飞扑,将邱植压牢在地上。   申思杨当机立断翻出座位:“跑。”   范秩给了邱植脑袋一巴掌,迅速跟上申思杨。   莫新巧也迅速翻出座位,路过邱植身旁时,在他腿上狠踩了一脚:“你他妈才是垃圾!”   汤语山从邱植的另一条腿上踩过。   邓沛山老老实实从座位前的过道跑出。   路过邱植,犹豫了两秒,最后狠下心扒了他两只鞋扔掉。   后排本身就暗。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等周围人反应过来,五人早就跑到了礼堂门口。   申思杨在跨出大门时放慢脚步,转身往礼台的方向看了眼。   慕之淮的座位空着。   申思杨视线扫过一圈,在礼台的台阶处看到了慕之淮。   遥遥望去,青年身形单薄,仿佛风一吹就会飘散。   他面朝向偌大的看台。   隔得太远,申思杨看不清他视线落点。   但又好像能分辨出,他是朝几人奔跑离开的方向望来的。   ——   礼堂外阳光明媚。   五人跑出几十米远,才喘着气停下。   范秩长舒出一口气:“爽!”   邓沛山有些担忧地推了推眼镜:“打人,会不会不好?”   申思杨平静出声:“谁打人了?我只是不小心绊了他一脚。”   范秩哈哈大笑:“老子也只是不小心扑了他一下。”   莫新巧也笑接:“我也只是没看清踩了他一脚。”   汤语山眼底也浮现笑意:“我也是。”   邓沛山看了眼几人,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那我也……只是不小心扒了他鞋子。”   “靠!”范秩惊呼,“牛啊邓沛山,你竟然扒了他鞋子,多损啊哈哈哈!”   邓沛山听范秩这么说,顿时又有点紧张:“扒他鞋子,问题比较严重吗?”   范秩不在意道:“担心什么,明天世界就重启了,他又不会记得这事。别说,这重启得还挺爽。”   邓沛山想了想:“可下午还有课。”   范秩撸起袖子:“你当老子肌肉白长得?那一下够他住院几天了,他下午还想上课?”   汤语山出声提醒:“好了,不耽误时间了,我们快点回寝室吧,有任何线索群里沟通。”   ——   青北大学的宿舍是标准的上床下桌四人寝。   申思杨和慕之淮的宿舍因为只有两人住,所以非常简洁空荡。   两人的床位在同一排。   慕之淮的床位靠窗,床上架了遮光帘。   这会他床上的遮光帘像扇小窗,几片帘布工整地拉到两旁,被抽绳固定在支架上。   申思杨的视线缓慢地从慕之淮的床、桌子、书架等地方扫过。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慕之淮在这里生活的样子,胸腔里的酸涩感再次涌现。   他进到浴室洗了把脸,暂缓下情绪,回到自己的床位检查物件。   他的书桌很整洁,除了书架上的专业书籍和桌子正中间摆放的电脑,再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   申思杨坐下打开电脑。   电脑桌面上东西不多,仅有一些计算机专业常用的开发软件。   检查一番无果。   他站上椅子,伸手到床上摸索。   意料外得,在枕头底下摸到了一部手机。   手机没有密码,解开锁屏能直接进入。   手机里倒是有一些信息。   申思杨找到和慕之淮的聊天记录。   很少,只有偶尔几次,他没带钥匙,询问慕之淮是否在寝室。   所有信息都很正常,明确地指向他和慕之淮只是非常普通且和谐的舍友关系。   申思杨将手机收进口袋,正要从凳子上下去,门忽地被从外面打开了。   看到进来的人,他微愣。   刚才看手机时瞥到过时间,现在才九点。   原剧本上,这个身份十点的时候还在礼堂门口碰到了慕之淮。   所以按理说,慕之淮这个时间不应该出现在宿舍。   但又合情合理。   申思杨有过短暂的僵硬后,朝慕之淮轻轻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而后便收回了视线。   他跳下凳子,拿过纸巾将凳子上的鞋印擦掉。   扔掉纸巾后,又打开衣柜继续翻找有用信息。   余光瞥到慕之淮走到对面的床位,拉开椅子坐下。   而后便有一道视线,一直如影随形地停留在他身上。   申思杨强忍着不去在意。   十分钟后,他舒出一口气,停下动作,到底还是转身朝慕之淮看去。   对上慕之淮澄澈柔和的目光,申思杨强压下心底里想要靠近的冲动,尽量语气平静出声:“为什么一直看我?”   慕之淮的视线落到他眼角,仿佛在回想一个小时前他眼泛泪光的模样。   片刻的安静后,柔软的声音响起:“你是不是……讨厌我?”   申思杨一愣:“没有,为什么这么觉得?”   慕之淮清澈的眸中泛起涟漪:“你好像在回避和我接触。”   申思杨浑身一僵,喉头哽咽着应不出话。   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发出震动。   接连好几下。   申思杨把自己的手机和刚才搜出来的手机分别放了两个口袋。   发出震动的是他放自己手机的那边口袋。   他垂眸将手机拿出,看到群消息。   【汤语山】:我搜出来一些东西。看来范秩说得对,我们看的本子的确信息不全。   【莫新巧】:我也是。   【莫新巧】:你们都搜好了吗?搜好了我们找个地方交流一下吧。我这信息量有点大,光发文字我根本形容不来。   申思杨看着这几条群消息,眉头轻拧。   忽然,慕之淮柔和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是在找,杀死我的人吗?” 第49章 被困在死亡当天的青年3   申思杨猛地抬头看向慕之淮。   慕之淮的表情很平静, 仿佛刚才出口的话与他本人无关。   他轻声解释:“早上听见你的朋友们问我。”   他垂眸,思索着具体的话语。   “「有没有恨你恨到想要弄死你的人」,「你跟哪些人结过仇」, 听到类似这些话, 所以猜到的。”   他解释完, 重新抬眸看向申思杨,却发现申思杨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   长着一张白净乖巧面孔的男生紧捏着手里的手机, 力道大得像是手机下一秒就会在他手中碎裂开。   短暂的安静过后,申思杨重新睁开眼,眼眶发红,看向慕之淮。   出口的声音止不住打颤:“你要怎么猜到?”   慕之淮下意识起身。   他朝申思杨走近两步后, 最终还是在距离申思杨大约半臂的地方停下。   他张了张嘴, 到底还是按实说道:“我知道我会死。但是很抱歉,我可能帮不到你们, 我没有死前的记忆,而且时间过去太久, 很多东西我都有些记不清了。”   申思杨忽然感觉胃里一阵绞痛。   像是一把刀狠狠扎进胃里,而后划开胃壁,刺穿五脏六腑。   他捂住嘴, 随手将手机按到身旁的桌上, 转身跑进了卫生间。   慕之淮被申思杨的反应吓到。   他连忙跟进卫生间,就看见申思杨双手撑在洗漱台前干呕不止。   什么东西都没有吐出,眼泪却不断滚落进洗漱台的水池。   慕之淮太久没有过情绪起伏。   眼前的一幕令他大脑空白手足无措, 最后在本能的驱使下, 走到申思杨身侧, 抬手轻拍申思杨的后背。   “对不起, 我吓到你了吗?”   “不要道歉。”申思杨打开水龙头, 接过冷水泼脸。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他出声问:“时间过去太久是什么意思?”   慕之淮动作微顿,目光涣散了一瞬。   “我的时间停止了,”他垂下眼轻声说,“我也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每天醒来都是这一天,不论怎么过,到傍晚都注定要死去,再睁眼,又要重头开始过这一天。”   冰冷的水刺激得申思杨的大脑异常清醒。   他关掉水流,抬手抹了把脸,撑在洗漱台前许久没有动静。   长久的寂静后,他抬手捂住眼睛,终于再次出声:“疼吗?”   慕之淮微怔。   他垂眸注视着眼前浑身都在发颤的人,看着泪珠从申思杨的指缝间流出,滴落在水池里,流进下水道。   “怎么会疼呢?”他温柔应声,“我没有记忆的。”   睫毛轻轻颤动,他安静地用目光描摹着申思杨的轮廓:“所以你,不要难过。”   ——   等申思杨收敛好情绪从卫生间走出,桌子上的手机已经显示有几十条未读消息。   他揉着发胀的眼拿过手机看,看到群里的其他四人定好了见面地点,并且已经到达。   因为他人没到,又一直没有在群里发消息。   群里的几人正在不停艾特他。   申思杨回复了一句「马上到」,便收起手机,看向慕之淮。   他出口的声音很轻,满是谨慎小心:“你每天的记忆一般持续到什么时间?”   慕之淮短暂地思索过后,给出了一个大概的时间:“不固定,五点三十五到五点五十之间。”   申思杨对照记忆里邓沛山说的时间。   按照剧情,也就是慕之淮第一次出事那天的时间线算,他遇到危险,就是在和邓沛山分开后不久。   申思杨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再次出声问:“我记得你们系下午满课,下午的课你会去上吗?”   慕之淮的视线在申思杨轻揉的太阳穴上短暂停留,随后点头。   申思杨认真叮嘱:“好,下午下课后你在教室等我,我去找你。”   慕之淮点头,又问申思杨:“你要走了吗?”   申思杨答应了一声:“现在要去找他们。”   慕之淮反应缓慢地看向申思杨,好一会才应:“好。”   宿舍门被打开,又很快被关上。   房间里变得空荡,一如慕之淮度过的数不清个重复的白昼。   他慢慢垂眼,眼帘遮盖住眼底的失落。   忽然,宿舍门再次打开。   已经离开的人重新出现在门口。   申思杨的手抵在门框上,表情认真地看向慕之淮。   仿佛在这短暂的一分钟里,经历过了千百般的深思熟虑,最后才做下的郑重决定。   他出声问慕之淮:“你要和我一起吗?”   慕之淮直勾勾看向申思杨。   眼底的失落散去,他缓慢展开笑:“好。”   ——   约定的见面地点在食堂。   早上九点多的食堂人不多。   申思杨和慕之淮到食堂后没费什么功夫,非常顺利地找到了坐在食堂角落的四人。   两人过去时,四人面前正摆着一堆吃的。   范轶边吃边感慨:“别说,这种不花钱吃美食的感觉真好,可惜学校食堂美食有限。”   汤语山清醒提醒:“别沉迷,回到现实世界后容易不理智消费。”   两人的对话清晰传入申思杨和慕之淮耳中。   慕之淮在听到汤语山说「现实世界」的瞬间,眸光微动。   莫新巧最先发现走近的两人。   她看到申思杨时正要打招呼,手抬到一半,瞥到申思杨身旁的慕之淮,懵了。   其余几人也陆陆续续看到两人。   申思杨带着慕之淮到并排的两个空位上坐下,简单解释了情况。   众人看慕之淮的目光瞬间变得复杂怜悯。   范秩忽然一拍桌:“这种情况是不是有点像……有些电影里的某种鬼,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每天仍然正常生活,但一到那个死亡时间,就会不受控地去重现死亡场景。”   他说完,又对慕之淮抱了下拳:“当然啊,帅哥,我不是说你是鬼的意思,就是打个比方。”   慕之淮摇头,表示不要紧。   范秩笑笑,忽然想到什么,又是一拍桌,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今天只需要跟紧这位帅哥就好了啊!等时间一到,凶手就会自动浮出水面,也不用我们苦苦寻找了。到时候我们当场将凶手擒住,检举凶手,世界线不再重启,这位帅哥能活下来,我们也能顺利回到我们的世界。皆大欢喜啊!”   莫新巧出声提醒:“我们今天已经没有检举机会了。”   范秩迅速道:“那就今天逮到凶手,先把人揍得他妈都不认识,等明天世界重启后,再逮一次,然后检举。”   莫新巧笑着捶了他肩膀一下:“第一次觉得你这一身肌肉还有点用。”   “抱歉。”   慕之淮温润的声音响起:“可以问一下,你们说的你们的世界和检举机会,是什么意思吗?”   莫新巧和范秩正要应,一个声音先一步响起。   “我们不属于这个世界。”申思杨看向慕之淮。   慕之淮的视线扫过申思杨紧绷的手臂,他放柔声音:“找到凶手,就会离开这个世界吗?”   申思杨点头。   “这样啊,”慕之淮缓慢垂下眼,很快又问,“那你们检举错人,会怎么样?”   申思杨耐心解释:“检举错误,第二天世界线重启后,可以重新拥有一次检举机会。但检举错误超过三次,会有惩罚。”   “惩罚是什么?”   申思杨摇头:“不清楚。”   慕之淮轻轻点头,而后对申思杨温笑:“知道了,谢谢。”   短暂的提问结束,沉思许久的汤语山出声接上范秩方才的提议。   “范秩,凶手就在我们五个人里,我们已经完全取代了原角色,所以就算真能把人揪出来,你打的也不是原来犯错的那个人。”   “靠!”范秩唰得脸色一黑,“你一句话就把我给说不爽了。”   “而且,”汤语山轻推眼镜,“除非凶手身份的那个人也和慕之淮一样,一到时间就会失去意识按照原定轨迹行凶,否则就我们每个人目前的状态,你的假设几乎没有成立的可能。”   申思杨点头出声:“所以我们还是要尽可能多地搜集信息,推出最有可能行凶的那个人,以便更加有针对性地防范。开始共享信息吧。”   “我先来。”莫新巧迅速出声。   她拿过座位后的背包,掏出来一个文件袋和一部手机:“我在寝室搜了多久,就骂了多久的脏话,实在是受不了了,我这个角色就他妈有病。”   她说着就要拿出文件袋里的东西,忽然动作一顿,看向慕之淮。   “帅哥,这里面都是和你有关的东西,可能会勾起你不好的回忆,你需要回避一下吗?”   申思杨的眉头瞬间拧紧。   慕之淮注意到,指尖轻动。   但最后也没有动作,只是看向莫新巧平静应:“没关系,以前的事有很多我都记不清了,能想起来一些,对你们应该也有帮助。”   莫新巧愣怔地看了慕之淮好一会,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剧本诚不欺我,果真是人美心善大帅哥。帅哥你放心,就算明天世界还得重启,今儿个我们也一定会尽全力把你保下来的。要是傍晚失控行凶的人是我,你们放开手脚把我五花大绑,直接一掌劈晕我都没有问题,不用顾忌我是女生。”   范秩飞速应声:“放心吧,一定下手快准狠。”   莫新巧面无表情地给了他一肘,才开始拿出东西汇报搜集到的信息。   “我搜到很多情书和偷拍的照片,照片我大致看了一遍,还好都是公共场所里拍的。至于情书的内容……你们自己看吧,我觉得这种程度已经不能算是单纯的爱慕了,根本就是心理扭曲的变态跟踪狂了。”   众人一人拿了一封情书看。   申思杨摊开拿到的情书。   只看了两行,就被其中的污言秽语和扭曲的疯狂气到脸色发白。   攥着纸张的手不住收紧,收紧到几乎要将手里的纸揉碎。   一个舒缓的声音适时在他耳旁响起:“我应该没有看过这些,虽然过去的记忆模糊,但这类令人印象深刻的文字,如果我看过,肯定不会完全不记得。”   他抬手在申思杨的背上轻拍了两下:“不用生气。”   申思杨压下肚子里的火气,收拾好表情,对他点了点头。   莫新巧又打开手机:“另外我还找到一些短信,短信的内容和情书差不多,不过要收敛很多,还有一段录音,录制日期是昨晚。”   她说着,将手机声音调大,点开录音。   首先响起的是众人略为熟悉的声音。   “不要再给我发短信或者打电话了。你之前打的所有电话我都有录音留证,再有下一次,我会直接报警。”   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冷漠。   一个声音细小,但带着明显疯狂的女声响起。   “为什么?我那么喜欢你啊,我喜欢你你却要报警抓我?!”   女声的呼吸声逐渐变得明显。   短暂的沉默过后,慕之淮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想你没有明白喜欢的含义。”   虽然语气冷漠,但还保持着基本的礼貌:“你可以看一些与喜欢有关的电影或者书籍,希望有一天,你能真正懂得喜欢。”   录音戛然而止。   莫新巧表情复杂地叹了口气:“暂时只翻到这些,我觉得按照目前的这些信息来看,这个身份的确存在杀人动机。因爱生恨或者是害怕慕之淮报警,加上她本身就有些扭曲的性格,足以构成。”   她说完看向汤语山:“你不是说你也找到了一些东西吗?”   汤语山点头。   他同样拿出一部手机:“我在原主的手机里翻到了一封邮件,是退赛通知。一个国家级的比赛,被退赛理由是……被队友举报。他的队友是慕之淮。”   几人闻言,朝慕之淮看去。   慕之淮面露思索,没等他想出,汤语山的声音又响起。   “我在原主和慕之淮的聊天记录里翻到了原因。原主在比赛中期偷拿创意,高价卖给了公司,然后倒打一耙说慕之淮想出的创意和其他队相撞,让慕之淮重新想一个。不过慕之淮很快发现了真相,所以才踢掉他换掉了队友。”   他说着,将手机放到桌子中央:“我还在最近的聊天记录里找到了一通通话记录,也是在昨晚,比新巧那边的录音时间晚一个小时,时长是35秒。”   他看向慕之淮:“你对这通电话有印象吗?”   慕之淮思考许久后,摇了摇头。   他已经记不清他究竟在这一天循环了多久,汤语山和莫新巧口中的昨天,于他而言就像垂暮的老人回忆童稚时。   汤语山见慕之淮不清楚,便没有再问,继续道:“原主这学期申请了国奖,所有条件都符合,但在评比的过程中输给了一个去年平均绩点比他低很多的人。我翻到他询问导员原因的聊天记录,导员给出的回复是,他被退赛的那场国家级比赛是记录在档案的,违规原因太过恶劣,影响国奖评比。”   “我目前搜到的也就这些,再加上原主和慕之淮昨晚的那通通话记录,所以我认为,原主也是存在一定杀人动机的,只是杀人动机可能不如新巧那个身份迫切。不过照死因来看,存在因为激烈冲突误杀的可能,所以这个身份的可疑程度也很高。”   汤语山说完,看向申思杨:“思杨,你那里有什么发现吗?”   申思杨摇头,将搜来的手机放到桌上:“我目前搜出来的所有东西,都指向我和慕之淮是和谐的室友关系。”   几人轮番传阅了一圈手机。   范秩感慨:“看来你拿的就是个纯好人本啊,难怪慕之淮最开始只理你一个人,其他人谁也不理。”   慕之淮的视线扫过范秩一瞬。   申思杨没有对这话发表看法,只是道:“下午我们都有课,课堂上应该还可以获取一部分信息。”   汤语山点头:“对,我们先吃东西吧,吃完可以回宿舍再搜一遍,中午时间舍友在寝室,应该也能问出来一些东西。”   范秩早饿了,迅速同意,又对申思杨和慕之淮道:“我们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就没给你们买,趁现在人还不多,你们可以去逛一圈看看。”   申思杨点头,和慕之淮起身离开。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慕之淮主动开口:“我知道你不是我原来的室友。”   申思杨脚步一顿,侧过脸看向慕之淮。   慕之淮表情认真:“第一眼见你就知道。所以我理你,只是因为你是你。”   申思杨注视着慕之淮,露出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抹笑:“我知道。”   申思杨的笑容让慕之淮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直到看见申思杨继续往前走,他才回神跟上。   两人从一楼逛上二楼。   慕之淮又开口:“你回避和我接触,是因为……知道迟早会离开对吗?”   申思杨又一次停下脚步,只是这一次,他没有马上看向慕之淮。   慕之淮见状,主动走到申思杨面前。   他垂眸看着申思杨,慢慢抬手捂住心脏:“很奇怪,从见到你开始,我的心就一直暖洋洋的。我能想象离别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但如果这份痛苦换来的,是我们所有相处时间都能够快乐自在,我欣然接受。”   申思杨仰头看向慕之淮,眼眶逐渐发烫。   慕之淮和申思杨对视,声音柔和:“如果你也愿意接受,我们可以……”   声音戛然而止在申思杨忽然的拥抱中。   申思杨圈着慕之淮的脖子将人紧搂住。   脸埋到慕之淮的肩膀上,许久不见动静。   慕之淮整个人僵在原地,白皙的脸逐渐泛红。   好一会过去,他才轻声呢喃:“虽然现在就拥抱有点快,但也是……可以的。”   话音刚落,就感觉肩膀被打湿。   他有些手足无措。   两只手腾在半空中许久,才红着脸回搂住申思杨:“不要哭。”   “对不起。”申思杨终于出声,“我来得太晚了。”   慕之淮漂亮的脸上逐渐浮现柔软的笑意。   他搂着申思杨的手收紧两分,脸颊在申思杨柔软的头发上轻轻蹭过。   “不晚。只要你来,就是最好的时候。” 第50章 被困在死亡当天的青年4   金融系下午满课。   申思杨和范秩下午都只有一节大课。   两人上完各自班级的课, 趁着中间20分钟的下课时间,赶去金融系的课堂。   金融系一共三个分班。   下午最后一节是整个系一起上的大课,地点在可以容纳两百号人的阶梯教室。   申思杨和范秩差不多时间赶到。   刚进门, 就看见后排的莫新巧疯狂招手。   两人往后排走去。   范秩掀起身上的球服擦了把脸上的汗, 疑惑问:“怎么着急干什么?位置还能丢?”   莫新巧一脸无语:“真能。早上那傻逼有跟班你敢信?中午一进教室就冲上来找邓沛山麻烦, 还好其中有一个是跟汤语山认识的,被汤语山糊弄走了。”   她说完, 见在身边坐下的范秩满身汗,完完全全是个人形火炉,嫌弃地往里挪了点:“你不是去上课嘛,怎么穿着球服还满身汗?”   范秩呲牙:“体育课, 跟体院的人打球简直爽爆了!”   他拧开手里的冰水, 一口气灌下去半瓶,又问莫新巧:“汤语山认识那傻逼的跟班?早上那傻逼看起来明明根本不认识他的样子。”   莫新巧解释:“我、汤语山和慕之淮, 我们三个人是金融一班的,邓沛山和那傻逼是金融二班的, 不认识也不奇怪,估计就是那种有共同认识的人,但互相并不认识的关系吧。”   范秩「哦」了一声, 四下看了圈:“汤语山人呢?”   “那群人去外面抽烟, 他跟着打探消息去了。”   “慕之淮怎么也不见了?”   莫新巧抬了抬下巴:“讲台上呢。”   申思杨一进教室就看见了。   站在讲台左侧的慕之淮。   九月中旬的天,温度正适宜。   慕之淮穿着一件杏色的长袖卫衣。   讲台附近的窗户紧闭。   大抵是稍感闷热,两边的袖子上推到手肘。   皮肤白皙但明显能看出肌肉纹理的手臂暴露在阳光下。   一边抱着一叠本子, 另一只手握着笔在讲台桌上勾画。   每勾画完几笔, 就会卸下一部分本子摆到讲台桌桌角。   青年脑袋微垂, 漂亮的脸上不见任何温度。   可每一个动作仍旧赏心悦目得叫人移不开眼。   登记完收上来的所有作业。   将登记表和点名册收拾好放到讲台桌正中央, 用黑板擦压住, 他抬头走下讲台。   刚迈出一步,就和座位后排正注视他的申思杨对上了视线。   死水般沉寂的眼底泛开波纹,紧跟着漫上笑意。   如同画龙点睛般,壁画上的美人被赋予生命,加快脚步往后排走去。   慕之淮在申思杨身旁的空位坐下,温声问:“你下节没课?”   申思杨点头轻笑。   申思杨一笑,慕之淮就回不过神。   他的视线落在申思杨温暖的狗狗眼上,又扫到申思杨唇角若隐若现的酒窝。   呆呆地看着人,许久不见反应。   直到莫新巧的声音响起,吸引走两人注意。   “回来了?打探到什么没有?”   莫新巧看向在邓沛山身旁空位坐下的汤语山。   汤语山轻喘着气,扶住眼镜应:“有。第一,这个身份是这几天才跟那帮人搭上的,最终目的好像是为了搭上邱植。第二……”   他看向邓沛山:“沛山,你这几天尽量不要跟我们分开,有要分开行动的行程,最好也找一个人陪着。不清楚为什么,他们那个群体对你这个身份恶意很大,甚至有一种……完全不拿你这个身份当人看的感觉。”   范秩疑惑出声:“邓沛山,你那个身份做过什么得罪他们的事吗?”   邓沛山埋着头,额角有一片擦伤。   是中午时那群人不由分说冲进来,推搡间撞到的。   他摇头应声:“没有。”   应完,他的思绪似乎有些飘远,不多时又轻声嘀咕了一句:“对那些人来说,有没有做错事,只关乎他们欺负得够不够名正言顺而已。”   范秩没听清,问了句:“什么?”   邓沛山却是摇摇头,没有再说。   范秩也不在意,思绪很快跑走:“为什么要巴结邱植?那傻逼有什么值得人巴结的?”   邱植这个人物只在邓沛山的本上出现过。   邓沛山出声应:“他家里非常有钱,学校的实验楼,他爸是捐赠者之一。”   申思杨结合早上获取到的信息,看向汤语山问:“你这个角色,有存在急需用钱的迹象吗?”   汤语山思索许久后,摇头:“这个角色有很多名牌衣服和昂贵球鞋,但家境似乎并不富裕,所以我认为,他应该只是纯粹贪慕虚荣。”   范秩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   莫新巧唏嘘了一声,看向申思杨和范秩,岔开话题:“你们那边下午有收获吗?”   “你别说,还真有。”范秩应,“你看一下你那个身份的手机,昨天晚上是不是有一通和我的通话记录。”   “我记得是有的。”莫新巧摸出手机,“但你这个身份经常给我这个身份打电话,所以我就没太当回事,昨天那通电话有问题吗?”   范秩也拿出自己的手机。   对上通话记录后,他点头道:“打球的时候我跟我室友聊天,他们说我是昨天晚上跟你通完电话,才说今天要去找慕之淮麻烦的。”   “看来整个故事线已经差不多明朗了。”汤语山道,“我和新巧算主冲突,范秩和沛山算副冲突,思杨,你那边下午还有其他发现吗?”   申思杨摇头:“我的社交圈和慕之淮的社交圈完全不交接。”   范秩哈哈大笑:“兄弟,你这个角色,纯纯是陪跑角色了,典型做完自我介绍就再也没有发言机会,我每次玩到这种角色,至少气三天。”   申思杨思索片刻,稍微往前倾,看向隔了两个座位的邓沛山:“邓沛山,你早上有搜出什么信息吗?”   忽然被点名,邓沛山的表情瞬间变得紧张:“我大概搜了一下,都和主剧情没什么关系。”   回答完,又小声补充:“对不起,我以为我这个角色没有嫌疑了,就没更加仔细搜。”   申思杨摇头:“你和汤语山的角色间还连着邱植这条线,应该会有一定有用信息,明天早上可以重新搜查一遍。”   邓沛山连连点头。   范秩闻言,摸着下巴道:“那照这么说,我和莫新巧之间也连着一条线,我明天也得再重新搜搜。”   申思杨点头。   莫新巧忽然又出声:“对了,补充一个不知道算不算有用信息的点,我这个身份,在班里人缘非常差,我刚刚尝试了一圈和周围人对话,一个理我的都没有。”   ——   上完金融系的最后一节课,一行人瞬间进入严阵以待的状态。   正赶上饭点,教学楼里全是疯狂外涌赶去食堂的学生。   几人考虑到人多会加大弄丢慕之淮的风险,下课后干脆就坐在教室不动。   五人前后左右排排满,将慕之淮密不透风地包围在中间。   五点二十左右,偌大的阶梯教室仅剩下后排座位上的六人。   范秩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话说,帅哥出事的地点,我记得就是在教学楼吧?咱们要不要趁现在人少,出去到离教学楼远点的地方,免得一会事发突然,我们根本没时间反应。”   莫新巧一巴掌盖住他打到一半的哈欠:“那是二教,我们现在在一教。你快打起点精神,等下要是出现突发状况,你可是主力干将。”   范秩哈欠打到一半正不爽,听到莫新巧后半句话,心里又舒坦了:“你们就庆幸我是第一个洗脱嫌疑的吧,不然一群人都压不住我一个。”   相比起五人的紧张,慕之淮显得平静许多。   他的视线自始至终落在坐在他正前方的申思杨身上。   长桌阻隔在两人中间。   申思杨脸上看不出情绪。   但从他坐直的身体,不难看出他此刻正无比紧绷。   慕之淮在桌子底下,用脚尖轻轻碰了碰申思杨脚尖。   申思杨抬眸看向慕之淮。   慕之淮对上申思杨的视线,露出舒缓柔和的笑。   申思杨注视着慕之淮的笑容许久,也缓慢露出清浅的笑。   桌子底下的脚往前,回碰了慕之淮一下。   五点三十五。   阶梯教室里安静得仅有风卷动窗帘发出的呼呼响声。   三不五时,还能听见走廊路过学生的交谈声。   五点四十五。   无事发生。   众人从高度紧张戒备,到逐渐被困惑占据上风。   “为什么还没有动静?”范秩憋红了一张脸,“我快三而竭了。”   莫新巧猜测:“难道说我们的出现,打破了这个世界原有的平衡,以至于改变了慕之淮原本注定的死亡定局?”   汤语山面露凝重:“不应该,如果这么容易改变,慕之淮不至于被困在这一天困了那么长时间。”   范秩有些烦躁地抓了把脑袋:“靠!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申思杨的脸从几分钟前就开始逐渐发白。   一种近乎本能的强烈不安笼罩在心头。   他的手搭在膝盖上不断敲动,脑中飞速又细致地检查过每一个记忆碎片。   教室墙壁上,闹钟的分针走向四十九。   秒针从0,经过3,走向6。   申思杨倏地抬手,想要去抓慕之淮的手臂。   然而就在他要碰到慕之淮手臂的瞬间,一阵狂风卷起窗帘。   窗帘扫过后排角落的清洁工具,带起一阵「哗啦」响动。   除申思杨外的众人下意识往角落看去。   等他们收回视线时,中间的座位已经空无一人。   范秩惊呼:“什么情况?人呢?!”   目睹了一切的申思杨脸色煞白到像是下一秒就会当场晕倒。   “消失了。”   他迅速从座位上站起,逐渐加快脚步往外跑去。   其余几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跟上。   刚跑出教室,就听见楼底下传上来的惊呼声。   “有人从楼上掉下来了!!”   申思杨大脑一片空白地跑向二号教学楼。   他跟着涌动的人群绕进教学楼后侧的花园。   人头攒动间,视线里出现熟悉的杏色卫衣。   几个小时前干净整洁的卫衣,此刻被鲜血染红大半。   申思杨只感觉一只无形的大手掏进他的胸口。   捏爆他的心脏,扯出他的灵魂,将他的灵魂撕扯得四分五裂。   强烈的疼痛感席卷全身。   比上个世界他离开前感受到的疼还要强烈上千万遍。   视野逐渐模糊。   申思杨粗暴地抬手抹去阻碍视线的眼泪。   他看到慕之淮半睁的眼。   往日里漂亮清澈的眼眸被鲜血浸染。   眼帘几度缓慢的张合间,眸光流转向申思杨所在的方向。   申思杨看到慕之淮轻动的鲜红唇瓣。   他在说。   别看。   别哭。   不要难过。   作者有话说:   好狠心的亲妈!!(替大家指指点点) 第51章 被困在死亡当天的青年5   月光透过窗, 洒在空无一人的床上。   架着遮光帘的宿舍单人床上。   遮光帘整齐地用抽绳绑在支架上,床头被子叠得工整,枕头端正地摆放在被子中央。   忽然间, 床上闪烁出重影。   仿佛被打碎重组。   只是顷刻的功夫, 原本绑好的遮光帘变成了垂下紧拉的状态。   又过去一两分钟, 单人床轻轻晃动。   床尾的帘布被拉开。   慕之淮正要往外探身,忽地看见坐在对床, 正直勾勾看着他的申思杨。   他一时间没了动作,跪坐在帘布拉开的床尾,和申思杨安静对视。   宿舍里静悄悄的。   能听见窗外风吹树枝轻晃的响声。   “我……”   “慕之淮……”   两人同时开口。   短暂的停顿后,慕之淮再次出声:“你先说吧。”   申思杨的视线紧锁在慕之淮身上。   “慕之淮, 你再回答我一次, 疼吗?”   慕之淮表情微滞。   他的视线慢慢垂落,出口的声轻轻软软的:“我说过的, 我没有记忆。”   申思杨闭上眼,再睁开时, 像是已经忍到极致,声音里带上了哽咽:“没有死前的记忆,那死亡瞬间的记忆呢?”   慕之淮听出申思杨声音里的哽咽, 一时间也顾不上回话, 起身迈下床,站到两张床中间的阶梯上。   他踩在第二节 阶梯,正好和坐在床上的申思杨平视。   距离拉近, 他看见了申思杨眼底闪烁的泪光。   心脏一阵阵抽疼。   没等他回话, 申思杨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没有死亡瞬间的记忆, 你又怎么知道自己会死亡?”   眼泪从眼眶中滚出。   失去了遮掩的力气, 哽咽变得更加直白。   “没有死亡瞬间的记忆, 你又怎么能在那时候认出我,对我说别看?”   慕之淮说不出话,想要抬手去擦申思杨的眼泪。   手刚抬起,忽地被申思杨搂住。   申思杨埋在他脸侧,哽咽到几乎不成调的声音响起:“你怎么总是这么让我心疼。”   慕之淮下意识想说「对不起」,又想起申思杨跟他说过不要说。   他只好回搂住申思杨,一边用手轻拍申思杨的后背,一边拿脸颊轻蹭申思杨的头发。   申思杨压抑的哽咽声许久不见停。   慕之淮只觉得每一滴眼泪都像沸水,毫无阻隔地滴进他心间。   他抱着人,见怎么都无法安抚,脑袋浑浑噩噩间,开口:“不是非常难熬的。每次从高空坠落,总觉得会有深爱的人在坠落后吻我。一想到,就觉得一点都不难熬了。”   哭声骤停。   申思杨松开慕之淮直起身。   睫毛上挂着泪珠,愣怔地看向慕之淮。   短暂的对视后,慕之淮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说了什么。   他瞬间紧张解释:“我不是……我没有爱过谁,也不是……有幻想的爱慕对象,我也不知道……”   紧张的解释声戛然而止。   慕之淮不敢置信地睁圆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吻住他的人。   他紧张得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一点小动作就会将眼前人吓走。   因为刚哭过,申思杨的嘴唇湿润柔软。   柔软到慕之淮觉得他的心脏随时会跳出胸腔。   忽然,更加柔软更加湿润的东西轻触了一下他的唇瓣。   慕之淮浑身迅速升温,脑袋里的毛线球被小猫抓得乱成一团。   更加不敢动了。   申思杨却在这时停下,重新直起身。   失落感不受控地涌上心头。   他轻轻眨眼,正在试图理清混乱的脑子思考措辞,忽然看见申思杨往后退出一段距离,而后拍了拍刚让出的空位。   “可以坐上来吗?我想好好抱你。”   慕之淮的身体先脑袋一步,攀到了申思杨的床上。   刚坐好,申思杨就靠进他怀里,将脸埋到他胸口。   夏天的衣服薄。   慕之淮身上穿着纯棉的薄款睡衣。   申思杨的脸颊一贴上来,他瞬间清晰地感觉到温热和柔软。   脑海中浮现申思杨两颊上非常显眼的婴儿肥。   慕之淮的手不自觉地轻蜷了一下。   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下意识想去捏申思杨的脸,但最后只是抬手,轻轻将申思杨搂住。   两个人安静地相互依偎。   许久的寂静后,慕之淮轻柔但认真的声音响起。   “我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清楚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申思杨稍稍动作,微仰头看向慕之淮。   慕之淮也低头看向申思杨:“但我觉得应该就是这样的。只要你在,全世界都仿佛有了颜色。”   申思杨静静注视着慕之淮,抬手贴到慕之淮脸侧,指腹轻抚。   指尖触到的皮肤滚烫。   是意料中,熟悉的滚烫。   慕之淮上一秒还能好好说话,下一秒就秒变磕巴。   “所以……所以接吻,也是可以的。”   申思杨的指腹从慕之淮脸侧轻轻擦过,下落,落到慕之淮唇间。   慕之淮的唇上泛着水光。   水光的具体出处不得而知。   申思杨的指腹轻轻压下。   慕之淮毫不设防地启了唇。   今夜万里无云。   月明星稀。   月光穿透过玻璃窗落在宿舍内。   靠近的两人可以清晰看见彼此。   申思杨的视线落在慕之淮唇间。   忽然食指轻抬,越过唇齿往里轻按了一下。   双向的奇妙触感令两人同时升温。   慕之淮定定地盯着申思杨,呼吸不自觉放浅。   申思杨没有再探别的指头。   片刻后他收回手,攀住慕之淮的肩膀,调转了两人的方向,将人压到单人床上。   宿舍的铁架床发出「吱呀」一声响。   慕之淮本能地将申思杨护牢在怀里。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申思杨圈住脖子再一次亲吻。   这一次的吻完全区别于刚才的浅尝辄止。   申思杨像是想要在慕之淮的灵魂上打上烙印。   他用力地亲吻着慕之淮,感受着慕之淮的存在。   慕之淮逐渐摸索出要领。   他抬起一只手轻捏住申思杨的后颈,开始拿过主导权。   彼此的呼吸在唇齿交互间逐渐升温。   慕之淮贴在申思杨颈间的手不自觉的,慢慢往上,捏住了申思杨两颊。   申思杨动作一顿,忽地轻笑了一声。   慕之淮微愣地跟着申思杨停下动作,泛着水光的双眸掺上些许疑惑,看向申思杨。   申思杨却是抬手抱住慕之淮的脸。   他的吻再次落下。   落到慕之淮额上,落到慕之淮鼻尖,落到慕之淮唇瓣。   而后他将脸埋进慕之淮颈间,开口:“我的世界也是。”   他慢慢收拢双臂,将慕之淮圈紧在怀里。   “所以慕之淮,你必须要在,知道吗?”   ——   申思杨在一阵闹铃声中醒来。   迷糊间,他一脑袋扎进熟悉的怀抱。   下一秒却感觉到被他抱着的人正手忙脚乱地试图起身。   他稍稍掀起眼帘,看向近在咫尺的人:“去哪?”   慕之淮放柔声音解释:“关闹钟,手机在我床上。”   申思杨迷糊的大脑慢了半拍,才点点头,松手放人。   慕之淮很快关完闹钟,回来将申思杨继续搂进怀里。   “时间还很早,你继续睡。”   申思杨回搂住慕之淮,脑袋埋在慕之淮怀里乱蹭。   “今天早上的开学典礼,你还要去吗?”   “要去的。”慕之淮温声回应,“之前有一次没去,闹出了比较大的动静,导员和校领导陆续找了我,那天坐了一整天的办公室。”   申思杨轻轻点头:“那你走的时候叫我。”   慕之淮轻声问:“还要搜证?”   申思杨答应了一声。   慕之淮揉顺申思杨蹭乱的头发,温声应:“好。”   七点半。   慕之淮轻手轻脚起床。   洗漱完后去食堂买回来早餐,正好七点五十。   他先是站在床位前叫了申思杨两声。   发现熟睡中的人毫无动静。   想了想,又轻缓爬回到床上。   刚凑近在申思杨身边轻唤了两声,睡梦中的人一抬手,把他拉回按平。   白日里处事果决的人,睡觉竟然会赖床。   慕之淮一颗心软绵绵暖洋洋的。   将申思杨仔仔细细打量了个够,他一张嘴,咬住了申思杨半边脸。   申思杨醒了。   醒来后懵了好一会,气笑了:“哪来的小狗?”   慕之淮终于退开,温温地笑看着申思杨。   申思杨看着面前赏心悦目的脸。   抬手,像昨晚一样按住慕之淮的下唇。   唇瓣轻启间,他的食指在慕之淮的牙齿间轻轻划过,最后落在右侧的犬牙上。   “还挺锋利。”   不锋利。   慕之淮想到昨晚的吻。   犬牙轻轻磨了磨申思杨指腹。   他拉过申思杨的手正要靠近。   申思杨忽地收手,一个起身笑弯了眼:“咬人的小狗没有肉骨头吃。”   说完就三两下下了床。   进到浴室,发现慕之淮给他买了全套全新的洗漱用品。   原主的洗漱用品被收作一堆,整齐摆在一旁的置物架上。   申思杨拿过牙刷,挤上牙膏。   镜子里又出现一个人。   站在他右后方,目光柔和地眼巴巴看着他。   申思杨也不说话,兀自刷牙。   刷到一半,身后的人走上前,在他耳旁轻声问他:“我可以抱你吗?”   温热的气息惹得申思杨轻缩了下耳朵。   他红着半边耳朵看向慕之淮:“我们已经是情侣关系,抱我不用特地问我。”   于是慕之淮无师自通。   动作很轻地将他抱住后,又侧过脸亲了亲申思杨还印着一圈牙齿印的半边脸。   等申思杨洗漱完,和申思杨一起吃过早饭,慕之淮才赶去礼堂。   慕之淮离开,申思杨摸出一早上偶尔会轻震一下的手机。   昨天发生的事对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打击。   上一秒还在说话的人,下一秒却亲眼目睹了他的死亡现场。   这同时还说明,五人现在的破局途径,就只有通过蛛丝马迹确定凶手,赶在慕之淮出事前成功检举。   群内气氛异常低迷。   申思杨大致扫了眼聊天记录,开始编辑文字。   【今天早上交换搜证,每个人的关注落脚点不同,确保一间宿舍至少有两人搜过。】   【@莫新巧 女生宿舍我们不方便进,可以将整个搜证过程录制视频发到群里。】   【早上如果碰到邱植那个角色,先不要动他,他昨天说下午上课前会找邓沛山,留着看他下午找邓沛山具体什么事。】   明确了早上的目标方向,众人瞬间又有了干劲。   申思杨最先去的汤语山寝室。   世界线重启后,所有东西复原归位。   申思杨按照从上往下的搜证步骤,在原主的枕头底下翻到了手机。   手机里的内容昨天看过。   申思杨还是从头到尾细致地浏览了一遍,最后着重翻看了原主和慕之淮的聊天记录。   手机里保存的聊天记录很多。   大多是半年前的,全都是和比赛相关的事情。   看两人聊天的模式。   慕之淮的态度虽然冷淡但很礼貌,反观原主就要热情很多。   如果遮掉聊天里慕之淮的部分,单看原主的,会以为两人是关系非常要好的朋友。   两人的聊天记录从原主被退赛开始,停了好长一段时间。   而后便是三天前,原主被慕之淮拒接了的一通通话记录,再往下就是昨天,汤语山提到过的35秒通话。   申思杨拿过自己的手机拍下,而后便将原主的手机放回到枕头底下。   他跳下凳子将鞋印擦去,开始搜查书桌。   原主书桌的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奖状,寻常人放书的书架被他腾出了半边,用来放奖杯。   剩下那半边全是专业相关书籍。   申思杨细致地翻了一遍,没翻出有用信息。   桌面上有一本小台历。   申思杨拿过翻看,发现台历上有不少标注。   每个画了圈的日子,底下都会用小字标注。   “xx国奖一等奖”   “四级591”   “证券从业资格证到手”   “普通话一乙,勉强凑合吧”   每一个圈起来标注的日子,都是原主获得荣誉的时间。   申思杨将整本台历翻完,发现原主将今天和三天前也画上了圈。   但是没有标注。   申思杨将书桌和衣柜搜了个遍,没有发现任何相关信息。   他拍下台历发进群里。   【@汤语山你昨天有问过原主室友这两个画圈的日期吗?】   汤语山很快回复。   【有,我说我记不清这两天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们都说应该没有重要的事情。】   申思杨面露思索。   片刻后,见莫新巧往群里发了搜证视频,他暂缓下思绪,点进视频看。   莫新巧翻得很仔细,几乎是将每个犄角旮旯都翻了个遍。   申思杨看了两遍视频,截图下视频中拍到的化妆品。   【化妆品有打开过吗?】   莫新巧很快回复。   【没有,这就去开箱。】   群里没再有新的消息。   申思杨收起手机,重新站上椅子,将原主的床铺整个掀起查看。   刚检查完,忽地听见钥匙入锁的响动。   他迅速将床铺拉好,还没来得及跳下凳子,门就开了。   看到门外的人,申思杨松了口气,轻笑问:“演讲结束了?”   慕之淮点点头,进屋关门:“汤语山给了我这里的钥匙。”   申思杨闻言,正要跳下椅子。   慕之淮先一步走到他面前,朝他张开双手。   申思杨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笑开,配合地扑进了慕之淮怀里。   慕之淮搂着申思杨暂时没有松手的意思。   申思杨干脆将腿圈到他腰上,安安静静地在他怀里待着。   慕之淮抱了好一会,才略有不舍地将申思杨放下,开始说正事:“我在我手机里发现了一段视频,可能对你们有用。”   他将手机解锁,递给申思杨。   视频的拍摄地点是在洗衣房。   几个高个子男生将一个瘦小的男生围在中间,正在对他拳打脚踢。   其中个子最高的,也是下脚最狠的,是昨天和几人有过矛盾的邱植。   几个来回间,瘦小男生的脸暴露在视频中。   是「邓沛山」。   申思杨退出看了眼录制时间。   五天前。   脸是邓沛山的脸。   挨打的显然是邓沛山所扮演的那个角色。   申思杨重新点进视频。   拉动进度条,来回看了两遍,确认没认错人后,他才继续往下看。   视频一共半分钟,全程都是几个人在围殴。   只是在视频最后三秒,镜头晃动,照到了一台洗衣机旁,正面无表情目睹这场暴力行为的「汤语山」。   申思杨轻拧起眉头,咬着唇陷入沉思。   许久后他回过神,扭头看向慕之淮正要说话。   还没来得及出声,就看见慕之淮正出神地看着他,脸颊微红。   青年漂亮的眸子上蒙了层水雾,瞳孔有些许涣散,不知道正出神地在想什么。   申思杨松开咬住的唇,唇上留下很浅的齿印。   他笑了一声。   这声笑瞬间拉回慕之淮跑远的思绪。   他一回神,就对上申思杨含笑的双眸。   视线不受控地落在申思杨嘴唇的齿印上,下一秒,他做贼心虚般地抬头看向了窗外。   申思杨笑问:“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慕之淮嘴唇轻抿,好一会才温声应:“美丽的风景。”   申思杨将脸凑到他脸旁:“哪儿呢?让我也看看。”   两人的脸颊轻碰到。   慕之淮看到天边的云朵。   忽然觉得和申思杨的脸很像。   都是白白软软的。   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申思杨,轻声应:“你看不见的。”   申思杨也侧过脸看他。   鼻尖相触的瞬间。   仿佛触动某个开关般,两人同时有了动作。   慕之淮将申思杨整个人抱起,抵到衣柜门上。   申思杨的腿重新圈上慕之淮的腰,双手搂住慕之淮的脖子。   夏末的早晨,阳光温暖明媚。   微风卷起宿舍的窗帘,轻抚过两人身侧。   窗外有栖息树梢的群鸟鸣啼,门外时不时响起路过的脚步声。   青春朝气的声音,讨论着中午去哪个食堂吃饭。   画面和声音搭建出独属于大学校园的景象。   两人在宿舍里拥吻。   像最平常的校园情侣那样。   忽地,一阵脚步声靠近,在门口停下。   交谈的男声在门口响起,紧跟着是钥匙转动的响声。   警觉的两人瞬间停止亲吻,分开站好。   门打开,两个陌生的男生出现在门口。   门外的两人看到屋里的申思杨和慕之淮,一致性愣了两秒,齐齐退后一步,抬头看门牌号。   等他们重新朝屋里看来,慕之淮举起手里的钥匙,表情自然解释:“汤语山让我们来他寝室找他。”   两个男生闻言,这才走进屋。   其中一个男生走到汤语山对面床位,在椅子上坐下后,视线又落回到慕之淮身上:“慕神,前两天导员在群里发的比赛,你要参加吗?”   慕之淮不清楚男生具体说的是什么比赛,便摇了摇头。   男生闻言,面露遗憾:“好吧。”   申思杨看了眼汤语山的两个室友,黑眸中划过一抹思索。   他对那个刚才跟慕之淮搭话的男生出声:“同学,能麻烦你帮忙带一下话吗?我们还有事,要先走,汤语山要的报名表已经压在他的电脑下了,面试时间改到了晚上六点,让他别忘了。”   男生点点头:“没问题。”   申思杨稍等了一会,见男生没再有后话,这才收回视线,转身往外走去。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在这时连震了好几下。   他边往外走边拿出手机,发现莫新巧往群里发了好几条消息。   【莫新巧】:【图片】【图片】   【莫新巧】:靠,还好申思杨让我检查了化妆品,我闻着原主那瓶化妆水的味道非常刺鼻,感觉不太对劲,就把宿舍里所有人的垃圾桶都翻了一遍,结果还真给我翻到了东西。   莫新巧发的三张图片。   一张是一个褐色的空瓶,瓶子上的标签被撕去,能看见标签撕去后残留胶水的痕迹。   第二张是垃圾桶里的一些碎纸。   第三张是碎纸拼凑后的样子,能隐约看见几个还没被完全损坏的字。   【莫新巧】:我用原主电脑搜了一下,这东西好像跟敌敌畏一个功效,我把化妆水里的量倒回到了原装的瓶子里,发现少了三分之一,应该是已经用过了。   【莫新巧】:有没有哪位记性好的兄弟回忆一下,致死伤确定是坠楼身亡吗?   申思杨脚步微顿。   正这时,宿舍里又传出刚才那个男生的声音。   “不对啊,慕神,汤语山晚上六点不是约了你去二教吗?”   作者有话说:   情场老手(?)杨辣手摧小白花淮;   嘿嘿,嘿嘿嘿 第52章 被困在死亡当天的青年6   走出汤语山宿舍, 申思杨冷凝着一张脸,往群里发消息。   【检查一下原主手机和电脑的搜索记录,看看有没有和这瓶药相关的资料。】   五分钟后, 莫新巧发来消息。   【没有相关记录。】   申思杨紧拧眉头, 上滑聊天记录, 重新打开莫新巧发的搜证录像。   视频播放到一半,一只修长的手轻点了下屏幕。   慕之淮半圈住申思杨, 将暂停的屏幕放大,最后停留在柜子侧边的置物架上。   他轻点了一下置物架上的一张卡片:“这是我们学校的借书卡,当天有借阅记录的,会用图书馆专门的红章盖下具体借阅时间。”   申思杨迅速截图, 圈出卡片发进群里。   【看一下这张卡片, 昨天的日期上有没有红印章。】   莫新巧很快往群里发了张图片。   【有!时间是8:13,就在和慕之淮通话后一小时!】   十分钟后。   申思杨和慕之淮跟莫新巧在图书馆门口碰头。   三人直奔一楼机房。   要在机房用电脑, 进门必须先刷学生卡。   学生身份信息准确登入后,上机时才可凭学号登进电脑。   莫新巧第一个将学生卡放到检测机器上。   见机器的小屏幕上只是简单显示「登入成功」, 她瞬间抬头看向对面的管理员,露出灿烂笑容:“姐姐,你可以帮我查一下, 我昨晚上的是哪台机子吗?我落东西在那个位置上了, 但是记不清具体在哪了。”   没有明确信息,几人并不确定「莫新巧」昨晚是否有来过机房。   因此只是试探性提问。   很快,他们有了答案。   “24号机位, 进门右拐第二排, 最里面的位置。”   莫新巧眼睛一亮:“谢谢姐姐!”   说完热情地抛了个飞吻, 便和申思杨慕之淮迅速往机房里面赶去。   往里走的路上, 慕之淮出声解释:“机房的电脑记录是绑定学号的, 只有本人学号登入可以查看,其余人都无法看到。记录留存时间是一年。”   莫新巧点点头,刷卡上机。   等看到开机的登录界面,她懵了一下:“还要密码?”   慕之淮出声:“学生卡上有初始密码,可以试试看。”   莫新巧将手里的学生卡翻了个面,看到初始密码,尝试着输进电脑。   成功开机。   莫新巧一只手操纵鼠标进入浏览器,一只手往后比了个大拇指。   她径直点进浏览记录,时间选定昨晚。   大片的浏览记录出现的瞬间,三人都是一愣。   和预想中的完全不同。   总览所有搜索记录,入目最多的两个字,是「自杀」。   “怎么样的自杀方法能够漫长又痛苦?”   “市面上能够买到哪些足以致命的毒药?”   “用什么样的方法自杀,才可以让警察介入调查?”   许久的沉默过后,莫新巧喃喃出声:“所以那瓶毒药,原主是自己喝了?”   申思杨将记录下调。   拉到最底下后,看到了一条非常突兀的搜索记录。   “主机底下。”   搜索时间也是昨晚。   是「莫新巧」打开浏览器,搜索的第一条记录。   申思杨迅速放开鼠标。   正要矮身去看主机时,慕之淮已经先一步,从主机下方找出一封信来。   三人打开信封,信封里是整整两页的信纸。   “希望这封信,是被警察看到,而不是被打扫机房的阿姨丢进垃圾桶,或是多年后才被人偶然翻出。   思考许久后,大概营造出谋杀假象,最能将事情闹到最大。   所以我偷来室友A的衣服帽子购买毒药,将毒药的空瓶丢进了室友B的垃圾桶,毒药的标签丢进了室友C的垃圾桶。   这样,在警察盘问她们的过程中,应该总能有一个人说出,我当年向她们哭诉,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的事情。   我和金融系二班的邱植,从没有过恋爱关系。   是他强?奸了我,录下视频做威胁,又以家世背景对我施压,在人前做出恋爱假象。   他,才是杀死我的真正凶手。   这封信还要写给另一个人,接下来的内容警察可以略过,也不必给那个人看,我只是想在死前写下心中所想。   慕之淮,从来没跟你说过,大一入学,你站上台自我介绍的那一刻,我就喜欢上你了。   你说我不懂喜欢。   其实那时候是懂的。   那时候会憧憬,觉得你太优秀不敢表白,又希望你能一直闪闪发光。   邱植的出现打破了一切。   他将我推进悬崖炼狱。   我在炼狱里痛苦挣扎,却在有一天偶然撞见,你三言两语,从他们手中解救下一个男生。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你解救的是我。   醒来后痛苦成倍激增。   我开始发了疯地想,为什么你不能也……救救我?   我看着自己发疯、抓狂、逐渐失去理智,甚至动过想要拉你陪我一起深坠地狱的冲动。   还好没那么做。   盛开在高岭的花朵从没有错。   错的是因为企图攀爬采摘落得满身伤痕,却最终还是不能够如愿,而因此心生怨恨的人。   我是烂泥里即将枯萎的花朵。   花死前唯一的庆幸,就是看见过真正高洁的明月。   我用我的死,来偿还我做过的错事。   也要用我的死,让不配为人的邱植付出代价。   我不是唯一一个受害者!   证据在他的手机里。   逮捕邱植!   请一定要逮捕邱植!!  ”   看完信件,三人陷入短暂的安静。   许久后莫新巧凝重出声:“我没在原主的手机里看到邱植的联系方式或是任何相关信息。”   申思杨思索:“按照原主信里的意思,事情应该发生得比较早。她有可能出于憎恨,不愿意看见任何和邱植相关的东西。也有可能是邱植玩厌了后,胁迫她删掉了所有内容。”   忽然,申思杨和莫新巧的手机同时响起。   震动声久不见停。   两人点进群聊,发现全是范秩一个人发的消息。   【妈的!见过垃圾,没见过这么垃圾的!】   【分类进有害物品,有害物品的垃圾桶都嫌脏!】   【视频】   【下午让这傻逼走完剧情,非得再围殴他一次!】   申思杨点开范秩拍的视频。   范秩是用自己手机,拍的另外一只手机。   另外一只手机屏幕上,正显示某个社交网络平台。   一篇转发量过万的博文。   【青北大学校园暴力事件,这么恶心的事真的没人管管吗?(视频)】   范秩点开视频。   视频出来的瞬间,申思杨扭头看向慕之淮。   慕之淮面露思索,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我发布上网的。如果我要处理这段视频,我会直接交给警察。”   范秩没有将整个视频放完。   等镜头里出现「邓沛山」后,他点掉视频,下滑评论。   评论热榜第一,是一个名字是乱码的新账号。   【我是青北大学的,别扒我身份,我只能说,这个被打的人活该,他是惯偷。】   评论往下,五条里能见到两三条也说自己是青北大学的,并且表示视频中挨打的人就是惯偷。   这类评论基本都是高赞。   再往下刷,隐隐能看到几条说视频中挨打的人没有偷过东西,就是纯粹的校园霸凌事件的。   然而都没有引起重视。   范秩退出评论,又点进当前用户的主页面。   进到该用户发出的评论中。   “他没有偷过东西。”   “他真的没有偷过东西,是那些人心情不好,完全不讲道理就动手打人的。”   全都是类似的解释。   轻言轻语的,却被一群人以恶毒的言语开炮冲得私信爆炸。   这个账号是谁的显而易见。   范秩录制的视频到此为止。   莫新巧气愤地看完,又拍了手里的两张遗书发进群里。   【范秩】:!!他妈的!下午不揍得他喊娘,我管他叫爸爸!   【申思杨】:@范秩 账号密码能看见吗?能看见的话发我一份,我试试定位IP。   ——   不论是发帖的人,还是后来评论指控视频中人偷东西的人,账号全都做了反定位处理。   要么是本身性格严谨。   要么就是准备充足的蓄意为之。   一群人带着一肚子火气,熬到了下午上课。   金融系下午的第一节 课不是大课,三个班分班上。   几个不是金融二班的人,散布在金融二班的后门门口。   邓沛山坐在教室靠后门的座位上,整个人怕得瑟瑟发抖。   明显是经过了很大的心理建设,才忍着没从座位上逃窜走。   范秩见他抖得跟筛子似的,在群里给他做心理建设。   【放心,他要是动手打你,哥几个一定第一时间进去把他揍趴下。】   一点十五,邱植领着几个人浩浩荡荡从前门走进教室。   邱植的视线扫过一圈,径直落到邓沛山身上,而后迈开大步,走到邓沛山身旁坐下。   他坐下后一把抓住邓沛山的头发,语气满是漫不经心:“早上为什么没去礼堂?”   邓沛山一张脸吓得煞白,结结巴巴:“我……我睡迟了。”   邱植冷笑一声,拿手拍邓沛山的脸:“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我要的东西呢?”   邓沛山止不住发抖:“什……什么?”   邱植瞬间被惹怒,直接一脚将邓沛山坐着的椅子踹翻,让邓沛山摔了个人仰马翻。   巨大的动静在教室最后一排炸开。   教室里却没有一个人往后看。   申思杨的视线一一扫过。   大部分人明面上看都仿佛不关心地自己干着自己的事情,但仔细观察,能发现他们都不自觉放慢或放轻了手头上的动作。   有几个忍不住想往后看的,很快被同伴制止。   邱植松了两下手腕,给了跟着他的几个人一个眼神。   几人迅速「哥俩好」地将邓沛山扶起,跟好兄弟聊天似的,架着邓沛山往外走。   后门的五人迅速散开。   等几人架着邓沛山离开,五人才跟上。   申思杨发现慕之淮眉头轻拧,他出声问:“怎么了?”   慕之淮面露思索:“重复的每一天里,这一幕一定会发生。”   “邱植他们一行人欺负「邓沛山」?”   慕之淮点头。   “一百多人的大课堂上也没人管吗?”   “大课堂上会稍微收敛一点,但就算弄出大动静,最后也会不了了之。”   申思杨思索片刻:“早上那封信里提到的你救下的人,应该就是「邓沛山」。”   慕之淮缓缓点头,短暂的思索无果后,他出声:“应该是正好发生在我眼前,所以我说了两句。导员、老师和很多校领导都非常关注我,所以他们不敢找我麻烦。”   一行人目的非常明确地带着邓沛山拐进了男卫生间。   邱植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在最后。   范秩安静等待时机。   见前面的几人架着邓沛山走进卫生间,邱植一个人落单在门外。   他瞬间一个起跳飞扑,精准捂住邱植的嘴巴,强行用蛮力将人拽往同楼层的另一边卫生间。   汤语山则是走进面前的卫生间,跟里面的几人周旋。   其余人跟着范秩离开。   一教每层都设有三处卫生间。   有一处旁边是两间活动室,上课时间很少有人。   申思杨和慕之淮中午特地踩过点。   范秩将邱植拽进无人的卫生间后,莫新巧紧跟而上。   申思杨和慕之淮断后,将早就准备好的「正在维修」的立牌放到门口,关门上锁。   邱植被范秩的体型压制得毫无反击之力。   只能嘴上骂骂咧咧:“赶紧他妈放开老子!让我知道你们是谁!你们一个个以后的日子都别想好过!”   范秩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闭嘴吧,谁他妈跟你有以后。”   申思杨走近,出声提醒:“手机。”   范秩迅速在邱植两边口袋里摸索了两下,掏出手机,扔给申思杨。   申思杨直接将手机递给莫新巧:“如果真的有视频,我们看到不好。”   邱植一听到视频两个字,反应瞬间变得激烈:“你们到底是谁?!想要什么东西?想要钱是不是?”   范秩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往他脸上抽了两巴掌。   莫新巧将相册细致地翻了一遍,拧眉摇头。   申思杨面露思索:“查一下他这款手机有没有私密空间。”   邱植的反应顿时更加激烈。   他半张脸被范秩打肿,说话像含着口水,已经不清晰,但还在声嘶力竭地吼着:“想要多少钱我给你们!把手机还给我!”   莫新巧很快道:“有!但是要密码……”   范秩对着邱植又是一拳:“密码!”   邱植闭牢了嘴,只是吼:“你们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一定叫我爸弄死你们!!”   “啧,多少岁了还吃奶呢?你怎么不喊你祖宗十八代一起弄死我们?”   范秩翻着个大白眼,将邱植的手臂狠狠扭过:“赶紧说密码!”   邱植痛得惊呼了一声,眼泪都出来了,就是不肯说密码。   申思杨出声:“试试能不能面部或指纹解锁。”   莫新巧迅速拿着手机蹲到邱植身边。   看了眼邱植肿成猪头的脸,她非常干脆,直接将主意打到邱植手上。   邱植剧烈挣扎,拽着脱臼的手臂就要躲。   可惜被范秩压得根本无法动弹。   莫新巧对了两次没对上。   气得直接一把拽过邱植脱臼的手臂,暴力往手机上按。   屏幕上出现「解锁成功」的提示。   莫新巧眼睛一亮。   然而下一秒,眼底瞬间铺满愤怒。   她翻了两分钟才将视频翻完,胃里翻涌得厉害,径直奔向洗漱台呕吐。   她的反应足以说明一切。   卫生间里有短暂的安静。   一时间只剩下邱植痛苦挣扎的声音。   直到申思杨的声音响起:“你要邓沛山给你什么东西?”   邱植半边脸肿得像发酵后的馒头,不理会申思杨的问话。   范秩直接将他另一边胳膊也卸了。   邱植疼得眼泪直流,终于含糊开口:“要他去网上承认,他就是惯偷。”   申思杨又问:“你们围殴他的视频和后续底下说他是惯偷的评论,都是你们搞得鬼?”   “我他妈有病吗?”邱植骂骂咧咧,“嫌局子不够蹲,往网上送证据?我甚至不知道那东西是哪个瘪三偷拍的!”   申思杨面无表情:“所以你承认后面污蔑邓沛山是惯偷的言论,是你们搞得鬼。”   邱植憋了会:“我兄弟们搞得。”   问完要问的。   范秩粗暴地往邱植嘴里塞了块布,将人五花大绑扔进最里层隔间。   几人离开卫生间往外走。   莫新巧想了想问:“他不会死在里面吧?”   范秩松松骨头:“不至于。”   申思杨走出卫生间后,就一直拧着眉飞速转动大脑。   忽地他停下脚步,看向范秩:“早上你拍的那部手机在你身上吗?”   “在啊。”   范秩掏出手机递给申思杨。   申思杨接过,看向慕之淮正打算开口,发现慕之淮已经拿出手机递到他面前。   手机屏幕上,是早上申思杨看过的洗衣房围殴录像。   申思杨心底发软,对慕之淮轻笑了一下。   他同时打开两部手机的视频,放在一起比对。   前面所有镜头完全一致,直到最后。   上传到网上的视频里,没有「汤语山」的身影。   ——   五点下课铃响。   六人照旧坐在教室。   汤语山推着眼镜整理思路:“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了了。我们剩下的三个人里,思杨的身份完全没有嫌疑,新巧的身份目前不清楚是处于昏迷还是死亡状态,不可能作案,剩下就只有我这个身份了。”   “虽然目前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我这个身份就是凶手。但就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来看,吻合度至少高达80%。我来合理猜测一下,因为退赛的事,我这个身份一直记恨着慕之淮。机缘巧合下,或者当时在现场,他就发现了慕之淮拍摄下那段视频。   通过某些手段,他偷来视频发布到上网。因为拍摄角度和拍摄场地的特殊性,只要那些人深挖,迟早有一天能挖出拍视频的是慕之淮。他也许是想借此来挑起邱植对慕之淮的恨意,借邱植之手教训慕之淮。也有可能是想借此来要挟慕之淮,从而达到某些能够满足他虚荣心的目的,比如接下来的大赛要慕之淮再与他组队。”   “我个人比较倾向于后者。因为就目前看,我这个身份将面子看得很重,并且他从一定程度上来说算是聪明,不会想不到,以慕之淮在学校的优秀程度,邱植他们没那么容易教训到慕之淮。反之,慕之淮作为老师和同学眼里的宠儿,相当于人形衡量标杆。拿这件事来威胁慕之淮和他修复好关系,等同于洗白了当年国赛违规的事情,这样做利益明显更大。”   莫新巧点头:“慕之淮出事的时间地点和你那个身份约他见面的时间地点也都能对上。”   范秩一拍桌:“那还等什么,咱们检举啊!”   莫新巧深呼吸:“总觉得最后一刻交答题卷比较安心一点。”   申思杨安静着没有出声。   他垂眸盯着面前的桌子,像高考时一样,做完试卷后反反复复检查。   他浑身紧绷着将这两天得到的所有信息在脑中整合处理。   心底里隐感不安。   因为缺少直接证据。   汤语山的推断很合理。   目前所有矛头也的确指向他那个角色。   可没有直接证据。   没有直接证据就意味着,就算有99.9%的可能,也不排除会发生剩下那0.1%的变数。   申思杨的手搭在腿上,紧握成拳。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搭到他手背上,将他的手缓慢摊开。   慕之淮动作轻柔地将指头一根根嵌进申思杨五指的指缝间。   五指相扣。   申思杨的内心一瞬间变得平静。   冷静下来后,思维逐渐变得清晰。   这两天里,所有人搜到的信息几乎都是有用信息。   每一条不寻常的信息,都能够一一对应上事态走向。   但到目前为止。   有一条信息仍旧没被挖掘。   那本台历。   台历上没有标注的两个日期。   假设今天被圈红,是因为和慕之淮约了见面。   那同样被圈红的三天前,又到底发生过什么?   申思杨想起三天前,“汤语山”手机里那通被慕之淮拒接的通话记录。   他抬眸朝慕之淮看去,正要开口,忽地见慕之淮身形轻晃,脸色逐渐发白。   申思杨迅速抬手扶住慕之淮,紧张问:“怎么了?”   这一下动静,惹来前排几人的注意。   慕之淮在短暂的缓和后,有些失神地睁开眼,轻声道:“看见了……一些东西。”   “一间教室……二教新建的活动室。”   范秩瞬间出声:“靠!会不会是你的出事地点?!还有看见什么别的吗?”   慕之淮拧紧眉头闭上眼。   申思杨抬手擦去他额间渗出的冷汗,嘴巴几次张合,最后都没能够出声。   两三分钟的安静过后。   慕之淮重新睁眼:“看见……两个模糊的身影走进教室。”   众人齐齐愣住:“两个?!” 第53章 被困在死亡当天的青年7   范秩一脸黑人问号:“我们现在从哪搞第二个人来凑数?剩下唯一一个人就是申思杨了, 一没作案动机,二没作案手段,三没作案行为, 凑数也不能这么乱凑吧?”   莫新巧思索后开口:“但是的确, 本子上没有提到过凶手是几个人, 来到这个世界后,给我们发布任务的那个声音, 也没有指明过凶手人数。”   汤语山摘下眼镜,拧紧眉头按着两边的太阳穴。   “进教室是两个人,但不代表最后将慕之淮推下去的就是两个人。”   范秩皱着一张脸:“那这么说还是一个?”   申思杨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   17:30。   只剩下二十分钟。   他再次拿过范秩下午给的手机,点进那条博文。   博文的发布时间是三天前的中午。   而底下第一条热评的发布时间, 是博文发布的当天下午。   中间仅隔了几个小时。   包括后续点赞量很高, 其他指责「邓沛山」是惯偷的评论,也都是当天下午到当天傍晚这个时间发出的。   按照邱植的说法, 那些评论都是他兄弟帮忙弄的。   也就意味着,“汤语山”在三天前, 就已经借着这件事情搭上了邱植一伙人。   可到今天为止,邱植对汤语山,仍旧是对陌生人的态度。   汤语山也只是和那群人中的某一个比较熟而已。   申思杨又调出早上拍的那本台历的照片。   他试图将三天前博文的发布和今天约了慕之淮见面对上台历上的那两个红圈。   可怎么想都觉得不够。   “汤语山”画下的每一个圈, 都是代表着一种实质性的荣誉。   实质性, 意味着已经达成了他想要的结果,而不是只是做了某件能帮助他达成想要结果的事。   他放大图片,细细将那两个没有小字标注的日期和前面有小字标注的日期做比对。   几张照片来回翻看几遍后, 他终于肯定下来不同的地方。   前面所有有小字标注的日期, “邓沛山”画的, 都是非常工整、完全闭合、没有任何线条多余的圈。   形同他对自己所获得荣誉的苛刻要求——像所画圆圈一样完美, 必须是国奖级别, 能拿得出手的荣誉。   然而三天前和今天的两个圈,头和尾全都多出一大截。   单看圆圈的闭合处,就是两个大X。   申思杨闭上眼,将脑内的信息一遍又一遍梳理。   几分钟后,他倏地睁眼:“不是……”   话还没说全,对上了慕之淮温柔的目光。   慕之淮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方才失神的双眸此刻清澈明亮,安安静静地注视着申思杨。   申思杨心头微动,一个念头冒上脑中:“你记起来了?”   慕之淮轻轻摇头:“没有记起来,但是猜到了。”   申思杨倏地起身,红着眼眶声音发颤:“还有十分钟,我去找他们,只要让我跟他们每个人对话,我就可以缩小范围。”   慕之淮抬手拉住申思杨:“思杨。”   申思杨强忍着,可还是有眼泪从眼眶中偷跑出。   两人的动静惹来了前排人的注意。   没等几人出声问,许久不见的声音同时出现在几人脑海中。   【检举时间将尽,请玩家加快速度。倒计时结束后,若还未提交被检举人姓名,视为放弃当日检举权。放弃检举权等同于检举失败。倒计时开始:60,59,58……】   “靠!”范秩看了眼教室墙上挂着的闹钟,一脸火大惊呼,“这不才三十九嘛,怎么提前十分钟收卷也不早告诉我们!”   莫新巧揉了把脸:“现在也只能检举汤语山了吧?没别的人选了,加上申思杨肯定不靠谱。”   汤语山点头。   他思索间想要说什么,但听着脑子里只剩下30秒的倒计时,到底只是轻叹了口气。   倒计时进入最后十秒。   范秩骂了一句:“直接投吧,就算错了,能排除一个是一个。我们要检举!”   脑海中的倒计时停止。   【请说出姓名。】   范秩深吸了口气:“汤语山。”   短暂的安静,众人的心瞬间悬至高空。   【检举失败,请继续寻找真凶。当前检举失败共计次数:2。今日检举次数剩余:0。今夜十二点世界线重启,重启后可重新获得一次检举机会,请五位玩家再接再厉。】   高悬的心脏急速坠落。   范秩烦躁地踢了脚身旁的椅子:“难不成真是申思杨?”   莫新巧紧皱着眉头接话:“也有可能真的不止一个凶手。”   范秩高呼:“喂,能不能给我们划一下凶手人数范围啊?”   脑海中静悄悄的,不见回应。   范秩气得又踹了脚椅子:“什么东西嘛!”   时间飞速流逝。   眼见着分针即将要走向五十,清楚即将发生什么的众人默契地安静下来。   对他们而言,他们还有一次检举机会。   就算真的三次都检举失败,深度的惩罚任务也不一定是死局。   然而对慕之淮而言,他是实打实地又要经历一遍死亡。   而且是和以往不同,是在经历过希望后,又被从高空狠狠抛下,再去经历一遍死亡。   五点四十九。   慕之淮将申思杨僵硬的身体搂入怀中。   他轻柔地抚摸着申思杨的头发,温声开口:“我不惧怕死亡,更加不惧怕醒来后就能马上见到你的死亡。”   “不要再来看了,这次等我去找你。”   一阵狂风吹进教室,卷动着窗边的窗帘,带倒教室后排的清理工具。   慕之淮的身影随风消散。   申思杨闭上眼,滚烫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他轻喃出刚才没说全的话:“不是汤语山。”   许久的安静过后,范秩出声:“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感觉能搜的我们都已经搜遍了,故事线也已经基本完整了,难道明天就直接把申思杨和汤语山一起往上报?或者就报申思杨?”   申思杨抹去眼角的泪痕,重新睁开眼,面容冷寂。   “还不够完整。”   汤语山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开口:“不会是思杨那个角色。”   其余几人皆是一愣。   申思杨出声:“你们的本子上,有出现过「凶手就在你们其中」这句话吗?”   汤语山叹气点头:“我刚才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就剩这么点时间,就算意识到这一点,也不够重新去找人。”   莫新巧很快应声:“给我们发布任务的那个声音也没有说过这句话!”   范秩满脸问号:“我当初就说这个本傻逼。凶手不在我们中间?那让我们怎么找?全世界那么多人,找到我们直接在这安享晚年?”   “找得到。”申思杨应,“只要我们能复刻慕之淮在经历循环前的出事当天。”   范秩抓了把脑袋:“可是连慕之淮本人都不记得了,我们要怎么复刻?”   申思杨的视线从手机屏幕显示的台历照片上扫过。   “汤语山扮演的角色虽然不是直接杀死慕之淮的人,但慕之淮的死一定和他脱不了关系。他和慕之淮认识一年,一定非常了解慕之淮每天的动向。从慕之淮每天的动向出发,再根据我们现有的信息,根据人物性格推进,至少能达到百分之八十的重叠。”   汤语山戴回眼镜,思索问:“百分之八十会不会不够?”   申思杨摇头:“慕之淮说过,他失去记忆的时间并不固定。然而在够不到死亡条件的情况下,他出事的时间是定死在五点五十的。这也就意味着,时间波动,应该是出现在能够够到死亡条件的情况下。存在时间波动,就说明在能够够到死亡条件的情况下,一些细小事件的改动,只会影响具体死亡时间,不会影响既定的死亡走向。”   范秩理解半天:“没太明白,啥意思啊?”   莫新巧呼了他脑袋一巴掌:“就是说,咱们要是复刻失败了,慕之淮还是会跟这两天一样,直接消失。咱们要是能够亲眼目睹有人对他动手,而不是他直接在我们面前消失,那就说明我们复刻成功了,那人一定是凶手,这么说明白了吗?”   范秩想了想:“怎么肯定咱们逮到的就是凶手?”   申思杨将显示着台历照片的手机推到几人面前:“汤语山扮演的那个角色,是从三天前……甚至可能是五天前,慕之淮拍下洗衣房暴力事件的那一刻,开始布得局。他属于心思缜密型人格,既然布下了完整的局,就说明一定有把握让事态往他预期的方向发展。因此除非改动过大,否则走向一定是既定走向。”   汤语山点头:“我们先……下去吧,找个地方,好好商量明天完整的计划。”   范秩起身,没忍住问了句:“我们真的不去看……慕之淮了?”   几人下意识朝申思杨看去。   申思杨低垂着眼眸,安静着没有说话。   莫新巧一把勒住范秩的脖子,径直把人往外带,压低声音:“不会说话把嘴捐了。”   两人的打闹声从教室响到走廊。   申思杨对还等着的汤语山和邓沛山开口:“你们先走吧,我很快跟上。”   邓沛山面露担忧,张了张嘴想说话。   但深谙自己嘴笨,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在汤语山的眼神示意下,到底是什么没说,安静走了。   申思杨在座位上静坐许久。   准备起身,忽然的动作带动心脏传来撕裂般的痛感。   他又坐回到座位,将脸埋进膝盖,整个人蜷成一团。   ——   遮光帘出现在眼前的瞬间,申思杨抬手拉开。   看到面前被子里隆起的形状,他径直隔着被子,将眼前人抱住。   一分钟后,慕之淮缓慢转醒。   感觉到身上的重量,他抬手,在申思杨背上轻拍。   申思杨只是安静地抱着他。   长久的相互依偎后,慕之淮忽然出声:“我是不是总让你伤心?”   申思杨仰头看他。   慕之淮微侧过脸和他对视:“总觉得在很远很远的过去,我也这么让你伤心过。”   申思杨没说话,往上攀了点,在他下颚上轻吻了一下。   慕之淮搂着申思杨的手缓慢收紧:“不可以……再这么让你伤心了。”   申思杨在黑暗中轻轻眨眼。   许久后他将脸埋进慕之淮颈间,轻蹭发热的眼眶:“要是说话不算话,以后就不理你了。”   慕之淮把被子摊开,将申思杨团进被子里。   九月中旬的夜晚温度正适宜。   两人盖着薄被,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申思杨缓慢将几人今晚整理出来的计划告诉慕之淮。   慕之淮听完后,用下巴轻蹭他脑袋:“我已经能记起来一些琐碎的事情了,手机给我吧,我先把我的每日固定行程发群里。”   申思杨将手机递给慕之淮。   见慕之淮输进去的第一条是「每天5点晨跑」,他思索问:“你晨跑会有固定路线吗?”   慕之淮点头。   “循环的日子里每天也都会跑吗?”   “不一定,有时候心情不好就会赖床。”   申思杨倏地抬眸看向慕之淮:“我们阿淮也会赖床?”   慕之淮倏地顿住,睫毛轻颤:“我们……阿淮?”   他嘀嘀咕咕对上申思杨含笑的眼睛,又磕磕巴巴解释起来,声音柔软乖巧:“每天都要演讲一样的内容,上一样的课程,我也是会……觉得无聊的。所以有时候,也会想要叛逆一下。”   解释完,他又开始继续打字。   手机屏幕的光投在他脸上,照出他脸颊的绯红。   在申思杨的注视下,明显有要越来越红的趋势。   像扇子一样的长睫毛扑闪个不停,终于挨着输入完所有的内容,他将手机递回给申思杨:“要睡了吗?”   申思杨摇头:“我去洗个澡,今晚没来得及洗澡。”   慕之淮倏地想起正事:“世界重置了,我早上给你买的东西没了。”   申思杨起身轻笑应:“只是简单冲个澡,我昨天用的洗脸巾。”   慕之淮跟着起身。   目送着申思杨走下床后,他轻声开口:“那你今晚,可以用我的毛巾。”   申思杨脚步微顿。   他转身,仰头看向慕之淮。   慕之淮端正地跪坐在床尾,模样乖巧,神情专注地看着申思杨。   申思杨静静注视他片刻,出声问:“你要跟我一起吗?”   慕之淮下意识回答:“我睡前洗过澡了。”   回答完,对上申思杨渐渐弯成月牙的眸子,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其中意思。   漂亮的脸蛋在黑暗中瞬间涨红,他有些不知所措地问:“可以吗?”   申思杨冲他勾了勾手。   寝室统一夜里十点半断电,卫生间不规划在断电范围,24小时都能正常用点。   慕之淮走在申思杨前面,摸索着打开了卫生间的灯,才侧身让申思杨进卫生间。   他径直走到洗漱台旁,拿下自己的毛巾挂到淋浴区,才边往外走边对申思杨道:“我拿我的睡衣给你换。”   等他拿上干净的睡衣回到浴室,申思杨已经拾掇好了站在淋浴区里。   慕之淮看着眼前的画面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感觉身后有冷风往浴室灌,他才回过神,迅速走进浴室带上门。   申思杨听到动静,拿起淋浴区置物架上的一瓶橄榄油,转身看向慕之淮:“昨天洗澡看见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为什么浴室里会有这个东西?”   慕之淮走近看清申思杨手里拿的东西,漂亮的脸蛋唰得通红:“网上买洗护套装送的,拆开的时候和沐浴露绑在一起,我就顺手放这了。”   申思杨点点头,确认:“所以这是你的?”   “是。”慕之淮应完又有些紧张地摆手,软声解释,“我没……没用过。”   申思杨展开笑:“看得出来,包装都没拆。”   他将橄榄油放回到置物架上,重新看向慕之淮:“不过来吗?”   慕之淮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申思杨身上。   他漂亮的唇形紧抿成一条线,眼中划过一抹思索,才走向申思杨。   走到申思杨面前。   他抬手轻抚申思杨皮肤细腻的脸:“你真的想好了?”   申思杨笑看向他:“为什么这么问?”   慕之淮抬手将申思杨轻搂住,安静了好一会,才出声:“你在你们那,多少岁啊?”   “25。”   慕之淮似乎有点意外这个回答,他直起身,认认真真看申思杨的脸:“我还以为你和我同岁,甚至可能比我还小。”   申思杨抬手捏他的脸:“想不到吧?叫声哥来听听。”   慕之淮半点没抗拒,眉眼弯弯:“思杨哥哥。”   申思杨眼底笑意加深,径直吻住慕之淮。   慕之淮情难?自控地将申思杨抱起。   没了衣服的阻隔,手里的皮肤光滑得他心脏猛跳。   两人纵情拥吻。   然而就在申思杨伸手要去拿置物架上那瓶橄榄油时,慕之淮却忽地拉住了他的手。   申思杨面露疑惑,低头看向搂着他的人。   刚接过吻的青年唇红齿白,漂亮的眸子水亮澄澈,眼底涌动着和白日里不同的情绪。   他专注且认真地和申思杨对视:“如果你在回到现实世界后要展开一段普通平常的恋爱,我们现在可能……”   申思杨的表情瞬间变冷。   “慕之淮。”他出声打断。   慕之淮感觉到申思杨语气里的不悦,当即停下,温顺地看向申思杨。   “你想我跟别人谈恋爱?”申思杨问他。   慕之淮安静地和申思杨对视。   夜风卷着树枝,敲打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慕之淮猛地将申思杨重新紧搂进怀中。   “我不想。”他声音绵软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化开,“我也想和你谈普通平常的恋爱,想和你有未来。可我不能因为自己的贪念,强行把你们留在我的世界。”   申思杨圈住慕之淮的脖子:“那你呢?我离开以后,你要再和谁展开一段普通平常的恋爱吗?”   慕之淮埋在申思杨颈间直摇头:“我从来没想过这些。爸爸妈妈生下妹妹不久后,就发生意外去世了,她现在年纪还很小,我只想给她一个舒适的成长环境。”   申思杨一愣:“你有妹妹?”   慕之淮点头。   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从心间窜过,申思杨不受控地又问了句:“多大了?”   “刚上幼儿园中班。”   申思杨试图去捕捉那抹熟悉感产生的源头。   然而就像乍现的烟花般,只是一个瞬息,他就便遍寻不得见。   慕之淮察觉到申思杨的沉默,将人稍稍松开一点,看向他:“怎么了?”   申思杨摇摇头,收回神思。   他捧着慕之淮的脸亲了一下:“我不会和别人谈恋爱,那还要不要来?”   慕之淮紧盯着他。   火苗在视线交汇中炸开的瞬间,他腾出一只手轻捏住申思杨的脖子,将人重新拉进深吻。   折腾到后半夜。   慕之淮替申思杨吹干头发,抱着昏昏欲睡的人回到自己的床上。   宿舍的单人床睡两个成年男性异常拥挤。   但两人谁也没有觉得不妥。   申思杨安心地趴在慕之淮怀中,睡意飞速上涌。   正要去见周公,脑中忽地响起一个久违的声音。   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仅出现过两次的系统的声音。   乍听到熟悉的机械音,申思杨迷迷糊糊的根本不想理,然而在听清楚内容的瞬间,他迅速睁开眼清醒过来。   【检测到可探测物:眼泪。】   【快乐值计算中……】   【快乐值:100】   【数值是否合规检测——合规。】   【当前合规样本数量:2】   【加载样本数值分析……】   【样本不足,无法分析,仍需继续收集。】   申思杨抬手抹了把脸,确认脸上干干净净,不存在眼泪。   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从慕之淮怀中微微探头,发现搂着他的人已经入眠。   申思杨抬手轻抚过慕之淮的脸。   摸到一片湿润。   申思杨轻轻摩挲着指尖的湿润,心脏不受控地疯狂跳动。   他的系统,读取了慕之淮的眼泪。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被困在死亡当天的青年8   申思杨仔细回忆系统上一次读取眼泪。   是上个世界, 他在接收桑小十留给他的信件的时候。   当时读取的快乐值,是0。   因为系统的成长性,申思杨当时不是没有想过, 这可能是系统将他拉进这些世界, 给他布置任务的原因之一。   系统需要他的眼泪, 或者说他的情绪,来进行自我升级。   就像刚出厂, 不懂得人类复杂感情的机器人。   想要获得这项技能,最快的途径,就是挑选一名人类,进行情感监测。   而后以某种可以作为度量衡的东西, 比如眼泪, 作为数值转化工具,将监测到的情绪变化, 转化为机器能懂的固定数值。   但是自第一次眼泪读取后,系统就再没读取过他的眼泪。   直到今天, 系统跳过他,读取了慕之淮的眼泪。   他是被绑定的任务者,所以系统可以读取他的眼泪。   那同样能够被系统读取眼泪的慕之淮, 又是什么身份?   ——   清晨五点, 网吧里烟雾缭绕。   混乱的叫骂声和键盘敲击声中,汤语山有些受不住地捂住鼻子,轻咳了两声。   一晚上没睡, 大脑胀得厉害。   他悄无声息地滑动椅子, 身体后倾, 视线径直略过阻隔在中间的数人, 落到坐在同排靠过道座位的人身上。   邱植一只手夹着刚点燃的烟, 另一只操纵着鼠标,神情恹恹地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   时间拨回到昨天夜里。   十二点二十左右,一个刚去洗衣房丢完衣服的室友回到寝室,骂骂咧咧吐槽:“真不明白学校为什么只在一楼和三楼摆那么几个洗衣机,白天想洗个衣服至少排半个小时的队。”   汤语山对床床上的男生一个鲤鱼打挺:“你有没有拿我的衣服一起去洗?”   地上的男生将盆放回阳台:“你哪来的衣服,你全他妈是臭袜子,自己洗去!”   放完盆回到寝室,他忽然又道:“二班那伙人又翻墙出去包宿了,最近宿管查得正严,他们胆子可真大。”   对床的男生躺回到单人床上,晃着腿唏嘘:“我要是跟邱植家一样有钱,我直接冲到宿管面前跟他对骂都有种。”   这段对话,汤语山昨天就听过一遍。   只是当时他在思考剧情,整理线索,就没太当回事。   然而今晚,看着群里申思杨刚发出的慕之淮每日的固定行程,他倏地坐起身,看向床下的室友:“邱植他们去的哪家网吧?”   床底下的室友被他吓得一哆嗦:“学校后门的千X网咖啊,你不是跟他们去过一次嘛,怎么还问我。”   汤语山得到想要的答案,迅速离开寝室往外赶。   赶往后门的路上,他还在担心能否出校门的问题。   毕竟来到这个世界时,范秩用亲身试验过,他们无法从学校离开。   所幸,不清楚是学校后门被任务发布者划分在学校内的缘故,还是因为他是抱着去做任务的心态,他非常顺利地从学校后门离开,找到了室友口中的千X网咖。   ——   “汤语山,走了。”   感觉到肩膀被轻拍了一下。   汤语山从回忆里抽神,看向身旁拍他的人。   是一个个子和他差不多高,稍微有些胖的男生。   陈楷冬。   他在这个群体里唯一比较说得上话,算是熟识的人。   汤语山注意到邱植已经按灭烟头,起身往外走去。   他点点头,起身跟上。   一行九个人。   浩浩荡荡进了对面的早餐店。   几分钟后人手一份早餐,边啃边往学校晃。   邱植吃完手里的小笼包,将塑料袋随手团成一团,故意扔在路边的野猫旁边。   正在舔毛的大橘吓得惊跳起,很快就溜进灌木丛里不见了踪影。   邱植露出恶作剧得逞的快意笑容,很快脸上又浮现烦躁:“他妈的凭什么今年开学典礼我们金融系所有人都要去,天天这个讲座那个讲座,这破书还读个屁。”   他身旁的一个男生顿时笑脸相迎:“邱哥消消气,你要是不想去,我找个人替你。”   “你以为我不想?”邱植推了他一把,“都是前两天闹上网那破事害得,我爸要导员最近看我紧一点,烦死了,都他妈怪邓沛山!”   周围的几个男生应和着跟他一起骂邓沛山。   几人晃荡到宿舍门口,有一个人出声:“最近刚开学,宿管抓得严,扣分扣得贼拉很,咱们已经被他眼熟了,现在从正门进肯定不行。”   “那还是翻墙回去吧。”有人提议。   本就烦躁的邱植直接爆发:“又他妈翻墙!又他妈翻墙!谁爱翻谁翻去,老子不伺候了!”   汤语山在一旁注视着这一幕,脑海中闪过申思杨昨晚在群里发的,慕之淮的固定晨跑路线。   他是拥有着极强虚荣心和自尊心的「汤语山」。   他拼尽全力在人前打造出一个完美无瑕的形象。   多年的努力经营,却毁在慕之淮轻描淡写的举报下。   他拼了命、咬紧牙关想去争夺的一切,对慕之淮而言却都像是吃饭睡觉般轻而易举就可以达成。   他怎么可能不恨?   恨这朵自以为是孤傲的高岭之花。   他要将他摘下,踩在脚底碾碎。   可花朵被碾碎后流出的汁水残留在他鞋底,所有人都会知道行凶者是他。   他是恨慕之淮。   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还不足以让他冒着可能会毁掉完美形象的风险,去亲自动手摧毁。   不能够亲自动手,那就只好找人来帮忙了。   眼前这帮整天坏事做尽,仿佛出生就没把脑子带出来的人。   没有人会比他们更合适了。   他清楚慕之淮晨跑的习惯,甚至可能也清楚慕之淮晨跑的固定路线。   他早在几天前就跟着这帮人,摸清过这帮人的包宿习惯和清晨回宿舍的时间。   时间正好能和慕之淮晨跑的时间完美重叠。   汤语山出声:“我知道一条小路。”   ——   闹铃声在安静的宿舍响起。   很快又被按灭。   慕之淮轻手轻脚将申思杨搭在他腰上的手拿开,刚要坐起身,申思杨的手又重新缠上他的腰,和他一起坐起。   慕之淮看着搂住他正在努力睁眼的申思杨,抬手轻柔地摸了摸申思杨的脑袋,柔声道:“我去晨跑,你再睡会。”   申思杨摇摇头:“我和你一起。按照目前的推算来看,我属于无关变量,多一个人,多一份发现。”   慕之淮看着申思杨眼下的青黑,又想起昨晚的事。   他脸颊微红,手探进被子:“真的没事吗?有没有不舒服?”   申思杨痒得轻颤了一下,瞬间清醒,笑着扑住慕之淮:“好啊你个采花贼!被我抓住了吧!”   慕之淮老老实实束手就擒,轻搂着申思杨防止人磕到墙上,温温地笑问:“怎么办,被抓到了,要怎么处置呀?”   申思杨轻捏住他下巴,颇为认真地打量两圈:“这小模样倒是不错,卖……”   慕之淮一把捂住他的嘴,表情认真:“不能卖。我只采过你这一朵花。”   申思杨乐得仰头直笑,将慕之淮的手扒下:“谁说要卖你了。我是说卖相很好,留着私藏。”   慕之淮脸颊微红,将申思杨搂得更紧,声音柔软地应:“那要好好,私藏的。”   申思杨眸光微动,重新埋回到慕之淮怀中:“绑在裤腰上,走哪带哪。”   慕之淮清悦的笑声逐渐在宿舍漫开。   两人在床上小窝了两分钟,下床后加快速度洗漱。   最终赶在慕之淮平时出门的时间点——5:15,准时出门。   “需要慢一点吗?”   跑出一段距离后,慕之淮温声问申思杨。   申思杨眉梢轻佻:“这速度还要再慢,看不起谁呢?”   慕之淮展开笑,抬手将申思杨额前快要碰到眼睛的头发拨到脑后。   “这样跑正好能绕一圈吗?”申思杨问。   慕之淮点点头应声:“这条小路能绕回宿舍。”   两人说话间跑进小路深处,忽然听见前方一阵嘈杂声。   “妈的!这算什么破路!全他妈是蚊子!刚才哪个傻逼提议的走这条路?!”   先闻声,后见人。   邱植铺满烦躁的脸出现在两人眼前。   汤语山赔笑应声:“是我想的不周到,邱哥。”   邱植轻蔑地看向汤语山:“你他妈谁啊?我认识你吗?”   汤语山面露尴尬,垂下的眼眸中划过一抹狠戾,语气却仍旧满是赔笑奉承:“邱哥,我是陈楷冬朋友。”   邱植瞬间朝人群中一个白胖的人看去。   那人顿时撇清关系挥手:“我跟他不熟啊!他自己不知道从哪听的消息跟来的。”   见邱植脸色依旧很差,陈楷冬非常熟练地转移话题:“还他妈是要怪邓沛山那个傻逼!不是他,我们用得着这么费劲走这些歪门邪道吗?凭咱们邱哥的本事,还怕他妈宿管?”   邱植被三两句话安抚舒坦了,冷声道:“邓沛山……真他妈烦死人了,直接弄死算了。”   一个稍胆小些的男生一吓:“邱哥,杀……杀人犯法的。”   邱植嗤笑一声,走到那个男生跟前,拍拍男生的脸:“谁犯法了?这个世界上意外这么多,你看见我犯法了?还是谁看见我犯法了?”   他傲慢地笑着,越笑越大声:“等邓沛山没了,下一个轮到你,怎么样?”   被点名的男生瞬间吓得脸色发白,疯狂摇头:“不行!我不行的邱哥!”   “行不行,我说了算,而不是你说了算。”邱植直起身,轻蔑的视线扫过身旁众人,“只要我想,你们这里的每一个人,班级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是下一个,明白了吗?”   一行跟随的人吓得一句话不敢多说。   邱植看着一行人一个赛一个缩头乌龟似的模样,一早上闷在胸口的气终于化开。   他心情愉悦地转回身继续往前走,刚走出两步,就看见了前方横在路中间的两人。   邱植的视线径直落到慕之淮身上,自动忽视掉慕之淮身边的人,呛声道:“哟,这不咱们学校校花吗?”   慕之淮的视线淡淡落到他身上,又淡淡移开。   而后便仿佛没看到这一行人般,和申思杨一起绕路跑开。   邱植脸上的笑意瞬间散光:“妈的神气什么!也就在这种全是土包子的学校里能点了!出去以后还不是有钱人的玩物!”   汤语山的视线从邱植脸上扫过,又落到逐渐远去的慕之淮身上。   他眼底逐渐涌现得逞后的疯狂。   慕之淮,带着你的善良,下地狱吧。   ——   邓沛山逃掉了早上的开学典礼,以病假为理由。   他是胆小、懦弱、不敢去反抗的「邓沛山」。   可这不代表,他愿意撒谎给自己打上「惯偷」的标签,供世人嘲讽,让邱植一行人欺负他欺负得更加名正言顺。   他做不到在网上公开承认自己是惯偷。   可他也害怕惹怒邱植,从而受到更加残酷的对待。   不想见到邱植。   能拖一天是一天。   他每天晚上都祈祷他能变成路边最不起眼的一朵野花。   挣扎着摇曳在墙角,无人关注,同样也无人踏足。   这样该多好。   他宁愿做一朵只活一天的自由野花,也不愿做一个任人踩踏辱骂后,还必须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心,继续苟延残喘的人。   下午的课也是想要请病假的。   可是课堂的病假需要假条。   邓沛山紧张挣扎过第一节 小课,终于鼓足勇气,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离开宿舍,赶往医务室开假条。   然而世事总是如此。   越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   等他费了一番周折,终于从医务室老师手里成功拿到假条。   刚走出没几步,就撞见了在教学楼边上抽烟的邱植一行人。   看见邱植露出那熟悉笑脸的瞬间,邓沛山已经预见了自己的死亡。   ——   能容纳二百人的阶梯教室吵吵闹闹。   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   慕之淮将收上来的作业抱到讲台,逐一记录下各班实交本数。   夏末午后的清风卷动窗帘。   阳光落在青春男女的灿烂笑颜上,   忽然,吵闹的教室安静了一瞬。   慕之淮正好记录好所有作业的本数。   将记录表和点名册放到一起,用黑板擦压住,他抬头往后看去,看到一群人浩浩荡荡从后门涌入。   为首的人圈着一个瘦小的男生的脖子。   男生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碎了半边,额角和唇角都有明显擦伤。   本就瘦小的人卷缩成一团,止不住浑身打颤。   慕之淮收回视线,径直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然而没等他回到座位,那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前晃,挡住了他的去路。   慕之淮眉头轻蹙。   邱植嗤笑出声:“不好意思咯,我们要在这里找座位,你可能要掉头走另一边咯。”   说完见慕之淮没动,他拍拍身旁邓沛山的脸:“难道说,我们慕大校花又要多管闲事?你说你这么漂亮一张脸,学什么金融系啊!出去卖不是更挣钱?你们说是吧!”   周围几人面对邱植嘲讽慕之淮,明显大都是不敢捧但又不能不捧的态度。   慕之淮寡淡的视线落到邱植身上。   就在其他人以为他会和往常一样,淡漠离开时,慕之淮忽然轻缓出声:“一无所长、脑中空无一物的人,能想到的赚钱方法只有卖,倒是也正常。”   邱植倏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   他怒吼着甩开邓沛山,就要去揍慕之淮。   旁边的人见到从前门走进的老师,赶忙去拉邱植。   “邱哥!冷静!老师来了!”   “慕之淮是这门课的课代表,这个老师贼拉喜欢他,你在他课上动慕之淮,这事铁定马上捅到导员那!”   几人强行将邱植往后拖。   邱植挣扎着拳打脚踢:“我管他妈的!啊?!慕之淮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   慕之淮无视邱植的怒吼,径直回到座位坐下。   几人拉着邱植在倒数几排坐下。   一个跟邱植关系比较近的男生出声劝阻:“邱哥,慕之淮真的动不得,他早上只是做个开学典礼的演讲都有电视台来采访,不止在咱们学校,在网上都算是个小名人了,你要是动了他,事情被捅上网,可就不像邓沛山那事那样好解决了。万一一个不小心,你那些事也跟着被带出,到头来就成了你的麻烦了。”   邱植气得随手将手边的东西扔出。   是个水杯,装满了水,直接砸在了隔壁座一个男生脸上。   那男生疼得呲牙咧嘴,正气愤要骂人。   邱植先一步出声:“怎么?不服啊?骂我吗?来啊!”   那男生的胸膛剧烈起伏,但最后只是转回了身,自始至终没有开口。   邱植的气稍顺,特地放大声音道:“没长着慕大校花那么漂亮的脸,可是没办法让我受气的!”   说完他往前看了眼,慕之淮正低头安静看书,仿佛后排发生任何事都与他无关。   邱植一肚子火气又往上冒,四下看了一圈:“邓沛山呢?他妈的把邓沛山给老子弄过来!谁让他跑了的!”   一个眼尖的男生很快发现:“正往前走呢!”   邱植一个眼神示意,那男生瞬间起身,三两步跑到前排,圈住邓沛山脖子。   他看了眼讲台上的老师,压低声音在邓沛山耳旁开口:“跑什么啊?跑得了今天,明天呢?后天呢?书不打算读了?”   邓沛山埋下头,眼泪不停滚落,浑身打颤得厉害。   他被那个男生带着往后走,痛苦的求助视线投向视线能够所及的每一个人。   高大的男生埋下了头,紧咬着嘴唇的女生想要抬手去按下身旁空位的椅凳,却被同伴制止拉住,戴着眼镜的男生像是躲避晦气般,在邓沛山经过前,将桌边的书本往里挪了一大截……   邓沛山绝望地埋下头,眼神逐渐空洞。   忽然,任课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之淮,上来替我点一下名。”   慕之淮应声起身,走出座位,正好和往后走的两人撞上。   揽着邓沛山的男生看了眼慕之淮,又看了眼后座正紧盯着的邱植,小声开口:“慕神,你让一下。”   慕之淮没动。   老师的声音又一次响起:“那边那几个同学在干什么?赶紧各自回座位,不然各扣一分平时分。”   男生着急地朝慕之淮看去。   慕之淮仍旧没有要动的意思。   过道就那么点大,最多容下两个人并排通行。   他要是想揽着邓沛山一起往后走,肯定要撞开慕之淮。   男生出了一脑门的汗,最后骂了一句脏话,松开邓沛山一个人往后走了。   邓沛山有些愣怔地仰头看向慕之淮。   慕之淮表情淡漠地从他身边走过:“找位置坐下,等开始点名还没回到座位的人,扣一分平时分。”   说完便径直往讲台走去。   邓沛山愣怔了好一会,直到坐在慕之淮正后方的女生往里面挪,挪出一个空位,眼神示意他坐下,他才仓惶地走上前。   在有温度的位置上坐下,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   他埋下头,哽咽着说:“谢谢,你……你给我让座位,不怕……不怕邱植以后连同你一起欺负吗?”   女生的目光追随着走上台,恭敬从老师手中接过点名册的慕之淮。   她眼中浮上柔和,很快又被阴寒取代:“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现在该要害怕的,是邱植才对。”   邓沛山止住哽咽,目光愣愣地看向身旁的女生。   女生却已经埋下头,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书本,仿佛刚才什么都没说过。   没成功把人带回来的男生一回到座位,就被邱植狠踹了一脚。   邱植的视线紧紧跟随在慕之淮身上,表情阴沉凶狠。   汤语山坐在角落,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闹剧,面上逐渐浮现满意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怕大家看混,俺说一下,上章那个眼泪读取,跟这个单元故事无关,跟主线剧情有关嗷——   其实当初第二个副本第一章,系统说桑先生权限高于他权限的时候,俺就以为大家会开始猜攻宝到是怎么样的存在了,没想到大家的关注点根本不在这上面(捂脸) 第55章 被困在死亡当天的青年9   金融系三个班加起来, 总共一百五十多人。   慕之淮将所有名字点完,至少要五分钟。   汤语山的视线落到慕之淮的座位上。   扫过慕之淮桌上的书本和书本旁的手机。   教室里有监控。   一般只是一些教室内的小走动,很多人都会把手机留在课桌上, 没有随身带走的习惯。   像慕之淮这样突然被叫上台点名, 或者被老师突然叫上台答题的, 都是很好的例子。   前后排的座位,只要愿意留心, 后排人看清前排人具体输入的什么手机密码,是非常轻而易举的事情。   用这短暂的几分钟,拿走手机,转发视频, 再删除记录。   不是什么难事。   汤语山的视线重新落到慕之淮身上。   慕之淮, 是你自己错过了三天前我给你打的那通电话。   错失了唯一和我谈条件的机会。   所以死亡,是你自己选的。   怪不得别人。   ——   下课铃响起的瞬间, 邓沛山跟随着人流,飞快地从前门冲出。   下意识想要逃回宿舍, 可很快又否决了这个决定。   要是在回宿舍的路上,被邱植那帮人带走,他就真的完了。   不能去宿舍。   要去人多的地方。   跑出教学楼。   傍晚的阳光恍如正午般刺眼。   邓沛山在头晕目眩中, 跟随着人流涌进了食堂。   他机械地排队, 打饭。   食堂四个角落的摄像头、四周来来往往的人,逐渐让他剧烈跳动的心平静下来。   碎裂的眼镜叫他看不清橱窗里的菜。   害怕身后人催促,他紧张地随手点了两个菜, 付完款便端着往外走。   等走出排队队伍后低头一看, 发现其中一个是他吃不了的麻婆豆腐。   暂时顾不上这些, 他抬头看了一圈, 而后挑了个人最多的地方, 在空隙中找到座位。   埋头细嚼慢咽地吃完饭。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五点十五。   他推正碎得只剩半边的眼镜,佝着上半身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有没有熟悉的身影。   忽地视野里闯入一个人。   他连忙起身:“慕……慕之淮!”   刚放完餐盘的慕之淮停下脚步,淡淡看向邓沛山。   邓沛山紧张地双手攥紧衣摆,而后深深朝慕之淮鞠躬:“谢谢……谢谢你!”   慕之淮摇头:“不用谢我,我没有帮到你什么。”   邓沛山着急道:“有……有的!之前在教学楼前那次,还有这次,如果不是你,我会很惨。”   “但这一次两次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慕之淮直击要点,“你要懂得自己利用法律手段。”   邓沛山眼眶发红,捂住脸喃喃:“没……没用的……”   没等说完,忽然又听慕之淮开口:“网上的那段视频,是我拍的。”   邓沛山倏地瞪大眼睛:“你?!”   慕之淮点头:“但不是我传上网的,我只是正好撞见,本想交给你作为证据,要不要报警由你自己决定。没注意防范让它被有心之人窃取走,是我的失责。”   邓沛山连连摆手:“不……不是。”   忽地,他看见不知何时站到慕之淮身后的人,吓得后退两步。   慕之淮看邓沛山的反应,根本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他转身,和正满脸怒容瞪着他的邱植正对上视线。   “我说谁这么大胆敢偷拍我,还得是人美心善的慕大校花啊!”邱植咬牙切齿嘲讽。   慕之淮根本不理他,绕开几人就走。   邱植急了眼,上前就要拉住慕之淮。   手都没碰到慕之淮衣摆,就被慕之淮躲开了。   “慕之淮!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邱植怒吼。   慕之淮脚步微顿,终于看向他:“你敢动,早动了。”   邱植顿时气得满脸涨红:“你他妈什么意思?!慕之淮你真以为我是孬种?!”   慕之淮的语气平静冷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关心,但你再继续保持这样大胆妄为且不过脑的作风,被有心人利用,只会是早晚的事。”   邱植一愣:“什么意思……”   没等他问出口,慕之淮已经离去。   慕之淮径直往外走,走过楼梯拐角,脚步微顿了一瞬。   但只是一瞬,他很快又重新迈开腿,继续往外走去。   等他离开,楼梯拐进处,一个身影缓慢从暗处走出。   紧盯着走出食堂,往二教走去的慕之淮,汤语山的胸腔剧烈起伏。   慕之淮发现了?   不可能。   他要是发现了,不可能还去二教。   所以一定没有发现。   他精心想了这么久的计划,慕之淮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发现!   汤语山深呼吸,看着邱植一行人打完饭坐下,他装作刚从食堂二楼逛下来的模样,去往一楼橱窗前打饭。   端着餐盘环视一圈,他走到陈楷冬身边坐下。   邱植正在气头上。   围着他坐的一行人一个个全都大气不敢出,生怕呼吸声稍微响点,就会惹怒邱植被当做出气筒。   汤语山靠近陈楷冬,跟陈楷冬耳语:“冬哥,发生什么事了?”   陈楷冬用气音回复:“慕神把邱哥惹火了,真搞不懂,他为什么就是要跟邱哥对着干,顺着来大家都舒坦不好吗?”   汤语山的眼底划过一抹暗芒:“说到慕之淮,我想起来了,之前的那个视频,可能是慕之淮拍的,我那天好像在门口看见慕之淮了。”   “就是他拍的,慕神刚刚亲口承认了。”陈楷冬面露指责,“你怎么不早说。”   “亲口承认了?”   汤语山摸摸头,仿佛才知道般,语气不好意思道:“我也是不敢确定,所以今晚六点约了慕之淮到二教新建的活动室,打算问问他,确定了再来告诉你们。”   陈楷冬不解:“你约他去那儿干嘛?”   汤语山凑近陈楷冬,说得神秘:“你不知道吗?那一层所有教室都是新建的,还没来得及安摄像头。慕之淮这种活在公众视线里的人物,要是不小心把他小磕小碰着了,被拍下来那还得了,当然要选这种没有监控的地方保险。”   陈楷冬听到汤语山的话,眼里划过一抹精光。   他夹了一块盘子里的狮子头到汤语山餐盘里,拍拍汤语山肩膀:“看你这么瘦,多吃点,反正现在已经确定是慕之淮拍的视频了,你晚上也不用去见他了。”   汤语山点头:“是,那我在手机上跟他说一声,叫他不用去了。”   陈楷冬连忙抬手按下汤语山准备掏手机的手:“跟他说什么!晾他一个晚上,叫他惹邱哥生气。”   汤语山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冬哥说得对,还是冬哥聪明。”   一行人吃完饭。   看着陈楷冬狗腿地跑到邱植身边耳语,而后两人甩开众人往二教走去。   汤语山走到洗手池旁,洗干净沾上汤汁的手,露出期待已久的笑容。   没有脑子的暴力狂。   只会抢人功劳的马屁精。   都一起,去死吧。   ——   慕之淮走进活动室。   新装修的教室残留着还未完全散去的油漆味。   教室里仅有一些基础设施。   设施上全都铺着塑料膜,显然是崭新未拆封的。   教室的窗户封着装修时用的木板,木板大概三分之一扇窗的高度。   慕之淮将这个一览无余的教室大致扫过一遍,忽地听到一阵猫叫声。   叫声非常稚嫩,应该是不大的奶猫。   慕之淮寻着声音走到窗边,微探头往外看,看到了一只挂在窗沿上的奶猫。   是只狸花猫。   小狸花比成年人的手掌稍微大些,应该是刚断奶不久。   它蜷缩在一条不大的兜布里,兜布两端挂在窗沿的钉子上。   也不知道这么绑了多久,兜布的其中一端已经有开裂的痕迹。   这时候只要再加注一点点的外力,兜布已经破损的那端绝对会马上撕裂开。   不知危险的小奶猫蜷缩在兜布里,小爪子轻挠困住它的兜布,饿得喵喵直叫。   慕之淮轻拧起眉头。   他垂眸看了眼挡在面前的木板。   木板上的钉子乍一看全都钉得好好的。   但仔细观察,会发现每个钉子后端早就被拧松开大半截。   慕之淮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意料中得没有找到任何能将钉子完全拧松的工具。   可以直接动手将木板卸下来。   但这个过程中,是木板先卸下来,还是窗外的小猫先掉下去,就不好说了。   慕之淮的眉头逐渐拧紧。   小奶猫大概是感觉到有人靠近,叫声逐渐变大,在布袋边缘抓挠的动作也变得急促起来。   眼看着裂开的那端,裂口在逐渐变大。   慕之淮浑身紧绷,放柔声音开口:“不要动……不要动。”   小奶猫像是能听懂,抓挠的动作逐渐变小,但还是喵喵叫得厉害。   慕之淮抬起一只手搭在窗户上,尽量避开木板,往外探身。   好在距离不算太远。   在安全范围内探出身后,正好能让他够到布袋。   他将小猫团进手里,缓慢将布袋从钉子上扯开。   顺利扯开的瞬间,他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他抱着小猫要转回身时,余光瞥见两道身影冲进屋。   慕之淮只来得及将小猫放到里侧窗沿,领子就被扯住,后腰撞上木板。   木板剧烈晃动了一下,但还顽强地撑着,没有掉落。   邱植得意的声音响起:“慕之淮,总算给我逮到机会了吧!多管闲事!全世界就他妈你最善良,就他妈你一个大好人?!既然你那么热衷于当好人,那就替邓沛山把他那份罪也一起受了,怎么样?”   慕之淮抵在窗户上的手抓紧窗框,出口的声音语气和往常没有区别,一样的冷静平淡。   “你为什么觉得,现在是你的机会?”   “哈。”邱植轻嗤一声,“这里一没监控二没人,我就算把你弄死,也不会有人知道。”   “没有监控?你抬头看看左上角是什么东西。”   邱植一愣,半信半疑地往左上角看去。   明晃晃的监控安在教室角落,包装都没拆全,明显是近期新安的。   邱植顿时满脸怒火地瞪向一旁的陈楷冬:“你他妈不是说没有监控吗!”   陈楷冬吓得浑身的肉都在打颤:“是……是没有啊,不……不是,是汤语山跟我说的!”   他恍然大悟:“他故意引诱我们来这边的!”   “我管你他妈的汤语山!”   邱植重新看向慕之淮:“有监控又怎么样?有监控你以为老子就怕你了?!”   慕之淮坦然和邱植对视:“汤语山约我来这里的理由是,他要为偷走我所拍摄下的那段洗衣房围殴视频并发布到网上这件事,向我做出道歉。但事实是,这段视频是他交给你的这位朋友,由你的这位朋友发上网的。”   邱植猛地看向陈楷冬。   陈楷冬慌乱退后:“邱哥!你……你别信他的话!不是我!”   慕之淮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现在在这里做下的每一件事,都正中汤语山下怀。教训我一顿,最好是直接将我推下楼,我丢掉性命,你进去坐牢,一次性解决两个讨厌的人,他恐怕要开心坏了。”   停顿片刻,他又看向陈楷冬:“还有你,帮凶同样会被判刑。每一次他提出计谋,你算计着夺走,再自己到邱植面前邀功。你开心的同时,他恐怕要比你更加开心。你做下的每一件事都实打实地留下了证据,可他给你出谋划策的每个过程都没有证据留存,最后不管事态爆发成什么样子,他都清清白白。”   “两位,被操控着走出每一步的滋味,好吗?”   “妈的!”邱植的怒意瞬间被转移。   他松开拽住慕之淮衣领的手,一拳头狠砸在手边的木板上。   本就摇摇欲坠的木板瞬间坠出窗外。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刚松开窗框准备站稳的慕之淮瞳孔骤缩,不受控地跟着往外倾去。   邱植惊吓得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去拉慕之淮。   然而在感觉到人被拽着前倾的瞬间,他又害怕地松开了手。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一群人涌入活动室。   几人飞速跑向窗边,齐齐将已经掉出窗外大半截的慕之淮拉回。   确保人没事,众人松了口气。   范秩率先反应过来,径直冲向完全在状况外的邱植和陈楷冬两人,连扑带拽将两人扑倒在地。   莫新巧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大力拧过两人的胳膊,直接上手绑。   范秩见莫新巧动作熟练利索,吹了声口哨:“可以啊莫新巧!”   “废话!”莫新巧三两下将两人捆好,“老娘初中的时候遇到变?态骚扰,连夜报了各种武术擒拿术的班,那变?态要是再让我遇上一次,分分钟揍得他连家都爬不回去!”   范秩竖了个拇指:“深藏不露啊!就你这样当初还让我们把你打晕,谁打谁还真不一定。”   莫新巧将扯乱的头发重新扎好:“你对你自己这么没自信?”   两人的拌嘴声逐渐在空荡的教室传开。   铺满晚霞的窗边。   申思杨紧搂住慕之淮,心脏剧烈跳动,反复感受着怀里人真切的存在。   慕之淮的脸色还有些苍白。   他回搂住申思杨,抬手轻轻在申思杨背上安抚性拍着。   汤语山倚靠到墙上,摘下眼镜,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这一天沉浸式的角色扮演,险些让他以为他自己的三观也已经跟着崩坏掉。   邓沛山没再戴着那副破损的眼镜。   他注意到窗边喵喵叫的小猫,走上前,放轻动作将小狸花抱进怀里安抚。   被困在地上的两个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开始叫唤。   谁都懒得理他们。   莫新巧直接找了两张纸团成团,塞进他们嘴里直接让他们闭嘴。   范秩出声:“咱们是不是可以检举了?现在非常确定凶手就是邱植了吧?”   “不止。”   申思杨和慕之淮的声音同时响起。   汤语山缓过劲,点点头重新戴上眼镜,出声:“人虽然是因为邱植掉下去的,但是跟我这个角色提前松掉木板的钉子也有很大关系。这种情况,应该两个人都算凶手。”   话音刚落,几人脑海中忽地响起声音。   【检举时间将尽,请玩家加快速度。倒计时结束后,若还未提交被检举人姓名,视为放弃当日检举权。放弃检举权等同于检举失败。倒计时开始:60,59,58……】   范秩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神他妈时间将尽!现在才五点三十五!我们费劲吧啦把时间提前,你怎么也跟着提前收卷!”   汤语山思索出声:“应该就是因为我们把具体死亡时间提前了。直接检举吧,我们要检举。”   【请说出姓名。】   “汤语山,邱植。”   短暂的安静。   众人的心再次悬起,悬得比昨晚还高。   慕之淮拉过申思杨紧握成拳的手,温柔地将申思杨的五指摊开,是他十指相扣。   声音终于再次出现。   【检举失败。当前检举失败共计次数:3。今日检举次数剩余:0。】   仿佛一颗地雷在众人跟前炸开,炸得所有人四分五裂。   汤语山拧紧眉头轻喃:“怎么……会错?”   范秩忍不住出声:“难道汤语山不算?”   忽然,申思杨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试图将慕之淮从他身边拖拽开。   本该在五点五十刮起的大风,提前了十五分钟,吹得众人衣衫飞舞。   申思杨紧紧拽住慕之淮的手不肯松开。   两人牵在一起的手逐渐被挤压变形。   慕之淮的视线飘远了一瞬,又落回到申思杨身上。   他抬手轻抚申思杨的脸,温柔出声:“我都想起来了,有一个问题,可不可以帮我解答一下。”   申思杨点头,眼泪瞬间滚落。   慕之淮轻抚去他眼角的泪水:“多管闲事,是错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缥缈的迷惑:“本来是能够想明白的,但是被困在这一天困了太久后,忽然就……想不明白了。”   申思杨摇头,眼泪不受控地疯狂滚落:“不是多管闲事,你只是做了很多人不敢做的事情。”   他想要去抱慕之淮,那股无形的力量却将他推得更远。   两人扣在一起的指头被迫一根根分开。   申思杨哽咽着坚定回答:“慕之淮,你没有错,没有人能给善良定罪。”   “那就好。”慕之淮漂亮的脸庞上浮现一抹温柔的笑,“没有错,就好。”   在即将要彻底分开的瞬间。   慕之淮抬手盖住了申思杨的眼睛。   他的手掌微微向下,示意申思杨闭眼:“我能感觉到,很快就可以结束了。所以我很高兴,还能再见你一天。思杨哥哥,不要难过,等我来找你。”   狂风卷着窗外的枝叶发出哗啦的响声。   申思杨感觉到眼睛上的温热消失。   他紧闭着眼睛,任凭眼泪打湿整张脸。   【检举失败次数已达三次,深度惩罚任务开启。】   【请达成——完美拯救。】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被困在死亡当天的青年10   【本次机会为最终机会, 不论任务失败与否,当前世界都将不再重启。】   【任务成功,玩家回到现实世界;任务失败, 玩家永远停留在该世界。请玩家继续努力。】   “什么?!”范秩猛地站起, “兜着圈子玩了我们三次就算了!现在又讲什么狗屁的完美拯救!定义完美的标准在哪里你倒是说清楚啊!不能是他妈的这个世界缺人, 你专门拉我们来凑数的吧?!”   莫新巧脸色凝重地跟着站起:“所以为什么我们这次还是检举失败了?难道凶手又另有其人?”   汤语山捏着眉心,语气疲惫:“凶手不会错, 问题应该不出在这上面。”   教室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不通人事的小猫,三不五时发出喵喵的叫声。   日渐西垂。   窗外枝叶摇摆的幅度逐渐变小。   狂风变成了和煦的清风。   申思杨抬手擦掉脸上的泪痕,终于睁开眼。   眼前出现一张纸巾。   他抬头,看见莫新巧安慰的笑。   “谢谢。”   申思杨接过纸巾, 将手上的湿润擦干, 微哑的声音响起:“我们不可能检举成功,这是一个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   范秩一下子朝他看来:“什么意思?”   申思杨盯着手上揉皱的纸巾:“是我们思维定性了。对于身处原来世界的我们来说, 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的确只是用文字描述出的一场剧本杀游戏而已。但现在我们身处这个世界,对于身处这个世界的我们来说, 这就是一个真实立体的世界。剧本杀定义凶手的范围,是致死伤。可现实世界不是,将他推向死亡的每一只手, 都难辞其咎。”   范秩不解:“可参与进这场事件里的, 也就这么几个人啊。顶多再加个地上那胖子,还有谁吗?”   “不止。”   参与讨论的三天里,这是邓沛山第一次主动开口。   他不断抚摸着怀里的小猫, 眼神逐渐变得空洞:“一场起因于校园霸凌的死亡, 凶手怎么可能只有几个?蓄意利用校园霸凌事件来谋划杀人陷阱的坏人是凶手, 施暴者是凶手, 施暴者的走狗是凶手, 懦弱到不敢拿起武器去反抗的受害者是凶手,高高挂起的每一个旁观者、网络上那群自以为知道全世界所有真相的键盘侠,也全都是凶手……”   邓沛山说到最后,情绪崩溃地蜷缩成一团失声痛哭。   被他抱在怀里的小狸花猫仿佛能明白眼前人的痛苦和难过般,小声喵喵叫着,用肉垫轻碰他的脸。   邓沛山将脸埋到小猫爪间,哽咽出声:“为什么连动物都能共通人的感情,有些人却不能?”   范秩看着情绪崩溃的邓沛山,疑惑挠头:“为什么不敢拿起武器?别人揍你你就揍回去啊!你看莫新巧,被傻逼占了便宜,隔天就去学了擒拿。”   莫新巧直接呼了他脑袋一巴掌:“你这问题问得真就可以回炉重造了。这就好像小偷偷了你的钱,别人不去质问小偷,反过来质问你为什么要身上带着钱给小偷提供偷的机会一样。施暴者的错,你不去施暴者身上找问题,反过来质问受害者,你是白痴吗?”   范秩被莫新巧怼得略感心虚,声音稍微小了点:“我就是……想不通啊。”   汤语山叹气:“人生而不同。就像你不能拿菜刀去盛饭,也不能拿碗去切菜。不同性格的人思维方式、处事方式本就是大为不同的,没有干扰到他人伤害到他人,就都不算错。时间不多了,先不谈这个了,我们还是尽快想一想怎么进行完美拯救吧。”   众人收起情绪,找了个有座位的教室,团坐成一圈。   汤语山率先出声:“我觉得这个完美拯救的定义,应该不只是局限在拯救慕之淮一个人身上。因为很显然,目前待拯救的人,明显不止慕之淮一个。新巧这个角色,目前是生是死还不知道……”   “对了,有一件事我要说。”莫新巧出声打断,“你今天下午没发现,我也坐在教室里吗?”   汤语山表情微滞,捏着太阳穴摇了摇头:“我这个角色的性格和思维模式和我本人相差太大,今天太过于沉浸了,注意力一直在邱植一行人和慕之淮身上,没注意到你。”   “我……我知道。”邓沛山小声应,“下午的课堂上,慕之淮把我救下后,给我让出座位的就是新巧。”   莫新巧点点头扬起笑:“我昨天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忽然想到,我的剧本里今天是有戏份的,而且明确提到了下午上课我就坐在慕之淮后面,最后见到他的时间是下午五点。之前被那瓶已经用掉三分之一的毒药给忽悠跑偏了。我思来想去,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后,那个给我们布置任务的声音一直坑我们,但好歹提供给我们的信息都是真实信息吧。”   汤语山点头。   莫新巧一拍掌:“所以我就想啊,原主总不可能喝了毒药还能蹦能跳好好在那上课吧?那就说明,那东西不一定被原主喝了,只是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我用原主电脑搜了一晚上确认那种毒药的方法,最终在原主的保温杯里检测到了。好家伙,她那保温杯里泡了十全大补,我直接看能发现才有鬼嘞!”   “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早上七点了,大家都开始进入状态演戏了,怕影响到你们,我就没发群里。这也顺带着给了我点灵感,我觉得原主可能是想最后再看慕之淮一眼,等今天上完课就自尽,正好碰上邓沛山被那群人欺负,我觉得原主既然是被邱植伤害过的人,多少会有点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再加上马上就要死了,谁还管他娘的邱植会不会报复,所以就非常果断地给邓沛山让座位了。”   莫新巧说着,抬手拍拍邓沛山肩膀:“我下午临场发挥得不错吧?”   邓沛山连连点头:“非常……非常好。”   汤语山接上话:“那新巧这个角色的生命安全暂时不是问题。我们来整理一下现在的逻辑,首先,我们必须救下慕之淮,确保慕之淮生命安全。”   莫新巧一阵摸索:“有没有纸笔,我记一下,怕忘。”   邓沛山从口袋里掏出纸笔递过去。   莫新巧眼睛一亮:“可以啊!这都随身带!”   邓沛山轻声回答:“一直有这个习惯。”   莫新巧借机锤了一下范秩:“看到没有,论细心,你比得上邓沛山?每个人擅长的领域不同,别再问你那种蠢话了啊!”   范秩轻哼一声,倒是没说什么。   汤语山见莫新巧记录完第一条,再次出声:“第二,我们还需要救下沛山扮演的这个角色,将他拉出这种身陷校园霸凌的困境。”   莫新巧点点头记下。   “第三……”汤语山思索沉吟。   “所有犯下错误的人,必须得到和他们所犯错误相匹配的惩罚。”申思杨出声。   汤语山点头:“这是最难办的一件事。我扮演的这个角色,只要想办法让他坐实谋杀未遂的罪名就行。难的是邱植,他身上背了校园霸凌和强?奸两重罪,之所以敢一直这么嚣张,和他的家世有很大关系。如果我们直接报警向警方提供他的犯罪证据,按照他的家世背景,他爸只要给他找来一个实力强劲的辩护律师,最后判下的结果,不一定能匹配他犯下的所有恶行。”   “那就让他的审判,时刻高悬在千万人的注视下。”   几人同时朝申思杨看去。   汤语山思索出声:“是要把他的罪行揭露到网上吗?这似乎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沛山那个角色被传上网的那段视频,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失败案例。我们人单力薄,邱植只要找大批量的水军扭曲事实,最后这顶帽子很容易盖回到我们头上。”   “一个人的控诉容易被扭曲,十个人的控诉也可以被扭曲,但一百个人的控诉,想扭曲都难。”   莫新巧反应了一会,面露难色:“是要那些受害的女孩……”   申思杨摇头:“强?奸的证据直接移交警方,务必保护受害者隐私,只需要让世人知道他身上也有这一重罪就行。”   范秩疑惑:“那我们去哪找一百个人控诉他?临时演员吗?”   莫新巧叹气:“大哥,你要不还是闭上嘴安安静静在一旁听着吧。找临时演员整这么大动静,是把邱植送进去还是把我们自己送进去啊?”   范秩不服气:“那你说去哪找那么多人?”   莫新巧直接了然:“我有自知之明,我想不出。”   她径直看向申思杨:“大佬说。”   “我观察过几次邓沛山受邱植欺负时,班里人的表现。大多数人并不是真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不是不想管,而是害怕管。”   莫新巧唏嘘:“因为心里清楚是以卵击石吧,救不出被欺负的人,最后自己这颗卵也得陪着碎掉。慕之淮这样优秀的人,撞上邱植这块石头最后也把自己撞碎了,更别说普通人。虽然这其中有某个傻逼当搅屎棍的原因,但也没差,反正就是难。”   申思杨点头:“我始终觉得这个世界上纯粹的坏人占少数,多的是出于各种原因不敢展现善意的普通人。”   教室里有一瞬的安静。   汤语山摘下眼镜,深叹了一口气:“的确,善良是人之本性。都说人越长大就越冷漠,可冷漠并不是因为在长大的过程中把善良弄丢了,而是在成长的过程中因为善良受到了太多次伤害,为求自保,才最终藏起不愿再轻易拿出。”   莫新巧也跟着叹了口气。   邓沛山低下头,揉着发红的眼眶。   范秩在一旁看了一圈众人,不解道:“有这么复杂吗?不就是不爽就干,该帮就帮的事吗?”   莫新巧抬手拍拍他的胳膊:“像你这样光长肌肉不长脑,快乐应该很多吧?”   范秩冲她翻了个大白眼。   汤语山重新戴回眼镜:“话虽如此,但是想要让所有人团结到一起控诉邱植一行人,恐怕不是件易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顾虑,说得难听一点,很多事情的确是必须要到事关己的地步,人们才愿意迈出那艰难的一步。”   申思杨点头:“所以只要让这把火,烧到每一个人身上就行。甚至不用烧到每个人,只要烧到十个、二十个,剩余的人被带动相同情绪,就会自发团结到一起,放下局限于自身的顾虑,向着共同的目标努力。”   范秩感慨了一句:“怎么感觉那么像高中班主任忽悠大家拼了老命为班级争光。就算真的能把所有人都团结到一起,咱们最后难道要寄希望于……网上那群不靠谱的网友?”   他抬手一指邓沛山:“活生生的例子在这呢,我怀疑原主都已经被喷自闭了。”   申思杨垂下眼,看着桌子腿底下的万向轮。   “人言从来都是双刃剑,可以杀人,也同样可以救人。”   ——   一行人专注地探讨着详细计划,直到保安打着手电筒上来赶人,他们才从二教离开。   还没到宿舍熄灯时间,夜里的大学校园随处可见人影。   申思杨思索着事情,不自觉落后于众人。   忽地,感觉到有人走到他身旁。   他侧过脸,看到了莫新巧。   莫新巧和申思杨对上视线,和善地笑了一下,主动出声:“你和慕之淮,是情侣关系吧?”   申思杨点头。   莫新巧伸了个懒腰:“那你就没有动留在这个世界的念头吗?只要救下慕之淮,但又不达到完美拯救的条件,你就可以留在这个世界永永远远和他在一起了。”   “想。”申思杨回答。   莫新巧被申思杨直白得一愣:“看你刚才讨论的时候那么尽心尽力地想办法,我还以为你根本没这么想过呢。”   “想,但是不能那么做。”   申思杨仰头望向满天星辰:“他要回到他正常的生活轨迹,你们也有你们的亲人、爱人、朋友在现实世界里等着你们回去。”   短暂的安静。   莫新巧问:“那你呢?”   申思杨垂下眼:“我会再找到他,亲自把他,带回到我身边。”   ——   12点。   申思杨拉开瞬息间变成垂下状态的遮光帘。   他这一次没有径直俯身将人抱住,而是安安静静坐在床边,注视着床中央熟睡的人。   两分钟后,床上的人睁开眼。   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慕之淮已经抬手,摸索着轻牵住申思杨的手。   申思杨温笑着靠近,揉了揉慕之淮的脸:“晚上回来的时候发现今晚月色很好,我们去阳台赏一会月,好不好?”   九月中旬的夜晚稍有凉意。   慕之淮就搬了一条凳子到阳台,让申思杨坐他怀里。   微风拂面。   慕之淮轻握住申思杨没有衣服遮挡的胳膊,温声问:“冷吗?”   申思杨摇头。   转了个身,侧坐在慕之淮腿上,圈住慕之淮脖子。   “你晚上一般做什么?”申思杨出声问。   “在学校的时候,一般去图书馆比较多。”慕之淮仰头轻蹭申思杨的脸。   “周末回家?”申思杨又问。   慕之淮点头。   “你妹妹是周一到周五托管在幼儿园吗?”   慕之淮摇头:“奶奶在照顾。”   申思杨微愣:“你的亲人,只剩下妹妹和奶奶了?”   慕之淮点头。   申思杨垂下眼眸,思索片刻后,忽地直起身往外退开一步,仔细打量着慕之淮的脸。   慕之淮面露疑惑,软声问:“怎么了?”   桑小十、陆堰和慕之淮的长相虽然各不相同,但全是同一款类型的大美人。   申思杨看着月光下慕之淮白得如凝脂般的皮肤。   他摇摇头,趴回到慕之淮怀里。   “明天的开学典礼,我想坐在第一排看。”   慕之淮愣了一下,随后笑开:“好,我去申请家属座位。”   申思杨笑弯了一双眼睛:“你们学校有非常适合情侣牵手散步的林荫小路吗?”   慕之淮软声应:“有的。”   “那等开学典礼结束,我们就去那牵着手散步。”   “好。”   “也不逛多,就勉勉强强逛个三圈吧。”   慕之淮轻笑出声:“好。”   “你中午一般去哪吃饭啊?”   “一教旁边的一食堂居多。”   “那我们明天中午就去那吃,有特别突出的菜品推荐吗?”   “二楼的鱼粉很好吃。”   申思杨静默片刻:“有好吃的麻辣香锅吗?”   慕之淮埋进申思杨颈间笑出声:“有的。”   申思杨捏他后颈:“笑什么,那就你吃鱼粉我吃麻辣香锅。”   “好。”   “等我上完计算机那边的课,就去陪我的男朋友上课。”   “好,要承包男朋友的笔记吗?”   申思杨一把勒住慕之淮的脖子:“想得可真美啊慕之淮!”   慕之淮乖顺地任由申思杨勒着。   他抬眸,静静注视着月光下笑弯了一双眼的人。   想得不美。   任何想象,都已经没办法比现在更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被困在死亡当天的青年11   闹铃只响了非常短的一声, 就被一只手迅速按掉。   戴含海轻轻探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寝室里刚入睡的其他三人。   见三人都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他松了口气, 掀开被子轻手轻脚下床。   邱植三人早上上完网回寝室时, 动静闹得很大。   戴含海被吵得脑袋头晕脑胀。   但一想到三人昨晚去包宿, 难得让他能够在寝室安安静静学习,并且睡了一晚好觉, 他勉强把这口气压了下去。   在卫生间洗漱的动静太大,要是一不小心把邱植那帮人吵醒,他这一周都别想好过。   戴含海习以为常地拿上牙杯,将毛巾随手放到肩上, 拎起卫生间的一大盆衣服, 往洗衣房走去。   洗衣盆里装的是邱植三人早上换下来的衣服。   一年多的同寝岁月,三人换下来的衣服从没有一次是他们自己洗的。   每次都要戴含海替他们拿到洗衣房。   等洗完, 再由戴含海晾上。   戴含海当然不是自愿替他们洗的。   数不清多少次,他都想直接把这些臭衣服扔到他们脸上, 冲他们吼:“爱谁洗谁洗!老子不伺候了!”   可冷静下来后,他还是会老老实实拿上衣服,沉默地到洗衣房去洗。   因为他深谙, 他是无论如何都斗不过邱植的。   他撞上邱植就如同飞蛾扑进火堆。   只需要瞬息的功夫。   飞蛾烧成灰烬, 火堆却可以丝毫不受影响甚至燃烧得更旺。   他只是一个普通工薪家庭的孩子。   拼了命地寒窗苦读十年,才考上这所大学。   他来到这所学校,是为了获取知识、获得荣誉、靠自身的拼搏努力改变命运。   所以不能够。   说什么都不能够, 让那些生在罗马的人, 轻易毁掉他通往罗马的路。   戴含海捏着鼻子, 快速将几人的衣服丢进洗衣机。   刷完牙洗完脸。   等衣服的空隙, 他拿出手机和往常一样, 准备背今日份的六级词汇。   刚按亮手机,意料外地看到了一条邓沛山发来的消息。   他点进聊天框,发现是一条链接。   链接点开后,自动跳转到某个社交网络平台。   界面里出现一篇博文。   博文的标题仅有简简单单的五个字。   【请救救我们!】   而后便是一段视频。   戴含海点开视频,入眼便是几个非常眼熟的人在此刻他身处的洗衣房里围殴一个人。   看着被围殴的熟悉身影,戴含海心里一阵难受。   他不忍心再看,退出视频下滑评论。   看到被顶上第一的评论内容,他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这条视频几天前就有了,怎么今天又被顶上来了?大家不用觉得挨打的人可怜,他是惯偷,活该被打!】   戴含海恼火地想要回复,错手点进这条评论下的其他回复,一下子愣住。   【但凡长着眼睛把视频看完的人都不会说这种傻逼话。】   【哟,这不是懂王吗?几天不见这么拉了?】   【眼睛没用就赶紧捐给有需要的人吧。】   戴含海迅速点出评论,重新点开视频。   在长达三十秒的围殴结束后,屏幕黑了一瞬,而后一个身影出现在镜头里。   有点眼熟,似乎是隔壁一班的。   视频里传出声音。   “我是青北大学金融系大二一班的学生汤语山。上一段视频最后三秒入镜的人是我,我当时就在现场。三天前,我因为利欲熏心,从拍摄者手中偷走这段视频,减掉了镜头最后三秒我的入镜,售卖给施暴的一行人,并教他们将视频传上网,再找水军扭曲事实,这样以后就算有类似的视频出现在网上,也没有人会再指责他们的不是。然而这几天,我越想越觉得良心不安,最终还是决定将真相公之于众。   视频中的受害者从未有过偷窃行为,反而是施暴者仗着家世毫无理由地长期霸凌受害者。我发誓我上述说的所有内容全部属实,施暴者的霸凌行为金融系大二所有同学都看在眼里,你们可以随意向除霸凌者外每一个青北大学金融系大二的学生求证。”   视频黑了一瞬。   再亮起时,镜头里变成了一个有些胖的男生。   第一段视频里的围殴者之一。   戴含海再熟悉不过。   是他们班的陈楷冬。   镜头里的陈楷冬满头大汗,眼中满是恐惧地看着镜头,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   “我……我是青北大学金融系大二二班的学生陈楷冬。也是视频里的施暴者之一。我承认,我们欺负视频里的受害者单纯是因为他看着好欺负。因为我们这群人的老大,青北大学金融系大二二班的邱植同学家里非常有钱,所以我们经常跟着他为非作歹,完全不怕出事。因为不管出了什么事,他家里都会替他出面摆平。他还……甚至他还……”   陈楷冬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战战兢兢地往镜头后看了眼。   不多时他浑身猛颤了一下,才继续开口:“他甚至还会强迫我们学校的一些女同学,还……还拍下视频,威胁那些女同学和他维持不正当关系,并不允许她们说出去……”   屏幕又黑了一瞬。   再亮起时,画面里出现一条幽静小路。   一群男生站在小路的路口。   被围在正中间的高个子男生双手插兜,表情傲慢,用讨论午饭吃什么般的随意语气开口:“邓沛山……真他妈烦死人了,直接弄死算了。”   人群里一个有些瘦小的男生面露惊恐,忍不住提醒:“邱哥,杀……杀人犯法的。”   高个子男生不屑地嗤笑一声,慢步走到瘦小的男生跟前,抬手拍了拍瘦小男生的脸:“谁犯法了?这个世界上意外这么多,你看见我犯法了?还是谁看见我犯法了?”   他傲慢地笑着,越笑越大声:“等邓沛山没了,下一个轮到你,怎么样?”   被点名的男生瞬间吓得脸色发白,疯狂摇头:“不行!我不行的邱哥!”   “行不行,我说了算,而不是你说了算。”高个子男生直起身,轻蔑的视线扫过身旁众人,“只要我想,你们这里的每一个人,班级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是下一个,明白了吗?”   视频里,高个子男生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扫到镜头方向。   屏幕前看着的戴含海止不住浑身打颤,强烈的恐惧感扑面而来,仿佛自己就是他口中的下一个。   视频到这里终于结束。   平台自动跳转到下一个视频,戴含海才猛地从方才巨大的压迫感中回过神来,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直冒冷汗的手点出视频,机械地刷新评论。   看到刷新后的博文,戴含海一愣。   几分钟前看还只有几千转发量的博文,现在竟然已经破万!   他点进转发详情,发现已经出现了详细词条。   #青北大学校园霸凌事件#   #青北大学金融系大二二班邱植 霸凌#   #青北大学 直接弄死算了#   #班级里的每一个人 都可以是下一个#   戴含海点进其中一个词条。   刚才的那条博文毋庸置疑置被顶在最上方。   他往下滑,看到了热度第二的视频。   视频的标题依旧是【请救救我们!】;   视频里的人打了马赛克,背景却很清晰。   青北大学的寝室门上都会贴着带有青北大学标记的贴纸。   贴纸下方是打印出来的具体班级。   视频里的人站在标记清晰的贴纸旁,开口的声音明显经过变声处理:“我是青北大学金融系大二一班的一名学生,我证实金融系大二二班的邱植和他的跟班们的确存在长期霸凌同班同学的行为,并且……我们是来学校学习的!而不是为了来学校体会活在这种人的压迫下!请还给我们一个和谐的学习环境!他们已经触碰了法律!请立刻逮捕他们!救救我们!”   往下滑。   第二、第三、第四……全都是金融系大二不同学生发出的求救视频。   戴含海看得眼眶发红,身体里的血仿佛被燃烧般,开始翻滚沸腾。   他一直往下翻,再往下翻,翻到了数不清的转发。   【光看视频我都遍体生寒!@官方 请救救他们!马上将这群人渣逮捕!】   【他们都是未来的希望啊!一想到以后我的孩子会在学校受到这样的不公待遇,我就呼吸困难,大家快帮忙转发,一定要让这群坏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人人生而平等,谁他妈比谁高贵?!这明摆着已经构成了非常恶劣的人身伤害!一定要追究责任到底!还有那个人渣强迫女同学的事,也必须彻查!】   【已经帮忙报警,警察说马上出警。受死吧,人渣们!】   戴含海的手止不住发抖。   他退出社交平台,打开搜索软件。   仿佛重病的人寻找良方般,不停搜索着校园霸凌和强?奸罪的量刑。   十几分钟后,他回到社交平台。   发现最开始那条博文的转发量又涨了好几万。   戴含海退出词条,点进热搜界面。   界面上前二十条词条里,一共有三条和这件事相关的词条。   每隔几分钟刷新一次,就能发现词条的排名上涨几名。   一个大胆,荒唐,却又让他热血沸腾的念头涌上心头。   他不再管邱植几人的衣服,快速跑回宿舍,轻手轻脚进门。   见床上的几人都还在熟睡,他放轻东西收走房间里所有可以用来砸门的东西,再次轻手轻脚退出寝室。   他们住的六楼,所以完全不用担心寝室里的几人会跳窗逃走。   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学校超市。   买来几条用来锁自行车的锁链,他飞速跑回到寝室门口。   因为雨伞的悬挂问题,青北大学一年前统一在所有宿舍的宿舍门上装了钢制的单杠。   单杠的两边焊接在门上,和门之间留出一指宽的空隙,正好用来悬挂雨伞。   戴含海将锁链缠上单杠,牢牢锁到一旁的消防栓上。   ——   熟睡的人在一阵电话铃声中醒来。   他摸过电话接起,语气不耐:“谁啊?一大早扰人清梦。”   听清楚电话里的声音,他瞬间蹦起,下意识点头哈腰:“在,在的!邱哥正在睡觉!我这就拿电话给他!”   他连滚带爬地跑下床,爬到邱植床边,也不敢大声,只是把手机往邱植耳边递:“邱哥,你爸爸的电话。”   邱植皱起眉懒得理,直到电话里充满怒火的声音直冲他耳朵:“还睡!你自己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竟然还睡得着觉?!现在马上给我滚回家!”   邱植烦躁地接过手机:“爸,我最近没干嘛啊!”   “你自己滚上网看!别浪费时间,马上给我滚回来!”   电话被挂断。   强行被从睡梦中叫醒,邱植脑袋胀痛得厉害。   他满脸怒容地坐起身,踹了一脚蹲在他床边的人:“从老子床上滚下去!谁他妈让你上来的?”   那人笑着点头哈腰:“我不是故意的邱哥,宿舍里的椅子都不知道去哪了,肯定是戴含海不知道搞哪里去了!我一会就去骂他!”   邱植懒得理他,在床上摸了一圈,没摸到想找的东西:“他妈的!我的手机呢?”   宿舍里的另外一个人也被吵醒,两人战战兢兢:“好像回来就没见您拿出来过,会不会掉网吧了?”   邱植抓了把头发,对就近的人说:“手机给我。”   那人连忙递上手机。   邱植打开社交网络平台,不耐烦地划看。   片刻后,看清楚热搜上高悬前五的词条内容,他震惊地瞪大了眼。   反应了几秒,他着急忙慌地跑下床,鞋都顾不上穿,就要去拉门。   门刚被拉开一条缝隙,就怎么也打不开了。   邱植拉着门狠拽了两下。   门前的门依旧纹丝不动。   另外两人战战兢兢上前问:“邱哥,怎么了?”   邱植破口大骂:“问问问个屁啊!赶紧过来开门!”   两人瞬间跑到门边,合力拉门,然而门依旧纹丝不动。   其中一个人结结巴巴:“这……这是怎么了?”   邱植又气又急,懒得跟几人废话,重新给他爸打去电话:“爸,我回不去,我被不知道哪个傻逼锁寝室里了,你找人来救我。”   电话那边的人气急败坏:“我找人救你?等我找人过去,你已经在警局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邱植瞬间脸色煞白:“爸,你开玩笑的吧?”   “开玩笑?你有没有法律常识?就你做的那些事,后半辈子都等着蹲牢里去吧!”   “爸!爸!”邱植慌了,“网上那些人也没有证据啊!跟上次那事一样,我们找水军把舆论导向转过来就好了,是不是啊?”   “找水军?”电话那边的男人被气得失语,“找水军来说什么?说你全班一百多号人串通起来污蔑你?你有没有脑子?嫌自己犯的事不够多再多给自己加条罪?”   邱植浑身发冷:“那……那至少说我强?奸的他们没证据吧?视频我只留在了我手机里,我连云平台都没有备份,我也没有把邓沛山打残打得不能人道,罪应该不重吧?爸你能救我的对不对?我每次……每次出事你都有办法替我解决,这次也一定可以的对吧!”   电话那边的人彻底安静下来:“那你告诉我你手机现在在哪?”   邱植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好像……好像掉网吧了,我马上就去找回来,等我出去就去找回来!”   “找个屁!证据半个小时前就已经送到警察手里了!你真的是要把我气死!”   邱植一瞬间仿佛被抽光力气,慢慢跌坐在地。   忽然,他从门缝看到站在屋外的人。   他瞬间爬上前推着门怒吼:“戴含海!是不是你搞得鬼!赶紧给老子开门!不然你等着吧,我一定会弄死你!一定会弄死你!”   戴含海神情冷漠地站在门口:“邱哥,现在谁死谁活,还真说不准吧?”   邱植气得涨红了脸。   又陆陆续续有人出现在门口。   这一片区住的都是金融系的人。   熟悉的、陌生的面容在邱植眼前晃动。   邱植拍打着门:“谁现在给我开门!我就马上给他一万块钱!”   没有人理会他。   所有人都和戴含海一样,冷漠地站在门口,围观着邱植的崩溃和屋里另外两个人的慌张。   忽然间警笛声传来。   邱植吓得疯狂拍门:“十万!十万总可以吧!”   依旧没有人理会他。   就像从前,邱植无数次肆意地戏弄他们后用看死物的眼神看他们一般。   囚笼里的鸟儿挣扎出囚笼,团聚出无穷大的力量,将坏事做尽的捕猎者丢进笼中。   他们注视着往日里高傲的捕猎者从挣扎求饶到绝望死去。   终于得以,飞回本就属于他们的辽阔天空。   作者有话说:   本来打算一章写完的,没想到这段内容写出来这么多字;   下章这个故事结束嗷—— 第58章 被困在死亡当天的青年12   聚光灯打在礼台上。   坐在第一排的申思杨被晃了下眼, 适应过后再往台上看时,正好看见走上台的慕之淮。   青年身姿笔挺。   亮眼的灯光将他本就精致的五官描摹得更加惊心动魄。   他走到演讲台前,熟练地将麦克风调到合适的位置。   舒缓的声音在礼堂内响起:“尊敬的各位老师, 亲爱的同学们……”   容纳上千人的礼堂前所未有的安静。   “我们自五湖四海而来, 为着各不相同的梦想, 迈着一致向前的步伐……”   礼台上的人是万千学生代表,也是万千学生中普通的一员。   他展望着在场所有学生共同展望的未来, 铺满阳光的康庄大道,道路旁有锦花相送。   申思杨想起上个世界的某一天。   喝过酒微醺的他站在路灯下,对陆堰说:“要是能亲眼看见就好了。”   亲眼看见,大学时期闪闪发光的你。   如今他得偿所愿。   坐在整个礼堂视野最好的位置, 亲眼看着他的爱人和他想象中一般无二, 在万众瞩目下闪闪发光。   慕之淮发表完优秀学生感言,在礼台侧方接受完二十分钟的采访, 就和申思杨偷溜出礼堂。   早上九点多正是上课时间。   没课又不用参加开学典礼的学生,这会不是在寝室睡觉就是在图书馆学习。   因此校园内的道路上少见行人, 三不五时会有一两个走过。   九月中旬是桂花花期。   慕之淮拉着申思杨走过林荫小路。   微风拂面,花香随风扑满怀。   道路尽头是学校操场。   阳光洒在塑胶跑道上,蒸腾出具象化的热气。   申思杨轻晃着慕之淮的手:“咱们去操场上逛一圈, 然后回宿舍。”   “回宿舍?”   申思杨扬起笑:“对, 给你准备了惊喜。”   ——   “要闭眼?”刚将钥匙放进锁眼的慕之淮动作微顿。   申思杨点点头,从他手里接过钥匙。   等申思杨打开门,慕之淮已经站在一旁乖乖闭好眼。   申思杨将他领进屋。   关上门以后, 又去将窗帘拉上。   慕之淮听到打火机的声音。   响了一下, 申思杨的声音便紧随着响起:“睁眼吧。”   窗帘紧闭的宿舍很暗。   睁眼后完全不用适应, 就能看清眼前事物。   火光轻晃。   桌上摆着生日蛋糕, 蛋糕中间插着「20」的数字蜡烛。   申思杨站在蛋糕旁眉眼弯弯, 清唱生日快乐歌。   慕之淮愣愣地眨了两下眼:“你知道……我的生日?”   申思杨忽然抬手掐指,表情严肃认真:“实不相瞒,我在我们那是个摆摊算卦的,我就这么掐指一算,你生日是9月13,对吧?”   慕之淮的眼睛微微睁圆,柔软的声音里满是惊叹:“好厉害。”   申思杨乐得靠在身后的衣柜上直笑:“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啊?我说我是天上下凡的神仙你也信?”   慕之淮走到申思杨身前,将笑弯了一双眼的人搂进怀里,柔声应:“信的。”   申思杨回搂住他,抬手揉他脑袋:“这么轻信别人的话可不行啊。”   “没有别人了。”慕之淮语气认真,“只相信你一个人的话。”   申思杨搂着慕之淮安静下来。   火光摇曳在他眼底。   片刻后抬手拍拍慕之淮:“先许愿吹蜡烛,蜡烛快烧得「20」两个字都看不清了。”   慕之淮点点头。   他松开申思杨,看向桌上的生日蛋糕,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申思杨疑惑问:“怎么了?”   慕之淮的睫毛轻轻扇动:“生日许愿,愿望真的可以实现吗?”   申思杨一愣,脑海中轰然炸开那个桑小十从8岁许到18岁的愿望。   他抬手抵到身后的衣柜门上,手掌微蜷。   喉间梗塞许久后,终于出声:“万一能呢?”   慕之淮抬眸看他。   两人在火光中短暂对视。   慕之淮脸上逐渐展开温柔的笑,软声应:“好。”   蜡烛熄灭,宿舍陷入黑暗。   申思杨温暖的声音响起:“虽然还有两天才到9月13,但还是要说……20岁的慕之淮,生日快乐!你还会有21岁、22岁……30岁、40岁、50岁……记得每一年的生日,都要快乐。”   慕之淮重新将申思杨搂入怀中。   静静地搂了好一会,才出声回应:“生日很快乐。”   适应过一阵黑暗后,窗帘紧拉的宿舍勉强能视人。   申思杨将捧起慕之淮的脸,轻笑着去擦他脸上的眼泪:“让我看看谁家小哭包嘴上说着快乐,背地里却在偷偷哭。”   指腹不小心蹭过慕之淮被泪水浸湿的睫毛。   申思杨痒得轻蜷了一下手。   下一秒手就被抓住。   慕之淮的吻铺天盖地地袭来。   申思杨从被抱着抵到衣柜门上,到被抱着放到桌上,再到……   “慕之淮!!”申思杨第一次用近乎吼的语气对慕之淮说话,又好气又想笑,“蛋糕是给你这么吃的吗??”   慕之淮将脸贴到申思杨脸旁,乖巧地蹭了蹭申思杨柔软的脸颊。   而后非常自然地拉过申思杨的手,让他自己扣住膝弯。   随即回退到原来的位置。   申思杨受不了地轻嘶了一声,空出一只手去抓住慕之淮的头发。   出口的声音打着颤:“从哪学来的坏招?”   慕之淮囫囵不清地回答他,一贯柔软的声音里带了点哑:“没有学,看到……就想到了。”   申思杨气乐了:“那我还得夸你一句有天赋呗?”   慕之淮将他的手挪到脸旁,拿脸颊轻轻蹭他掌心:“思杨哥哥,你好甜。”   申思杨厚了一辈子脸皮,难得在这时候臊了。   “不是我甜,是奶油甜。”   慕之淮难得坚持:“你甜。”   “不是……算了。”   申思杨收回手支起身,看向慕之淮微鼓的脸。   平日里漂亮圣洁宛如天使的脸蛋,这时候形同天使堕魔。   申思杨受不了地捂住眼睛,脑袋后仰,呼吸不顺地催促:“好了没啊?”   慕之淮回得认真乖巧:“不是我好了没,是你好了没。”   申思杨忍不住笑出声,轻啧了一声,把人拉上来:“去卫生间拿你那瓶买沐浴露送的橄榄油。”   慕之淮抬手揉申思杨的脸,目光柔和地看着申思杨,一时半会没有动作。   申思杨乐了:“干什么?还想吃蛋糕啊?”   慕之淮温声应:“还剩半个。”   “慕之淮?!”   慕之淮温温笑出声,终于将申思杨抱起,往卫生间走去。   ——   “要两碗鱼粉,有鱼的,不加香菜葱,不要辣。”   慕之淮点完餐,拿走餐牌。   一转身,就看见申思杨正盯着隔壁的麻辣香锅。   他眼底泛上柔软的光,温声问申思杨:“想吃?”   申思杨皮笑肉不笑:“给我十个肚子我也不敢吃啊。”   慕之淮轻拉住他的手:“那我点?”   申思杨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又气又乐:“我为什么不能吃你心里没点数吗?你竟然还想吃给我看?杀人诛心啊!”   慕之淮笑弯了眼,任由申思杨勒着。   过了午饭时间,食堂人不太多。   两人找了个就近的座位坐下。   等吃上鱼粉,申思杨喟叹一声:“看在鱼粉味道不错的份上,勉强原谅你吧。”   慕之淮乖巧地笑着,将自己碗里的鱼夹到申思杨碗里。   申思杨出声制止他:“你自己吃,不用夹给我。”   慕之淮温声应:“中午吃蛋糕吃饱了。”   申思杨愣了两秒,一把将慕之淮面前的碗拉到自己面前,恶狠狠道:“好了,你就看着我吃吧。”   慕之淮配合地放下筷子,手肘抵在桌上托住脸,目光柔和地注视着申思杨,笑应:“好。”   ——   没有邱植一行人的课堂,课堂氛围格外高涨。   申思杨和慕之淮找了个靠窗的座位。   慕之淮认真听课记笔记,申思杨就趴在桌上看他。   趁老师转过去写板书的功夫,慕之淮凑到申思杨身边轻声问:“老师要是叫你起来回答问题,怎么办?”   申思杨眨眨眼:“我就说我是慕之淮男朋友,来陪课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慕之淮眼底浮上笑意:“那课后老师就要教育我了。”   他说着,抬起左手轻抚过申思杨的脸,而后落下,和申思杨十指相扣。   申思杨把玩着他的手:“这样的话,我只能在旁边帮你积极认错了。”   慕之淮温温笑开。   下一秒,任课老师的声音就从前方传来:“之淮,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慕之淮一愣。   申思杨脸朝下趴到桌子上,努力憋回去笑声。   慕之淮很快反应过来,起身回答问题。   他没有松开和申思杨交握的手,只是将两人的手轻抵在桌上的书本里。   顺利回答完问题。   任课老师轻敲黑板,话听着严厉,语气里却是长辈对晚辈的纵容:“恋爱可以谈,课代表也要注意一下课堂纪律,不要带头说悄悄话。”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慕之淮红着脸坐下。   见申思杨趴在桌上憋笑憋得辛苦,他伸手,轻捏了一下申思杨发红的耳朵。   ——   下课铃响,教室里的同学们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申思杨见慕之淮没动,替他收拾东西:“愣着干什么?我们还得抓紧吃晚饭。”   慕之淮眸光微动:“吃晚饭?”   申思杨轻笑:“是啊,你等会不是还要和汤语山演戏嘛,不吃饱饭哪来的力气?”   慕之淮轻轻点头。   时间不多,两人简单吃的食堂一楼。   吃完饭走出食堂,慕之淮低垂着眼眸,紧牵着申思杨的手。   申思杨也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拉着慕之淮的手轻晃。   几分钟后,慕之淮指腹轻轻摩挲过申思杨的手背,终于拿出手机。   他拨通110。   “您好,我是青北大学金融系大二一班的学生慕之淮,我想要报案,我和我们班的汤语山同学因为一次比赛事故闹过不合,昨天他抓走了我养的小猫,要求我今天傍晚6点到我们学校新建的活动室,我担心有危险,请问能不能……”   ——   五点四十五。   刚酣畅淋漓打完一场球的范秩坐在操场看台上,掀起衣服抹了把脸上的汗。   等放下衣服再睁眼时,忽然发现身旁多了个男生。   男生身材高大,和他一样体魄强健。   范秩一瞬间似有所感:“你是我扮演的角色本人?”   男生露出阳光的笑容。   范秩在男生胳膊上捶了一拳:“可以啊兄弟!果然和我一样帅气!和体院的人打篮球是真的爽,可惜以后没有机会了。”   男生闻言起身,指指球场:“那最后再来一场?”   范秩利落地翻下看台:“来!”   ——   莫新巧拿着保温杯,将保温杯里的东西一股脑倒进厕所,按水冲掉。   而后她将保温杯洗净,丢进垃圾桶。   刚丢完,就发现身旁多了个女生。   女生和她一样绑着高马尾。   只是容貌比她温婉许多,叫人打一眼看就觉得是江南水乡长大的姑娘。   女生盯着垃圾桶里的保温杯,似乎有些出神。   莫新巧心中有了猜想。   她抬手,在女生肩膀上轻拍了两下:“你房间里那瓶药我也已经处理了。”   女生终于朝她看来。   莫新巧扬起笑:“不要用自己的死亡来偿还罪过,也不要用你的死亡来让他人还债。做错了事就亲自去道歉赔罪,对你做过错事的人,你也要亲眼看着他锒铛入狱。”   女生的眼眶逐渐发红。   莫新巧上前抱住女生,在女生的背上轻拍了两下:“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你可以求助的人。现在邱植已经被抓,如果以后还是过不去心里的关卡,记得求助医生。”   ——   邓沛山蹲在路边,盯着面前毫不起眼的野花出神。   忽地瞥到身旁大变活人,他吓得跌坐在地。   忽然出现的男生看着他,眸光也有些胆怯。   邓沛山看着眼前和他一样身材瘦小、面露胆怯的男生,他猜测问:“你……就是我吗?”   问完又很快觉得这么问不对,正要改口,已经见男生点了点头。   邓沛山见状,扶正眼镜,慢慢又蹲回到原来的位置。   两个男生安静地并排蹲在路边。   许久后,邓沛山抬手指了指一朵弯了腰身的小白花:“早上的时候,这朵花被人踩了一脚。当时已经完全贴在地面了,我路过的时候把它扶正,怎么扶它也直不起来,直到我走它仍旧贴着地面。”   他抬手轻触了一下花叶:“可是你看,经过一天,它靠着自身的努力,又重新站起来了。”   男生紧紧盯着邓沛山指着的花。   邓沛山收回手抱住腿:“我高中的时候也像你一样,被这么欺负过。”   他将脸埋进膝盖间:“那段时间,每天夜里都想死去,早晨醒来又被迫无可奈何地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去上学。后来,那个带头欺负我的人,在校外打架,出了事,进了少管所。”   他转过脸,面朝向阳光:“我以为永远不会再来的阳光,又一次照到了我。我现在,过得很开心,顺利完成大学学业,拿到了不错的实习,交到了很好的朋友。你看,阳光总会来的。”   男生学着邓沛山,也转头面朝向阳光。   他慢慢露出腼腆的笑容:“嗯,阳光总会来的。”   ——   汤语山刚被警察押解进警车,就发现身边多了个人。   手上的手铐自动脱落,拷在了身旁人手上。   押解的警察仿佛看不见他,钳着男生就要关车门。   男生一下子反应过来,剧烈挣扎起来:“不要抓我!为什么要抓我?!我没有要杀人!快把我放开!”   他说着便挣扎着要去扒门,被警察一把按住:“老实点,不想再多一条扰乱公务罪吧!”   男生一双眼赤红,死死瞪着一旁的汤语山:“为什么?!你们为什么都帮着慕之淮!为什么要帮他毁掉我的人生!!”   汤语山神情冷漠地看着他:“毁掉你人生的是你自己。”   “荣誉堆砌出的完美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完美。你的内里早就烂了。正视自己的恶,并为之付出应有的代价吧。”   ——   慕之淮站在窗边,后腰隐隐作痛。   是刚才为了演得更加逼真,汤语山拽着他撞在木板上撞出来的。   几人算好了时间。   木板从高空坠落的瞬间,警察及时赶到。   慕之淮表示想要安顿好小猫再去往警局后,警察便先押解着汤语山离开了。   慕之淮朝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正好撞上往教室来的申思杨。   他一把将申思杨搂进怀中。   窗外狂风大作。   树枝摇晃,卷起烟尘。   两人安静着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注意到怀里人的身体在逐渐变透明,慕之淮终于哽咽出声:“明天要……看不到你了。”   申思杨回搂住慕之淮,说不出话。   慕之淮哽咽柔软的声音很快又响起:“后天、大后天,以后都要……看不见你了。”   感觉到颈间一片湿润。   申思杨抬手去摸慕之淮的脸。   就在他的手触碰到慕之淮脸上湿润的瞬间,脑海中许久不见的机械音忽地响起。   【检测到可探测物:眼泪。】   【快乐值计算中……】   【快乐值:30……20……10……滋滋……无法准确定值,样本保留。】   申思杨的心脏一瞬间剧烈跳动,心底里忽地生出一个念头。   他捧起慕之淮的脸,和慕之淮对视。   开口的每一字都仿佛踩着心跳:“还能再见。”   慕之淮微愣,长睫毛上挂着的泪珠落下,轻轻眨眼看他。   申思杨轻抚着慕之淮湿润的脸颊,深吸一口气开口:“慕之淮,你也记得我,好不好?”   看着眼前人逐渐透明的身体,慕之淮应:“好。记得你。”   申思杨缓缓展开笑,眼角清泪滚落:“那你要说话算……”   最后一个字随着完全透明的身躯,消散于风中。   眼泪疯狂涌出眼眶。   慕之淮埋下脸,泣不成声地答应。   答应给已经听不见的人。   “我会……说话算话的。”   作者有话说:   是滴!下个世界阿淮就要记得杨杨啦,不过并不是常规的记得哈哈哈;   总结一下就是《关于我每天做梦都梦到我的未婚夫和他三个前男友的各种恩爱日常这件事》   下个世界就是文案里那个abo的世界;   不过设定可能会稍稍有偏差,abo和残疾这两样是一定的,其他会按照当前人设有细微改动;   下个世界纯谈恋爱,比较轻松——   另外怕大家对这章有疑问,解释一个点,杨杨本身就是穿进这个世界的,所以他替代的那个身份本身就是因他存在的,就跟前几个世界一样,他离开了,那个身份也会随之消失,所以其他人都能看见原主就杨杨这边没有原主嗷—— 第59章 轮椅上的Alpha 1   “订婚协议不作效。”   申思杨听见一个冷漠的声音。   “那是我父母在未告知我的情况下私自与你签订的, 等他们回国以后,我会和他们进行沟通,最大程度妥善解除与你签订的协议, 并给予你一定补偿。”   申思杨睁开眼, 发现正身处客厅。   眼前客厅的布置和上上个世界陆堰家客厅的布置几乎完全一致。   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   “鉴于我父母贸然的决定导致你丢掉了工作和住房, 在我父母回国前,你可以暂时先住在我家二楼, 二楼的房间家政已经收拾出来了。我白天基本在公司,你如果有出行需要,回来时可以直接按门铃上的视讯通话,连机器人小白, 小白会替你开门。在家的时候, 除去你的房间和公共区域外,其余地方最好不要随意进出。”   申思杨朝说话的人看去。   看到人的瞬间, 他微愣了一下。   是他熟悉的长相类型,只是和以往不同的是, 利落的短发变成了长及腰的如瀑长发。   灯光下柔软的长发被一根皮筋随意地绑在脑后。   些许碎发散落在额前,将那张本就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修饰得有几分雌雄莫辨。   但这只是一晃眼会生出的错觉。   仔细看,没有人会将这个人错认成女性。   象征男性特征的喉结、鲜明的男性骨架和衣服下隐约可见的肌肉线条。   申思杨的视线往下。   在落到眼前人腿上时, 又是一愣。   他是坐在轮椅上的。   脑海中机械音响起。   “恭喜宿主, 第三个世界任务完成。本世界主角「阮知镜」锁定成功,任务已开启。”   系统的声音刚落下,阮知镜的声音又响起。   “没有异议的话, 我要去休息了。”   申思杨接收着脑海中一股脑灌入的记忆, 眉头轻蹙, 出声道:“等一下。”   将记忆大致梳理了一遍, 确认没有丝毫和阮知镜的腿相关的记忆, 他轻捏眉心出声:“你的腿,怎么回事?”   阮知镜蹙眉看他:“我父母没有和你说过?”   申思杨摇头。   阮知镜垂眸:“那就不用知道了,反正几天后就是再不相干的陌路人了。”   话毕,便摇动轮椅准备离开。   申思杨一把拉住阮知镜的手:“你……”   没来得及出口的话,在对上阮知镜冷漠疏离的目光后,一下子全数卡在了喉咙里。   阮知镜的视线落到申思杨拉住他的手上。   眉头轻蹙起,似乎是对这种肢体接触非常不喜。   申思杨感觉到阮知镜的排斥,松开了手,垂眸道:“抱歉,是我唐突了。我对你提出的内容没有异议,不打扰你休息了。”   “以后不要再……”   阮知镜抬头,本想说以后不要再有类似的肢体接触,看到申思杨眼底的失落,说不清缘由,心脏漏跳了一拍。   准备出口的话自觉滚回肚子,他改口出声:“你也早点休息。”   见申思杨点头,他这才重新转动轮椅离开。   离开时他开口:“小白,带申先生去他的房间。”   一道可爱的机械音响起:“好的主人!”   申思杨看着阮知镜的身影没入一楼拐角。   收回视线时,发现脚边多了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机器人。   小机器人仅到他膝盖。   浑身就是一个刷了白漆的椭圆长条,两边装了两节小椭圆,底部切平,下面装着两只轮子。   小机器人从上往下三分之一的位置有巴掌大的显示屏。   此刻显示屏上是一个笑脸表情。   “小主人,请跟小白来吧-小主人的房间已经被家政阿姨收拾得很干净了哦——”   申思杨点点头:“谢谢。”   小机器人屏幕上的眼睛瞬间变成两颗爱心:“有礼貌的小主人,不用跟小白客气的哦!”   申思杨轻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把小机器人的脑袋。   小机器人的屏幕上瞬间开始冒小爱心。   一人一机器人来到楼梯前。   申思杨扭头,观察小机器人怎么上楼梯。   就看见小机器人底部伸出一双「腿」,有三分之二个它那么高的两根圆柱体,圆柱体中间做了轴设计。   申思杨在现实世界里从事的领域虽然会涉及人工智能,但并不主攻。   不过他们部门隔壁就是人工智能专部,所以他们那一层经常能看到类似的小机器人到处乱跑。   他收回视线,跟在小机器人身后走上二楼。   二楼走廊的灯光瞬间亮起。   申思杨挑拣了一番记忆,确认他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后,出声问小白:“你为什么叫我小主人?”   今晚是他第一次见阮知镜,自然也是第一次见小白。   小白正在将「腿」缩回身体里:“是老爷和夫人让小白这么叫的哦-老爷和夫人已经在小白的系统里录入了小主人的大部分信息,小白和小主人已经是熟人啦!”   申思杨轻笑了一下,没有再问。   阮知镜家和陆堰家还是有些许区别的。   总体面积比陆堰家大,二楼的布局也和陆堰家不太一样。   申思杨进到屋里,有些疲惫地瘫倒在床上。   阮知镜不记得他。   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但还不至于完全沮丧。   这不是最后一个世界,算上这个世界,还有整整七个世界可以供他探索。   既然变数出现了一次,那就一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只要他把握好信息和时机,他一定能够找到,真正将这个人带到身边的办法。   申思杨翻了个身。   收拾好自身情绪,开始全面接收方才灌入脑中的记忆。   然而,刚接收完这个世界的基础信息,他就懵了。   他一下子从床上坐起,重新读了一遍记忆。   没错。   这个世界的性别划分,的确和他以往认知里的性别划分不同。   男女不再作为性别的主划分依据,主划分依据变成了……   “Beta,Alpha,Omega……”   申思杨轻喃出声:“这都是……什么?”   小白滑到他面前:“是否需要为小主人开启知识教学小课堂?”   申思杨长舒出一口气:“需要,谢谢。”   小白讲解得通俗易懂又全面。   申思杨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勉强接受下庞大的信息量。   又单独花了十分钟,专门消化了一番「男女Omega都能受孕」这句话。   他这具身体是个Omega。   好在除此之外,其余认知基本与现实世界一致。   申思杨躺回到床上,继续梳理剩余记忆。   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和以往不太一样。   以往的身份都是完全照搬他现实世界里的身份,这个世界里他却是一个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孤儿。   好在他身处的福利院,院长和老师都很热心善良。   院里孩子不多,所以每个小孩都得到了比较好的照顾。   18岁上大学以后,他正式从福利院搬出。   大学毕业后到目前为止,一直是一个人独居。   3天前,一对夫妻找到他,表示希望他能与他们儿子结婚。   夫妻给出的理由是,根据信息库匹配显示,他的信息素和阮知镜的信息素匹配值高达98%。   出于某些原因,阮知镜目前急需高匹配值的信息素安抚。   如果他愿意,作为报酬,夫妻会为他曾经生活的福利院翻新,并保证接下来10年的师资和物资援助。   这个世界上,他最感恩的就是福利院的院长和老师。   哪怕离开福利院多年,这些年每年过年过节,他还是会拎着礼物回去看望他们和孩子们。   这项报酬过分诱人。   因此在多番考量下,他最终答应了夫妻的请求。   今天,他跟夫妻二人正式签订完协议,就被夫妻的司机送来阮知镜家。   而后在见到阮知镜的第一面,直接碰壁。   申思杨能理解阮知镜的排斥。   先不提没有感情基础。   他目前的身份,往好听了说是未婚夫,往难听了说……相当于人形安抚剂。   夫妻如今会因为阮知镜需要高匹配的信息素安抚找到他,等哪天阮知镜不再需要信息素安抚,他们同样可能以类似的筹码让他离开。   所谓结婚,不过是听起来比较人道主义的说法。   按照阮知镜的性格,这样的事情他绝不可能接受。   申思杨整理完所有信息,轻唤了一声:“小白。”   小白欢快地滑到申思杨面前:“小主人找小白什么事呀——”   申思杨开门见山:“可以告诉我阮知镜为什么需要信息素安抚吗?”   小机器人的显示屏上出现一个转动的圆圈。   申思杨猜测,是在检测他当前的身份能否获取对应信息。   大约半分钟后,圆圈消失,小机器人的显示屏上出现哭泣表情。   “主人在一年前出了一场非常严重的车祸,车祸后昏迷了一整年,一个月前才苏醒。因为车祸,主人的腺体和腿部都受到了一定程度损伤,想要治疗好腿伤重新站立,必须先修复腺体。腺体修复的过程中,必须伴以高匹配值的信息素定期安抚,否则主人前期的修复过程会非常痛苦,后期修复手术的成功率也会大大降低。”   申思杨想起阮知镜那一头长发,慢慢垂下眼眸。   静默许久后,他抬手摸了摸小白的脑袋:“知道了,谢谢。”   小白瞬间又变成爱心眼:“小主人不用跟小白客气的哦——”   ——   申思杨难得起了个早。   刚在厨房准备好早餐,就听见轮椅滑动的声音。   他走出厨房,倚靠在厨房门上,看向刚起床脸色有些苍白的人。   阮知镜身上穿着昨晚的丝质睡衣,如墨的长发散在肩头,衬得那张漂亮的脸更加苍白病态。   申思杨出声:“我做了早餐。”   转动轮椅的人停下动作,朝申思杨看来。   阳光倾洒进阮知镜漂亮的眼眸。   眼眸里有了亮光,眸中漾出的神色却还是一如既然的冰冷:“我的早餐会在公司解决。你住在这里这几天,我们互不相干就好,不用做多余的事。”   申思杨闻言,眉梢轻佻:“小白,跟你说话怎么不理我?”   小机器人飞快滑到申思杨面前:“小主人叫小白之前,记得要加上「小白」两个字哦-可爱的小主人找小白什么事呀?”   申思杨微笑:“给你准备了早餐,是你爱吃的电池。”   小白的两只胳膊欢快地在空中舞了舞:“哇!小白真是太感动啦!不过小白的电池还可以坚持三天哦-三天后还可以吃到小主人为小白准备的早餐吗?”   “当然。”   小白欢快地打了两个转。   远处的阮知镜面容微滞。   短暂的沉默后,他出声:“小白。”   小机器人瞬间停下转圈,速滑到阮知镜面前:“在呢主人!”   “不要叫申先生小主人,改掉称呼。”阮知镜淡漠出声。   小机器人摇晃手臂:“老爷和夫人在称呼项上上了锁,主人无法更改哦。”   阮知镜陷入沉默。   半分钟后,他默不作声地转动轮椅,进了浴室。   听着浴室门合上的沉闷响动,申思杨轻笑了一声。   等阮知镜洗漱完。   申思杨已经坐在餐桌上吃早餐。   他听到开门的动静时没有抬头,直到开门的动静响过许久后,一直没有轮椅滑动的声音响起。   他才停下,抬头往浴室的方向看去。   一楼的浴室做了大约两厘米高的门槛。   阮知镜在将轮椅转出时,轮子没调好方向,卡进了门槛和门轴间。   申思杨看过去时,阮知镜正试着将手抵在门上,整个人带着轮椅往后,试图将轮椅拖出。   然而险些连人带轮椅掀翻,都没能把轮子弄出来。   申思杨下意识起身。   但最后还是没有贸然上前,只是站在原地问:“需要我帮忙吗?”   阮知镜没有应声。   又兀自跟门较劲了一会,略有些喑哑的声音响起:“小白。”   小机器人在浴室门边打转一圈:“主人,轮轴卡进门角了,小白帮不上主人哦。给主人唱加油歌可以吗?”   阮知镜:“……”   男人苍白了一早上的脸,缓慢浮上红晕。   像是在给黑白的画上色。   从眉眼、到脸颊,直到嘴唇也染上殷红,他终于看向申思杨,认真开口:“谢谢。”   申思杨轻轻勾唇,往浴室走去。   两分钟后。   尝试过各种方法都无法将轮椅拖出。   申思杨蹲下身,确认轮轴完全卡死在了门角,除非将轮椅直接抬起,否则根本不可能转出来。   他起身,对阮知镜说了声「抱歉」,便弯腰将人抱起。   将人从轮椅里抱起的瞬间,两人都是一愣。   申思杨昨晚洗澡的时候,就发现这具身体比他原本的身体要纤细上不少。   到现在抱起阮知镜,才发现力气也比以往小了不少。   阮知镜是骨架比他大的成年男性没错。   但因为卧床昏迷了一整年,醒来后又无法行走,腿部肌肉萎缩,整个人明显是偏瘦的。   申思杨猜测他跟自己的体重不会差太多。   谁想抱起时,他不受控地轻晃了一下,险些没能把人抱稳。   阮知镜在短暂的愣怔过后,脸颊迅速涨红,眉头紧皱起,不悦开口:“你在干什么?”   申思杨径直将人抱到客厅沙发。   而后折回去浴室门口拿轮椅。   推回轮椅后他解释:“轮椅在门里卡死了,必须整个抬起来,我抬不动你加轮椅。”   阮知镜的眉头依旧皱得死紧:“为什么不提前和我商量?”   申思杨了然出声:“和你商量你不会同意,然后我们至少在门边僵持半个小时。”   他说着看了眼客厅里的闹钟:“现在是早上七点半,你确定你上班不会迟到?”   阮知镜紧皱的眉头微松,面上仍旧有几分不悦。   申思杨将轮椅推到沙发旁:“我再抱你回去?”   阮知镜快速应声:“不要。”   他应完,可能是意识到有些果决伤人,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重新看向申思杨:“抱歉,我不喜欢和他人有肢体接触。并且你我的身份也不合适过近接触。刚才非常感谢你,能麻烦你现在去厨房或者二楼稍微回避一下吗?”   申思杨安静地和阮知镜对视,一时半会没有动作。   片刻后,他在阮知镜身旁坐下:“阮先生,我们聊一下吧。”   阮知镜淡声问:“聊什么?”   申思杨闻到一阵茉莉花香。   不是纯粹的茉莉花,像是茉莉花在绿茶里泡开的味道。   昨晚和阮知镜说话的时候,他就隐约有闻到一点,但是并不明显。   刚才抱阮知镜时,香气浓郁了一瞬。   而后慢慢回落,到现在,变成了恰到好处的清香。   非常舒服的味道。   申思杨没来得及细想,思索着措辞开口:“订婚协议可以取消,但我已经接受了老爷和夫人的提议,并且他们已经派人到福利院进行翻新事宜的交涉。如果现在推翻翻新决定,院长和孩子们都会失望。所以你看能不能,我们换一种你可以接受的方式——单纯的交易关系。你们帮助福利院翻新,我帮助你进行腺体治疗。”   话落下好一会,没得到回应。   申思杨转身朝阮知镜看去,发现阮知镜整个人嵌进了沙发里,脸红得有些不正常。   空气里的茉莉茶香又变得浓郁,甚至还掺进了白桃的香气。   一股无名火忽地窜上烧遍全身,烧得申思杨仿佛过电般,连坐都有些坐不稳。   申思杨终于意识到不对。   没等想,阮知镜压抑的声音响起:“转过去。”   陌生的感觉冲晕申思杨的大脑。   他下意识照做,转身背朝向阮知镜。   白皙的后颈展现在阮知镜眼前。   后颈间微鼓的鼓包上空无一物。   白桃清香扑面而来。   阮知镜屏住呼吸:“你的信息素阻隔贴呢?”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写abo,就是普通都市+abo的基础设定,不会写受孕生子啥的,全靠瞎扯嗷嗷嗷 第60章 轮椅上的Alpha 2   申思杨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当前的状态。   有点像喝过酒后的微醺。   可微醺并不会让身体滚烫得这么厉害。   他觉得他快化了。   像被丢在烈日下的冰淇淋。   他能听见阮知镜说话。   但明明两人离得不远, 声音却好像是隔了扇窗传来的。   申思杨迷蒙地转头看向阮知镜,轻声问:“什么?”   看到眼前人侧向他的脸,屏住呼吸的阮知镜一瞬间破功。   清晨的阳光将申思杨完完全全拢住。   少年气的白皙脸庞染上红, 原本清明的眼底此刻蒙了层薄雾。   像只迷失在丛林里的小鹿。   阮知镜醒来这一个月, 因为腺体损伤的缘故, 几乎没有一天是不疼的。   疼痛感细细密密地侵蚀着他的身体,让他的脾气变得越发不受控。   昨天在看到被父母送来的申思杨时, 他心底里是窝火的。   他的主治医生的确说过,有高匹配值的信息素安抚,能让他的治疗过程更加顺利,成功率更大。   但并不代表, 治疗过程中没有高匹配值的信息素安抚, 治疗就一定会失败。   信息素安抚并非只是揭了信息素阻隔贴,偶尔提供一下信息素那么简单。   伴随着治疗的推进, 一旦他产生信息素依赖,临时标记、永久标记都是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在没有感情基础的情况下, 单单只是为了治一场病就进行标记。   阮知镜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因此他从始至终都是抱着硬熬过这一场治疗的心态。   他清楚父母瞒着他找到人,并自作主张将人送到他跟前的原因。   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更加不愿意接受。   越发浓郁的白桃清香拨动着阮知镜的神经, 叫他无法再清晰思考。   高匹配值信息素的作用远大于他的想象。   他觉得他就像一只正在被安抚的炸毛猫。   长久困扰他的疼痛正在逐渐淡去。   疼痛感减轻加之信息素的撩拨, 无法言说的隐秘渴?望逐渐升起。   视野里,白皙的后颈时隐时现。   后颈上的小鼓包仿佛对他施展了魔法,不断勾着他上前啃咬。   想要将桃子丢进茉莉花茶里浸泡。   泡得桃里桃外都是茉莉茶香。   虚幻和现实碰撞。   指腹间传来真实的跳动感。   阮知镜猛地回神, 发现手不知何时已经圈住了申思杨的后颈。   被圈住的人没有丝毫反抗。   不仅没有反抗, 甚至还乖巧地埋下脸, 柔软的脸颊在他的手臂上轻蹭。   那双雾气朦胧的狗狗眼专注地看着他, 眼底涌动着热烈的信赖和爱意。   爱意。   这两个字仿佛有无穷魔力, 激得阮知镜的心脏被迅速吊上高空。   想要抱进怀里,想要占为己有。   想要。   想要彻彻底底地占为己有。   在神经即将崩断的一瞬间,他狠咬住下唇。   唇间渗出鲜血,疼痛让理智复苏,他强迫自己收回手,闭眼开口:“小白。”   小机器人飞速滑到阮知镜跟前。   “去拿信息素阻隔贴和信息素淡化喷雾。”   小机器人快速离开,又快速回来。   回来后,它绕着客厅喷了一圈喷雾,才拿着信息素阻隔贴到阮知镜面前。   阮知镜闭着眼往后,靠回到沙发里:“你替申先生贴。”   小白圆滚滚的手臂已经变出机械爪子。   听见阮知镜吩咐,它又变出腿。   到能够与坐在沙发上的申思杨持平,它用机械爪子撕开信息素阻隔贴,完美地贴到申思杨后颈上。   空气里的香气淡去,阮知镜松了口气。   然而松口气的同时,一种无法言说的失落感忽然在心头涌动。   掌心里仿佛还残留着刚才触摸到的温度,让他忍不住轻蜷起手。   逐渐恢复理智的阮知镜自动将这种反应归类为高匹配值带来的后遗症。   他安静等待。   等到确认空气里的香气完全散去,终于睁开眼,朝申思杨看去。   “这样的事情再出现一次,别怪我……”   冷漠的警告话语已经出口半截,在看到申思杨此刻的模样后,忽地说不下去了。   青年半靠在沙发上,头发被汗水打湿,白皙的脸颊红扑扑的。   虽然眼底已经恢复清明,但他此刻全身上下都是大写的一个字——懵。   ——   申思杨的确挺懵的。   系统灌输给他的记忆,对他来说是非常平面化的。   相当于一个囫囵的概念。   第一次切身体会信息素催化后带来的反应,申思杨才真切地意识到这是一件多危险的事情。   从意识清醒到意识模糊,最多不过两分钟的过度。   意识模糊后,他仿佛被剔除掉人类本该有的理性,仅剩动物原始的野性在灵魂间冲撞。   虽然这和在他面前的人是阮知镜有很大一部分关系。   换个人到他面前,无论如何他都会保持一丝清明。   但也很危险。   申思杨缓慢恢复思考,逐渐意识过来阮知镜刚才问他的问题。   信息素阻隔贴。   他是昨晚洗澡的时候撕掉的信息素阻隔贴。   原身来阮知镜家前,不仅贴了信息素阻隔贴,还专门喷了抑制剂。   抑制剂的时效是48小时。   申思杨洗完澡后便没再专门贴新的信息素阻隔贴。   按理说,现在还处在抑制剂时效期内。   就算高匹配值的信息素会减弱抑制剂的效果,但也不至于让信息素外溢得这么严重。   申思杨暂时收起这些思考。   他在这方面的知识还太过浅薄,后续是要花时间更加深入地了解。   他抬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朝阮知镜看去。   看到阮知镜唇间鲜血的瞬间,他瞳孔骤缩,下意识起身。   “你没事吧?”   出口才发现声音哑得厉害。   阮知镜摇头。   他注视申思杨片刻后,重新开口,语气不再冰冷,但很严肃:“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要贴好信息素阻隔贴,否则非常危险。”   申思杨点头。   阮知镜看着申思杨乖巧答应的模样,心底里的气焰一下子消了。   他抬手轻按眉心:“你去洗个澡吧。”   申思杨的视线落到阮知镜还在渗血的嘴唇上。   阮知镜出声应:“我会处理。”   申思杨又看了眼轮椅。   垂眸思索片刻后,最终没有多言,点点头起身往楼上走去。   走到楼梯前。   他脚步微顿,还是留下一句:“有需要随时叫我。”   ——   阮知镜自然是没有叫申思杨的。   等申思杨洗完澡下楼,阮知镜已经换好衣服。   如瀑的长发用皮筋绑好,西装熨烫得笔挺修身。   听见动静,他放下手里的平板,抬头朝申思杨看去。   洗完澡的申思杨换了件白T。   湿哒哒的头发还在滴水,水珠顺着他白皙的脖颈滑到锁骨。   阮知镜喉结轻动,将注意力锁到脸上,才开口:“你今天出门吗?”   申思杨思索片刻:“应该不。”   阮知镜点头:“那我让小白通知家政阿姨早点过来准备午饭。”   “不用,我会做饭。”申思杨回应。   阮知镜也没有再说。   短暂的安静。   申思杨的视线停留在阮知镜脸上。   破了的嘴唇不知道用过什么药,已经只剩下一道很浅的疤。   阮知镜的气色比起早上刚起床时,好上不止一星半点。   白皙的脸庞褪去病态,嘴唇红润。   现在任谁来看,都不会觉得他是一个病人。   申思杨脑中闪过猜想,就听见阮知镜又开口:“你早上的提议,我会考虑。”   申思杨抬眸,和阮知镜对上视线。   阮知镜漂亮的眼睛轻眨了一下,又很快补充:“但就算我最后同意了提议,也仅限于信息素提供。”   申思杨一愣,下意识问:“难道还应该提供别的什么吗?”   阮知镜面容微滞。   他的视线在申思杨脸上停留片刻,见申思杨是真好奇,他收回视线,没有回答申思杨的问题,而是道:“我让小白给你找了一些课程,你没事的时候可以听一下。”   话毕,他便让小白打开门,转动轮椅离开。   申思杨走到窗边。   注视着司机从加长加宽的轿车上走下,打开后门放下方便轮椅滑行的踏板。   等阮知镜顺利进到车里,他才收回视线,出声问小白:“阮知镜是什么时候出院的?”   小白滑到申思杨身旁:“主人三天前才出院哦——”   和申思杨猜想的差不多。   阮知镜对轮椅明显不是十分熟悉,不然也不会出现早上把轮椅卡进门缝里的情况。   申思杨思索片刻后又问:“他一出院就马上去公司上班了?”   小白摇晃着身体:“不是哦,今天是主人第一天上班。”   申思杨闻言,眉头轻蹙。   直到轿车完全消失在视野中,他才收回视线,往餐桌旁走去。   早餐有点凉了,但还能入口。   他刚夹起一筷子饼塞进嘴里,小白便滑到他跟前。   “小主人要什么时候学习主人留下的课程呀?”   申思杨动作微顿:“都有什么课,报来听听。”   小白的胳膊摆了两下,屏幕上出现一堆书名。   《Omega的生理常识》   《Alpha的生理常识》   《高匹配值的Alpha和Omega该如何安全相处》   《Omega日常小宝典》   ……   一连串书名闪完,小白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好学的小人。   “看得出来,主人非常关心小主人的OA常识学习情况呢!小主人要现在就开始学习吗?”   申思杨:“等我吃完早饭吧。”   ——   申思杨花了一整天时间,学习了大半阮知镜留下的课程。   他感觉到饿时抽神,才发现天色已暗。   看了眼客厅闹钟,已经是夜里7点。   阮知镜还没回家。   申思杨起身,进厨房煮了碗面。   吃完面,门口传来动静。   门打开,小白欢快地滑到门口。   “欢迎主人回家!”   申思杨往门口看去。   阮知镜脸上有明显的疲惫。   早上出门时还面泛红光的人,回来后脸色又变得苍白。   阮知镜抬眸。   和申思杨正对上视线,他微微点头,算作是打招呼。   而后出声叮嘱小白关门,便径直往房间去。   几分钟后他从房间出来,腿上放着换洗的睡衣,径直进了浴室。   申思杨洗完碗,回到沙发上等阮知镜出来。   下午他从小白提供的课程里了解了一些东西,打算和阮知镜谈一下帮助腺体治疗的具体事宜。   没把人等出来,先等到了一声巨响。   浴室里传出的。   一人一机器人同时赶到浴室门口。   小白屏幕上出现焦急表情,在浴室门口转圈圈:“主人!危险!主人!危险!”   申思杨拧起眉头敲了敲门:“阮先生,出什么事了吗?”   门里久久没有声音传出。   小白的屏幕上开始出现红灯闪烁。   申思杨的眉头逐渐拧紧:“我数三声后没有人应,就直接推门进去了,三、二……”   “不要进来。”阮知镜沉闷压抑的声音响起。   申思杨放柔声音:“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安静了好一会,阮知镜的声音才响起:“摔了,我自己能起来。”   申思杨心底一揪。   他没有马上出声回应,只是等在门口。   大约五分钟过去,又是一阵闷响。   申思杨压下眉眼:“阮先生,我闭眼进去,这次绝对不会擅自抱你,可以吗?”   门里头的人没有回应。   申思杨垂眸看了眼还在闪红光的小白。   “时间再久一点,小白就该报警了。”   小白非常配合:“报警!报警!主人!危险!启动危险应急装置,3分钟后主人仍处于危险状态,直连警局电话求助。”   短暂的安静。   阮知镜有些无可奈可的声音终于响起:“小白,关闭警报系统,我会让申先生进来帮助我。”   小白屏幕上闪烁的红灯顿时熄灭:“好的主人!”   申思杨微蹲下,抹了把小白的脑袋。   小白的眼睛瞬间变成爱心:“小主人加油!要小白给你们唱加油歌吗?”   “不要唱。”阮知镜明显已经忍到极限。   停顿片刻后,又道:“地滑,不用闭眼。”   申思杨推开门走进浴室。   浴室里雾气蒸腾。   申思杨进屋后迅速带上门,将冷气阻隔在门外。   他往里走去,逐渐看清里面的光景。   轮椅翻倒在浴缸旁。   轮椅旁,阮知镜微蜷地趴在地上。   一头乌黑的长发湿哒哒的滴着水,散开在光洁白皙的背上。   他身上就一条堪堪盖住重要部位的毛巾。   毛巾盖得并不工整,应该是在申思杨进来前着急扯下来盖上的。   阮知镜的脸色非常难看。   虽然因为攒力气涨红了脸,嘴唇却很白。   他漂亮的脸上隐约能看见细密的汗,眉头紧拧在一起,像是在忍受极其难耐的痛苦。   申思杨快速扯过一旁的浴袍。   走到阮知镜身旁蹲下,将阮知镜盖住。   正要去扶阮知镜起来。   手刚碰到阮知镜的胳膊,就发现阮知镜打颤得厉害,脸上忍耐痛苦的表情更加分明。   申思杨瞬间不敢再动,放柔声音问:“疼?”   阮知镜皱着漂亮的脸蛋没有应声。   申思杨很快又问:“是只有腿疼,还是浑身都疼?”   阮知镜沾着水珠的睫毛轻颤了两下,慢慢抬眸,泛着水光的眼睛看向申思杨。   申思杨心底发胀得厉害。   “我今天在小白提供的课程里看到了,程度再轻的腺体损伤,都有可能引起难以忍耐的严重疼痛。阮知镜,你是不是从苏醒后就一直在疼?”   申思杨的声音温柔舒缓。   明明没有掺杂信息素,阮知镜却觉得疼痛得到了轻微缓解。   他的思维有些发散。   想不起来上一次听这样温柔的声音是在什么时候了。   或许说从未听过。   父母商业联姻,一年没有几天着家。   家中不止他一个孩子。   他从小在多方面的竞争中长大,因为资质一路领跑,周边的人不是嫉妒排挤,就是阿谀奉承。   就连父母给他的爱,也是建立在他卓越的资质上。   他昏迷这一年里,父母培养家里的其他几个孩子培养得都不如意。   因此才会在他苏醒后,格外迫切地想要尽早治疗好他的腺体和腿部损伤。   “这是你第二次说话不算话了,我都给你记在本子上。”申思杨的声音又响起。   阮知镜抬眸,疑惑看向申思杨。   申思杨却是好像没说过刚才的话一般,又问:“我的信息素,是不是能缓解你的疼痛?”   阮知镜看着申思杨没有应声。   申思杨和阮知镜对视片刻,放柔声音循循善诱:“考虑期间,总该有个试用阶段吧?我就把信息素阻隔贴揭开一点,只放一点信息素出来给你闻,好不好?”   阮知镜轻轻眨眼。   湿漉的头发散落下两缕,贴到他发白的唇边。   申思杨抬手,动作轻缓地替他将头发拨到脑后。   微凉的指尖在滚烫的脸颊上轻轻扫过。   阮知镜浓密的长睫毛轻颤了两下,水珠滴落,他抬眸,重新看向申思杨。   对上申思杨充满温暖的眼睛,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第61章 轮椅上的Alpha 3   得到应允。   申思杨抬手, 将信息素阻隔贴揭开一个角。   白桃的香气瞬间在浴室里漫开。   阮知镜垂下眼。   早上避而不及的气息,换了心态去面对,洪水猛兽变成了柔软温床。   明明是比早上淡很多的信息素, 他却莫名觉得比早上还要勾人。   淡淡的白桃清香钻进他心间, 像猫爪子似的, 在他心上一下一下轻挠。   他有些迷茫地随便找了块瓷砖盯着,好转移注意。   浴室里的雾气逐渐散去。   温度也明显有所下降。   申思杨见阮知镜的面色稍缓些, 抽空将倒在地上的轮椅扶起,而后将阮知镜扶到轮椅上。   替阮知镜将浴袍拉好。   他没有离开,就蹲在阮知镜面前。   微侧过身,将撕开一角信息素阻隔贴的方向对向阮知镜。   而后他将手搭在轮椅扶手上, 轻靠着安静等待。   浴室的温度在下降, 两人间的温度却有攀升的趋势。   长久的安静过后,阮知镜的声音响起:“不疼了, 谢谢。”   申思杨没有马上贴回信息素阻隔贴,而是扭头看向阮知镜问:“确定一点都不疼了?”   阮知镜认真点头。   申思杨这才将手伸到后颈。   重新贴好信息素阻隔贴后, 他看向阮知镜轻笑问:“试用效果怎么样,有机会转正吗?”   阮知镜看着申思杨的笑容,没能马上反应过来。   他愣神了好一会, 才垂眸应声:“为福利院翻新本就是慈善事业, 就算你不和我交易,这件事我也可以在与我父母的沟通中替你保留下来。”   申思杨摇头:“说好是一码换一码的交易。”   早上听到交易两个字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却莫名觉得有点刺耳。   阮知镜眉头轻蹙了一瞬, 收敛起神思, 回答了申思杨最开始提出的问题:“可以。”   申思杨闻言, 乘胜追击:“既然转正了, 你白天上班我能和你一起去公司吗?”   阮知镜不解:“为什么?”   申思杨直白说出心中猜想:“我的信息素对你的安抚作用, 是有时效的吧?”   阮知镜点头。   这不难猜,毕竟早上他刚接触过申思杨的信息素,晚上却又出现了疼痛的症状。   申思杨又问:“你今天是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阮知镜思索片刻:“下午三四点左右。”   申思杨轻捏下巴:“早上吸入量那么大,都只维持到下午三四点。那按照今晚我只揭开阻隔贴一角,时效应该会短更多。不过也不一定跟量有关……”   他仰头看向阮知镜:“你晚上一般几点睡?”   “9点。昏迷醒来后比较嗜睡。”   “那只能从明天开始试验了。”申思杨轻喃,又问阮知镜,“我明天跟你去公司,可以吗?”   阮知镜静默片刻:“你可以有自己的工作生活,不必因为要帮助我治疗,就事事将我放在首位。”   申思杨展开笑:“你现在就是我的老板啊,不将这份工作放在首位,我去哪再找可以马上翻新福利院,还保供十年的老板?”   阮知镜看着申思杨笑开的眉眼,最终点了点头。   ——   早上七点半。   申思杨洗漱好换好衣服,打着哈欠下楼时,阮知镜已经在客厅。   听到动静,阮知镜放下手里的平板,仰头看向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申思杨。   他没有晨间跟人打招呼的习惯,视线落到申思杨身上许久后,主动开口:“你今天起得比昨天晚。”   申思杨伸了个懒腰,轻笑回应:“今天才是正常的生物钟,昨天早起是以为你可能会需要吃早餐。”   阮知镜表情微滞,认真开口:“抱歉。”   申思杨摇头,走到阮知镜身边:“不用道歉,正好我可以多睡会懒觉。”   他说着,在阮知镜身旁蹲下,微仰头看向轮椅上的人:“现在疼吗?”   客厅的采光很好。   晨光透过落地窗,圈在申思杨周身,泛起层层暖意。   阮知镜注视着他,点了点头。   申思杨又问:“昨晚有疼吗?”   阮知镜温声应:“睡深后不会有太大感觉。”   申思杨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仰头看了眼时间。   7:35。   收回视线,他征询阮知镜同意:“我们现在开始?”   只是一句简单问话,无端让阮知镜变得紧张。   他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轻蜷了一点,微微点头。   申思杨挪到轮椅边,低下脑袋。   白皙光洁的后颈出现在阮知镜眼前。   透明的信息素阻隔贴被细白的手撕开一角。   熟悉的白桃清香钻进阮知镜鼻间。   申思杨收回手后,就这么蹲着不动。   淡淡的香气逐渐舒缓阮知镜紧绷的神经。   他的视线不自觉从申思杨白皙的后颈,游走到青年粉白的耳尖。   柔软的头发盖住半只耳朵,随风轻轻飘动。   忽然,视野里的脑袋轻点了两下。   阮知镜似有所感。   他微低下脑袋,如意料中看到了申思杨合上的眼。   莫名觉得眼前的画面熟悉。   他好像很早就知道,申思杨很爱睡觉。   尤其是早上。   总叫不醒,把他叫急了他还会和你耍赖。   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画面。   空气中似有若无地漫上茉莉茶香。   茶香勾着白桃的香气,企图将桃香包裹浸染。   阮知镜倏地回神。   感觉到逐渐升高的体温,视线扫过申思杨睡梦中微微泛红的脸。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迅速收敛心神,控制好忽然变得不听话的信息素。   视野里的脑袋又往下垂了两下。   眼见着要砸到轮椅的扶手上,阮知镜下意识伸手,及时托住了申思杨的脸。   脸颊的触感是完全超乎想象的温热柔软。   阮知镜瞬间僵住,刚控制好的信息素又开始四处逃窜。   手指轻蜷。   短暂的思绪交锋后,到底是没放开手。   他深吸一口气靠到轮椅椅背。   闭上眼,重新和不听话的信息素做斗争。   “八点啦!八点啦!主人该去上班啦!司机叔叔已经到门口咯!”   小白的声音骤然响起,惊醒客厅里的两人。   申思杨猛地抬头,脸上还带着几分困倦,有些迷茫地望向阮知镜:“怎么一下子就八点了?”   柔软的触感消失,仅有温热残留。   阮知镜微蜷起手,慢慢将手收回,表情如常地看向申思杨:“你睡着了。”   申思杨愣了两秒:“不好意思。”   阮知镜摇头:“昨晚睡得很迟?”   申思杨点点头:“本来想一口气把你留给我的那些课看完的。”   阮知镜眸光微闪,短暂的停顿后温声应:“不急于一时,小白系统里的数据可以实时同步到我的其他设备上,今天到公司了你也可以看。”   申思杨笑应:“好。”   而后又问:“现在不疼了?”   阮知镜点头。   申思杨闻言,将信息素阻隔贴贴好,小声嘀咕:“本来还想测一下大概要多久能不疼。”   阮知镜应声:“二十分钟左右。”   “二十分钟。”申思杨点点头,起身,“那走吧,去上班,我推你可以吗?”   阮知镜仰头看向申思杨。   点了点头。   ——   阮知镜的专用车上有专门固定轮椅的位置。   车开到公司的地下停车场,径直停在阮知镜的专用电梯通道前。   到办公室后,阮知镜将申思杨领进里间休息室。   他转动着轮椅到床边的储物柜前,拉开储物柜,拿出备用平板。   将小白的数据同步到备用平板里后,他把平板递给申思杨。   “有事可以随时发消息给我,平板上登着我的私人账号。”   申思杨接过平板点头:“你感觉到不舒服了也要第一时间进来找我。”   他说着,轻笑点点手腕:“必须第一时间啊,我们要计时的。”   阮知镜的眸光稍稍柔和,点头答应。   ——   中午十一点半。   阮知镜推门进休息室时,申思杨正团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   青年柔软的脸颊贴在沙发背上,像只小猫似的懒洋洋闭着眼。   盘起的腿间放着平板,平板上连着耳机,耳机的两根线往上,没进青年的碎发间。   开门的动静传进申思杨耳中。   申思杨一下子坐直,摘下耳机看向阮知镜:“疼了?”   阮知镜摇头,出声解释:“我敲了门,没有……”   申思杨很快应:“是我的原因,我戴耳机没听见。”   阮知镜停顿片刻,说出来意:“饿了吗?”   申思杨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中午。   他将平板拿到一旁的桌上,起身走向阮知镜:“你中午一般在哪吃饭?”   阮知镜温声应:“可以让人送饭上来,周边有很多饭店,你有想吃的话,我们也可以去。”   申思杨思索片刻,扬起笑:“那就出去吃吧,我们出去吹吹风。”   刚迈入九月的天虽然还不见凉爽,但也已经不如盛夏那般热得人内心发燥。   两人走得专属通道离开公司。   申思杨推着阮知镜兜了圈风,最后进了一家小炒店。   小炒店生意火爆。   没要到单独包间,两人便找了个靠窗的座位。   刚点完菜,隔了扇屏风的隔壁座位传来闲聊声。   “我昨天在公司看见阮总了。”   申思杨和阮知镜同时动作一顿。   “看见阮总有什么奇怪的?他不是经常来公司视察吗?”   “不是那个阮总,是小阮总。”   “小阮总?!就是那个长着一张不食人间烟火脸蛋的大美人?他不是一年前出车祸了嘛?当初听说他出车祸昏迷,我还怪伤心的。”   “最近一直有消息传他已经醒了,就是腺体和腿都受到了损伤。我还不信呢,没想到昨天看到他,他真的坐在轮椅上。”   “啊?好可惜。腿受伤已经很可惜了,连腺体也损伤,不会对……也有影响吧?”   “不知道不知道,别瞎猜了,这可不是我们能乱猜的。”   阮知镜眼帘半阖,叫人看不清情绪。   餐桌上有短暂的安静。   忽然,他的视野里出现一只餐巾纸叠的千纸鹤。   千纸鹤被一只白皙的手缓慢推到他面前。   他顺着那只手看向手的主人。   看到了阳光下申思杨展露的笑颜。   内心一瞬间变得平静。   两人吃完饭,申思杨起身去叫服务员买单。   阮知镜的视线落在桌旁的千纸鹤上许久。   他又仰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申思杨。   见人马上就要回来,他抬手将千纸鹤小心地拿起,又小心地放进口袋。   两人结完账离开时,屏风另一边的餐桌上已经换了一对顾客。   裹挟着热意的风吹拂过街边细柳。   申思杨推着阮知镜,挑着阴凉地慢悠悠往回逛。   “不可惜。”   他忽然出声。   阮知镜表情微滞,仰头看向身后的申思杨。   少年气的脸沐浴在阳光下,眉眼温柔。   “腿有没有受伤,腺体有没有受损,都不是定义可惜的标准。别人的言语定义不了你,只有你能定义你自己。”   阮知镜怔怔地看着申思杨,呼吸不自觉放轻。   他忽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畔如雷鼓动。   阳光晃眼。   晃得眼前人的容貌逐渐模糊。   阮知镜轻轻眨眼,重新看清申思杨阳光下的笑脸。   静静看了许久后,他低下头,隔着口袋,摸了摸口袋里的千纸鹤。   ——   回到公司正好中午十二点半。   申思杨正想问阮知镜中午睡不睡午觉,就发现阮知镜轻拧起了眉头。   唇色也比中午吃饭时白了很多。   他顿时紧张问:“疼了?”   阮知镜点头。   申思杨看了眼时间:“正好五个小时,比昨天少了三四个小时。”   他将阮知镜推到休息室的单人沙发旁,自己坐到单人沙发上,出声问:“你下午一般几点开始工作?”   “不一定,看工作繁忙程度。”   申思杨闻言点头:“那就晚上再说,我撕阻隔贴了?”   阮知镜看了申思杨一眼。   两人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坐在轮椅上。   轮椅和沙发间还有一定间隔。   隔得并不算近,阮知镜却好像能清晰感觉到申思杨身上的温度般。   他很快收回视线,垂下眼,点了点头。   申思杨照旧揭开信息素阻隔贴一角。   风吹动卷帘。   白桃的香气在休息室漫开。   申思杨像之前两次一样,安静地等待着。   等着等着,忽然在白桃的香气中,嗅到了一丝茉莉茶香。   他愣了一瞬,朝阮知镜看去。   绑了半天的长发微松。   有几缕被风卷动,散落在脸颊边。   阮知镜垂着眼。   阳光下卷翘的睫毛轻颤,脸颊微微泛红。   申思杨盯着他这副模样看了会,眼底逐渐泛起笑意。   他勉力压下想要上扬的唇角,轻咳一声,用认真的探讨语气开口:“有没有可能,凑近一点,效果会好一点?”   阮知镜反应慢半拍地抬眸看他。   申思杨见他有点愣着给不出反应,轻笑:“试试?”   阮知镜看着申思杨的笑脸,嘴巴比脑袋先反应:“好。”   申思杨闻言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   而后又将卷帘拉下。   休息室一瞬间变得昏暗。   阮知镜的视线一路跟随着申思杨,脑袋昏昏沉沉的也没觉出哪里不对。   拉好卷帘,申思杨走回到单人沙发。   他没有坐回沙发中间,而是坐到靠近阮知镜的沙发侧边。   两人的距离一瞬间拉近。   近到申思杨的膝盖轻动一下,就能撞到阮知镜的膝盖。   申思杨倾身靠近阮知镜。   脸颊从阮知镜脸旁轻轻擦过。   他抬手去拨耳后的碎发,指尖勾到阮知镜的几缕长发。   柔顺的长发逃出绑绳,轻触到申思杨的耳廓,又落回到阮知镜脸侧。   申思杨最终定格在距离阮知镜两三公分的地方。   白皙的后颈袒露在阮知镜眼下。   申思杨微侧过脸,温热的吐息打在阮知镜耳边。   看着眼前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申思杨轻牵起唇角,出口的声音倒是认真正经。   “这个距离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纯情宝贝,在线被蛊 第62章 轮椅上的Alpha 4   阮知镜久久没有应声。   申思杨现在的距离, 就好像一只大白桃在他嘴边。   白桃的香气勾得他想要马上张嘴咬一口,但又清楚这不是他能咬的。   就在嘴边,却不能咬。   可是又不舍得推开。   阮知镜从没有一刻觉得他的脑子这么乱过。   像是有只猫在他脑子里把所有东西全部掀翻。   他一样一样捡起东西, 想要摆回去。   却发现怎么都摆不回去。   申思杨许久没等到回应, 忍不住很轻地笑了一声。   他直起身, 不再逗阮知镜:“不适应的话就……”   “没有不适应。”阮知镜这一次很快出声。   话落下,似乎意识到有些着急了, 本就红的脸一下子又涨红了一个度。   停顿了一小会,他又轻声补充:“刚才那样,可以的。”   申思杨闻着空气里时淡时浓的茉莉茶香:“你确定?”   阮知镜仰头看向申思杨,认真地点了点头。   申思杨见状, 缓慢笑开, 倾身靠回到阮知镜脸侧。   短暂的适应后,回过几分神, 阮知镜后知后觉地发现,申思杨倾身靠向他的这个姿势似乎并不舒服。   因为没有很好的借力点, 申思杨只能两只手抵在沙发上。   白皙的腕间明显发红,紧按住沙发的指尖却发白得厉害。   阮知镜担心出声:“这样会不会累?”   申思杨没听清,下意识侧过脸。   一时间没注意过近的距离, 嘴唇在阮知镜的脸侧轻擦过。   两人同时愣住。   空气里的茉莉茶香瞬间暴涨。   以绝对的强势, 将原本很淡的白桃清香勾出。   如同一只大掌将白桃掌骨玩?弄。   又是那种熟悉的过电感。   申思杨完全没来得及反应,浑身如触电般瞬间发软,不受控地跌进了阮知镜怀中。   阮知镜下意识将人搂住, 防止人摔倒。   他勉强维持住理智, 一边试图收着今天分外不听话的信息素, 一边试图将申思杨放回到单人沙发。   刚将人抱起一点。   申思杨的腿碰到某处, 阮知镜瞬间僵住。   刚收起一点的信息素二次暴涨。   昏暗的环境和逼仄的空间加速了信息素的催化。   最终将这项催化推到顶值的, 是申思杨的一声轻笑。   少年气的笑声。   直白,柔软。   阮知镜只觉得脑袋里炸开烟花,噼里啪啦响得他毫无招架之力。   他瞬间收手,将申思杨拉回到怀中。   申思杨的两条腿自然挂到轮椅两边的扶手上。   怀里的人仿佛没有骨头。   滚烫又绵软。   阮知镜红着眼仰头,和微垂下脑袋的申思杨对视。   又是那样的眼神。   完全的信赖和滚烫的爱意。   被信息素冲昏的大脑已经无暇去想为什么只是认识两天,就能让眼前人在半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对他展现如此感情。   可能是高匹配值的信息素作祟,也可能……   想不出,已经完全无法去思考。   内心的渴?求被无限放大。   他抬手,指腹按住申思杨发红的唇。   仅剩的理智和爆发的情感极限拉扯。   最后崩塌在申思杨圈住他脖子的手上。   柔软滚烫的手轻贴到他后颈。   在触碰到他后颈凸起腺体的瞬间,像是好奇,轻按了两下。   理智溃散得了无踪影。   阮知镜按在申思杨唇上的手转了个方向,绕到申思杨颈间。   他撕开申思杨颈后本就开了一个口子的信息素阻隔贴。   白桃香气扑面而来的瞬间,他按住申思杨颈后的鼓包,将人往下压。   就在嘴唇即将相触的瞬间,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铃声响起在阮知镜的口袋里。   伴随着震动。   叫回了阮知镜的一丝理智。   被信息素冲昏的大脑终于腾出一点空间,让他明白此刻发生的事情有多不应该。   可以拥抱,可以亲吻。   但绝不能是在信息素作祟的情况下。   相互喜欢的交往才是必要前提。   他深吸一口气咬破嘴唇,试图让疼痛使大脑更加清晰一点。   刚转动轮椅准备去储物柜拿新的信息素阻隔贴。   申思杨发烫的指尖忽然贴到他唇间:“张嘴。”   申思杨的声音绵软无力,人也一样。   他连抬手都觉得费劲,但还是固执地将手指贴在阮知镜唇边。   短暂的对峙。   阮知镜缴械出声:“这样我会清醒一点。”   申思杨直接趁着他说话的空隙,将手指抵到他齿间。   实在提不上劲。   脑袋晕,身上又烧又莫名觉得空洞。   原始的冲?动一波又一波直冲大脑。   他没有力气地靠进阮知镜怀里,闷闷的声音传出:“那你咬我的,我清醒也一样。”   阮知镜张了张嘴想说话,牙齿却几次不受控地触到申思杨的指腹。   申思杨明摆着是铁了心不让他再咬他自己。   阮知镜心底发软。   干脆屏气凝神不再说话,快速滑动轮椅来到储物柜旁。   浑身紧绷地找出信息素阻隔贴替申思杨贴上。   又拿淡化喷雾在四周喷了一圈。   躁动的空气终于逐渐回归平稳。   响过一次的电话铃再次响起。   阮知镜拿出手机,接起电话。   助理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阮总,我来提醒您一点半的会议,打内线电话您没接。”   阮知镜淡声应:“知道了。”   应完挂断电话,他将还浑身发软的申思杨抱起,放到床上。   替申思杨盖好被子。   他抬手拨开申思杨额前被打湿的头发,轻声开口:“对不起。”   申思杨静缓了一会,侧过脸看向他。   出口的声音还软绵绵的没有力气:“道什么歉啊?”   阮知镜表情认真:“我没控制好我的信息素。”   申思杨不认:“你要这么追溯,那得从我亲到你的脸追溯起,那就是我的错了。”   阮知镜一愣,下意识反驳:“不是你的错,你本来就是不小心碰到。”   申思杨轻轻笑开:“会替我找理由,怎么不会替你自己找理由呢?”   阮知镜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申思杨慢慢缓过劲,从床上撑坐起:“现在还疼吗?”   阮知镜摇头,抬手扶申思杨。   申思杨轻喃:“看来跟量真的有很大关系。”   他坐好,对阮知镜摆摆手:“我没事了,刚才那样……会影响你一会开会吗?”   阮知镜应:“不会。”   申思杨便又问:“几点了?”   阮知镜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一点二十。”   申思杨的视线落在阮知镜身上片刻,抬手指指阮知镜头发:“你头发散了。”   阮知镜闻言,去够头发上的绑带。   刚将绑带解下来,忽然发现申思杨正盯着他看。   他停下动作疑惑问:“怎么了?”   申思杨轻笑:“可以让我试一下吗?我还没有绑过头发。”   阮知镜稍有愣怔地和申思杨对视片刻,最终脸颊微烧地点点头。   将绑带放到申思杨手里,他转动着轮椅转过身。   申思杨将绑带缠绕到手腕,去拢阮知镜的头发。   阮知镜的头发柔软冰凉,捧在手心里如丝绸般顺滑。   让人爱不释手。   申思杨小心翼翼地用手慢慢梳拢头发,温声问:“你的头发,是昏迷期间长得吗?”   阮知镜答应了一声。   申思杨又问:“醒来后没想过剪?”   “一直没有时间。”   阮知镜应完停顿片刻,又轻声问:“要剪吗?”   申思杨笑开:“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可以剪,要是觉得留着也没问题,也可以不剪,还挺好看的。”   阮知镜刚退下一点温度的脸颊再度烧红。   他看着卷帘缝隙里透出的丝缕阳光,慢慢垂下眼,用很轻的声音回答:“那就……不剪了。”   绑好头发。   申思杨再三保证自己没事后,阮知镜才转动轮椅离开。   休息室的门打开,又重新关上。   申思杨躺回到床上又缓了好一会,才翻身起床。   他走到窗边将卷帘拉起。   午后的阳光倾泻进屋。   申思杨团回到单人沙发上。   拿过平板打算继续听课。   打开平板正要拿耳机,想到早上没听见阮知镜敲门,他又默默收回了手。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将平板架好在腿上,他打开早上看到一半的书,安静阅读。   几分钟后,平板上方忽地弹出一条消息提示。   【该账号在另外一台设备上同步登入,打开书籍《高匹配值的Alpha和Omega该如何安全相处》】   申思杨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笑出声。   他思索片刻,退出阅读软件,点进登着阮知镜私人账号的社交软件,给阮知镜的工作账号发消息。   【阮先生,开会摸鱼?】   聊天框上瞬间出现「正在输入中」。   然而迟迟不见消息传来。   “正在输入中”出现,又消失。   再出现,再消失。   申思杨抱着平板止不住笑。   等了五分钟没等到回应,他又发。   【难道是小白打开的书籍《高匹配值的Alpha和Omega该如何安全相处》?】   消息框里弹出个「嗯」。   申思杨正乐,「嗯」又被秒撤回了。   又闪了五分钟的「正在输入中」。   一条新的消息提示出现。   【同步设备已关闭】   随后阮知镜的消息终于传来。   【不摸了。】   申思杨抱着平板笑趴在沙发上,乐得不行。   ——   因为阮知镜工作繁忙的缘故,两人在公司解决得晚饭。   到家时和阮知镜昨天回家的时间差不多,夜里七点多。   申思杨洗完澡下楼,客厅里的闹钟已经走向八点二十。   他一边坐到沙发上跟小白插科打诨,一遍注意着浴室里阮知镜的动向。   好在今天没有意外发生。   吹风机的声音响过10分钟后,浴室门被从里面推开。   阮知镜转着轮椅,刚出浴室,就看见坐在沙发上正笑盈盈看向他的申思杨。   他动作微顿,还没来得及反应,申思杨已经起身朝他走来。   “是不是又开始疼了?”申思杨出声问。   阮知镜点头。   申思杨便又问:“我推你去房间?”   短暂的思索过后,阮知镜认真应:“谢谢。”   申思杨推着阮知镜往里间走。   将人推进屋,打开卧室壁灯,他没有再往里走,只是站在门外问阮知镜:“要我出去等你吗?”   暖黄的壁灯柔和了申思杨的身影。   阮知镜抬头,视线停留在申思杨身上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申思杨在门口等了五分钟,终于听到阮知镜的声音自门里传出:“可以了。”   他推门进屋,走到床边坐下,放轻声音:“我们今晚试一下,正常距离,四十分钟?”   阮知镜仰面躺在床上,柔软的长发散开在枕头上。   暖黄的壁灯模糊了他的脸部轮廓,为平日里精致漂亮的脸蛋添了几分如梦似幻的朦胧美感。   他安安静静地看着申思杨,像只乖巧的人偶娃娃,轻声应:“好。”   申思杨看得心底发软。   下意识想抬手去摸他的脸,手抬起的瞬间又止住了,最后只是轻轻攥住手边一小撮长发发尾,又问:“明天周末,你还要去公司吗?”   阮知镜摇头。   申思杨展开笑:“那正好,要是延长时间真的能延长止疼时效,明天能让你睡个好觉。”   他说着,微倾身,手探到颈后:“我撕啦?”   阮知镜看着申思杨的笑,不自觉得,也跟着露出一抹很清浅的笑,点了点头。   申思杨撕开信息素阻隔贴一角,视线定格在阮知镜面露清浅笑容的脸上。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见阮知镜笑。   申思杨眼底的笑意加深,眸光也变得更加柔和。   他放下手,视线流转,忽地瞥到床旁的书架。   看到书架上一溜烟儿的童话故事,申思杨一愣。   阮知镜注意到申思杨发愣的表情,疑惑地顺着申思杨的视线看去。   等看清申思杨在看什么,一张脸瞬间烧红,下意识解释:“设计师……设计房子的时候……配套买的。”   声音轻得要命。   像只皮薄馅厚的饺子,抖一抖,馅就能掉精光。   申思杨笑着转回头看向阮知镜。   短暂的对视。   掉光了馅的阮饺子放弃挣扎,半阖下眼帘,轻声往外吐真相:“好吧,是我自己买的。”   申思杨抬手,抽出一本童话书,柔声问:“阮小朋友想听什么童话故事?”   阮知镜浑身一僵,抬眸看向申思杨。   暖黄的光晕中,申思杨静坐在床旁,腿上放着童话书,轻轻翻动,含笑的眉眼温柔似水。   鼻前的白桃清香一瞬间将阮知镜包裹。   温暖、柔软,如同婴儿的摇床。   阮知镜看着自己筑起的道道围墙接连轰然倒塌,却升不起半点抵抗之心。   他任由心脏疯狂跳动,轻缓出声:“小时候,学校里里很多人都说过,会有人给他们读睡前故事。”   他垂下眼:“可从没有人给我读过。”   申思杨笑得越发柔和:“那今晚允许你挑两个。”   阮知镜定定地看向申思杨,许久后应声:“我都可以。”   申思杨刚好翻到《木偶奇遇记》,忍不住笑出声:“那今晚就先从说谎鼻子会变长的小木偶说起吧。”   阮知镜愣了两秒,下意识摸了下鼻子。   申思杨注意到阮知镜的动作,乐得不行。   阮知镜本来就心虚,见申思杨乐得童话书都从腿上掉到了床上,他一张脸烧得能煮熟鸡蛋。   申思杨乐好半天,才缓过劲开口:“虽然你今天撒了两个谎,但是都很快纠正谎言说了实话,童话故事会原谅你的。”   阮知镜睫毛轻颤,薄唇轻抿成一条直线。   申思杨到底是没忍住,抬手揉了把阮知镜的脑袋,才捡回掉到床上的童话书,开始认真讲故事。   舒缓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伴着温柔的桃香。   阮知镜的眼睛张张合合几次,眼底困意翻涌。   最后将申思杨坐在床旁的身影牢牢刻进心间,才终于缓慢地合上了眼。   四十分钟过去。   申思杨放轻动作收起童话书。   床上的阮知镜已经熟睡。   漂亮的脸蛋完全不如初见般苍白阴沉,不仅脸颊泛着红晕,唇角也能清晰看见清浅的上扬幅度。   申思杨替阮知镜盖好被子。   关掉壁灯,留了一盏床头灯,才起身离开。   ——   阮知镜的意识沉沉浮浮,听见一个正在讲童话故事的温柔声音。   朦胧间,想起是申思杨正坐在他床边给他讲童话故事,他的心情瞬间高涨。   然而下一秒,四周的场景突变。   他出现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眼前是一张不算大的单人床,床上躺着两个小孩。   其中那个拿着蒲扇,一边轻轻扇动,一边笑着给身旁小孩讲童话故事的小孩。   阮知镜一眼就认出,是申思杨。   申思杨很好认。   长大后的模样完全就是照搬着小时候等比例放大。   但床上的另外一个小孩,阮知镜不认得,反正不是他。   高涨的心情瞬间跌落进谷底。   他呆呆地站在床旁,看着小申思杨给小孩编造专属的童话故事,笑着叫小孩小朋友,说是小孩的限定款骑士。   他又听见小孩依赖地叫申思杨「思杨哥哥」,叮嘱申思杨不要做危险的事,最后小手轻拉住申思杨的一根指头,在申思杨身旁安然入睡。   心脏一瞬间酸胀得像是被丢进高浓度醋坛。   呼吸逐渐变得困难,眼前的事物一点点变模糊。   “小十……”   他听见还是孩童的申思杨轻柔地叫着这个名字。   “限定就是专门为你而来。”   “咱们小十的独家限定。”   “我不会离开你的。”   “你只需要爱你想爱的人。”   “……”   周遭的事物在完全模糊后,忽然又变得清晰。   阮知镜出现在一张安全气垫上方。   安全气垫里,已经长成少年模样的申思杨抬手轻抚去搂住他的少年的眼泪。   阮知镜听见申思杨问:“小十,如果注定,有一天我要离开你,你还是要和我相爱吗?”   被叫作小十的少年抓住申思杨搭在他脸侧的手,努力将破碎的声音拼凑回完整。   “我一直在爱你,从没想过停止。”   时间一瞬间定格。   阮知镜清晰地看着申思杨的眼泪从眼角滚落,而后申思杨主动拉住面前被叫作小十的少年,在对方唇上落下轻吻。   意识世界瞬间崩塌。   阮知镜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几分钟后,呼吸逐渐平稳的阮知镜看着眼前空荡的房间,后知后觉地意识过来刚才所见的一切都只是个梦。   房间里已经不剩多少白桃的香气,申思杨坐过的地方也已经变得冰凉。   内心涌起空洞失落的同时,又庆幸刚才所见的一切只是梦境。   他抬手轻捏眉心。   虽然是梦境,但也未免太过真实。   不论单独抽出哪个画面来想,都让他心揪得厉害。   睡意瞬间全无。   他静躺在床上许久,忽地想起什么,拧起眉头去摸手机。   拿过手机后翻阅了十几分钟,阮知镜的眉头越拧越紧。   他退出搜索软件,在通讯录里翻出某个电话。   电话铃声响了足足有半分钟,才被接通。   手机里传来一个疲惫困倦的声音:“我刚下一台手术,你最好是有正经事找我。”   阮知镜开门见山:“你之前发布的「信息素高度匹配的AO相遇后会有一定概率梦见对方真实过往」的学术论文,有科学依据吗?”   电话那边的人不停打哈欠:“有啊,相关报道很多的,匹配值达到90%就有概率发生了,匹配值越高,发生概率越高,真实性也越高,不然怎么说匹配值90%以上就是老天发对象呢。怎么,你梦见了啊?”   阮知镜陷入沉默。   电话那边的人却兴奋起来:“你爸妈真把那个跟你匹配值高达98%的Omega找来了?”   阮知镜垂下眼:“我知道了,你继续睡吧。”   “你妈的。”对面一声骂,“后天第一轮治疗给老子主动来医院,别耗到下午等我去派人把你绑来。特地选得周末,别再给我找什么你工作忙当借口。”   阮知镜答应了一声。   对面的人又趁机道:“最好把你的Omega也带来……”   阮知镜直接挂断电话。   空荡的房间再次陷入安静。   屏幕上很快闪出刚被挂断电话的人气急败坏的消息。   【我他妈说认真的!!第一轮治疗是最痛苦的,没有Omega信息素安抚你很难熬过术后修复阶段,别以为自己能忍就不当回事!!】   阮知镜解锁屏幕,回过去一句「知道了」。   回完后,他将手机放回到床头柜。   视线不经意扫过床边书架上的童话书,久久无法再移开。   他忽然想起,申思杨每次因为信息素失控半失去意识,看向他时眼底涌动的完全信赖和汹涌爱意。   不解的问题有了答案。   他的眼尾却慢慢地耷拉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小阮:给我读的童话书,也给别人读过了?要是也给别人读过了,那我可……可……可也还是要的呜呜呜;   晚上还有一章——   茶香小哭包出没,大家注意避让(将茶香小哭包塞到板车上推出来游街) 第63章 轮椅上的Alpha 5   申思杨顾忌着阮知镜, 周末也没敢睡太晚。   和往常一样的时间点起床。   洗漱好下楼,看见已经坐在客厅的阮知镜,他不免愣住。   “怎么起这么早?”他走近问。   阮知镜仰头看他。   申思杨看清楚阮知镜脸的瞬间, 脚步一顿。   昨晚睡着时还面色红润的人, 此刻整张脸惨白惨白的。   眼下有明显的青黑, 显然是昨晚没睡好。   两人对上视线。   阮知镜怔怔地看着申思杨,轻轻眨眼, 忽地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滚出。   申思杨顿时被吓懵了。   他这几天见识过阮知镜有多能忍。   尤其是第一天关系还没缓和的时候。   疼得浑身一点人气都没有,也不见他表现出来。   申思杨不敢想象有多难受才会让阮知镜当着他的面掉眼泪。   他快步走到阮知镜身边,一时间也顾不上肢体接触不接触的问题,抬手去摸阮知镜的额头。   见温度正常, 悬着的心也没有放下来, 他着急问:“昨晚很疼吗?什么时候疼醒的?信息素不管用了?要不要去医院?”   阮知镜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掉眼泪。   他甚至已经记不起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   应该是在年纪还很小的时候。   昨晚醒来后,他就一直没能再睡着。   梦里的场景想一遍, 气息紊乱一遍。   情绪动荡了一整个晚上,天亮后好不容易稍稍收敛, 又在见到申思杨的瞬间决堤。   一想到申思杨温柔的声音,申思杨关心的话语,甚至连申思杨整个人……都属于另外一个人, 阮知镜就控制不住不断往出滚的眼泪。   申思杨安慰了一阵, 见阮知镜往出滚的眼泪越来越多,逐渐意识到不对。   这显然不是单纯因为疼了,看着更像是情绪失控。   想到这几天学来的某个词汇, 他试探问:“你是不是, 易感期到了?”   话音刚落下, 小白滑到两人身旁。   “主人当前各项体征值都未达到易感期范畴, 但明显高于正常范畴, 所以主人目前应该是处于类易感期哦——”   申思杨一愣:“类易感期是什么?”   小白的屏幕上出现满当当的文字解释。   “类易感期:又名易感期前兆。一般出现在易感期来临前的几天,但不是每次易感期来临都会出现类易感期。   类易感期的表现特征:易哭,易缺乏安全感,渴望得到Omega的安慰爱?抚,对周围的Alpha抱有高度敌意,但不会像易感期一样无法控制自身信息素。   类易感期出现原因:1?受到刺激,情绪产生过大起伏 2?永久标记或临时标记的Omega不在身边 3.……”   申思杨听完小白的解释,对照了一下各项出现原因,发现没有哪一项能对上。   正奇怪,忽地听见一阵手机铃声。   是阮知镜的手机。   正放在客厅茶几上。   申思杨见阮知镜没动静,便替他拿来手机,看到来电提醒是「阮知明」。   他递给阮知镜看,出声问:“你家人?”   阮知镜垂眸看了一眼,表情淡淡点头。   申思杨对阮知镜的家庭关系有了简单猜想,他又问:“接吗?”   阮知镜原本是没打算接的。   但看到申思杨眼底显而易见的关心,他又改变想法点了点头。   申思杨替他接起电话,将通话声音放大。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是没预料到电话会接通,接通的前几秒还在散漫地跟别人聊天。   几秒后反应过来,骂了句「我靠」,才终于正式开口:“小镜,我昨天给你发的宴会邀请,你怎么不回我消息呢?”   申思杨看向阮知镜。   阮知镜垂着眼眸,始终表情淡淡,没有丝毫要回话的意思。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完全不意外阮知镜的态度,很快又开口:“我们今晚的宴会是专门为你举办的,就是为了庆祝你出院,你可说什么都要来啊!”   阮知镜依旧没有应声。   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干脆直接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晚上我和小云都在,你不来可就是不给我们兄弟面子!”   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申思杨看着传来忙音的电话片刻,温声问阮知镜:“被他们气得?”   说话间看向阮知镜。   看见阮知镜脸上未干的泪痕,他抬手替阮知镜擦掉。   擦的过程中,他观察着阮知镜的表情。   见阮知镜没有面露排斥,一直苍白的脸色也稍见好转,他才又替阮知镜将另一边脸也擦干净。   阮知镜本来都要摇头了。   感觉到申思杨触碰到他脸颊的微凉指尖,刚转了一度的脑袋骤然停下,变成往下轻点。   申思杨闻言,又问:“聚会必须要去?”   不是必须要去。   昏迷前,阮知镜和家人的关系就已经非常淡薄。   小时候他渴望过亲情。   不懂事的时候争取过几年,后来逐渐心凉失望。   他分化后,父母对他越发器重,哥哥阮知明和弟弟阮知云则是更加变本加厉地排挤他。   几年前他半掌权阮氏,原本排挤他的兄弟二人又试图接近他跟他拉近关系。   但他再没理过。   因此阮知明这通电话,最多算打个形式,根本没想他接。   什么乱七八糟的宴会,自然也是随口说说装个样子。   然而阮知镜对上申思杨关心的眼神,又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申思杨看着阮知镜时不时轻颤的长睫毛,放柔声音道:“那就去,我和你一起去。不受他们的气,我们去气他们。”   阮知镜闻言,薄唇慢慢轻抿成一条直线,短暂的安静过后,他出声:“你现在是单身吗?”   申思杨一愣,轻笑:“怎么忽然问这个?”   阮知镜看向他,轻声解释:“他们知道你,都会以为你是我的未婚夫。”   申思杨逐渐笑开:“是单身,那今天,我就暂时当一天阮先生的未婚夫吧。”   阮知镜的脸瞬间烧红。   几分钟前还惨白惨白的脸,此刻已经完全不见病态。   申思杨见他情绪逐渐平稳,松了口气,将话题带回正轨:“昨晚有疼吗?”   阮知镜摇头,自动补上后面的话:“早上六点半左右开始有轻微痛感。”   申思杨点点头。   目前需要测的两个变量都已经测过。   浓度和时长的确跟效果挂钩。   申思杨将阮知镜的轮椅推到沙发边,自己在沙发上坐下。   “那咱们今天多吸会,保证今晚精力充足去教训他们。”   说完,他忽然兀自笑出声:“好像每天必须吸猫充电才有动力去上班的打工人啊。”   阮知镜看向他:“你喜欢猫?”   申思杨靠在沙发边缘,轻托住脑袋:“挺喜欢的。”   “养过吗?”阮知镜又问。   申思杨摇头:“没有,工作太忙了,怕照顾不好。”   阮知镜垂下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短暂的静默后,他耳根稍稍发烫,又出声:“昨天要测的近距离,还没有测出结果。”   申思杨一愣,没想到阮知镜会主动提出这件事。   他侧过脸,见阮知镜脸颊逐渐烧红,忍不住逗他:“那……怎么办呢?”   阮知镜看着笑得一脸明知故问的申思杨,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缓缓笑开。   “那就再测一遍吧。”   申思杨眉梢轻佻,感觉今天的阮知镜比昨天直白了一个大跨度。   倒也不是很奇怪,便没多想,轻笑着直起身,撕开信息素阻隔贴一角。   刚要靠近阮知镜,阮知镜忽然又出声。   “晚上宴会,可能要跳舞。”   申思杨没能马上反应过来,下意识应:“那……吃完早饭,我陪你练一下?”   阮知镜的脸再次慢慢烧红:“轮椅舞,可能有要坐到腿上的动作,你可以接受吗?”   申思杨明白了。   他缓缓笑弯一双眼睛,故意不应声。   直到阮知镜漂亮的眸子朝他望来。   申思杨这才笑应:“当然可以,今天我是你的未婚夫,有什么不可以的?那就从现在开始适应吧。”   说完,便走下沙发,径直坐到阮知镜怀中。   阮知镜睁圆了眼睛浑身一僵。   片刻后反应过来,又逐渐放轻松身体,再慢慢收手,将申思杨圈进怀中。   第一次不受信息素影响,将人抱在怀里。   心却跳动得比信息素作祟时还要猛烈。   晨光倾洒进屋,将两人的影子投到地上,无限拉长。   坐在轮椅上的人悄悄抬手,隔空摸了摸影子里变长的鼻子。   ——   阮知明的宴会举办在一家酒店的天台。   他打开门见到阮知镜时,嘴巴是实打实张得能塞进一颗鸡蛋。   不止他。   申思杨和阮知镜进到宴会厅的瞬间,整个宴会厅都安静了。   长久的安静。   舞池正上方的DJ被一下子安静下来的气氛弄懵得连打碟都不敢再打。   直到阮知云打破僵局,第一个端着酒杯上前,和阮知镜打招呼。   阮知云的容貌算得上俊秀。   但一站到阮知镜身边,就显得黯然失色。   阮知云和阮知镜打过招呼。   视线便没在阮知镜身上多停留,倒是三番五次地打量申思杨。   短暂的打量过后,他非常自然地将话题扯到了申思杨身上:“二哥,这就是爸妈给你找来的那个匹配值98%的Omega?”   阮知镜神情淡漠:“你叫我一声哥,也应该尊称他一声哥,他是我的未婚夫。”   阮知云头一回见阮知镜对一个人展现袒护,眼神中划过一抹错愕。   他落到申思杨身上的视线逐渐变得深邃。   深邃在几秒钟后,变成了阴寒。   因为申思杨从始至终,完全没扫过他哪怕一眼。   申思杨和阮知镜进门时,门框上的钩子勾掉了阮知镜头发上的绑带。   天台的灯光五颜六色,照得申思杨眼花缭乱。   申思杨一心顾着替阮知镜将散乱的头发绑好。   他有注意到来人,但见阮知镜的态度不像是喜欢前来打招呼的人,便懒得分出心思去理。   等他替阮知镜绑好头发,阮知云已经离开。   陆陆续续又有其他的人来跟阮知镜打招呼。   申思杨观察着阮知镜的情绪。   阮知镜对大部分人的态度都很平淡,看不出喜与不喜。   就连那个早上打电话邀请阮知镜来的阮知明,阮知镜也是一样的态度。   只有最开始的阮知云,阮知镜表现出了明显的不喜。   申思杨觉得这应该跟阮知云一上来就对他态度轻慢有很大关系。   宴会没有申思杨想象得火光四射。   因为大多数人对阮知镜都是敬和怕的态度。   申思杨也逐渐琢磨明白了。   阮知镜应该是从来没有参加过这帮人的宴会。   这帮人很明显是想要开party。   阮知镜一来,一群人硬生生把party憋成了酒会。   音乐都不敢放太大声。   一个个只敢端着个酒杯来回乱晃。   看这些人的态度和阮知镜对他们的态度,这种事不像是能引起阮知镜情绪起伏过大。   正好有个和阮知镜有生意上往来的人在跟阮知镜攀谈。   申思杨弯腰到阮知镜耳边,轻声开口:“我去拿点喝的,你要喝什么?”   阮知镜瞬间抽神,看向他:“我和你一起去。”   申思杨轻笑,指了一下不远处:“就在那,我不走远,马上回来。”   阮知镜认真看了眼申思杨指的位置,才点头:“我不喝,你拿你喝的就行。”   申思杨应好。   往放饮料的桌子走去,申思杨慢慢回忆阮知镜早上的所有表现。   如果不是因为宴会邀请的事,那是什么事,能刺激得阮知镜进入类易感期。   申思杨来回翻看了好几遍早上的记忆,记忆中的画面忽然定格。   在他出现在客厅以前,阮知镜只是脸色难看。   阮知镜是从看到他,才开始掉眼泪的。   难道说和他有关?   随手拿过一杯橙汁,便打算离开。   正要细想,忽地听见不远处绿植后传来的交谈声。   “阮二少的腿竟然真得受伤了啊?我一直以为外面那些消息都是谣传,问三少你,你又从不和人家说。还真可惜啊。那外面传他腺体也受伤了,这事也是真的?要是真的,本就冷淡得要死的人,以后想攀上他估计更难了吧?”   申思杨停下脚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隐约看见两个人影。   他站的位置暗,那两人站在位置正好在绿植上缠绕着的装饰灯光旁。   灯光正打在两人脸上,因此他能很清晰看清那两人的长相。   一个是阮知云,一个是他没见过的男生。   他没见过的那个男生身材瘦小,长相清秀。   刚才的说话的就是那个男生。   男生的话刚落下,就见阮知云的脸色瞬间变难看。   那男生连忙开口:“三少,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阮二少以前的确是才华横溢长得又天人之姿,但现在腿残了,腺体还受损了,人又昏迷了一年已经和社会脱轨,除了那张脸,他现在还剩什么?”   男生讨好地贴到阮知云身上:“三少你消消气,等会我们组个舞局,我们怂恿大少让他带着他的Omega去跳舞,让他当众出个丑。他那么骄傲的人,让他当众出丑一定能狠狠打击到他,你说是吧?”   申思杨冷漠地收回视线,端着橙汁回去找阮知镜。   阮知镜正好谈完,打算去找申思杨,申思杨就端着已经喝了半杯的橙汁出现在他面前。   两人视线交汇。   申思杨将手里剩下的半杯橙汁递到阮知镜面前,轻笑问:“喝吗?”   阮知镜一愣,有些怔地看向眼前的橙汁,脸颊微烧,而后缓缓点了点头。   申思杨看着他接过橙汁。   见他将剩下的半杯喝得一滴不剩,乐着问:“刚才谁说不渴的?”   阮知镜轻轻眨眼,将杯子放到一旁桌上。   正要开口回应,天台的音乐声骤停。   阮知明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   “朋友们,大家听我说两句啊,今天这场宴会是我和我三弟专门为我二弟接风洗尘办的,大家也知道……这首圆舞曲是我二弟最喜欢的,让我们一起来为我二弟伴舞,祝他早日摆脱轮椅,能重新靠双腿行走!”   申思杨头皮发麻地听完,总算明白了阮知镜懒得搭理阮知明的原因。   已经陆陆续续有人走进舞池。   阮知云和那个清秀的男生首当其冲。   两人的视线时不时扫向申思杨和阮知镜。   没等台上的阮知明下来,申思杨率先微微弯腰,出声问阮知镜:“跳吗?不跳我们现在就走,想跳我就陪你好好跳。”   阮知镜在圆舞曲响起的瞬间,思绪就有些跑偏。   先是想到早上影子里的长鼻子。   他想,鼻子可以不用变得那么长了。   而后又想到下午练舞时,搂着申思杨腰肢的感觉。   他出着神轻轻眨眼,脸颊缓缓烧红。   申思杨只是看阮知镜的表情,就能猜到阮知镜正在想什么。   他轻笑:“那就跳吧。”   话落,他弯腰牵起阮知镜搭在轮椅上的手,在阮知镜的手背落下轻吻。   阮知镜瞬间回神,睁圆了眼睛。   没等反应,已经被申思杨拉进了舞池。   虽然只练习了一天,两人都是学习很快的人,又默契度十足。   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舞步瞬间让两人逐渐成为全场焦点。   四周光影变幻。   阮知镜的视线紧锁在灯光下笑得灿烂的申思杨身上,一秒钟都不舍得离开。   申思杨也全身心注意着阮知镜,视周围一切若无物。   阮知云本就跳得兴致缺缺。   见舞池中央的两人跳得又开心又旁若无人,他瞬间沉下脸,甩开了怀里的男生。   一曲终了。   轮椅舞曲的最后一个动作,是两人坐在轮椅上拥吻。   下午排练时,申思杨一直都拿手指抵在两人唇间。   阮知镜以为此刻也会是如此。   谁曾想,没等来意料中的手指,等来了申思杨捧住他的脸,将吻轻缓地落到他鼻尖。   直到申思杨起身,阮知镜都楞在原地没能回过神。   阮知云冷着脸从两人跟前经过。   男生面露难色地追在他身后,路过申思杨时,忍不住瞪了申思杨一眼。   下一秒,毫无预兆地被绊倒在地。   他表情错愕地趴在地上,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要爬起来,像是不敢相信申思杨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下绊他。   申思杨绊得坦荡,垂眸嘲讽他也嘲讽得坦荡。   “走路都不会走的腿,还妄想拿它去跳舞,锯了换双筷子都比这强吧。”   羞辱的言语让男生面色涨红。   他眼泛水光地朝阮知镜看去,企图寻求一丝阮知镜对申思杨出口言行的不满,最好还能有一丝对他的怜惜。   谁料阮知镜根本连看都没有往他的方向看一眼。   天台的灯光将阮知镜本就完美的容貌描摹得如同神祗临世般惊心动魄。   他却用信徒看神明的眼神,专注又深情地只看向那一个人。   他一个人的神。   作者有话说:   阮宝内心:他捧我脸,嘿嘿,他亲我鼻尖,嘿嘿(十足恋爱脑,嘿嘿);   宝贝现在好开心,晚上回去梦到杨杨的第二个对象,应该会哭得更大声吧,嘿嘿 第64章 轮椅上的Alpha 6   灯光换回五颜六色的彩光, 申思杨和阮知镜悄悄从天台离开。   申思杨见时间还早,出声问阮知镜:“要叫司机来,还是我们慢慢逛回去?”   阮知镜仰头看申思杨:“逛回去要多久?”   申思杨拿出手机搜了下路程:“一个小时左右。”   阮知镜思索:“你走路会累。”   申思杨笑着收起手机:“不累啊, 基础运动量。那就逛回去吧, 我去个卫生间。”   酒店的卫生间是一体式的。   申思杨从卫生间走出, 在门口洗手台洗手时,忽地闻到一阵玫瑰的香气。   不是新鲜玫瑰的香气。   是花期已尽, 快要腐烂的玫瑰香气,香气中又混着些许酒味。   不太好闻的味道。   申思杨感觉到信息素阻隔贴下的腺体隐隐发烫。   他关掉水,屏气凝神,提高警惕。   镜子里很快出现一个申思杨意料中的身影。   “爸妈给你开了多丰厚的条件, 才让你跟着二哥的?”   阮知云漫不经心的声音在申思杨身后响起。   申思杨瞥一眼身后的人, 没有理会他,兀自拿过擦手巾擦手。   阮知云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应该是丰厚到让人完全挪不开腿的条件吧?不然谁愿意跟着一个瘸子?”   申思杨压下眉眼, 扔掉一次性擦手巾,直白地抬手捂住鼻子:“需要帮你打急救电话吗?成年Alpha无法控制信息素, 可能是神经功能紊乱引起的,不及时医治,失禁、瘫痪、死亡都是有可能的。”   空气里的玫瑰味信息素瞬间变淡。   然而没过多久, 又重新变得浓郁。   玫瑰味时浓时淡, 完美匹配上阮知云此刻变幻不定的脸色。   申思杨轻嗤一声:“如果不是无法控制信息素,那我可就要报警了。Alpha在公共场合下公然释放高浓度信息素,严重是要判刑的。应该不需要我详细为你普法了吧, 三弟?”   申思杨最后一句「三弟」直接将阮知云憋了一晚上的怒火点炸。   “你算个什么东西?给你个阮知镜未婚夫的名头你就真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他妈的充其量就是个人形抚慰剂……”   阮知云刚骂到一半, 忽地膝盖一软, 险些直接跪在申思杨面前。   上一秒还在空气里乱窜的玫瑰味信息素, 瞬间被压制得丁点不敢外放。   清淡的茉莉茶香飘到申思杨四周, 将申思杨密不透风地包裹住,赶跑其他Alpha的讨厌气息。   轮椅滑动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   阮知镜轻柔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思杨。”   申思杨不再理会阮知云,朝阮知镜走去。   走到阮知镜身边。   阮知镜忽然抬手,牵住了他的手。   申思杨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缓慢笑开,回握住阮知镜的手。   阮知镜冷到能凝出实质的目光投到阮知云身上。   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阮知云的额角开始止不住冒虚汗。   只有Alpha之间才能够感受到的强大压迫感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阮知镜冷漠且充满警告的声音响起:“没有第二次。”   话落,他便拉着申思杨离开。   阮知云的视线被汗水模糊。   他看着不远处转身离去的两个身影。   在他们拐过拐角,身影完全消失的瞬间,阮知云发软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双膝朝地「砰」一声跪下。   汗水从阮知云煞白的脸颊滑落。   记忆倒退到阮知镜分化那天,家庭医生用非常震撼的语气对阮家人说:“二少的信息素非常少见。信息素虽然没有明确的等级划分,但有一类信息素,生来就能让同类感到威压。拥有这类信息素的人,不论相貌还是能力,都是绝无仅有的领先者。迄今为止,拥有此类信息素的Alpha不过百例,无一不是名留千史的佼佼者,二少将来也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阮先生,阮太太,恭喜啊!”   在阮知镜分化以前,阮知云始终觉得,他还有追逐上阮知镜的可能。   分化后的阮知镜却彻底给他判了死刑。   就像当年医生说的,与生俱来的差距无法跨越。   任阮知云对阮知镜如何心有不甘、满腔嫉妒,只要阮知镜释放出信息素,阮知云所有的情绪都会顷刻间化作泡影。   被扫荡得一片空白的大脑,仅能够容存天性使然的臣服。   ——   走出酒店。   阮知镜松开牵住申思杨的手。   上一秒还放出信息素吓人的人,这一秒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出一句全的。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牵你的手,我……”   申思杨见阮知镜一张脸憋得通红,笑着接上他的话:“可以牵,今天我是你的未婚夫,你忘了?”   阮知镜一下子愣住,仰头怔怔地看向申思杨。   好一会过去,他轻声问:“现在还是?”   申思杨点头:“12点还没有到。”   阮知镜反应了半分钟这句话,然后非常无师自通的,又把申思杨的手牵住了。   申思杨轻晃了一下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笑问:“轮椅怎么办?”   阮知镜抬起另一只手,自然地按了一下轮椅内侧的一个按钮,认真应申思杨:“轮椅可以自己滑。”   话音刚落,轮椅就自动滑了出去。   申思杨被往前滑的轮椅带着往前走了两步,反应过来后乐出声:“之前我推你轮椅的时候,你怎么没跟我说过可以自己滑?”   两个人走过路灯下。   阮知镜仰头看着申思杨。   灯光将长睫毛的阴影打在脸颊上。   睫毛轻轻扇动,黑眸如同碎进星光般。   阮知镜安静、漂亮、乖巧,并且装作听不见申思杨问了什么。   申思杨乐得不行,由着他插科打诨。   走过一片江边。   江水在风中泛起波澜,风卷走水里的凉意扑了两人满怀。   “会不会冷?”   两人的问话声同时响起。   申思杨笑着摇了摇头。   阮知镜看着申思杨的笑容,也慢慢扬起笑,跟着摇了摇头。   到家时和前两天下班到家的时间差不多。   两人各自洗完澡,申思杨推着阮知镜去他房间。   将人推进房间,他正打算和昨天一样,出去等阮知镜。   刚退出去一步,就被阮知镜拉住了手。   “不用回避了。”阮知镜温声开口。   他将申思杨拉进屋,一边关上门一边解释:“昏迷刚醒来的那段时间,因为非常不适应腿部毫无知觉,所以需要用到腿的动作总显得格外笨拙,就不太想让别人看见。”   申思杨将他推到床边,轻笑问:“现在不介意让人看见了?”   阮知镜摇摇头,仰头看向他:“不管是我的爸爸妈妈,还是医院的护士医生,看到总是露出可惜、觉得不应该这样的表情。但是你说过,我不可惜。”   申思杨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心口发烫。   他蹲下身,与阮知镜平视。   “当然不可惜啊。”申思杨的声音柔软温和,脸上洋溢着阮知镜总觉得看不够的温暖笑容,“你是独一无二的茉莉花,所以不管开成什么样,都是最好的模样。”   房间里瞬间漫开茉莉茶香。   但只是一瞬。   阮知镜很快将信息素控制得当。   他望着申思杨的眸光逐渐变深,深到几乎要将申思杨完全吞噬的瞬间,黑眸又绽放出柔光。   “我可以抱一下你吗?”阮知镜轻声问。   申思杨笑着站起身:“当然可以。”   话音刚落,他就被阮知镜有力的臂膀搂住。   阮知镜圈着申思杨的腰,脸埋在申思杨温热的肚子上。   温暖,柔软。   怀中人所有的一切,都符合他幼时美好的想象。   他终于将脑子里被猫扫落一地的东西一一摆回原位。   所有混乱的想法都有了解释的原因——他想要申思杨成为他的Omega。   永永远远,只属于他一个人。   ——   阮知镜散开绑着的头发,在床上躺好。   申思杨坐到床边,刚要去拿童话书,忽然发现书架空了。   他一愣:“书呢?”   阮知镜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收起来了,童话故事对成年人来说,太幼稚了。”   申思杨忍不住笑:“是谁昨晚听得那么开心?”   阮知镜红着脸沉默不认账。   申思杨圈起他散开在床上的头发:“那今晚就干坐着让你吸?”   阮知镜听着这话,莫名觉得自己像个吸人精?气的妖怪。   他的脸又涨红了一个度,静静盯着申思杨片刻后,他稍稍往里挪出半个空位:“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躺下来。”   申思杨当然不介意。   他将阮知镜的长发打理好,撕开信息素阻隔贴一角,才在阮知镜空出的位置上躺下。   两人面对面躺着,静静看着彼此。   忽然,阮知镜出声:“你今天晚上是不是心情很好?”   阮知镜的房间安静温暖,配上暖黄的壁灯,叫人昏昏欲睡。   申思杨听见阮知镜的问话,慢了半拍,才懒洋洋应声:“为什么这么觉得?”   阮知镜唇角牵起清浅的幅度,声音柔和:“回来的一路上,你嘴角都是上扬的。”   申思杨轻轻笑。   意识被瞌睡虫倾占部分领地,他半阖下眼帘,许久后缓缓道:“因为觉得,你好像……也没有完全说话不算话。”   阮知镜的笑容凝固。   他忽然想起那天他摔倒在浴室,申思杨也说过同样的话。   ——这是你第二次说话不算话了,我都给你记在本子上。   那时候两人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更别提说话不算话。   所以这句话……当时就不是对他说的。   瞬间通体生寒,他轻抿住干涩的嘴唇,尝试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开口问:“什么意思?”   申思杨缓慢抬眸看他。   片刻后抬手,轻柔地落在他脸旁:“我的小孩已经不是完完全全需要我的保护了。也会拿起武器,学会保护自己,也学会保护我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滴眼泪从阮知镜的眼眶中滚出。   紧跟着第二滴、第三滴……   申思杨触到一片湿润,脑袋里的瞌睡虫瞬间跑了个精光。   他惊坐起去擦阮知镜的眼泪,紧张问:“怎么了?怎么忽然哭了?”   阮知镜红着眼眶盯着申思杨,一边掉豆子一边哽咽开口:“我不是小孩,我从来不需要你的保护,我一直都有能力保护好你。”   申思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想起书上说,Alpha都有非常强的自尊心。   他以为是他刚才的言语打击到了阮知镜身为Alpha的自尊心,连忙改口:“好好,你不是小孩,我说错了,是我需要你的保护。”   阮知镜拉住他的手,忽然开口:“你晚上,跳舞的时候,亲了我。”   忽然的话题拐向,拐得申思杨一脸迷茫。   他琢磨了一会,想起阮知镜说过不喜欢肢体接触,于是道:“你要是不喜欢……”   话还没说完,阮知镜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申思杨来到这个世界后,因为摸不清这个世界奇怪的设定,大部分时候都是处于又懵又茫然的状态。   因为不清楚阮知镜的情绪变动是不是跟Alpha的某些隐藏属性有关,他也不好按照惯常的逻辑去推测。   正想着要不把小白逮进来问问这又是个什么情况时,阮知镜再次开口。   “是因为扮演我未婚夫,所以才亲我吗?”   申思杨看着阮知镜水光波动的漂亮眼眸,忽然觉得窥破了一点真相。   他俯身靠近阮知镜:“如果我说不是呢?”   阮知镜的眼泪唰得停住。   申思杨看着眼前秒变脸的人,险些笑出声。   他勉力把笑憋回去,温声继续顺毛:“阮先生,亲你是因为喜欢你,愿意跟你牵手也是因为喜欢你。”   阮知镜彻底不哭了。   眨眨眼,脸又开始泛红。   他紧盯着申思杨,好一会,出声问:“是喜欢阮知镜?”   申思杨被问得有些莫名,又想笑,但还是顺从点头:“是喜欢阮知镜。”   阮知镜轻抿住唇,唇角隐隐有上扬的趋势。   好一会,又问:“申思杨是喜欢阮知镜?”   申思杨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申思杨是喜欢阮知镜。”   阮知镜终于笑开,隔了会,又问:“你喜欢我什么?”   谈了三个世界的恋爱,申思杨还是头一回遇上这个问题。   他笑盈盈地躺回到阮知镜身边:“很多啊。订婚协议明明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我和你父母签的,你却在知情后还愿意为我争取补偿;我因为AO知识不足犯了没贴信息素阻隔贴的错误,你没有怪我,而是让小白给我准备了相关课程;你不会因为信息素失控而将错就错和我发生关系,还会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及时出现保护我……阮知镜,你有非常多让人喜欢的地方。”   阮知镜认真听着申思杨温柔的话语。   他红红的耳朵微动,琢磨着申思杨说出口的每一个优点。   都是他一个人的,无关长相,也无关别人。   非常满意。   他眸光发亮地看向申思杨,用认真的语气回应:“阮知镜也喜欢申思杨。那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申思杨笑弯了一双眼睛,没有丝毫犹豫:“愿意啊。”   阮知镜瞬间将他抱住。   白桃的香气在鼻前变得浓郁。   这几天不听话的信息素又开始变得有些不受控。   他只好短暂地抱了一会,就不舍地放开了申思杨。   刚把人放开,视线不经意扫过申思杨泛红的嘴唇。   梦里申思杨主动亲吻那个人的画面再次涌上脑海。   他轻轻眨眼,眸色缓缓变深。   轻抿住发干的嘴唇。   在逐渐加速的心跳声中,他出声问:“我可以亲你吗?”   申思杨眉眼弯弯,嘴角轻扬:“可以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阮知镜没有丝毫停顿地倾身将申思杨吻住。   不是梦境里浅尝辄止的吻。   是带着霸道的茉莉茶香,要申思杨心里眼里都只能有他一个人的深吻。   桃子被丢进茉莉花茶里浸泡,泡得全是茉莉花香。   阮知镜将人吻得瘫软在他怀中。   才心满意足地搂着人,高兴地闻着满是茉莉茶香的桃味,安然入睡。   ——   意识沉沉浮浮,桃香慢慢幻化出实体,变成了两颗桃树。   阮知镜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桃树,还没来得及反应,忽地瞥见两个人走近。   他朝走近的两人看去。   看到了一张陌生面孔和……申思杨。   不是幼时,不是少年期,就是现在模样的申思杨。   申思杨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笑问身旁的男人:“真不让我上去摘啊?你会爬树吗?”   男人温柔地揉了揉申思杨的脑袋,声音柔和:“我摘,你在树下等我就行。”   阮知镜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申思杨和那个男人合力摘桃。   摘完满树桃子,两人在空荡荡的桃树下相拥亲吻。   忽地画面一转。   阮知镜面前出现一家饭店。   申思杨和刚才那个男人从饭店里走出。   天大概很冷。   申思杨一出门便打了个哆嗦,男人反应很快地替他将衣领拉到顶。   阮知镜看见申思杨笑吟吟问男人:“从这到家走路要多久?”   男人目光柔和地拿出手机,查完后柔声应:“一个小时。”   申思杨轻笑提议:“那就先逛一会消消食,等走累了,再打车。”   而后两人便牵着手,慢步在夜风中。   意识世界强烈震荡,顷刻间轰然倒塌。   阮知镜猛地睁开眼,像昨晚一样,劫后余生般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梦境。   他转身往一旁看去。   原本躺着人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   房间里的桃香和昨晚一样已经变淡。   以前闻了无数次都让他觉得温暖的桃香,今晚却令他遍体生寒。   梦里的场景不断在眼前回现。   房间瞬间被茉莉茶香充斥。   不断外溢的信息素叫嚣着巨大的渴?求。   信息素钻出门缝,四处替主人寻找主人想要见到的身影。   房间里的人拿走申思杨躺过的枕头,紧搂在怀中,嗅着上面仅剩的一点气息,发出隐忍的呜咽声。   作者有话说:   阮宝:跟我散的步,也是跟别人散过的?原以为是宛宛类卿,想不到竟是宛宛类卿卿(呜咽落泪);   晚上还有一章嗷—— 第65章 轮椅上的Alpha 7   申思杨是半个小时前从阮知镜房间离开的。   有点渴, 去厨房倒了杯水。   喝完水出来,正好遇到小白在客厅乱晃。   于是干脆在客厅沙发上坐下,逮着小白问刚才的疑惑。   小白给出的依旧是类易感期的解释。   申思杨问了大半个小时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忽地, 嗅到了一丝熟悉的茉莉茶香。   他刚要起身, 就见小白的屏幕开始闪烁红灯。   “危险!主人各项体征值已达到易感期范畴!请及时处理!请及时处理!”   申思杨愣住:“怎么处理?”   “1?服用易感期药物 2?使用易感期抑制喷雾 3.Omega信息素安抚”   “家里有药物或者喷雾吗?”   小白的屏幕闪了一会:“没有。”   “为什么会没有?大部分Alpha的易感期不都是周期性的吗?”   见小白的屏幕又要开始闪, 申思杨摇头道:“算了,我先进去看看。”   小白熄灭红灯, 挥舞双臂:“小主人加油,需要小白给小主人唱加油歌吗?”   申思杨礼貌拒绝。   他快速往阮知镜房间赶去,刚一打开门,就被房间里浓郁的茉莉茶香冲得险些直接瘫软在地。   他屏住呼吸快速往床边走。   刚看清床上抱着枕头呜咽的人。   都没来得及开口, 就被拽了过去。   阮知镜扔掉怀里的枕头, 抱着怀里实实在在的人,不住去蹭申思杨颈后的腺体。   腺体上贴着信息素阻隔贴, 怎么蹭也不见味道变浓,近乎完全失去意识的Alpha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你不喜欢我, ”一句一哽咽,“不想……不想让我咬,味道……味道都没有了。”   阮知镜就像个人形茉莉花茶制造工厂。   申思杨被茉莉茶香冲得大脑发晕, 腺体又被阮知镜蹭得又麻又烫。   他勉强维持着一丝理智, 想到易感期期间临时标记好像能起到一定程度的安抚作用。   想着,便打算伸手去撕信息素阻隔贴。   手刚伸到颈后,阮知镜直接委屈地哭了出来。   “你还……你还要赶我走……”   申思杨连忙哄:“没有要赶你走。你不是说没有味道嘛, 我把信息素阻隔贴撕了就有味道了。”   脑子里全是申思杨跟两个不同男人接吻画面的阮知镜半信半疑:“真的吗?真的不是要赶我走去找别人?”   申思杨哭笑不得:“真的, 我还能去找谁啊?”   他转过脸去吻阮知镜。   阮知镜一边亲他一边哭哭啼啼:“可是他们都比我招你喜欢。”   申思杨隐约记得书上说过, Alpha易感期期间会把周围所有的Alpha都视为敌人。   没想到这敌意还能自己往上加码。   他一边撕开信息素阻隔贴, 一边顺毛:“谁说的?我就喜欢你, 只喜欢阮知镜。”   毛顺对了。   抽噎声渐停。   阮知镜睁着满是水光的漂亮眸子看申思杨:“真的只喜欢我?”   申思杨笑应:“真的只喜欢你。”   阮知镜捧着他的脸蹭:“不能骗我。”   申思杨被蹭得一脸湿润:“没有骗你。”   阮知镜这才完全止住哽咽,摸索着去找申思杨的腺体。   刚在鼓包上咬了两下,他忽然又哽咽起来:“讨厌桃子……”   申思杨浑身无力地靠在阮知镜怀里,忍不住笑:“怎么连桃子也讨厌上了?”   阮知镜气鼓鼓地又在鼓包上咬了两口:“你的信息素为什么是桃子味的?”   申思杨勉力想了想这个问题:“教科书上好像说过,味道是随机的吧?”   阮知镜还是气。   气了好一会又问:“你几岁分化的?”   申思杨想了想:“16岁。”   16岁。   哦,还和那个叫小十的臭小子在一起。   还没有认识那个种桃树的心机男人。   阮知镜又不解气地在鼓包上啃了好几口。   才圈住申思杨,老老实实咬住。   犬齿刺?破皮肤的瞬间,申思杨疼得轻颤了一下。   阮知镜感觉到申思杨的情绪,将人搂在怀里轻轻拍打安抚。   疼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很快,另外一种奇妙的感觉迅速掩盖掉痛感,冲刷遍申思杨全身。   申思杨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云端。   云端全是茉莉绿茶。   往哪滚都滚不出绿茶汪洋,浑身被泡得又软又烫。   区别于申思杨的晕乎,阮知镜高兴极了。   他的Omega没有一丝其他臭Alpha的气息。   他一点点将惹人生气的桃子泡进自己的茉莉绿茶里。   绿茶把桃子完全浸没,将桃子来回翻滚浸泡。   长久的临时标记结束。   申思杨只觉得自己也化成了一滩茉莉绿茶。   他几乎已经闻不到自己身上原本的桃味,怎么闻,和身后的人都是一个味道。   阮知镜松口,轻柔地舌忝掉鼓包附近的血珠。   哭了一晚上的人终于安静下来,心满意足地紧搂住申思杨,将脸塞进申思杨颈间。   房间里原本浓郁的茉莉茶香变淡许多。   申思杨静躺了一会。   等身上强烈的感觉褪去,他轻动了一下,忽地整个人僵住。   怎么回事?什么奇怪的地方发大水了?   他的脑中飞速闪过关于这个世界的所有信息。   确定这是正常现象。   虽然是正常现象,但对于只接受当前世界观几天的他来说,还是太过于令人震惊。   而且不只是发大水这么简单。   申思杨注意到异常后,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慢慢生出。   叫他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轻动了两下,忽地撞到阮知镜,两人都是一愣。   阮知镜还带着一点哭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不舒服?”   申思杨琢磨了一会应他:“你好像也是。”   两人彼此沉默了片刻。   阮知镜在申思杨颈间轻蹭了一下:“要我帮忙吗?”   都是老夫老妻了,申思杨也不客气这。   转身轻吻了阮知镜一下,笑应:“要,你呢?”   阮知镜红着脸回吻他,用吻来当做回答。   阮知镜的双腿动不了,申思杨便主动将人圈住。   拥吻间,申思杨正准备坐下,忽地被托住。   他有些迷茫地看向阮知镜:“怎么了?”   阮知镜托得一手水,吻他下巴:“不想在易感期,我想在完全清醒的时候。”   话毕,托着申思杨的手轻轻打了个圈。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   申思杨才从床上起来,去卫生间打了水出来。   刚将水放到床旁,一抬头,见阮知镜正坐在床上眼眶红红地看着他。   申思杨一愣,以为他易感期还没完全过去,连忙上前问:“怎么了?”   阮知镜将申思杨抱进怀里:“以后这些事,等我的腿好了再做,或者直接在浴室。”   申思杨明白过来阮知镜的意思,缓缓笑开:“好,等你的腿好了,我就躺床上当大爷,你一晚上至少端三次水出来伺候我。”   阮知镜将脸埋进申思杨颈间,轻轻蹭了蹭,话题严重跑偏:“一晚上三次啊?”   申思杨乐得掐了把他的脸。   两人收拾好,相拥睡下。   等再醒时,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   申思杨睡得外侧。   迷迷糊糊听见电话铃声,便下意识往声源探手。   摸过手机,接起电话。   一个陌生的声音直冲入耳。   “阮知镜!!你真他妈拿老子话当耳边风?看看现在几点了?”   申思杨迷迷糊糊看了眼时间:“十点,什么事?”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你谁?”   申思杨稍稍清醒点,看了眼备注。   【秦游南】   他正准备转身把手机给阮知镜,电话里的声音又传出:“你是阮知镜的Omega?”   申思杨答应了一声。   秦游南暴躁的声音瞬间春风化雨:“您好,请问你的Alpha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今天要来医院进行第一次腺体治疗?”   申思杨愣住,瞬间清醒。   他坐起身,轻轻摸了摸尚在迷糊中的阮知镜,温声问:“你今天要去医院?”   阮知镜拉着他的手蹭了蹭。   又觉得不够,将他整个人圈住,埋在他柔软的肚皮上继续蹭。   申思杨揉揉他脑袋,出声应秦游南:“不好意思,他昨晚易感期。”   电话那边的人又足足沉默了半分钟。   而后变回怒吼模式:“神他妈的易感期?!就他那个信息素级别……”   没等吼完,阮知镜的声音响起:“手机给我吧,我跟他说。”   申思杨将手机递给阮知镜。   阮知镜接起电话,打断秦游南的话:“我一会过去,你说过治疗只需要两个小时,时间够了。”   秦游南三度沉默:“不是……你昨天真易感期了?”   “嗯。”   “那不行,你今天别来了。易感期体征值波动太大,治疗效果会减半。你明天再来,别给我拿上班当借口,我亲自去你爸妈那帮你请假!!”   阮知镜应:“知道了。”   秦游南再吼:“把你的Omega带来!我这话不是吼给你听的,是吼给你的Omega听的!!Omega先生,您听见了吧?”   阮知镜抬手就要挂电话。   被申思杨及时按住。   申思杨答应:“听见了,谢谢秦医生。”   秦游南瞬间舒心,头一回主动挂断了电话。   手机弹回到主界面,申思杨缓缓拨动阮知镜有些睡卷的长发,温声问:“你的好朋友?”   阮知镜将手机丢在一旁,继续蹭申思杨肚皮:“大学校友,同寝了一年,其中有半年时间他在跟家里决裂,所以蹭吃蹭喝了我半年。”   申思杨笑开:“难怪对你这么耐心。”   阮知镜忽然停下蹭肚皮,仰头看申思杨。   申思杨见他表情认真,疑惑问:“怎么了?”   阮知镜在他肚子上轻咬了一口:“不要提别的Alpha。”   申思杨乐得不行:“好好,不提。”   他发现这个世界的阮知镜真的和前几个世界不太一样。   前几个世界虽然也会吃醋,但表现方式基本是含蓄地往他身边贴,或是跟他撒娇,很少有这么直白说出来的时候。   物种的神奇。   毕竟前几个世界他也不会发大水。   申思杨收敛神思,又问:“你怎么没跟我说治疗的事情?”   阮知镜僵了一下,半晌后缓缓吐出:“忘了。”   是真忘了。   前天晚上的梦将他冲击得不轻,再加上昨晚的双重打击。   今天秦游南要是不来电话,他估计要等到中午小白提醒日程安排,才能想起来这事。   申思杨将人从床上捞起:“那我们今天去做点舒缓心情的事,不能再像昨天一样情绪起伏那么大了。”   阮知镜温温地应,黏在申思杨身上去探他的腺体。   闻到桃子里全是茉莉绿茶的香气,满意地在申思杨颈后的鼓包上亲了两口。   ——   两人吃了个早午饭,商量着下午的行程。   小白积极地滑到两人面前。   “叮!情侣约会排名:1?看电影 2?烛光晚餐 3?游戏厅、剧本杀或密室逃脱(年轻人都很喜欢哦) 4.……”   两人的视线齐落在「年轻人都很喜欢」上面,最后一致开口。   “要不还是看电影吧?”   “看电影吧?”   申思杨上楼换了身衣服。   换好下楼后,发现阮知镜还穿着睡衣坐在客厅。   他走近,将阮知镜的头发梳起绑好,温声问:“怎么不换衣服?”   阮知镜像只大型犬,拉过他的手轻蹭:“想让你帮我挑。”   申思杨缓缓笑开。   等跟着阮知镜到衣柜前,他笑不出了。   满满一衣柜的西装,还是照着渐变色排得。   申思杨乐得靠在柜门上:“你这让我挑什么呢?皇帝的新装?”   阮知镜专注地看着他,明知故问:“啊,那怎么办?”   申思杨一本正经回他:“那只能穿皇帝的新装出门了。”   小白飞速滑到两人跟前:“果奔不支持哦-不支持哦——”   申思杨乐得不行。   抬手将衣柜门关上,推着阮知镜往外走:“那就只能先陪阮先生买衣服啦。”   小白在一旁照样画葫芦:“那就只能先陪主人买衣服啦——”   申思杨去楼上挑了套自己比较宽大的衣服裤子,暂时给阮知镜换上。   他选了家就近的带电影院的商场。   两人准备出门时,阮知镜忽然撕掉了他颈后的信息素阻隔贴。   申思杨微愣:“我看教科书上说,临时标记后,也贴着信息素阻隔贴比较保险。”   阮知镜轻捏他颈后的鼓包:“我的信息素在,没有Alpha敢靠近。”   申思杨看着表情认真捏他后颈的人,笑道:“原来我家阮先生这么厉害啊。”   阮知镜上一秒还一本正经,下一秒瞬间脸红。   他双眸发亮地看着申思杨,轻轻跟着申思杨笑。   ——   商场距离两人的住所就一公里的路。   申思杨推着阮知镜走进商场时,出声问:“喜欢什么样的衣服?”   阮知镜思索无果,摇摇头:“很多年没有穿过常服了。”   申思杨也不再问:“那我替你挑。”   两人先进了家全是青春款式的男装店。   阮知镜一眼扫过去,满脑子都是那个跟申思杨高中谈恋爱的臭小子。   摇摇头直接离开。   申思杨想着他不喜欢青春款,于是推他进了家成熟男装店。   阮知镜看着映入眼帘的成排成熟男装,满脑子都是那个在自家后院种桃树哄骗申思杨的心机男人。   摇摇头再次直接离开。   申思杨琢磨一番,给他折了个中。   两人进了一家介于青春和成熟之间的男装店。   店员热情推销:“两位小伙子眼光真好!我这家店,附近很多男大学生来买的!买了一次一定会再来第二次,回头客多着呢!”   男大学生。   阮知镜在心里琢磨。   这个没有。   可以穿。   申思杨带着阮知镜挑了一圈,找了几套风格简单的给阮知镜试。   将衣服递给阮知镜,把人推进试衣间。   正打算往外走,想了想,又退回去,把自己和阮知镜一起关到了试衣间里。   商场的试衣间不算小。   但阮知镜坐在轮椅上,两人一起难免显拥挤。   申思杨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拿过衣服挂到衣架上,挑了件先让阮知镜试。   把衣服递给阮知镜时,发现阮知镜正愣愣地看着他。   申思杨轻笑:“怎么了?”   阮知镜脸颊微红:“你要帮我换?”   “新衣服可能会有不好穿的地方,我看着点,等你有需要我就上手帮。”   阮知镜接过衣服,红着脸点头。   然而等要换时,他又红着脸看申思杨,半晌没动静。   申思杨靠着门板直乐:“有什么是我没看过的吗?身材很好啊,白天也不怕见光死。”   阮知镜的脸瞬间又涨红了一个度,这回倒是没再怯。   申思杨说的是实话。   大概是因为腿部不方便,上身用得比较多的缘故。   阮知镜上身的肌肉纹理比前几个世界都要明显。   但不浮夸。   配上那张完美的脸,叫人看一眼就很难再移开视线。   阮知镜拿过新衣服套上。   果真遇到了问题。   吊牌卡在了轮椅椅背上。   衣服套了半截,还悬着空。   阮知镜打算转身将吊牌拿出来时,申思杨的声音响起:“我来吧。”   试衣间的大小不够申思杨绕到阮知镜身后。   他只能站在阮知镜身前倾身。   手刚够到卡在轮椅椅背旁边缝隙的吊牌,腰忽地被阮知镜轻捏了一下。   申思杨痒得哆嗦了一下,直接跪到了阮知镜腿上。   他松开吊牌,低头看阮知镜:“哪来的小贼,趁人不备?”   阮知镜仰头腼腆地看着他。   漂亮的脸蛋上漾着红晕。   好像申思杨才是那个贼人。   贼人就贼人吧。   申思杨不再管吊牌,低头圈住阮知镜的脖子,将人吻住。   阮知镜当即搂住申思杨,一只手探到申思杨后颈轻捏鼓包,逐渐占据拥吻的主动权。   忽然,“啪”一声响,吊牌卡断在了轮椅椅背的缝隙里。   申思杨松开阮知镜乐出声:“阮先生,这件衣服必须是你的了。”   阮知镜拉回申思杨继续亲吻。   含糊着应:“嗯,买。”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宝贝:嘿嘿,开心,杨杨给我挑衣服帮我换衣服还和我贴贴,嘿嘿嘿;   晚上做完梦的宝贝:怒起销毁一衣柜男大学生装 第66章 轮椅上的Alpha 8   给阮知镜买衣服完全没有难度系数。   就是在他身上套条麻袋, 都能被他穿出时尚单品的感觉。   因为勾坏了吊牌,申思杨便直接让阮知镜穿上了那套没有吊牌的衣服。   上衣是件亚麻风的米白色单衣,店里配的是一条同款式的亚麻风墨色长裤。   申思杨站在试衣镜前打量。   替阮知镜松绑了头发, 重新扎高。   额前绑不住的碎发落下。   申思杨替他抬手拨开, 轻笑:“像书香世家出来的小少爷。”   小少爷冲他腼腆地笑。   绑高的头发最大程度还原了五官的美感。   周日的商场到处是人。   申思杨推着阮知镜一路逛上顶楼影厅, 一路收获了近乎百分百的回头率。   阮知镜明显不适应这样人多的环境。   人倒是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坐得端正,偷偷放出的信息素却像只粘人的小狗, 一路上将申思杨从头到尾粘了个遍。   申思杨感觉到他的拘谨,随口闲聊转移他注意力:“没来过商场?”   阮知镜认真应:“视察过家里开的商场。”   申思杨轻笑:“那电影院呢?”   阮知镜摇头。   摇完头又仰头看申思杨:“你呢?”   申思杨想了想应:“大学的时候跟朋友去过几次。”   他也是仔细一想才发现。   两人已经谈了三个世界的恋爱,三个世界却一次都没有去过电影院。   仙溪镇上没有影院,慕之淮的那个世界又满打满算就只待了四天。   跟陆堰倒是相处得久一点, 但那几年正值创业初期, 两人日常忙得脚不沾地,难得闲下来就只想在家里窝着。   阮知镜听见申思杨的回答, 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信息素趴到申思杨颈间, 乖乖地蹭了蹭申思杨后颈上的鼓包。   两人挑了部近期好评如潮的喜剧片。   因为考虑到阮知镜腿的问题,申思杨买票时直接将最后一排的所有座位一起打包买下。   最后一排是情侣座。   阮知镜心满意足地搂着申思杨,跟着电影的笑点, 和申思杨一起开开心心地看了全场。   然而在电影最后的十分钟, 看到主角之一永远离开了另一个主角,他忽然就笑不出了。   影厅也从开始的欢笑声一片,变成了哭泣声一片。   电影结束, 走出影厅。   阮知镜仰头看了眼申思杨, 发现申思杨正在出神。   他能想到申思杨出神的原因。   可这一次他却没觉得嫉妒, 也没有心里发酸。   心里只有坠坠的抽痛感。   他第一次产生了想要问问申思杨, 关于那些前任的事情。   梦里出现的那两个人。   他只梦见了他们跟申思杨的甜蜜日常, 却从来没有梦到过他们是怎么跟申思杨分别的。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看得出来,申思杨在跟他们交往的时候,是很认真地在爱他们(当然现在只爱他!)。   非常显然,他们也很爱申思杨。   所以他想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才会让两个相爱的人走散。   阮知镜正思索,注意力忽地被旁边一对情侣吸引。   Omega靠在Alpha怀里小声抽泣:“为什么那个角色一定要走,我想不通,好好的大团圆结局不好吗?”   Alpha轻拍着Omega的肩膀:“因为有些人注定是只能陪着走一程的。他来,只是为了让他更好地成长。”   Omega顿时失声痛哭:“这一点也不好……他甚至没能亲眼见到他成长后万众瞩目的模样。”   阮知镜轻轻眨眼,忽然感觉手背一湿。   他后知后觉地摸上脸颊,才发现是他滚落的眼泪。   抬手抹去毫无缘由的眼泪,忽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他下意识去抓申思杨的手。   申思杨感觉到掌心的温热,回过神,笑问:“怎么了?”   阮知镜蹭着申思杨的手轻轻摇头。   我不要和他们一样,只走你生命里的一程。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我要陪你走完你生命里剩下的所有旅程。   ——   看完电影正好赶上晚饭饭点。   两人便直接在商场里解决的晚饭。   吃完晚饭离开商场。   申思杨提出饭后散步的提议,被阮知镜一口否决。   申思杨还是第一次见阮知镜这么直接地拒绝他的提议,他忍不住笑问:“不喜欢散步?”   阮知镜认真严肃地点点头,茉莉茶香的信息素蹭着申思杨脸颊:“买来的好几套衣服都还没有换过,我回去换给你看好不好?”   申思杨笑着应好。   变装小游戏本身不是件费体力的事情。   变着变着,就变得费体力了。   阮知镜如瀑的长发散开轮椅椅背上。   长发时不时扫过光洁白皙的背部,又被申思杨抬手全数拢住。   经过一晚上的熟悉,申思杨已经稍稍能适应发大水的感觉。   奇怪是真的奇怪,好用也是真的好用。   阮知镜刚换过的是套休闲款式的白衬衫。   衬衫宽大。   被阮知镜换下来后,就到了申思杨身上。   给阮知镜穿正好的衬衫,到申思杨身上整整大了一圈。   衬衫下摆被水打湿,时不时扫过申思杨被轮椅扶手卡红了的腿。   阮知镜注意到申思杨腿上被卡出的印子,稍停下动作。   他转动着轮椅到浴缸边上,而后轻轻托着申思杨的腿放到上边。   申思杨被茉莉绿茶泡得浑身发软,靠在阮知镜肩头享受了人生中最温如水的一次体验。   阮知镜打完人生初?体验卡。   全身信息素恨不能钻进申思杨的每一个毛孔,将人抱在怀里怎么抱都觉得不够。   直到感觉到浴室里的空气渐凉,他才抱着人滑动轮椅到浴缸的水龙头旁,开始往浴缸里放水。   等到水满,热气蒸腾。   阮知镜小心翼翼跟抱娃娃似的,将申思杨抱进浴缸里。   泡进真正的温水里,申思杨终于从刚才的事情里抽神。   他站起身,去扶阮知镜:“你也一起进来吧,我们一起洗。”   阮知镜摇摇头,温声道:“我想先替你洗。”   申思杨轻笑:“好,那等会我帮你洗。”   他说完,坐回到浴缸,趴在浴缸边上笑看着阮知镜。   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什么,他猛地一震:“刚刚……不会怀孕吧?”   阮知镜正要挤沐浴露,听到这话,漂亮的脸蛋瞬间通红。   “不会,生?殖?腔都没有开。”   申思杨楞坐在原地,转动大脑去搜索跟这个新新词汇有关的信息。   搜索完,他放轻松趴回到浴缸边上,认真跟阮知镜探讨:“但是永久标记需要成结,成结的话,还是会有一定的怀孕风险吧?”   阮知镜好不容易回过神,继续把沐浴露抹在起泡球上搓出泡,正准备给申思杨涂,闻言动作又是一顿。   他的脸一下子涨红得能冒烟,被雾气打湿的睫毛轻颤颤动,轻声问申思杨:“你愿意被我永久标记?”   申思杨笑着凑上前亲他:“当然愿意。”   浴室里的茉莉茶香瞬间浓郁到历史峰值,阮知镜的脑内开始自动放烟花。   他搂着申思杨搂了好一会,才感觉落回到实处。   重新将沐浴露打出泡,他问申思杨:“你不想要孩子?”   申思杨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组织好语言后认真开口:“没有这个打算。”   他说完想了想,又问阮知镜:“你想要小孩?”   “没想过。”阮知镜将申思杨拎起,将泡沫涂遍他全身,“以前连未来伴侣都没有想过。”   重新将申思杨按回到水里,替申思杨洗净泡沫。   他圈住申思杨,轻蹭申思杨后颈的鼓包:“现在只想要你。”   申思杨瞬间心如鼓动,眼眶却逐渐开始发烫。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最后暂时把话咽了回去。   虽然这个世界的拯救方向还没有完全明确,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   按照前几个世界的规律,他一定是在主角完完全全脱离困境后,才会离开。   所以这个世界,阮知镜的腺体和腿好之前,他一定是没有离开风险的。   这个世界的阮知镜似乎比前几个世界要脆弱爱哭很多,他到时候得想个温柔的法子,好好告诉他才行。   暂时收敛起思绪。   被阮知镜用浴巾包着吹干头发,申思杨找了张矮凳,将阮知镜扶到上面,替他洗他的长发。   两人洗完澡已经是夜里九点。   昨晚临时标记后,阮知镜今天一整天都没再出现过痛感。   申思杨躺在床上等阮知镜睡着后,又等了半个小时。   见阮知镜没有异常,才靠在他怀里安然入睡。   ——   阮知镜在发现他出现在一个陌生环境的瞬间,就意识到,他又开始做梦了。   将四周环境看清后,他心里咯噔一声。   眼前是一间四人寝大学宿舍。   一个不好的预感在阮知镜心头无限放大。   忽然,原本遮光帘大开的床闪烁了两下,遮光帘瞬间变成垂下的状态。   遮光帘对面的床上出现了一个阮知镜熟悉的身影。   睡前还靠在他怀里的人,此刻正静静坐在单人床床尾,紧盯着对面的遮光帘。   这时,遮光帘被一只手拉开。   一名青年从遮光帘里走出,有些焦急地踩到床中间的阶梯上,开口和申思杨说话。   阮知镜呆呆地站在床下,整颗心酸胀不已地仰头看着床上相拥的两个人。   他听见申思杨说:“你怎么总是这么让我心疼。”   而后看着两人拥吻,再相拥入眠。   人影消失。   忽然有声音从遮光帘垂落的床里传出。   “我是不是总让你伤心?”   “总觉得在很远很远的过去,我也这么让你伤心过。”   “不可以……再这么让你伤心了。”   陌生的声音后,响起阮知镜熟悉的,申思杨的声音。   “要是说话不算话,以后就不理你了。”   阮知镜瞬间通体生寒。   原来那句「说话不算话」,是说给这个人的。   不是说给那个高中的小屁孩,也不是说给那个种桃树的心机男人。   是说给这个讨厌的男大学生。   眼泪从眼眶滚落。   忽地,浴室亮起灯光。   不多时,有声音从浴室传出。   阮知镜脚底像灌了铅,但还是不受控地一步一步向亮着灯的浴室走去。   身体穿过浴室门。   浴室里的画面直白地展现在他眼前。   晚上在他家浴室坐在他怀里的人,此刻跟晚上一样,却是靠在那个男大学生怀中。   眼前发生的一切,跟几个小时前他家浴室里发生的一切如出一辙。   意识世界瞬间崩塌。   ——   申思杨迷迷糊糊,听见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他朦胧间睁开眼,嗅到了和昨晚一样满室的茉莉茶香。   今晚的茶香比昨晚还要浓郁。   茉莉花都仿佛要被泡蔫了。   瞬间清醒,起身打开壁灯。   他看见本该睡在他身旁的人,此刻正坐在轮椅上,埋首在衣柜前。   申思杨连忙跑到阮知镜身旁,将人从衣柜里拉出。   见着被拉出的人哭得满脸泪水,他顿时紧张地抬手替他擦眼泪:“怎么哭成这样?要找什么?我帮你找。”   阮知镜哽咽地紧盯着申思杨:“找……找下午买的衣服。”   申思杨替他顺气:“下午买的衣服都洗了挂在阳台,你找那些衣服做什么?”   阮知镜瞬间哭出了声:“要把……要把他们全都扔掉!”   申思杨见他漂亮的脸蛋煞白,以为他做了噩梦,连忙搂住他轻拍:“为什么要扔掉?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阮知镜哭得几度岔气。   申思杨等了一会没等到答案,暂时把人放开,看向阮知镜。   眼前人泪眼朦胧的双眸每眨一下,都有新的泪水涌出。   漂亮的脸蛋布满泪水,浸透红唇。   阮知镜的表情在申思杨看向他后,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委屈。   申思杨正不明所以,就听见阮知镜用非常认真的语气哽咽开口:“我讨厌男大学生……非常……讨厌。”   作者有话说:   阮宝:最讨厌男大学生!!(top1!!!)   谢谢大家的生日祝福—— 第67章 轮椅上的Alpha 9   申思杨愣了好一会, 终于反应过来阮知镜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怎么忽然讨厌男大学生了?”   阮知镜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委屈问:“你喜欢男大学生?”   申思杨连忙摇头顺毛:“当然不喜欢,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阮知镜对这个回答稍显满意。   眨眨眼, 抽噎声渐小, 将申思杨抱起到怀中。   申思杨早就被满屋子的茉莉绿茶泡得浑身无力。   他顺从地被阮知镜抱起,拿脸颊轻轻蹭了蹭哭得满脸泪水的人。   忽然, 阮知镜重新将他抱起,像抱娃娃似的,小心翼翼地将他放进了衣柜里。   卧室的衣柜很大。   原本摆放整齐的成排西装在阮知镜刚才的一番翻找下,乱七八糟地堆在了衣柜底板上。   申思杨被放在一堆满是茉莉茶香的西装中。   阮知镜看了眼, 又觉得不够。   重新倾身, 将衣服拨一拨,堆一堆。   直到衣服将申思杨包了个圈, 他才满意地停下动作,埋首进申思杨怀中, 小声嘟囔:“我一个人的。”   申思杨被满衣柜的茉莉茶香熏得脑袋发晕,勉强维持着丁点的理智,笑应:“嗯, 你一个人的。”   这句话瞬间让空气里的茉莉茶香躁?动蒸腾。   阮知镜倾身吻住申思杨。   这个动作显然没顾忌到轮椅的感受。   轮椅跟着阮知镜的动作往前倾, 眼看就要连椅带人栽倒。   好在申思杨发现及时。   连忙将即将要栽倒的阮知镜捞进衣柜。   衣柜虽大,装着两个成年男性也难免显拥挤。   因为阮知镜栽进衣柜的大动静,架子上挂着的仅剩几件西装, 也被拉扯下, 盖到两人身上。   这回是真的被茉莉茶香包得密不透风。   申思杨勉强找到点缝隙透气, 温声哄阮知镜:“我们先出去好不好?”   “不要。”阮知镜应得果断, 小孩子气地回答, “这是我搭的小家,我们今晚要住在这里。”   说完,撑着坐起,背靠到衣柜壁上,将申思杨抱入怀中,而后认认真真地探出脑袋,把家门关了。   衣柜里瞬间陷入黑暗。   申思杨靠在阮知镜怀里乐得不行。   没笑几声,就被阮知镜拉过重新吻住。   西装被挤得到处都是,慢慢地,里面混进了两套温热的睡衣。   申思杨迷糊间怕扯到阮知镜的头发,摸索着将他的长发拢在掌心,轻轻卷起,带到一旁。   阮知镜在黑暗里凭本能寻找着申思杨颈后的鼓包。   凑到鼓包旁,他嗅了嗅。   纯粹的桃香已经闻不到了。   现在的桃子已经是被茉莉花茶渗透进了内核的桃子,里里外外都是茉莉茶香。   阮知镜满意地用犬齿在鼓包附近浅浅地磨了几次,却一直没有动真格。   申思杨迷迷糊糊感受着和几个小时前一样温如水的体验,忽然,感觉到阮知镜在凿某个地方,他顿时浑身绷紧。   “等……等一下。”不成调的声音漏出。   他抬手抵到阮知镜滚烫的肩膀。   阮知镜却在这时,毫无预兆地咬?破他的皮肤。   大量信息素瞬间注入。   申思杨毫无招架之力,原地化作了一滩茉莉花茶。   阮知镜摸索过一件西装外套,套到申思杨身上将申思杨完全包住。   申思杨迷迷糊糊能意识到阮知镜要做什么。   但被信息素冲昏的大脑和身体根本生不出反抗的意识和力气。   漫长的船只摇晃。   打开的瞬间,两人都是一愣。   申思杨晕头转向地想,理论果然还是和实际有差距的。   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一项。   阮知镜则是呆呆地抱着申思杨好半晌,长久的寂静后,才愣怔轻喃:“没有……别人到过。”   紧闭的缺口第一次打开,没有任何其他Alpha的气息,更是没有其他Alpha到过的痕迹。   空气里的茉莉绿茶瞬间仿佛被倒了几斤白糖,甜得欢欣雀跃。   阮知镜抱紧申思杨,舌添干净腺体旁冒出的血珠,埋首进申思杨怀中,嗅着全是他一个人气息、只属于他的Omega。   申思杨慢慢回神,感觉到阮知镜已经退回到安全地带。   他浑身无力地趴到阮知镜肩头,轻声问:“怎么不继续了?”   阮知镜扬起脑袋,借着从缝隙透进衣柜的光,捧住申思杨的脸认真道歉:“对不起,吓到你了。”   申思杨凑上前亲他:“没有吓到,为什么会觉得有其他人到过?”   这话一问,情绪刚好转的Alpha又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你这么……这么好,一定有……有很多人喜欢你。”   申思杨轻笑着替他擦掉眼泪:“你也这么好,一定也有很多人喜欢你吧?”   阮知镜抱住他着急又认真地解释:“可我只喜欢你。”   申思杨缓缓笑开,回搂住阮知镜:“我也只喜欢你啊。”   黑暗里发红的耳朵轻动,阮知镜轻蹭申思杨的脸:“真的……只喜欢我?”   申思杨松开他的长发,轻轻拨动散开在他背上的发丝:“你的话有多可信,我的话就要多可信。”   黑暗里,Alpha一张脸通红,紧搂住申思杨,埋在申思杨怀里没了动静。   感觉到周围的茉莉茶香逐渐变淡,申思杨轻摸阮知镜的脑袋开口提正事:“我看书上说,Alpha的易感期基本是周期性的,而且每个周期基本上是不间断持续1-3天,你昨晚出现了几个小时的易感期,今晚又只出现几个小时易感期,会不会跟腺体损伤有关?”   黑暗里的人轻轻眨眼,浑身僵了一瞬。   申思杨没注意到,等了一会没等到动静,便又开口:“明天问问秦医生?”   阮知镜轻轻拿鼻尖蹭申思杨肩头,好一会才闷闷地应:“好。”   申思杨笑着将他的脸捞起:“那阮先生,咱们今晚还要睡你搭的小窝吗?”   阮知镜一张脸瞬间红得冒烟,半阖下眼帘,心虚应:“不了……吧?”   ——   “又易感期?!”秦游南的声音在手机听筒里炸开,“谁他妈易感期能跟玩蹦床似的,一下一下来的?”   申思杨认真开口:“我翻了一些书,查了一些易感期的案例,也都没有发现类似情况,所以会不会和他的腺体损伤有关?”   电话那边的人足足沉默了半分钟:“你把手机给阮知镜,我跟他说。”   申思杨低头看向趴在他肚皮上的人:“秦医生要跟你通话。”   阮知镜仰头,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静看他。   申思杨读懂他眼神里的意思,轻笑:“不想跟秦医生说?”   电话那边的人听到申思杨的话,咬牙切齿开口:“可能真的和腺体损伤有关,所以Omega先生,麻烦您今天务必把阮知镜带来医院,这么严重的病,我一定要亲自给他看看。”   ——   申思杨和阮知镜吃过早饭,便直接赶往医院。   秦游南替阮知镜开了间单人病房。   支走申思杨关上门,秦游南黑着一张脸走到病床旁,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病床上一副人畜无害模样的人:“说吧,是不是跟你做的梦有关?”   阮知镜一本正经:“我腺体损伤。”   秦游南翻了个大白眼:“你也就骗骗你家那个把你往死里宠的Omega,就你那跟bug一样的信息素,除非把你腺体割了,否则就没有你控制不住的易感期。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你这么多年有过易感期吗?”   阮知镜表情坦然。   秦游南看了眼门外,压低声音:“快点,说实话。”   他收回视线看向阮知镜,试探问:“是不是梦见他前任了?”   见阮知镜沉默,秦游南舒坦了。   他展露了今天第一抹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有个前任怎么了?还不允许人家遇见你之前谈个恋爱了?”   短暂的沉默。   “三个。”   秦游南险些直接笑出声。   堪堪憋住,出口的声音要笑不笑的,听起来更欠揍:“有三个前任怎么了?谁一大把年纪没谈过几段恋爱?也就你这种工作狂。”   阮知镜终于看向他:“三个和我长相相似,性格相似,的前任。”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紧跟着响起一阵几乎要把屋顶掀翻的爆笑声。   阮知镜面无表情地看着笑得表情狰狞的秦游南。   房间里漫开茉莉茶香。   秦游南瞬间笑不出了。   他一把捂住鼻子,狂奔到窗户边打开窗,骂骂咧咧:“赶紧把你那狗闻了都萎的信息素收了。”   见阮知镜不理他,他又连忙开口:“你为这事发什么愁?这不是加分项吗?”   阮知镜扫他一眼,这才收了信息素。   秦游南站在窗边等屋里的茉莉茶香散干净了,才走回到病床旁:“是三个又不是一个,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就喜欢你这种款的啊!”   阮知镜面露思索。   秦游南继续道:“他既然跟前面三个分开了,就一定有分开的原因。你现在既然能梦到,就趁这个机会查漏补缺,他们做得不够好的地方,你就补上,他们做得好的地方,你就做得比他们更好。这是老天赐给你的捷径啊,应该开心才对!到时候方方面面把人套牢,人最后是你的不就行了?”   阮知镜轻轻眨眼。   秦游南见他没有不认同,连忙开口:“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就别再给我胡乱搞了,老老实实住院一天,明天早上进行第一次腺体治疗。”   “第一次易感期,的确不是我人为控制的。”   阮知镜表情认真:“我跟他相处初期,出现过几次信息素失控,这跟腺体损伤有关?还是跟高匹配值有关?我以前从来没有信息素失控过。”   秦游南沉吟:“常规来讲,80%以上的匹配值,就有可能引起信息素失控,但你的信息素特殊,原因不是那么好分析。下午做几项检查吧,你们是不是还没有重新做过匹配值测试?”   阮知镜点头。   秦游南应:“那下午把匹配值测试也一起做了。”   阮知镜应了一声,忽然又开口:“有没有杜绝受孕但不影响成结的药?”   话落,又补充:“用在我身上。”   “多得是,到时候简单给你扎一针就行,”秦游南也没多问,“但你现在别想,必须等你腺体完全修复,顺利的话,一两个月吧。”   他说着,加重点敲敲床沿:“所以你给我老老实实别再乱搞,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个像你一样不要脸,把自己逼进易感期去找Omega博关爱的了。”   阮知镜淡淡直击重点:“你们的信息素想做也做不到。”   秦游南骂骂咧咧冲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简单交代几句,他转身离开。   走到病房门口,他又停下看向阮知镜,笑问:“有人疼的感觉好吧?”   阮知镜扫他一眼。   房间里漫开茉莉茶香。   秦游南怒骂一声,开门就跑。   刚走出病房没几步,正好撞上跟着护士回来的申思杨。   申思杨看见秦游南主动开口:“秦医生,检查好了?”   秦游南颇是那么回事地点点头:“问题不大,下午做几项检查就行。”   申思杨松了口气,想到什么又出口问:“有一件事,我觉得有点奇怪。有一回我跟阮先生相处,虽然没贴信息素阻隔贴,但喷了抑制剂,可是那天我的信息素还是外溢得很严重,甚至把他的信息素也勾出来了,这跟他腺体受损有关吗?”   申思杨问的是跟阮知镜相处的第一个白天发生的事。   那时候他对这个世界的很多设定都还不太了解,后来也去网上专门查过这件事,查出来的答案五花八门,根本无从考据。   “阮知镜刚刚也跟我提了类似的情况,”秦游南应,“你们下午重新做一次匹配值测试,信息库里的匹配值都是分化初期留存的旧样本,数值可能并不完全准确。等匹配值测试结果出来了,才能具体分析原因。”   申思杨点头:“测试结果需要多久?”   “正常一周。但阮知镜情况特殊,估计得半个月。”   申思杨应声道谢。   等秦游南离开,他推开病房门走进病房。   偌大的单人病房里,阮知镜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听见开门声,他眸光淡淡地看向门口。   见进来的是申思杨,漂亮的脸蛋瞬间绽开光彩。   申思杨轻笑着走到病床旁坐下,温声问:“有没有不舒服?”   阮知镜抬手圈住申思杨。   和几分钟前的冷淡判若两人。   信息素捕捉到一丝秦游南的气息。   毫不留情地碾灭,而后用自己的茉莉茶香将申思杨从头到尾围了个紧实。   他将脸埋到申思杨柔软的肚皮上,轻蹭了两下,乖顺出口应:“没有。”   作者有话说:   说了是茶香小宝贝吧(摊手) 第68章 轮椅上的Alpha 10   阮知镜早上九点进的手术室。   申思杨坐在手术室门口。   看着手术室亮起的红灯, 他忽然想起高二那年,他妈也进过一次手术室。   他得到消息赶去医院时,就看见他爸坐在手术室门口, 胡子拉碴的, 整个人像株蔫了的大白菜。   他当时看见他爸的表情反应, 以为是什么大事故,吓得险些直接栽在手术室门口。   后来看见他妈生龙活虎地被从手术室推出来, 他才知道,只是一场非常小的手术,风险约等于0。   他妈进手术室前还让他爸该吃吃该喝喝,别没事在手术室门口杵着。   申拾武一句没听。   不仅不吃不喝在手术室门口杵着, 把人等出来以后, 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哇」一下就哭了,哭得像是要把医院淹了。   袁琳菲因为这事乐好几天, 以至于没住几天院,就被医生特赦放了行。   申思杨觉得他现在比他爸当时好不了多少。   虽然知道只是一场没什么风险的小治疗, 但一颗心还是止不住七上八下。   临近十一点,手术室门终于打开。   病床被护士推出,秦游南跟在一旁, 满头大汗地摘下口罩。   他找寻到申思杨的身影, 走上前出声叮嘱:“接下来两个小时尽可能陪在他身边,两个小时后疼痛会有所减轻,5-6个小时后基本能恢复常态, 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叫我。”   申思杨点点头道谢, 而后便快步往病床旁走去。   然而刚迈出脚步, 他忽然感觉脚下地动山摇了一瞬。   他下意识抬手, 扶住墙站稳。   只是瞬息的功夫, 一切归于平静。   方才的地动山摇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他站稳后往前看去,护士们都神色正常,病床也在平稳地被推着前行。   倒是秦游南问了他一句:“你没事吧?”   申思杨才反应过来,刚才应该是他自己晕了一瞬。   有了上上个世界的经验教训,他轻拧起眉头,短暂的思索后出声问秦游南:“秦医生,全套的身体检查,大概多久能出结果?”   “常规项一天就能出结果,复杂的2-3天也基本都能出来。”   秦游南边摘手套边问:“你要做?”   申思杨点头。   “我们医院有专门的体检科室,你要做的话我跟那边打声招呼,等下午阮知镜没事了,你直接过去做就行。”   申思杨道谢后,又补充:“结果出来前先别告诉他,他最近情绪容易受影响,我怕他想多。”   秦游南点点头没有多问。   ——   被剧烈疼痛感包裹的瞬间,阮知镜恍恍惚惚,好像回到了一年前出车祸的那个午后。   疼痛、燥热、刺鼻的血腥味,混着无止境的争吵声。   “必须给我把人完好无损地救过来!我儿子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都等着交工作证下岗吧!”   “腺体有可能受损是什么意思?你们知道他的信息素有多特殊吗!”   “腿的问题先不要管!腺体!必须保证腺体万无一失!”   好疼。   疼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   记忆兜兜转转,不断向前。   “小镜,既然老天给了你绝无仅有的信息素,你就没有不优秀的理由,你必须要优秀,必须做到成为顶尖的1%,甚至0.01%,明白吗?”   “做得好是应该的,你天生比你的哥哥弟弟聪慧,就应该要做得比他们都好。”   “摔了就自己爬起来,掉什么眼泪?眼泪是无用者的证明。”   “没有什么是忍不过去……”   “忍一忍……”   “忍着……”   忍着。   忍一忍,就不疼了。   习惯性咬牙忍耐。   可还是好疼。   疼痛不会因为忍耐就有所减缓。   忍过去就不疼了,可忍的过程中……还是会疼。   阮知镜浑身紧绷,难捱地去咬自己的嘴唇。   忽然,柔软的触感挤进他唇间。   耳畔响起温柔舒缓的声音:“没事的,没事的,很快就不疼了。”   鼻前漫开一阵他熟悉的茉莉茶香。   他瞬间蹙起眉头。   不喜欢。   不喜欢信息素,不喜欢信息素的味道。   然而茉莉茶香慢慢被剖开后,其中却是清甜的白桃清香。   让人完全无法抗拒的桃香逐渐舒缓阮知镜的神经。   方才温柔的声音在脑中兜兜转转。   他忽然想起那个声音对他说过——你是独一无二的茉莉花,所以不管开成什么样,都是最好的模样。   不管开成什么样,都是最好的模样。   所有的焦躁、反感、疼痛一瞬间被化解。   眼前出现点点亮光。   一个模糊但无比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正在轻柔地抚摸他的额头。   积攒多年的委屈气泡,被额头上温暖的手轻轻一下戳破。   阮知镜主动吐露出多年来,从不曾吐露过的感受。   “疼……”   床边的人瞬间靠到他身旁。   脸颊贴到他脸侧,搂住他轻拍,温柔地哄他:“很快就不疼了,睡一觉,睡醒就不会疼了。”   混着茉莉茶香的白桃香气跟随着主人的动作,温柔地包裹住病床上的人。   阮知镜浓密的长睫毛轻颤。   他缓慢地侧过脸,泛白的嘴唇轻蹭过申思杨柔软的脸颊。   像只落水后寻求安慰的可怜小狗,轻轻蹭着面前仅有的且独属于他的温暖。   他终于在申思杨柔软的怀抱中,安心入眠。   ——   阮知镜再醒来,天已经黑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他熟悉的气息。   身上的疼痛感已经消失不见。   中午疼时隐约感觉闷出一身热汗,现在却浑身干爽。   应该是申思杨替他擦洗过。   他睁着眼稍稍适应了片刻黑暗,正打算抬手摸索开关开灯,忽地动作一顿。   醒前的梦境碎片涌上脑海。   他又梦到了申思杨的前男友。   这次是男高中生。   两人在病床上,接吻……还互相帮助!!   病房里的茉莉茶香瞬间变得浓郁。   忽地,开门声响起。   紧跟着,病房亮起灯光。   阮知镜下意识抬手挡光。   耳边响起申思杨含笑的声音:“醒了?”   阮知镜适应了一会灯光,放下手看向申思杨,乖顺点头。   申思杨走到床旁坐下,将手里的饭放到床头柜上,他抬手轻摸阮知镜微凉的脸:“还有没有不舒服?”   阮知镜摇摇头。   对上申思杨温柔目光的瞬间,脑海中再次闪过申思杨和男高中生在病床上接吻的画面。   他轻轻眨眼。   房间里的茉莉茶香逐渐浓郁,眼中刚浮现泪光,忽地想起秦游南昨天说的话。   信息素在申思杨周身飘荡了两圈。   申思杨又问:“饿了吗?我给你买了粥。”   阮知镜轻抿住唇。   短暂的思索过后,信息素贴着申思杨轻蹭了两下,茶香慢慢变淡,即将要滚出的眼泪被他一秒钟收了回去。   他点点头撑坐起身。   申思杨将病床的桌子摇到中间。   拿过床头柜上的食物,在桌上逐一摊开。   阮知镜看清楚桌上食物的量,瞬间看向申思杨问:“你也没吃?”   申思杨轻笑:“嗯,想回来跟你一起吃。”   阮知镜抬手轻揉申思杨的脸,总觉得几个小时不见比早上瘦了。   他又问:“那午饭呢?”   申思杨笑着拉开他的手:“秦医生昨天提醒过,所以今天早上特地吃了很多。”   阮知镜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捏着他的手:“下次别干等在手术室外,该吃饭还是要去吃。”   “知道了。”申思杨打开包装盒,“先吃饭,吃饱了再继续教育我。”   阮知镜脸颊微红,轻声应:“不是教育。”   两人解决完两碗粥和所有菜。   申思杨从袋子里掏出店家送的几颗水果糖,自己剥了一颗塞嘴里,剩下的递给阮知镜:“吃吗?”   阮知镜刚要抬手拿,看清楚申思杨手上的东西,动作一瞬间顿住。   水果糖。   那个男高中生和申思杨一起吃过的水果糖。   两人就是吃了水果糖以后接吻的!   他仰头朝申思杨看去。   申思杨已经将嘴里的水果糖咬得嘎嘣作响。   注意到阮知镜的视线,申思杨轻笑问:“怎么了?”   阮知镜的嘴唇慢慢抿成直线,盯着申思杨半晌,最终憋出一句:“我要吃两颗。”   申思杨乐了:“这些都给你吃也没事,秦医生说你需要多补充糖分。”   阮知镜挑了颗和申思杨嘴里一个味的,剥了糖纸塞嘴里后,又挑了另外两颗一个味的,递了其中一颗给申思杨:“你也要吃两颗。”   申思杨笑着接过:“好。”   将打包盒扔到走廊的垃圾桶。   申思杨回病房时,阮知镜正在拆第二颗糖。   阮知镜给自己塞完第二颗糖,又去剥申思杨那颗。   等申思杨走到病床边,他正好剥完糖,喂给申思杨。   第二颗糖是白葡萄味的,稍有些甜。   申思杨正这么想,忽然被阮知镜抱到床上,接了个白葡萄味的吻。   更甜了。   长达十几分钟的吻,吻得申思杨嘴巴都麻了,阮知镜才把人放开。   申思杨正想趴到阮知镜肩头喘口气,忽地被抱起塞进被子里。   茉莉茶香味的信息素轻戳着他后颈的鼓包。   申思杨晕头转向的,完全没来得及反应,鸡蛋就被剥了壳。   阮知镜温热的掌心轻拢住他,他止不住轻嘶了一声。   稍微回过来一点神,他抬手按住阮知镜:“秦医生昨天说过,出院前你不能……”   阮知镜拿过他的手放到自己脸边蹭,软声应:“只帮你。”   有些水越发越有自知之明。   前期还需要信息素注入,现在完全不用信息素勾,就已经知道该开始工作。   申思杨完全没机会反驳,就被阮知镜完美地拿捏住要害。   病房到处都是白的。   连头顶的灯光都白得晃眼。   申思杨有些受不住地眯起眼睛,避开灯光。   双手刚蜷住病床的白被单,就被阮知镜拉走轻吻。   申思杨第一次觉得单向比双向还要磨人。   面前坐着个病服穿戴整齐的长发大美人。   美人的脸色还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漂亮的双眸却是晶亮专注。   专注地紧锁着手上的动静。   认真细致得仿佛在做什么科学研究。   柔软的被子根本无法兜住申思杨逐渐脱力的身体。   他只好撑着去搂阮知镜的脖子。   闭眼躲开刺眼的灯光,他伸长脖子,终于卸光了所有的力气。   懒洋洋靠在阮知镜怀中,看阮知镜去拿床头柜上的湿巾擦手。   擦干净手。   阮知镜跟只小狗似的,搂住申思杨左蹭蹭右蹭蹭,而后邀功问:“我做得好吗?”   申思杨忍不住乐出声,配合夸他:“非常好。”   空气里的茉莉茶香一瞬间变得芬芳甘甜。   阮知镜心满意足地搂了申思杨好一会,又问:“那以后你躺在病床上,会想起谁?”   申思杨一听见这话,瞬间乐不行。   他笑得险些岔气,抬手轻掰过阮知镜的脸,和他对视:“这问题问得好啊,那么请问阮先生,到底该是怎么个凄惨的情况,我得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回首往事呢?”   阮知镜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当即捂住申思杨的嘴。   他认真开口:“收回,没有这样的情况。”   而后他又认真琢磨了一遍措辞,才重新开口问:“以后想起病床,想起谁?”   申思杨「唔」了两声,示意嘴还被捂着。   阮知镜松开手。   感觉到掌心湿热,又忍不住凑上去亲了申思杨两口,才让申思杨回答。   申思杨笑着配合他:“想起你。”   阮知镜心满意足。   搂住申思杨躺下,想了想,又问:“是只想起我,还是想起的人里面有我?”   申思杨笑弯了一双眼睛:“只想起你。”   阮知镜彻底满意。   信息素在空气中高兴地兜了两圈,而后溜回到申思杨身旁,将申思杨裹了个紧实。   作者有话说:   阮宝:男高中生,KO!(骄傲仰头) 第69章 轮椅上的Alpha 11   第一次治疗结束后的第二天下午, 确认阮知镜的各项体征值都没有问题后,秦游南直接替阮知镜办了出院。   医院到阮知镜家不远不近。   申思杨正在考虑要叫司机来接还是直接打的,阮知镜忽然主动提议:“我们散步回去吧。”   申思杨闻言, 笑着放下手机:“不是说不喜欢散步吗?”   阮知镜牵住申思杨的手, 应得煞有其事:“人总要克服一些不喜欢。”   申思杨笑得不行, 仰头看了眼住院部外的天。   今天阳光很好。   微热,但不燥。   偶尔有清风扫过, 是挺适合散步。   他见状收起手机,走到阮知镜身后,将阮知镜的长发拢住绑好,才开口应:“那就散步回去吧。”   走出医院的片区, 行人渐少。   两人路过一处偏僻湖泊。   阮知镜忽然关掉轮椅的自动滑行功能。   等轮椅停下后, 他拉了拉申思杨,问:“要坐上来吗?”   申思杨一愣, 先是看了眼阮知镜的轮椅,又下意识抬头看了圈四周。   这一片区多办公大楼, 因此工作日的马路上少见行人。   加上湖泊地处偏僻,周围静悄悄的不见人影。   申思杨收回视线,认真提问:“载得了两个人吗?”   阮知镜也认真回答:“我们在上面……”   没等说完, 被意识到他要说什么的申思杨一把捂住嘴。   申思杨笑着主动坐到他怀里:“好了, 知道可以了。”   阮知镜蹭蹭申思杨主动贴到他脸上的手,替申思杨调整好舒适的姿势,重新打开自动滑行功能。   轮椅的滑行速度和人正常走路不相上下。   阳光透过茂盛的枝叶, 斑驳地洒在两个人身上。   拂面的清风带着湖里的水汽。   申思杨侧坐在阮知镜腿上, 圈住阮知镜的脖子, 轻笑道:“好像两个散步的老人。”   阮知镜搂着申思杨, 真切感慨:“太好了。”   申思杨疑惑问:“哪里好?”   阮知镜温笑应:“老了也可以这么散步。”   申思杨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静默片刻, 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人。   十几分钟前绑好的长发被风吹得微松,不少碎发散落在脸侧,时不时扫过申思杨圈在阮知镜颈间的手臂。   阳光下的皮肤白皙红润,已经完全不见申思杨初见他时的苍白病态。   就连最开始总是轻蹙的眉头,最近也很少再见痕迹。   申思杨抿住有些干涩的唇,嘴巴轻轻张合。   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又听见阮知镜问:“你很喜欢散步?”   申思杨答应了一声:“偶尔散步有利于放松心情。”   阮知镜将申思杨搂紧两分:“那等我腿好了,我们每天牵手散步。”   申思杨笑着应了一声。   阮知镜安静了会,信息素围着申思杨转了两圈,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那以后想起散步,想起谁啊?”   问得是挺不经意。   就是算盘打得申思杨隔条江都能听见。   申思杨心底里刚涌上的那点阴霾瞬间消散,他乐得配合应:“想起你。”   见阮知镜嘴巴张张合合又要再问。   申思杨轻车熟路地补充:“只想起你。”   目的达成的阮某人非常满意。   搂住申思杨轻蹭,信息素跟条狗尾巴似的,跟在轮椅后头直晃荡。   ——   又一次出现在陌生环境,阮知镜已经非常习以为常。   眼前是一间卧室。   卧室开着窗。   风卷着窗边的轻纱。   往窗外望去,一眼就能望见波光粼粼的江面。   阮知镜的视线扫过江面。   心底里非常自然地涌上一个念头——这会是申思杨喜欢的风景。   他正思索着以后要不要把住所换到临江的地方,忽地听见开门声。   阮知镜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到端着餐盘走进屋的男人。   他正非常不情愿地准备看看,这次又是什么恩爱往事,忽然见进屋的男人露出了慌张的神色。   直到浴室里传出申思杨的声音。   “陆堰,你可以进来一下吗?”   阮知镜和陆堰几乎是同一时间往浴室赶去。   进到浴室看清楚申思杨模样的瞬间,阮知镜大脑一片空白。   昏暗的浴室里,比阮知镜熟悉的模样要瘦上很多的申思杨站在洗漱台前,微仰着脑袋,手挡在鼻前。   白皙的指缝间不断有鲜血涌出。   阮知镜紧张上前,身体却径直穿过了申思杨的身体。   没等他转身细看,梦境破碎。   床上的人睁开眼,面色发白满头冷汗地盯着眼前的天花板。   他第一反应是去捞身边的人,却捞了一手空。   心底里的恐慌无限放大。   他从床上撑坐起,正准备下床,床头柜上的手机忽地响起。   突兀的手机铃声叫回他一缕神魂。   他这才看清四周。   此刻并非身处家中,而是公司的休息室。   中午跟申思杨吃完午饭,见时间还早,两人便躺在休息室的床上简单午休。   这会休息室里就剩下他一个人。   但他能感觉到申思杨的信息素,人应该就在不远处。   床头柜上的手机铃声响过一遍后,又锲而不舍地响了第二遍。   阮知镜只得先拿过手机,而后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拉过床旁的轮椅,撑坐下床。   电话接通。   秦游南的声音响起。   “大忙人啊,打两个电话才接。”   阮知镜坐到轮椅上,出声问:“什么事?”   秦游南那边顿了一下:“什么情况?听你声音不对啊,是出现什么不良症状了吗?”   阮知镜转动着轮椅,简单应:“没有,不是身体问题。”   “不是身体问题就行,治疗后修复期的身体反馈情况很重要,有任何不对劲的情况都必须马上跟我沟通。”   秦游南习惯性职业病,叮嘱完又道,“不过这事我叮嘱过你的Omega了,他比你靠谱。”   说完,他才将话题拉回正轨,说出来电目的:“我这次给你打电话就为你家Omega的事,他前几天在我们医院做了个全套体检,因为当时是我替他约的科室,科室医生就填了我的号码。现在体检结果发我手机上来了,我才想起来我没他手机号。”   阮知镜浑身一僵,梦里的恐惧感再次上涌。   “什么时候的事?”   “就你治疗那天,当时你出手术室的时候,我看他晕了一下。”   秦游南解释完,又立马跟上道:“不过你放心,我估计他当时就是在门口等得太紧张了。他的体检结果非常健康,比你这病秧子可健康太多了。我等会把体检结果发你手机上,你记得帮我转告一下,因为他当时说体检结果出来前先不告诉你,怕你担心,现在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好了,我还要忙,挂了。”   秦游南说完,直接挂断电话。   半分钟不到,申思杨的体检结果便发到了阮知镜邮箱里。   阮知镜打开邮件,一一将检查结果里的所有项全都细看了好几遍。   的确如秦游南所说,非常健康。   然而梦里的恐惧感依旧挥之不去。   忽地,嗅到熟悉的信息素逐渐变浓郁。   下一秒,休息室的门被推开。   申思杨端着一杯牛奶走进休息室。   见阮知镜已经坐在轮椅上,他拿着牛奶走近:“什么时候醒的?”   阮知镜仰头看他。   看清楚阮知镜的脸色,申思杨随手将牛奶放到一旁的桌上,加快脚步朝阮知镜走去,紧张问:“怎么了?身上又疼了?”   阮知镜一把搂住走近的申思杨,开口的声音微微发颤:“秦游南刚才打电话来,说我在医院治疗那天,我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你晕了一下,后来又在医院做了全套体检。”   申思杨愣了一瞬。   思及当时的叮嘱,他大致猜到体检结果,笑道:“只是刚好想起很久没做过全套体检了,所以趁着在医院顺便做一下,结果很健康吧?”   阮知镜看向申思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你以前生过病吗?”   申思杨检查了一遍这具身体的记忆,摇了摇头。   这个回答并没有让阮知镜感到安心。   他回忆着梦境里申思杨的模样,再和面前的人对比。   婴儿肥不见。   脸色苍白。   宽大的衣服下仿佛只剩把骨头。   普通的小病不可能会让人变成那样。   他一瞬间像是共通了梦境里那个叫陆堰的男人的感受。   一种明知爱人会离去,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人留住,只能眼睁睁数着日子等待死期的绝望窒息感涌上心头。   他将申思杨重新搂进怀里,紧抱着不愿意放手。   申思杨察觉到阮知镜的情绪不对,抬手轻抚他脸颊:“怎么了?”   阮知镜张了张嘴想说。   却在要出口的瞬间,生出了一种极其强烈的出口就会成真的无端恐惧。   紧搂住怀里温热的人,他最终摇了摇头。   ——   申思杨来到这个世界这段时间,头一次见阮知镜准点下班。   阮知镜提前叮嘱过家政阿姨做晚饭。   两人到家时,家政阿姨已经离开,桌上摆着正冒热气的饭菜。   申思杨乍一眼看过去,非常普通的三菜一汤。   直到他揭开正中间盖着锅盖的汤。   丰富的用料晃得他好一会才回过神。   将锅盖放到一旁,他笑看向罪魁祸首:“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吗?”   罪魁祸首满脸坦然:“汤。”   申思杨将人扑住,勒着脖子:“今天不是一起看过体检报告,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还补什么?”   阮知镜圈着他防止他摔倒,回得义正言辞:“补补更健康。”   小白滑到两人身旁,配合喊口号:“补补更健康-补补更健康——”   申思杨乐了:“那你和我一起喝。”   阮知镜应得认真:“那是你一人的量。”   申思杨据理力争:“那碗比我脸还大!”   阮知镜脸颊微红:“是你脸小。”   申思杨气乐了。   抬手捏住阮知镜发红的脸好一阵揉搓。   最后到底是一个人干了一整碗十全大补汤。   中药味十足的一碗汤。   初喝下去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没什么其他感觉。   直到夜里躺在床上,申思杨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觉得心火直冒。   他翻滚两圈,被阮知镜搂进怀里。   “不舒服吗?”   申思杨琢磨了一会,照实说:“你晚上给我喝的那汤,哪来的?”   “小白系统直连的中医院,对症抓来的。”   阮知镜按亮卧室的壁灯,担心地看向申思杨:“汤有问题?”   申思杨轻舒出一口气:“问题倒是没有。”   停顿了片刻,又道:“让小白进来,我问问它。”   小机器人半分钟赶到战场。   “主人-小主人-找小白什么事呀——”   申思杨出声问:“你下午怎么跟中医院描述得症状?”   小白调出系统信息回答:“补气,补血,补阳……”   “等一下,”申思杨出声打断,“为什么会有补阳?”   他看向阮知镜。   阮知镜漂亮的脸蛋唰得通红:“不是我让它补得阳。”   小白在一旁挥挥手:“是聪明的小白分析出来的哦。初经历临时标记的Alpha和Omega,补阳是非常必要的呢!”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直到阮知镜漏出一声笑。   申思杨扑到他身上将他扑了个结实:“你还笑得出来?”   阮知镜挥挥手让小白离开。   关门声响起。   阮知镜圈住申思杨的腰,轻轻用鼻尖蹭申思杨的鼻尖。   申思杨抬手抵在他脖子上,故意恶狠狠道:“你说怎么办吧?我现在火气旺得能一口气吃三个你。”   阮知镜滚烫着一张脸轻吻他,认真应:“那只好,变出三个我让你吃了。”   申思杨靠在他怀里乐:“另外两个呢?”   阮知镜探到他颈后的鼓包:“先吃一个,吃完,再变。”   犬齿刺破皮肤,信息素涌入。   申思杨化作一滩茉莉绿茶,摊在阮知镜怀里轻笑。   谁吃谁啊。 第70章 轮椅上的Alpha 12   折腾了几个小时, 两人都清醒了。   好在时间还不算太晚。   申思杨靠在阮知镜肩头酝酿睡意,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阮知镜的长发把玩。   忽然,他出声:“生日有想要怎么过吗?”   阮知镜一听这话, 瞬间看向申思杨。   空气里的茉莉茶香浓郁了一瞬。   而后他轻缓的声音才响起:“你知道我生日?”   申思杨轻笑:“9月13, 对吗?”   阮知镜将申思杨圈进怀里, 圈着人放到自己身上,软声问:“怎么知道的啊?”   申思杨将脸埋进他怀里, 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阮知镜盯着天花板,揉了会申思杨的脑袋:“我都不知道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12月16。”申思杨主动开口,“现在知道了?”   阮知镜轻轻笑开。   他用下巴蹭着申思杨柔软的头发,思索后开口:“不用特地怎么过, 你陪我过就行。”   申思杨想了想, 又问:“你以前是怎么过的?”   阮知镜应:“家庭宴会。”   申思杨闻言,仰头在阮知镜下巴上亲了一口:“好, 这次我陪你过。”   ——   每日必备的梦境环节。   阮知镜已经逐渐习惯每天入梦后进入陌生环境。   这次是一间略简陋的卧室。   卧室不大,仅亮着一盏台灯。   阮知镜环视一圈, 看到了那名叫小十的少年。   少年正坐在床边看书。   看书期间,几次抬手看表。   忽地听见窗外传来动静,他迅速放下书, 起身走到窗边。   阮知镜跟着他走到窗边, 见他拉开窗。   像是变魔术一般,窗户打开后,窗外的树上坐着申思杨。   阮知镜看着少年将申思杨抱进屋。   而后申思杨掐点对少年说生日快乐。   心头刚泛上酸意, 画面一转。   阮知镜出现在一家DIY蛋糕房。   视线扫过, 一眼捕捉到申思杨跟那个叫陆堰的男人。   两人正在摆弄转盘上的蛋糕。   阮知镜走近, 看到蛋糕上画着两棵桃树。   申思杨手里拿着画桃树的奶油, 笑得一脸灿烂地问陆堰:“画得怎么样?”   陆堰面露柔光, 温声应:“非常好。”   画面再次转变。   这一次是阮知镜到过的大学宿舍。   宿舍昏暗,仅有烛光闪烁。   烛光来自桌上的生日蛋糕。   阮知镜看到申思杨站在烛光旁,正笑着在给那个男大学生唱生日快乐歌。   梦境破碎。   头一次在梦境里接连梦到三个人。   阮知镜醒来后,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盯了好一会,才缓过神。   他轻轻眨眼。   屋内的茉莉茶香逐渐变得浓郁。   ——   申思杨迷迷糊糊的,感觉呼吸有点困难。   像是被一只大型犬压住,狗脑袋黏糊糊地在他颈窝间蹭。   他迷迷糊糊将颈间的脑袋推开,听到了一声委屈的呜咽。   这声熟悉的呜咽让他清醒了些许。   他睁开眼,看到了梦中大狗的原型。   天刚蒙蒙亮。   阮知镜显然也刚睡醒没多久。   白皙漂亮的脸颊上泛着初睡醒的红晕,双眸蒙着水雾,眨眼间,睫毛被逐渐打湿。   整个人双手并用将申思杨搂紧,从上到下就是一个大写的委屈。   申思杨完全清醒,乐着将埋在他颈间蹭的脑袋拔出,笑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阮知镜贴在他脸旁,认真应:“我改变主意了。”   “改变什么主意了?”   阮知镜扒着他:“我的生日,要特地过。”   申思杨乐出声:“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阮知镜没有吱声。   申思杨便又问:“那要怎么特地过呢?”   阮知镜轻轻转过脑袋,柔软顺滑的长发在申思杨颈间划过。   申思杨痒得缩了下脖子,稍微拉开点距离,将阮知镜的长发收拢在他脑后。   光洁的脸蛋暴露在空气中。   长发美人半阖着眼帘,正聚精会神想得认真。   申思杨不打扰他。   靠在一旁看他思考。   短暂的宁静过后,两人视线交汇。   “你可以在零点对我说生日快乐吗?”阮知镜问。   申思杨轻笑:“可以啊。”   阮知镜蹬鼻子上脸:“那要说很多遍。”   申思杨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可以。”   阮知镜漂亮的眼眸中泛起点点亮光:“我们还要两个生日蛋糕。”   “两个?”   “嗯,”阮知镜应得斩钉截铁,“一个茉莉花的,一个……小白样子的。”   申思杨笑应:“好。”   阮知镜便又道:“两个都要我们自己做。”   申思杨刚要答应,忽地想到什么,有些许顿住。   他心间微动,眸色渐深。   注视阮知镜片刻后,他轻咽了一下微涩的喉间,又问:“还有呢?”   阮知镜将他搂进怀中:“还有等生日那天再说。”   ——   阮知镜的生日正好在周六。   申思杨一大早睡醒起床,发现身边人已经不在。   这是非常少见的情况。   虽然阮知镜早上基本都醒得比他早,但大部分时候他早上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阮知镜。   睡醒后的阮知镜不是杵在边上安静看他,就是跟只小狗似的搂着他东蹭蹭西蹭蹭。   申思杨换掉睡衣走出房间。   发现客厅里堆了一堆东西。   阮知镜和小白正在将东西往桌上搬。   申思杨一迈进客厅,阮知镜便似有所感地停下动作,朝申思杨的方向看来。   见到人,他让小白继续搬东西,转动轮椅来到申思杨面前。   将人搂进怀里,他温声问:“怎么醒了?”   “自然醒。”申思杨摸摸他脑袋,指了指客厅里的一堆东西,“这些都是什么?”   “做蛋糕的工具和材料。”   阮知镜将申思杨抱到腿上,转动轮椅去往浴室的方向。   “在家做蛋糕?”申思杨有点意外。   阮知镜点点头:“小白会辅助我们。”   远处正在搬货的小白积极地应了一声。   申思杨忍不住笑开。   吃过早饭。   两人坐在餐桌前开始捣鼓工具。   小白在一旁转圈圈播报详细步骤,申思杨和阮知镜动手组装。   花了一早上的时间,两人终于合力做出两个勉强像样的蛋糕。   一个蛋糕上雕着茉莉花,一个蛋糕是小白的样子。   小白显然对和它长得相像的蛋糕非常感兴趣。   蛋糕一成型,他就围着不停打转,可爱的机械音开始来回唱生日快乐歌。   申思杨进厨房煮了两碗长寿面。   端出来放到桌上后,他让小白端走那只小白蛋糕,只在茉莉花蛋糕上立了蜡烛。   拉紧客厅的窗帘,点亮蜡烛。   申思杨笑看向阮知镜:“许愿吧。”   火光在两人中间摇曳。   阮知镜双手合十,却看着申思杨迟迟没有闭眼。   申思杨见状,出声问:“是想许与我有关的愿望吗?”   阮知镜应了一声。   申思杨轻笑:“那就说出来,许给我听吧。”   温暖的火光轻拢住申思杨的身影。   阮知镜长久地注视着申思杨。   直到火光将灭,他才出声:“想要全世界,你最爱我。”   烛光渐灭。   申思杨替阮知镜吹灭这一次的蜡烛。   而后他绕过餐桌,走到阮知镜面前。   俯身捧住阮知镜的脸,他认真回应:“全世界,我只爱你。”   火把丢进旷野,熊熊烈火燎原。   阮知镜将申思杨抱进怀中,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的状况下,不受控地深吻申思杨。   火烧到客厅。   申思杨很快就知道了阮知镜那天说的「等生日再说」是什么。   餐桌微凉。   申思杨滚烫的身体触到的瞬间,不受控地轻颤了一下。   阮知镜注意到,重新将他抱起,在底下垫了两件衣服,才再次将他放下。   蛋糕上的茉莉花转移到申思杨身上。   申思杨有些痒,忍不住笑着打商量:“一定要吃?”   阮知镜态度坚决。   不仅要吃,还必须吃一整个。   两人做得纯动物奶油蛋糕。   动物奶油易化,阮知镜一个人吃不过来,就挑了喂申思杨吃。   申思杨被信息素泡得晕头转向。   阮知镜递什么他就吃什么,根本顾不上注意出处。   晕乎到后半段,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一只茉莉花味的桃子,还是纯粹只是一块奶油蛋糕。   等申思杨意识清醒。   人正被阮知镜搂着躺在床上,浑身干爽。   卧室点了盏床头灯。   看天色,应该已经是深夜。   阮知镜搂着他睡得正熟。   傍晚休息的空档,阮知镜热了长寿面给他吃。   因此他这会没觉得饿。   困意全无。   他也没动,只是静靠在阮知镜怀里,安安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睡熟的人。   直到困意再次上涌,他才轻轻凑近,轻吻住阮知镜额头,小声开口:“谢谢你的信守承诺。”   退回到阮知镜怀里,正要闭眼,忽地听见搂着他的人嘀咕了一句:“男大学生最讨厌。”   当时不明白的意思,此刻豁然开朗。   申思杨轻轻笑开,回搂住阮知镜:“嗯,只有你最讨人喜欢。”   睡梦中的人像是听见了他的话,嘴角微微上扬,满脸孩子气的开心。   ——   申思杨再醒,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   他刚要睁眼,铃声就被掐断。   而后便听见阮知镜压低了的声音:“什么事?”   秦游南隔了电流声的声音响起。   “你跟你家Omega今天有空吗?要是有空,今天来趟医院,你们信息素匹配结果出来了。”   阮知镜微沉的声音响起:“为什么要专门去医院?”   秦游南停顿片刻:“有点特别。我跟专科的医生商量了一下,建议你们重新做一遍。正好明天就是你第二次治疗的时间,你今天可以来医院直接办理住院。”   电话挂断。   阮知镜低头,和已经清醒的申思杨正对上视线。   ——   “100%?”   申思杨接过秦游南递来的信息素匹配结果。   秦游南点头:“100%匹配值出现的概率极低,目前为止发现的也不过上千例。而且按照常理来说,能达到100%的匹配值,一般信息库匹配的时候就应该匹配出来,不会等到第二次检测才变成100%,所以我们建议重做一次。”   他说完,看了眼似乎有些出神的阮知镜。   短暂的思索过后,他还是继续道:“100%的匹配值并不算一件好事,高匹配值的AO本身就不容易洗去永久标记,更不要说匹配值高达100%。目前为止发现的所有100%匹配值的AO,只要是完成了永久标记的,无一例外,其中一方离世后,另外一方也会迅速枯萎凋零。”   申思杨动作一顿,猛地看向秦游南。   秦游南无奈地叹了口气:“等第二次检测结果吧,如果第二次检测结果依旧是100%,希望你们慎重考虑永久标记的问题。”   他说完,转身离开病房。   关门声响起。   病房陷入短暂的安静。   申思杨盯着手里的检测结果单正出神,忽地被阮知镜抱起。   阮知镜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到腿上,圈进怀里,而后才柔声开口:“我会好好治疗好我的腺体,好好治疗好我的腿。”   申思杨放下手里的检测单,看向阮知镜。   阮知镜见申思杨不应声,有些紧张地轻抿住唇:“你不想,被我永久标记了吗?”   申思杨的眼眶逐渐变红。   阮知镜瞬间神情紧张。   他捧住申思杨的脸:“对不起,我没有逼你的意思,选择权在你,我尊重你的所有决定。如果你愿意,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照看好我的身体……”   “阮知镜。”申思杨声音轻颤。   阮知镜停下话语看向他。   申思杨深吸了一口气,才再次开口:“你是不是,全都记起来了?”   阮知镜浑身一僵,怔怔地看着申思杨。   风吹进病房,卷动他垂在轮椅椅背上的发丝。   长久的安静注视。   他垂下眼,眼泪悄无声息地滚落。 第71章 轮椅上的Alpha 13   申思杨抬手, 指腹轻擦过阮知镜脸上的泪水。   久违的机械音在脑内响起。   【检测到可探测物:眼泪。】   【数值是否合规检测——合规。】   【当前合规样本数量:4】   【样本留存,保存被检测者当前状态。】   和前几次有所不同。   这一次没有检测快乐值,而是直接留存了样本, 并且多了个被检测者状态保存。   申思杨眸光微动。   忽然, 他贴在阮知镜脸上的手被握住。   阮知镜低落的声音响起:“没有全都想起来, 就是因为怎么都无法探寻到,你们是怎么分开的。”   他微垂下脑袋。   被泪水打湿的睫毛轻触过申思杨的手背。   “所有登记在册, 会梦到对方过往的高匹配值AO的案例,都是通过对方的视角,去看彼此的过去。我越往后梦,却梦到越多你根本不在的场景。”   “我直白地复刻你和他们的过往, 你却丝毫没有觉得不对。”   “你说, 全世界,你只爱我。”   阮知镜抬眸, 湿漉漉的眼睛看向申思杨,声音里夹杂着一点止不住的哽咽:“所以他们真的, 都是我,对吗?”   申思杨轻轻擦拭着他脸颊上的眼泪,沉默以对。   阮知镜的眼泪瞬间流得越发汹涌。   他就像初学会走路的婴孩, 第一次摔倒后无助地趴在地上, 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将申思杨紧搂进怀中,脸埋到申思杨柔软的颈间。   长久的压抑后,才终于找回破碎的声音, 问出:“所以我们最终, 也会分开, 对吗?”   ——   阮知镜的腺体彻底痊愈, 是在12月初。   整个疗程全部结束后的一周, 申思杨陪他去医院复查。   冬日里寒风凛冽。   出门前,申思杨没再和往常一样替阮知镜束发。   他替阮知镜围好围巾,将阮知镜如瀑的长发拨弄出围巾。   看长发垂到椅背,申思杨轻拨发尾:“你的头发好像一直没怎么长长。”   阮知镜将申思杨拉到身前,一边替申思杨将拉链拉到衣领,一边应:“好像头发长长到一定程度,就很难再长。”   整装待发。   他将申思杨抱到腿上,在门关处细细亲吻了一番,才把人放开。   好在今天阳光好,不算太冷。   两人到医院刚好早上九点。   申思杨送阮知镜到诊疗室门口,看着诊疗室的门在眼前完全合上,才走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   尽管经历了那么多次的等待,再一次坐在诊疗室门口,心里还是止不住紧张和担忧。   时间缓慢流逝。   一个小时后,诊疗室内。   秦游南摘下医用专用眼镜,拿着报告单绕出检查室,走到已经坐回到轮椅上的阮知镜身旁。   “检查结果没有问题,只要接下来一周没有异常波动出现,下周来医院就可以直接开始腿部复健了,那边的医生我会提前替你约好。”   他说着,放下报告单。   看阮知镜穿好外套准备离开,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出声询问:“你当初问得杜绝受孕但不影响成结的针,现在还需要吗?”   阮知镜动作微顿。   他抬眸看了眼诊疗室的门,片刻后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秦游南想到申思杨和阮知镜测了三次都测出来是100%的匹配值,叹了口气:“不管是作为医生还是作为朋友,我都希望你能再慎重考虑一下是否永久标记的问题。”   阮知镜垂下眼,出声问:“什么时候可以打针?”   短暂的沉默。   秦游南最终照实说:“现在就可以。”   ——   从医院离开已经是正午。   两人商讨过后,找了个商场吃饭。   吃完饭,便直接到商场的地下超市购置这两天的食材。   申思杨推着推车在蔬菜区挑蔬菜。   挑拣完一番,一扭头,发现推车里多了几瓶营养补充剂。   瓶身最下方有一行小字标注。   “Omega发?情?期专用”   申思杨仰头朝阮知镜看去。   阮知镜脸颊微红:“家里的快没了。”   申思杨算了下时间。   他的下一次发?情?期的确快到了。   想起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经历发?情?期,那几天简直像是活在梦里。   除去最开始几个小时勉强有些许意识,后面几天仅存一点飘在云端的感知。   舒服倒是舒服。   就是结束后,是真的觉得人快要干了。   而且他的发?情?期,对阮知镜来说反倒更加煎熬。   高匹配值的AO,Alpha对Omega本身就有强烈的永久标记的冲?动,更别提是在Omega信息素泄洪般的发?情?期。   阮知镜每次都需要反复再反复克制住永久标记的谷欠望。   等结束后,他至少委屈半天。   很多次,申思杨清醒后看着湿哒哒的床单,都无法分清究竟是他发得大水,还是阮知镜因为委屈哭出来的汪洋。   申思杨不是没提过用药物度过。   被阮知镜当场按在怀里揉搓了半个小时,此后没敢再提。   收回神,申思杨将手里的蔬菜放进推车,而后便走到阮知镜身边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又要辛苦我们阮先生啦。”   阮知镜漂亮的脸蛋通红,抓过申思杨一只手揣在怀里,才和申思杨逛出蔬菜区。   两个逛了半个小时超市。   回到家将蔬菜冻进冰箱。   阮知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平板简易办公。   申思杨靠在他腿上补觉。   中央空调将整个客厅烘得暖洋洋的。   申思杨窝在阮知镜怀里睡得正熟,忽然听见小白的声音。   “下雪啦!下雪啦!今年的初雪哦!”   申思杨一瞬间清醒过来,发现客厅里已经亮起了暖黄的灯。   他搂住阮知镜的腰,闷声问:“几点了?”   “六点。”阮知镜放下平板,轻揉他脑袋,“饿了吗?”   申思杨摇摇头。   又在阮知镜怀里窝了会醒神,他坐起身,笑问:“我们去看看雪?”   阮知镜问:“出门?”   申思杨思索片刻:“先去落地窗前看看吧。”   两人来到落地窗前,拉开窗。   看到窗外的景色,申思杨忍不住笑出声:“还好没出去,小白你谎报军情。”   小白滑到两人身旁,为自己找补:“小雪-小雪——”   真的是小雪。   小到不仔细去看,都发现不了空中有没有在飘。   申思杨倒是不意外。   沿海的南方城市,冬日里不落雪才是常态。   像北方那样的鹅毛大雪,可能要十几年才有一次。   两人在窗边守了会,雪渐渐有变大的趋势。   阮知镜住的别墅是独栋。   窗外是一片人工修剪的花园。   逐渐变大的雪落在花上,慢慢浮现出雪白的一层。   申思杨有点惊喜,扭头正要和阮知镜说话。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阮知镜抱进怀中。   小白在两人身后晃荡:“电视剧里都说,在初雪接吻的人,会永永远远在一起哦——”   申思杨微怔。   阮知镜挥挥手让小白离开,就径直搂着申思杨吻住。   窗外寒风呼啸。   屋内暖气蒸腾。   阮知镜今天的吻格外温柔缱绻。   如同窗外的雪花般轻柔落下。   申思杨逐渐感觉到浑身发烫。   他一瞬间仿佛从严冬来到酷暑,身上的毛衣成了捆绑住他的累赘。   直到摊在阮知镜怀里,他才后知后觉地嗅到空气里逐渐浓郁的白桃清香。   桃味被茉莉茶香裹得密不透风。   阮知镜比他反应得早。   等他回过神时,阮知镜已经递了营养补充剂到他嘴边。   营养补充剂比普通的饮料浓稠,味道倒是不赖。   申思杨一口气喝完,撑着逐渐涣散的理智问:“你不饿吗?”   阮知镜转动轮椅回到落地窗边。   轻吻他回应:“我下午吃过东西。”   意识逐渐模糊。   直到被抵到微凉的落地窗上,申思杨才回过些许神。   窗外是私人花园没错,但视野辽阔,总给人一种会有人忽然闯入的错觉。   申思杨呼出的热气打在玻璃窗上。   他两只手抵在微凉的窗上,感觉到阮知镜的动作,勉力转过脑袋出声问:“在这?”   阮知镜轻轻答应了一声,腾出一只手轻按他后颈的鼓包。   出口的声音带着令人信服的蛊惑性:“不会有人来。”   申思杨迷迷糊糊的。   仅剩的一点理智告诉他,的确不会有人来。   落地窗外的花园圈了围栏,寻常人进不来。   可意识模糊间,听到窗外雪压枝头的响动,总恍惚觉得是人踩在雪地里的脚步声。   每听到一次,申思杨就忍不住紧张一瞬。   他一紧张,阮知镜就忍不住发出轻嘶声。   “思杨哥哥。”   申思杨听见声音,迷迷糊糊地轻应了一声。   触觉上的感知削弱了听觉和视觉上的感知。   蒙着水雾的双眼看什么都模糊一团。   听阮知镜的声音,都像是隔了扇窗传来的。   “这样就好像,是在雪地里拥抱你啊。”   隐隐约约听见阮知镜的感慨声。   申思杨按在窗户上的手不受控地擦过面前玻璃窗上的白雾,看着窗外白茫茫一片,他一瞬间仿佛真的置身雪地。   明明是寒冬腊月,却不觉得冷。   他恍惚间想,是他太烫了。   烫到连地上的雪都因他融化。   他却在因为阮知镜融化。   长久的沉寂后,阮知镜的声音又响起。   “也好像,是在花丛中拥抱你。”   申思杨费劲地抬眸,看向窗外被雪盖住的花。   他仿佛真得看见自己掉进花丛。   身体砸进花丛间,抖落一地雪。   本被雪覆盖成白茫茫一片的花,因他重新变得姹紫嫣红。   花上的雪落到他身上,又被他的滚烫融化。   花束刺破他的皮肤,滚烫的鲜血外涌。   迷迷糊糊不知道过去多久,他被阮知镜重新抱回怀中。   顾不上阮知镜的去向,他遵循着本能,圈住阮知镜的脖子,细细密密地吻在他脸侧。   ——   卧室开着壁灯。   阮知镜将被子团成一圈,圈成一个小家的模样,才轻手轻脚地将申思杨抱着放到圈中。   他的动作很轻,手臂却紧绷得厉害。   暖黄的灯光打在他漂亮的脸上,却无法像往日一般,柔和他的面部轮廓。   他浑身紧绷着俯身吻住申思杨,理智在失控边缘不断拉扯。   空气中不断碰撞的信息素,眼前申思杨完全失去意识后的顺从和主动,每一样都在不断撬开阮知镜内心深处的阴暗面。   他已经打了避免受孕的针,现在就算永久标记申思杨,也不会有让申思杨受孕的风险。   脑海中的叫嚣声不断扩大,比以往哪一次都要强烈。   标记他……永久标记他。   让他彻底成为你独一无二的专属。   这样等到他离开,你就可以跟随他一起离开了。   跟着他一起离开,就不会再像前几个世界一样痛苦了。   “不用再追逐着渺茫的希望,满世界地一次次寻找,又一次次希望落空。”   轻触到曾经到过一次的缺口。   “不用再倒数着他离开的日子,每天夜里都害怕地惊醒,一遍又一遍去探他的呼吸,去听他的心跳,生怕他猝不及防地离开。”   一点点将缺口凿开。   “不用再逼着自己去直面他只能短暂陪伴的痛苦,明明千万个不想,却还是亲自送他离开。”   缺口完全打开。   阮知镜埋下脸,本能地去找申思杨颈后的腺体。   只要注入信息素,完成成结,就可以不用再惧怕他的离开了。   只要……   阮知镜的犬齿在申思杨的腺体旁不断啃咬。   怀里的人无知无觉,完全不清楚即将发生什么,还在依赖又热烈地亲吻着他的脸庞。   理智的最后一根弦彻底崩断。   犬齿刺破皮肤,大量信息素涌入。   像是被抽光氧气,大脑无法再思考任何东西。   申思杨落在他脸侧的吻在他大脑空白的情况下,变得格外清晰。   清晰的温热,清晰地感觉到……一片逐渐漫开的湿润。   阮知镜浑身一僵,恢复了片刻的清明。   申思杨的眼泪流进他颈窝,冰凉凉地滚到他心口的位置。   心脏涌现出前所未有的胀痛感。   他忍痛退回到安全地带,捧住申思杨的脸哽咽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忘了,我不应该让你伤心。”   他得来一世的了结,对带着记忆还需要继续往前的申思杨而言,却是痛苦的折磨。   前面每一个世界经历的事情都足以证明,申思杨是来陪他成长、陪他渡过难关的。   他怎么都不能,让明明是将他拉出泥淖的人,最终变成将他推入至深深渊的人。   阮知镜紧绷着身体,一遍又一遍亲吻申思杨的脸颊。   “不要难过,不会再有第二次,我向你保证。”   ——   申思杨这一次发?情?期比以往都短。   仅仅两天,信息素就回归到稳态。   累坏了的人陷入沉眠,双手却搂着阮知镜搂得很紧。   阮知镜圈着他,小动作地替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而后便抱着他,没有丝毫睡意地盯着天花板出神。   长久的寂静后。   他放轻动作摸过床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夜里八点半。   点进浏览器搜索了半个钟头,最终无果退出。   他转而点进社交软件,找到秦游南的头像,发过去消息。   【有不伤身体帮助度过发?情?期的药吗?我看市面上的药对身体多少都会有损伤。】   五分钟后,秦游南回过来消息。   【想要完全无损伤是不可能的,给你扎的针都有一定副作用。不过有副作用比较轻的,寻常药店买不到,你需要的话,我明天开点寄到你家。】   阮知镜很快回复。   【谢谢。】   秦游南的聊天框里跳了会「正在输入中」,最终还是发过来消息。   【不打算永久标记了?】   阮知镜没有马上回复。   他低下头,看向趴在他怀里睡得正熟的人。   长久的注视后,他在怀中人的额间落下轻吻。   而后才重新按亮手机,回复秦游南。   【嗯。】   作者有话说:   下个世界会有所转变(给大家一点不算安慰的安慰哈哈哈)   晚上还有一章—— 第72章 轮椅上的Alpha 14   “阮先生的腿部损伤不算严重, 前期他在进行腺体治疗的时候,秦医生一直有和我同步他的情况,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 只要正常接受治疗, 半年时间内, 恢复行走能力不是问题。”   胡医生放下手里的片子,看向对面的两人。   他轻推眼镜, 视线最后落脚到阮知镜身上:“今天是第一次系统治疗,治疗结束后,你的腿会有刺痛灼烧感,这是非常正常的现象, 不用担心。等会我给你们发一段视频, 你的爱人……”   他看向申思杨:“晚上睡觉前,按照视频讲解帮助按摩, 可以适当缓解疼痛。疼痛大概会持续两到三天,三天后如果还有疼痛现象出现, 必须及时联系我。没有特殊情况出现,下周准时来医院复诊即可。”   听完医嘱,两人从诊室离开。   申思杨推着阮知镜, 照着单子上的指示找对应诊疗室。   两分钟后, 两人在诊疗室门口停下。   申思杨替阮知镜解下围巾,又拿出绑带将他披散的长发绑好。   阮知镜乖巧地任由他动作。   等结束,他牵住申思杨的手, 出声叮嘱:“要是中午我还没有出来, 记得去吃午饭。”   申思杨笑应:“好。”   阮知镜注视他片刻, 又加上双重保障:“我想吃盖浇饭。”   申思杨轻笑:“医生说治疗结束, 最好吃清淡一点。”   阮知镜认真想了想:“那就吃清淡一点的盖浇饭。”   申思杨逐渐笑开, 俯身在他唇上落下轻吻:“好。”   亲完刚要起身,被阮知镜按住,反被亲了好一会,才重新直起身。   ——   阮知镜预料得挺准。   他早上九点进得治疗室,下午一点才从治疗室出来。   申思杨半途的时候问过护士,所以预估准时间,12点半才去吃得午饭。   吃完饭,打包阮知镜的那份回到治疗室门口。   没等十分钟,治疗室的门便开了。   申思杨看到出来的人,心脏漏跳了一拍。   阮知镜柔顺的长发被汗打湿,额前的碎发贴在发白的皮肤上,眉头轻拧。   申思杨上一次见他这副隐忍的模样,还是几个月前两人初见。   心脏止不住收缩阵痛。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走上前。   推阮知镜出来的医生见到走近的申思杨,出声叮嘱:“半个小时内不能吹风,建议先不要离开医院。半个小时后出去,也记得要用厚衣服盖好腿。胡医生给你们开的药里面有止痛药,吃过饭后可以先吃一粒。”   申思杨点头道谢,推着阮知镜暂时去了医院食堂。   已经过了午饭时间,食堂人不多,桌椅都收拾得非常干净。   中央空调的暖气开得很足。   尽管如此,申思杨还是不放心地脱了自己的外套,盖到阮知镜腿上双重保暖。   阮知镜说要吃盖浇饭,本就是为了让申思杨准点去吃饭编出来的幌子。   腿上的痛感扰得他胃口全无。   勉强吃下一半,胃里就反呕得厉害。   他咽下恶心感正欲再吃,面前的饭被抽走,换了杯水到他面前。   申思杨温柔的声音响起:“先吃药,回去等你饿了,我重新给你煮粥,正好我午饭没吃饱,这半份我吃了啊。”   阮知镜看向申思杨,牵过了申思杨一只手揣在怀里。   而后才端起温水,吞下胡医生开的止痛药。   申思杨见他吃下药,三两下解决完剩下的半碗饭,打电话叫司机将车开到食堂附近的出口。   到家时,止痛药生效。   阮知镜的脸色逐渐恢复成常态。   申思杨将他推进卧室休息。   刚把人扶到床上,就被带着一起躺到了床上。   阮知镜的确很累,躺到床上没一会,呼吸便逐渐放匀。   申思杨没敢睡,守着熟睡的阮知镜守了一下午。   傍晚时分,见熟睡中的人面色红润,依旧睡得安然,他才稍稍放松,打算浅憩一小会。   然而等他再醒时,屋内已经昏暗。   他迷糊地摸了摸身旁,床铺温热,却不见人影。   手上摸空的瞬间,申思杨清醒过来。   他抬手打开壁灯,见屋内没人,迅速下床往外走去。   刚迈入客厅,忽地听见客厅里噼里啪啦一阵响。   客厅里的一人一机器齐刷刷朝他看来。   申思杨被这动静弄得有点懵。   迈开腿往沙发处走,边走边问:“怎么了?”   阮知镜转动轮椅,将沙发旁的盒子挤到沙发下。   确保没有一丝露出,他才若无其事地仰头看向申思杨。   等人走近,伸手将人搂住,脸埋到申思杨柔软的肚皮上轻蹭:“饿了。”   申思杨轻笑:“怎么不叫我起来?”   阮知镜仰头,笑看向他:“看你睡得熟。”   申思杨摸了摸他有些乱的头发,替他拢好绑起,又问:“饿了和小白在客厅捣鼓什么?”   阮知镜停顿了两秒,将矛头指向小白:“让小白给我找菜谱。”   小白原地转了个圈,屏幕上瞬间闪现一堆菜谱。   “叮!腿伤治疗期间吃什么?找小白,小白拥有全世界最丰富的菜谱哦!”   申思杨看了眼明显是刚弹出菜谱的小白,又看了眼搂着他双眸发亮的人,轻笑了一声没有多问。   他问阮知镜:“腿不疼了?”   阮知镜诚实回答:“有一点烧,不太疼。”   申思杨闻言松了口气,而后便看向小白:“报报看有哪些菜,让你的主人挑两个。”   阮知镜脸颊微红,厚着脸皮应:“嗯,我挑两个。”   小白尽职尽责地报了一大堆菜谱。   阮知镜挑了两个简单易做的。   申思杨拍拍搂住他的人:“我去做菜,配粥?”   阮知镜点头,没有松手,而是应:“我和你一起。”   话落,他抱起申思杨,就要像往常一样将人放到腿上。   申思杨连忙按住他:“不行,治疗期间不能再坐你腿上了。”   阮知镜思索片刻:“医生没有说不能压。”   申思杨揉揉他的脸:“保险起见。”   阮知镜就着他的手轻蹭了两下,勉强妥协。   他改牵住申思杨的手,和申思杨一起往厨房走去。   去往厨房的途中,另一只空着的手垂到轮椅旁,背地里对小白挥了挥。   两人吃完饭,倚靠在客厅的沙发上,钻研胡医师发来的按摩视频教程。   整个教程只有五分钟,但教程里的一整套流程,申思杨至少需要重复五遍。   合算下来需要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虽然胡医生说过,这套按摩没有非常讲究穴位,力道适宜即可。   申思杨担心出错,还是来来回回将视频看了将近十遍,才收起手机,和阮知镜一起去浴室洗澡。   阮知镜的腿暂时不能碰水,两人便不能和以往一样,一起躺浴缸。   在阮知镜的据理力争下,申思杨老老实实坐进浴缸,让阮知镜先替他洗了澡。   而后阮知镜才肯老实脱掉上衣,让申思杨帮他擦洗。   从浴室出来已经是夜里九点半。   申思杨正打算推阮知镜回屋,忽地被阮知镜拉住。   “就在客厅按吧。”阮知镜提议。   “客厅?”申思杨看了眼客厅中央的长沙发。   阮知镜认真点头。   申思杨摸了摸他的脸:“还不困?”   阮知镜摇头。   申思杨只好调转方向,将人推到客厅的沙发前。   一分钟后。   当阮知镜躺到客厅的长沙发上……整整长出来一截脑袋。   申思杨没忍住笑出声:“确定还要在客厅?”   阮知镜轻抿住唇,沉思了半分钟。   最后挪了挪,变成让腿长出来一截。   躺好后,他便认真地冲申思杨点了点脑袋。   申思杨乐得不行。   阮知镜明显在葫芦里卖药。   具体卖得什么药不得而知,但看他卖得认真又开心,申思杨也不打算揭穿。   他替阮知镜稍微调整了一下位置,确保人能躺得舒服后,他拨开阮知镜的浴巾,而后拿过手机,重新点开视频教程。   将手机摆放在方便看见的地方,他垂眸看向阮知镜的腿。   阮知镜的腿长且直。   因为长达一年多的时间无法动用,他的腿和身体其他部位比起来,能明显看出肌肉萎缩。   但如果单只看腿,其实并不明显。   唯一的感观就是瘦,笔直白皙的长腿上瘦得看不见多少肉。   申思杨的视线在阮知镜的长腿上细致扫过,正要比对视频里按摩的位置,目光忽地停住在某处多肉的地方。   生机勃勃的多肉。   几乎是同一时间,身侧传来一个微软的声音:“思杨哥哥。”   阮知镜不是所有时候都叫他思杨哥哥。   大部分这么叫的时候,都是因为害羞。   申思杨朝阮知镜的脸看去,果然看见那张漂亮的脸蛋通红。   阮知镜的脑袋枕在枕头上,微侧过脸看向申思杨。   长发垂落到沙发脚,乌黑的发色和暖黄的沙发形成鲜明对比。   他眼眸微垂,长长的睫毛盖下,发红的嘴唇轻抿。   认真问:“按之前,要看这么久吗?”   每吐出一个字,都像火车一样,仿佛要往外冒烟。   申思杨反应过来,扯过一点浴袍盖住多肉,忍不住笑:“抱歉。”   说完,他想了想又奇怪问:“洗澡的时候盯着你看,怎么没见你这么害羞?”   阮知镜看了眼蹲在沙发前,睡衣穿着端正整齐的人。   又垂眸看了眼此刻自己躺在沙发上的模样。   申思杨瞬间了然,笑容逐渐扩大。   下一秒,就被阮知镜拉了过去,被搂在怀里吻住。   阮知镜将人亲了个面红耳赤,才把人放回到原位。   申思杨笑盈盈地重新按开视频,这一回快速进入状态,没再多看。   胡医生说过,视频里的按摩教程,进行到第二遍,基本能微见成效。   申思杨便按完一遍问一次感受。   阮知镜每一次也都应得认真。   “嗯,感觉没那么烧了。”   “痛感……有轻一点。”   半个小时结束,申思杨将阮知镜的浴袍拉好,扶着人重新坐起。   申思杨这一次没有直接拉他回卧室,而是问:“现在可以回卧室了吗?”   阮知镜摇摇头,罕见地打开一次电视:“再看会电视。”   申思杨没有异议,起身将客厅灯调暗,而后便坐回到阮知镜身旁,拿了条毯子盖到两人身上,靠到阮知镜肩头,和阮知镜一起安安静静看电视。   客厅的闹钟走到11:55。   阮知镜终于出声:“我们回卧室吧。”   申思杨看电视看得昏昏欲睡,听到这话,起身打了个哈欠,扶着阮知镜回到轮椅上。   阮知镜抬手轻抚过他的脸:“累了?”   申思杨摇头轻笑:“是电视有点无聊。”   走神走了全程的阮知镜思索片刻,点点头认真应:“嗯,无聊。”   申思杨也不揭穿他,笑着将人推回到卧室。   进到卧室,打开壁灯,他一眼就看到床上明显凸起的四四方方。   垂眸看了眼阮知镜,见阮知镜正在看时间,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配合地迈开腿往床边走去。   坐到床边,掀开被子。   看清楚床上盒子里的东西,他瞬间愣住。   床上是个半臂长宽的正方盒。   方盒里躺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奶猫。   小奶猫就比成年男性的巴掌稍微大一点,应该就两三个月大小。   听见动静,奶猫仰着脑袋往上看,一黄一蓝的眸子直勾勾看向申思杨,奶声奶气地喵叫了一声。   与此同时,阮知镜的声音从对面传来:“生日快乐。”   藏了一晚上的小白也从角落滑出,转着圈圈开始唱生日快乐歌。   申思杨本来的确是忘了生日的。   晚上做饭时想到阮知镜的异常表现,才想起来他生日将近。   他和阮知镜对视片刻,缓缓扬起笑:“生日很快乐。”   阮知镜转动着轮椅到他身边,搂住他轻吻了一下。   申思杨放轻动作将小猫从盒子里拿出。   这只奶猫显然是只不怕生的粘人奶猫,对陌生人的靠近一点都不害怕。   申思杨将它托起放到掌心,它便乖乖地蹲在申思杨手上喵喵叫着。   申思杨看着奶猫瘦小的身子,担忧道:“会不会没有时间照顾它?”   阮知镜温声应:“小白会照顾。”   小白在一旁转圈圈,边转边给自己打广告:“万能小管家——小白。”   申思杨轻笑出声,将小猫咪捧起细看。   刚拿近,只看了一眼,他又一次愣住。   这一次是长久的愣怔。   他看着小白猫颈间用绳子圈起挂着的东西,一时间连眨眼都忘了。   直到阮知镜抬手将小猫咪抱走。   他动作自然地拆下小奶猫颈间的东西,而后将奶猫暂时交给小白。   小白捧着小奶猫滑到一旁。   暖黄的壁灯下。   阮知镜拿着手里的东西,表情认真地看向申思杨,紧张了好一会,才找到声音开口:“思杨哥哥,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结婚。   申思杨恍若幻听般,愣怔地看向阮知镜手里的男士戒指。   心脏不受控地疯狂跳动。   他恍恍惚惚想起在原来的现实世界。   虽然已经二十五岁,但结婚这件事对他而言,却好像依旧很遥远。   身边不乏已婚的同事同学。   每次去参加婚礼被催促结婚,他都随口应付:“再等等,再等等。”   等什么?   想等一个不是为了结婚而结婚,不是为了恋爱而恋爱的人。   虽然他清楚希望渺茫。   用他妈的话讲,他从小脑子好使,长得又讨人喜欢,所以老天总得从他身上拿走点什么。   长到二十五岁,他被老天拿走了什么非常显然——他的恋爱细胞。   青葱时期的少男少女都有暗恋心事,他仿佛被套了身绝缘衣,见多少人都难萌生喜欢的心情。   在未穿进这些世界的二十五年里,他一直认为,二十五年都没能够有喜欢的人问题在他。   因为他不懂喜欢。   可和这个人相爱了四个世界后,他忽然改变了想法。   如果……如果在过去的二十五年里,他遇到过这个人,就算无法认知到自己萌生了喜欢的心意,他也一定会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帮助,想要跟他维持更加长久的关系。   他不懂喜欢,但他的潜意识懂。   心跳忽然变得更加剧烈,仿佛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   忽然,阮知镜的声音响起:“思杨哥哥?”   思绪被打断,申思杨猛地回神。   阮知镜看向他的表情变得更加紧张,他轻抿住唇:“你不想……”   话还没来得及问出,被申思杨直接截断:“我愿意。”   申思杨主动上前抱住阮知镜:“没有想到还能和你结婚。能和你结婚,真得太好了。”   阮知镜轻轻眨眼,被巨大的喜悦冲击得半晌无法回神。   直到申思杨将他放开。   他垂下眼,一双手抖得险些拿不住戒指,还是拉过申思杨的手,认真地集中注意力给他戴上。   戒指戴了小半分钟,才成功戴到申思杨手上。   申思杨看着无名指上恰好合适的戒指,缓缓展开笑:“你的那枚呢?”   阮知镜呆呆愣愣的,脑子都不会转了。   听了申思杨的问话,愣愣地跟着重复:“我的那枚呢?”   申思杨忍不住乐出声。   把阮知镜乐得面红耳赤,阮知镜才回过神,到床头柜里拿出自己的那枚。   他拿着戒指回到申思杨跟前:“这个只是订婚戒指,我已经专门订做了结婚的戒指,等我腿好,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申思杨拿过戒指替阮知镜戴上,笑应:“好。”   阮知镜终于落回实处,将申思杨紧搂到怀中。   他看一眼自己手上的戒指,又看一眼申思杨手上的戒指。   就这样来回来回看了好几眼。   他搂着申思杨,看向一旁抱着猫咪的小白:“小白,我要和你的小主人结婚了。”   小白抱着猫咪转圈圈,把小猫咪转得晕乎乎喵喵叫,又停下开始放起恭喜歌。   阮知镜第一次听小白放歌听得这么顺耳。   分享完第一份喜悦,又拿过手机要去找秦游南分享第二份喜悦。   申思杨笑看着拿过手机一通编辑的阮知镜:“阮先生,我们今晚还睡觉吗?”   阮知镜发完消息,将脸埋到申思杨柔软的肚皮:“睡不着了。”   隔了一会又认真道:“好想让全世界都知道。”   又隔了一会,又认真道:“再放点烟花。”   话音刚落,屋外真得响起烟花绽放的响声。   申思杨展开笑:“好巧,烟花来了。”   阮知镜仰头,眸光发亮地看他。   两人来到窗边,拉开窗。   漆黑的夜空亮如白昼。   五彩的火光映在两人脸上。   阮知镜认认真真仰头看了会烟花,又忍不住去看申思杨。   等烟花落下。   他重新拿过手机,编辑短信开始群发。   两人躺到床上,申思杨乐得看着他到处分享婚讯。   只分享,也不见回复。   手机里一连串冒起99+,阮知镜终于心满意足,将手机丢掉一旁,拉起申思杨的手又开始比对两人无名指上的戒指。   申思杨看着两人叠在一起的手,想到什么,出声问:“你父母那边,会有问题吗?”   阮知镜轻蹭他脸颊:“他们左右不了我的决定。”   申思杨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只记得他入睡前,阮知镜还沉浸在快乐中,精神得丝毫不见睡意。   意识昏昏沉沉。   不清楚过去多久,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山摇地动。   瞬间清醒,从床上惊坐起。   眼前是昏暗的卧室,屋内的仅开着一盏床头灯,阮知镜已经搂着他睡熟。   山摇地动的感觉依然在。   他正要去叫醒阮知镜,阮知镜先一步醒来,将他搂到身边:“怎么了?”   “地震……”   刚吐出这两个字,忽然发现震感不见。   他静坐在床上好一会,直到阮知镜完全清醒撑坐起,搂着他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申思杨眉头轻蹙:“刚才好像地震了。”   “地震?”阮知镜声音里带着疑惑。   申思杨看向他:“你没有感觉到?”   阮知镜摇头。   申思杨静默片刻,拿过手机,点开某社交软件平台的热搜。   阮知镜将下巴抵在他肩上,温声问:“找什么?”   申思杨刷新了几下,没有刷到相关热搜,出声应:“看看有没有相关热搜,感觉刚才的震感很真实。”   他说完这话,停顿了一会,又不确定道:“但之前在医院,我也感受到过这样的震感。”   阮知镜疑惑问:“医院?”   申思杨点头:“就是秦医生跟你说我险些晕倒那次。”   阮知镜面露思索。   申思杨又刷新了几遍,终于在实时动态里看到了相关的热搜报道。   他轻喃:“看来这次是真的,那上次……应该就是我自己的问题。”   阮知镜轻搂住他,视线在申思杨的手机屏幕上停留片刻后,出声:“震中心离我们这很远,我们这里应该只是受余震波及,等一会再继续睡?”   申思杨盯着手机里地震的消息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第73章 轮椅上的Alpha 15   春暖花开的季节。   阮知镜买的小奶猫已经长成了一长条。   小猫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   申思杨每天早上起床, 都能看见它和小白在客厅里上蹿下跳。   今天是阮知镜腿部复诊的日子。   两人洗漱完,吃过早饭。   申思杨绕到阮知镜身后,和往常一样, 替他束起长发。   这两天温度骤升, 正午时分只穿一件单薄的长袖, 都会觉得闷热。   申思杨拢着手里一直没见长长的厚重长发,出声问阮知镜:“天气热了, 要不要把头发剪掉?”   阮知镜正在拿逗猫棒逗猫。   听见这话,动作微顿,转身看向申思杨:“剪掉?”   手里的头发跟随眼前人的动作散落。   申思杨点头:“长发在夏天可能不太方便。”   阮知镜注视他片刻,放下手里的逗猫棒, 将人搂进怀里:“你之前还说好看的。”   申思杨缓缓笑开:“不觉得麻烦?”   阮知镜摇头。   “那就不剪了。”申思杨轻揉他脑袋, “坐好,绑完头发我们就去医院, 时间不早了。”   阮知镜隔着单薄的衣服,埋在他肚皮上感受了一会温暖的柔软, 才放开人乖乖坐好。   距离阮知镜第一次腿部治疗,已经过去快五个月的时间。   胡医生当初给的阶段性治疗计划,计划在五个月左右, 阮知镜已经可以拄着拐杖尝试下地走路。   但到目前为止, 他的腿部仅仅只是到恢复了知觉的程度。   今天的复诊结果依旧不理想。   胡医生放下手里的诊疗单,有些疲惫地轻捏眉心:“再跟着我们原定的治疗计划走一周,如果一周后, 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我们需要重新进行全面的检查并且更改治疗方案。”   他说着, 看向阮知镜:“如果是这样, 阮先生必须要做好长期住院的准备。”   两人从医院离开。   申思杨一路上都在垂眸深思。   到家进屋, 他瞬间被阮知镜抱进怀中。   阮知镜埋在他怀里,发闷的声音响起:“你在为我担心吗?”   申思杨稍稍回神,低下头看向把脸紧贴在自己肚子上的人。   “从第二次腿部的系统治疗开始,你的治疗进程就变得停滞不前了。”   阮知镜在他肚皮上埋了会,仰头看他:“就算站不起来,也没有关系。”   申思杨表情微滞。   他垂眸和阮知镜对视,没有马上应声。   短暂的沉默后。   阮知镜再次开口:“如果我的腿好不了,你还愿意跟我结婚吗?”   小猫跑到玄关,像往常一样,围在刚回家的两人脚边打转。   只是这一次打转了好几圈,都没有主人弯腰将它抱起。   申思杨手心轻蜷。   长久的对视后,他展开笑,应得自然:“当然愿意啊。”   阮知镜瞬间双眸发亮:“什么时候都可以?”   申思杨点头:“什么时候都可以。”   阮知镜将人拉下亲吻,指腹温热地按压他颈后的鼓包。   房间里漫开甘甜的茉莉茶香。   嗅觉灵敏的小猫咪喵喵叫了两声,自觉地跑开找小白玩去了。   ——   这天的午后格外燥热。   客厅里开了中央空调。   两人窝在沙发上,一起挑选婚礼场地。   “你有想要邀请的人吗?”阮知镜出声问。   申思杨摇头。   阮知镜闻言,思索片刻后道:“那我也谁都不邀请了,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加一个证婚人的婚礼,怎么样?”   申思杨笑着靠在他肩头:“好啊。”   阮知镜又将他往怀里圈紧几分。   挑选好场地,阮知镜拿着平板久久没有下一步动静。   申思杨仰头,见他脸颊通红,忍不住笑问:“怎么了?”   阮知镜和他对视片刻,软声问:“婚礼上,你要穿西装,还是穿婚纱啊?”   申思杨乐了,不假思索:“当然是西装。”   阮知镜忍不住露出一点遗憾表情,倒是没再多说,轻声道:“那我预约几家定制西装的店,大概需要半个月。”   申思杨看着他埋头认真找店铺的模样,仿佛看见他脑袋上挂了两只正耷拉的耳朵。   就连空气里的信息素都明显淡了几分。   申思杨眼底的笑意逐渐加深。   见阮知镜预约好店铺,他终于出声:“也可以买一套婚纱。”   阮知镜瞬间抬头看他,双眸晶亮。   申思杨心底发软,抬手轻捏他脸颊:“婚礼上穿西装,到家后,再换婚纱,可以吗?”   阮知镜一下子将他扑住,茉莉茶香的信息素止不住在空气里跳跃。   “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他埋首进申思杨颈间,跟只小狗似的,蹭申思杨颈后的鼓包。   “只穿给我一个人看。”   ——   原本是计划明天再去定制西装和婚纱。   因为福利加码,阮知镜兴奋得下午就拉申思杨出了门。   挑挑选选一整天,到家已经是夜里九点。   申思杨换了一天?衣服,累得一根指头都不想动。   反观同样换了一天?衣服的阮知镜,仍旧兴奋得像是打了鸡血。   他抱着申思杨洗完澡。   换好睡衣吹头发时,申思杨已经累得趴在他怀里睡熟。   阮知镜将吹风机的风力调小,细致地替申思杨将头发全部吹干。   申思杨是真的累。   被阮知镜抱回卧室,抱上床,整个过程都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阮知镜将被子铺平整,小心翼翼地将熟睡的申思杨放平到床上,而后才自己撑坐上床,将人搂进怀里,盖上被子躺好。   躺好后依旧清醒。   他低下头,静静注视着怀里的人,直到许久后困意上涌,才轻轻吻了吻怀里人柔软的脸颊,搂着人安然入睡。   ——   申思杨昏昏沉沉地睡了不知道多久,忽然有一种鬼压床的感觉。   意识逐渐清醒,耳边吵吵闹闹的,像是有人在说话。   “治疗进程停滞……”   “需要进行……刺激……”   声音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直到又一次感觉到山摇地动,他才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清醒的瞬间浑身轻颤了一瞬。   刚入睡没多久的阮知镜几乎是同一时间醒来。   快速打开壁灯,而后将胸膛起伏得厉害的申思杨搂进怀中轻拍,他放柔声音询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申思杨渐渐放平呼吸,趴在阮知镜怀里感受着熟悉的香气和温暖的体温。   耳边的声音不见。   地动山摇的感觉消失。   他回搂住阮知镜安静了许久后,撑坐起身:“我去外面倒杯水喝。”   阮知镜要跟他一起起床。   申思杨轻笑着将他按回到床上:“五分钟就回来。”   阮知镜听到这话,仍旧不放心地注视他片刻,最终才点点头躺回到床上。   申思杨走出卧室,打开客厅的灯。   明亮的灯光将他少年气的脸照得惨白。   他出神地走进厨房,思索着刚才半梦半醒时听到的对话,企图将那些破碎的话拼凑完整。   抬手去拿杯子,却捞了个空。   申思杨一瞬间愣在原地,脊背发寒。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刚刚不是他没有捞中杯子,而是他的手……穿过了杯子。   他煞白着一张脸站在原地许久,深吸一口气重新去拿杯子。   这一次,杯子稳稳当当地被他握进手里。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   阮知镜精挑细选了一个工作日。   早上五点,就将还在睡梦中的申思杨捞起。   知道申思杨早上容易起不来。   他替自己和申思杨都换好定制的西装,才把人彻底叫醒。   婚姻办事处八点开门。   两人提前了半个小时赶到,顺利地排在第一位,成为当日第一对领证的新人。   八点十分,两人拿着盖了章的红本本,驱车前往定好的婚礼礼堂。   春暖花开的季节。   礼堂定在郊外,是一处花团锦簇的郊区花园。   两人到时,约好的证婚人已经在红毯尽头等待。   两人一起走过红毯,宣布誓词,交换戒指。   而后在锦簇的花团中拥吻。   阮知镜开心得像个小孩,拥吻后搂着申思杨久久不愿放开。   “最开心的一天。”   说完后,又很快补充:“和遇见你的那天不相上下。”   申思杨回搂着阮知镜,笑弯了一双眼睛:“我也是。”   ——   按照惯常礼节,两人和证婚人一起吃了顿午饭。   午饭结束后回到家,申思杨自觉地按照约定进了卧室。   然而进到卧室后,却久久没能再打开卧室的门。   阮知镜在门口等了十分钟。   见屋里完全没了动静,他担心问:“怎么了?衣服不合身吗?”   隔了大概半分钟,申思杨有些闷的声音响起:“倒也不是……不合身。”   阮知镜听见这话,脸颊微红:“换好了?”   申思杨答应了一声。   阮知镜轻抿住唇:“那我可以进去了吗?”   又是半分钟的安静,申思杨的声音终于响起:“进来吧。”   阮知镜抬手按上门把手,心跳不受控地加速。   卧室里拉紧了窗帘,有些暗。   申思杨只开了一盏床头灯。   像是非常不适应身上的衣服,阮知镜推开门时,他还在垂着脑袋东扯扯西扯扯身上的衣服。   听见轮椅滑进屋的响动,他才停下动作,看向进屋的人。   罕见地脸颊通红,他有些不自在地问:“是不是有点奇怪?”   阮知镜呆呆地愣在门口,下意识摇头:“一点都不奇怪,很……”   他的脸颊也逐渐蒸红:“很好看。”   申思杨这身婚纱是定制的,阮知镜挑得款式。   在这之前,申思杨一次也没有试穿过,却出人意料得合身。   他身上的婚纱相较常规的女款婚纱,款式要中性许多。   上半身是包裹到颈部的长袖设计,只是手臂和颈部的面料从常规布料换成了蕾丝。   下半部分的裙摆也并不浮夸,宛如人鱼的鱼尾般,包裹到申思杨脚踝。   申思杨的身材比例本身就很好。   这身婚纱将他完美的身材比例勾勒到极致,加上本就白皙的皮肤,就算是显而易见的男生长相和短发,穿着婚纱也丝毫不见违和。   阮知镜关上门,滑动轮椅来到申思杨身边。   申思杨还是有一点不自在:“真的不奇怪?”   阮知镜认真点头,牵起申思杨戴着结婚戒指的那只手。   申思杨见阮知镜满眼写着喜欢,逐渐放松下来。   阮知镜在申思杨手上落下轻吻,而后便将申思杨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到怀中。   珠光的裙摆散开,铺满整张轮椅。   蕾丝的面料磨红了申思杨颈部的皮肤。   阮知镜视线扫过,在发红的皮肤上落下轻吻。   “思杨哥哥。”他轻缓柔软的声音响起。   “嗯?”申思杨抬手圈住他脖子。   阮知镜表情认真地看向他:“我的新娘。”   申思杨愣了一下,片刻后缓缓笑开:“那就勉强当几个小时你的新娘吧。”   阮知镜轻蹭他柔软的脸颊,而后在他脸上一点一点落下亲吻。   房间里漫开浓郁的茉莉茶香。   “几个小时可能不够。”   申思杨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被阮知镜抱起,原本压着的裙摆也被摊开。   裙摆垂落到阮知镜脚尖。   申思杨毫无阻隔地坐到了阮知镜的西装裤上。   西装裤面料柔软顺滑,薄薄的一层什么都挡不住。   很快又被水打湿。   阮知镜轻按住申思杨颈后的鼓包,亲吻得格外细致温柔。   直到吻到申思杨受不了,主动去拉他。   他才轻笑一声,将申思杨抱起放到床上。   屋外的天从阳光正好到月上枝头。   婚纱的设计是背部拉链。   申思杨也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时候,原本好好抵在他腺体附近的拉链被勾坏,整条裙子的上半部分松松垮垮地掉到腰间。   裙摆也皱得不成样子,找不出一丝原本的珠光色调。   空气里的茉莉茶香持续了数十个小时,才逐渐变淡。   申思杨累得摊在阮知镜怀里,一根指头都懒得多动。   被阮知镜抱去洗完澡,才稍稍回过来点神。   吹干头发,阮知镜将申思杨抱回到卧室。   被单已经被小白换掉。   阮知镜将申思杨抱到新换的干净被单上,忽地听见「咕噜」一声响。   是申思杨的肚子发出来的声音。   阮知镜眼泛亮光,忍不住抬手轻触申思杨发出叫声的柔软肚皮:“想吃什么?我去做。”   申思杨趴在床上,眼睛半睁不闭的:“拿点营养补充剂吧,你也累了,不用再特意做饭。”   阮知镜温笑应:“我不累。”   申思杨一听这话,乐了:“怎么?还能再来一个晚上?”   阮知镜红着脸蹭他脸颊。   到底是没有再来一个晚上,转动着轮椅出去拿营养补充剂。   回到卧室,申思杨已经趴在枕头上昏昏欲睡。   阮知镜放进动作来到床边。   一手打开营养补充剂,一手轻柔地拨开申思杨垂到眼旁的头发,柔声开口:“喝了再睡。”   申思杨下意识张开嘴。   阮知镜轻笑出声:“趴着喝?”   申思杨抱着瞌睡虫反应了半分钟,终于意识过来趴着喝会漏,勉强睁开眼,撑坐起去拿阮知镜手里的营养液。   手伸向阮知镜的下一秒,径直穿过了阮知镜的手臂。   偌大的房间瞬间安静。   申思杨一下子清醒过来。   阮知镜明显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刚才发生的事,有几分愣住地看向申思杨的手。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愣怔了好一会,才抬手去拉申思杨的手。   拉住了。   实实在在地将申思杨的手攥紧在了手掌心里,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攥住。   他眼眶发烫地仰头朝申思杨看去。   看见申思杨正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他,眼底没有丝毫对刚才所发生离奇现象的惊讶。   阮知镜的心里有了猜想:“这不是……第一次发生?”   申思杨点头。   阮知镜垂下眼,许久说不出话。   漫长的安静过去,他才找回声音出声:“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申思杨回握住他的手:“半个月前。”   风敲打在窗户上,发出沙沙的响动。   一滴眼泪无声地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阮知镜终于压不住哽咽:“所以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会离开……”   申思杨说不出话,只能倾身将他搂住。   像个孩子一样高兴了一整天的人,此刻仿佛被透支光生活里的快乐,无声地靠在申思杨怀里哽咽。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什么时候?   申思杨看着床头的台灯,视线逐渐模糊。   发现你的头发永远长不长、发现感觉到地动山摇并不是个人原因造成、发现你又……不肯再往前走了……   申思杨来到这个世界后,对比了很多次这个世界和前几个世界的区别。   前几个世界,他进入时,这个人都是正处在无法破解的困境中。   这个世界却没有。   阮知镜的确需要高匹配值的信息素安抚,但并不是必须。   这个世界的他强大、自信、对所有人所有事都无所畏惧。   如果说前几个世界,申思杨的到来是雪中送炭,那么这个世界,就目前看来,只能算是锦上添花。   锦上添花的意义在哪?   让他来陪阮知镜走一程,为阮知镜的生活增添色彩,然后再残忍地将这抹色彩从阮知镜的世界中抽走?   不应该是这样。   他来,不应该是为了让阮知镜尝一口甜,而后让其永远地挣扎在再也无法尝到这口甜的痛苦余生中。   如果是这样,他的到来将完全失去意义。   他为阮知镜生活里增添的这抹色彩,一定是起着某种重要的作用,重要到能帮助阮知镜冲破久久无法逃脱的困境。   在第二次感觉到山摇地动的那个晚上,申思杨终于想明白了这个困惑他许久的问题。   如果……如果阮知镜从未从当初的车祸昏迷中醒来,那么一切便能说得通了。   他到的从不是阮知镜身处的真实世界。   他给阮知镜生活里增添的这抹色彩,是为了让阮知镜重燃对生活的希望,心甘情愿从昏迷中醒来。   他来,是为了让阮知镜醒。   而现在困住阮知镜的原因变成了他,所以他又是时候,应该要走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章—— 第74章 轮椅上的Alpha (完)   卧室里陷入长久的安静。   阮知镜的哽咽声渐停, 靠在申思杨怀里许久不再见动静。   直到申思杨的声音在卧室里响起。   “我想陪你,治疗好你的腿。想看你从轮椅变成拐杖,再丢掉拐杖, 平稳地向我走来。”   他轻抬起阮知镜的脸, 和阮知镜对视。   “这样就算醒来后, 你还需要再经历一遍,也能想象着我在你身边, 好不好?”   阮知镜眼眶发红地看着申思杨,眼泪悄无声息地滚落。   滚烫的泪水落满申思杨的掌心,苦涩进申思杨的心窝。   阮知镜最终阖上眼,点了点头。   ——   今年的初夏格外炎热。   小猫爱晒太阳。   往日里不和小白玩得时候, 它基本都摊着肚皮, 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晒太阳。   天热了以后,太阳就不是那么好晒了。   摊几分钟就感觉肚皮要被烤焦。   失去了一大娱乐项目, 小猫抑郁地窝在阴凉处的猫爬架上,无聊地甩尾巴自娱自乐。   直到看到两位主人从卧室走出, 它才稍稍恢复了点活力,跳下猫爬架缠到两人脚边。   申思杨走到茶几前,拿过昨晚落在茶几上的绑带。   路过小白猫时浅撸了把猫, 而后才走回阮知镜身后。   替阮知镜拢起长发, 想到昨天在复建室时,出汗后的阮知镜被披散的长发粘了满身。   他出声问:“你的头发,能剪掉吗?”   阮知镜摇头:“我在浴室剪过一次, 剪了就会马上长回到这个长度。”   申思杨闻言, 下意识问:“是在我那天晚上说感觉到地震后, 你试的?”   阮知镜点头。   申思杨便没再多言。   想了想, 掏出手机, 找了个扎丸子头的教程,学着替阮知镜绑上了。   绑完后,他走到阮知镜身前看。   和平日里差别不大,甚至看起来更加清爽。   他轻笑着俯身亲了阮知镜一下:“我家阮先生怎么都好看。”   阮知镜脸颊微红,将申思杨抱起到腿上,加深了申思杨刚才的吻。   ——   一个月前,阮知镜的腿部治疗回归正轨后,一切都开始井然有序地往前行进着。   昨天起,阮知镜已经能自主靠双臂支撑,缓慢地用双腿走路。   虽然距离很短,时间不长,但也是非常大的进步。   两人收拾好,来到医院专门的复建室。   和昨天一样,先是一上午的仪器治疗。   等到下午,阮知镜便要在复建室内独立尝试行走。   胡医生给出的训练时间是一个小时。   申思杨不能上前帮忙,只能在一旁看着。   虽然只经过一天,但阮知镜今天的行走稳健程度明显比昨天要强很多。   胡医生在一旁监测完数据,满意点头。   “按照这个进度,一个月后,就可以实现日常生活中拄着拐杖行走了。”   他忍不住感慨:“阮先生的意志力很坚定啊!”   比胡医生预计得快。   只是过去一周,阮知镜就能短暂松开支撑的双杠,独立行走一小段时间。   时间从几秒,慢慢变成几十秒。   申思杨从站在双杠前,到站在距离双杠半米远的地方,再到一米远……两米远……   他看着阮知镜像小儿学步一般,每一次都能坚定地走到他面前,直到将他抱住为止。   申思杨往往会在这时候奖励他一个吻,而后不遗余力地夸赞他:“我们阮先生真厉害。”   ——   阮知镜换上拐杖那天,坚持要跟申思杨从医院走回家。   同样是个工作日,路上行人不多。   两人路过曾经到过的偏僻湖泊。   夏日的热风裹挟着湖水蒸腾出的热气,扑进人怀里,像蒸炉里冒出的热气。   申思杨找了处阴凉地,拉着阮知镜暂时坐下休息。   两人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四周到处是作响的蝉鸣。   不远处的树荫下,有一拨拿着蒲扇穿着大褂的老人,正围在大树下的棋盘前下棋。   老人们嘴里吐着地道的南方方言,棋落间喝彩声唏嘘声成片地响起。   申思杨靠在阮知镜肩头轻笑,出声问阮知镜:“你会下棋吗?”   阮知镜看向不远处下棋的老人,思索片刻后,轻轻点头。   “那等你老了以后,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大夏天里拿着蒲扇,边扇风边和其他老人一起下棋?”   阮知镜收回视线,面露思索,看向靠在他肩头的申思杨。   申思杨也望向他,眉眼含笑。   阮知镜眸光微动,牵住申思杨的手,小孩气道:“不想和其他老头下,想和你下。”   申思杨面容微滞,片刻后靠到阮知镜肩头,缓缓笑开。   笑声逐渐被不远处老人们的呼声掩盖。   等那边的声音落下,申思杨回握住阮知镜的手,视线落回到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长久的视线停留后,他用轻松的语气开口:“好啊,那就我和你下,不过我还不太会,等我回去练练。”   ——   胡医生叮嘱过,阮知镜的腿不适宜长期运动,必须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因此两人在湖泊边休息了一会后,没再继续走,而是叫了车。   到家后,刚在客厅逗了会猫,申思杨忽地感觉到熟悉的身体的异常。   阮知镜几乎是和申思杨同一时间反应过来。   他嗅着空气里逐渐浓郁的白桃清香,扶住申思杨出声问:“发?情?期?”   申思杨靠在沙发上,感觉到身体逐渐发软,点了点头。   “我去拿药。”阮知镜拿过拐杖就要起身,却被申思杨拉住。   申思杨撑着所剩不多的力气,坐进他怀里,圈住他的脖子认真开口:“永久标记我吧。”   阮知镜微怔。   没等他有反应,他的信息素先一步在客厅里炸开。   申思杨轻轻按了按他的嘴唇,而后扬起下巴,主动将他吻住。   阮知镜垂下眼,眸色逐渐变深。   没有过多的犹豫,他很快反客为主,将申思杨紧搂进怀中。   久违地体会到理智崩断的感觉。   他抱着申思杨侧过身,将人放到沙发上,倾身发了狠地亲吻。   申思杨也同样热烈地回应着他。   客厅里的茉莉茶香前所未有得浓郁。   刚爬上猫爬架的小白猫被浓郁的信息素惊到,本能地喵叫了一声,逃窜上二楼。   客厅里的中央空调呼呼往外送风。   沙发上的两人却还是滚烫得像是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全数融化。   阮知镜的腿已经能够拄着拐杖行走,短时间地跪坐自然也不成问题。   他第一次在腿方便的情况下,完完全全将申思杨圈进自己的领地。   申思杨已经不剩多少理智。   沙发被打湿大片。   这是阮知镜第三次,触碰到那处缺口。   不像第一次一样委屈,不像第二次一样挣扎,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地往出滚。   信息素的强烈迸发崩断了他几个月来强撑出来的所有理智。   他焦急地寻找着申思杨的腺体,犬齿刺破皮肤,信息素注入。   柔软的缺口被凿开。   成结的瞬间,怀里人伸长了脖子,双手紧圈在他后背。   然而这一瞬间席卷上阮知镜心头的,不是教科书里的心安和满足,而是浓烈到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空洞感。   理智四分五裂,破碎的呜咽声响起。   “没有人……能证明你的存在。”   阮知镜第一次倾吐出,长久以来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无力困惑:“我要怎么证明,你是真实存在过的?”   申思杨被过电般的滚烫激得恢复了几分清醒。   他清晰地听见阮知镜埋首在他耳边的呜咽。   “你的一切都完美地契合了我的幻想,我要怎么证明,你不是我的臆想。”   滚烫的涌动还在继续。   申思杨泪眼朦胧地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吊灯。   怎么证明存在?   这个问题,申思杨在离开桑小十所在的那个世界时,就想过无数遍。   等他历经完十个世界,睁眼发现只是睡了一觉。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大梦一场,他该怎么证明,他爱的人是真实存在?   一个二十五年无所爱的人,幻想出一个理想的完美爱人。   听起来怎么都合乎常理。   所谓的爱人,真的存在过在这个世界上吗?   眼泪从眼角滚落,埋入暖黄色的沙发深处。   几乎是同一时间,阮知镜的眼泪跟随滴落,和他的眼泪揉作一团,在沙发上留下永恒无法抹灭的印记。   脑海中倏地响起久违的机械音。   【检测到可探测物:眼泪。】   【数值是否合规检测——合规。】   【当前合规样本数量:6】   【样本留存,保存被检测者当前状态。】   申思杨瞳孔骤缩,一瞬间前所未有得清醒。   所有的猜测紧密地串成一条长线,牵引着他走向早就浮起在脑海中的万分之一片真相碎片。   他紧搂住阮知镜,心脏疯狂跳动,颤着声音开口:“等我来找你。”   阮知镜浑身一僵。   他轻轻舌忝掉申思杨颈间冒出的血珠,直起身,不可置信地看向申思杨:“你来……找我?”   申思杨不自觉加重呼吸,握在阮知镜手臂上的手慢慢收紧:“等我回来找你,就可以证明。”   长久的成结终于结束。   阮知镜慢慢退出,重新将眼前已经完全属于他的人搂进怀中:“那你要……说话算话。”   申思杨抬手轻抚他柔软的长发:“你那么说话算话,我怎么能不说话算话?”   被泪水打湿的睫毛轻轻颤动。   阮知镜埋首在申思杨颈间,沉寂了许久后,终于轻喃出声:“不可以,再丢下我一个人了。”   ——   阮知镜的双腿彻底痊愈,是在一个月后。   彼时正值酷暑。   两人从医院走出,险些被热化在原地。   坐上车。   阮知镜看着窗外蒸腾的热气,忽然出声:“遇见你,好像总是在夏天。”   申思杨动作微顿,片刻后缓缓笑开:“可能是因为我们的初遇,就是在夏天。”   “初遇。”阮知镜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字。   心跳莫名加速。   他解开刚系好的安全带,倾身到驾驶座,将申思杨抵在车门上吻住。   永久标记后,两人的信息素已经闻不出太大区别。   像被茉莉绿茶浸泡后的桃子,又像切了桃丁丢进的茉莉花茶。   车里的空调刚开,还闷热得如同蒸炉。   申思杨贴到车窗上的后背更像是下一秒就要被烤焦。   他正这么想着。   阮知镜的手正好绕到他背后,将他往中间拉了点,隔开了车窗。   申思杨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阮知镜听见他的笑声,出声问:“怎么了?”   申思杨笑意加深:“觉得我们心有灵犀。”   阮知镜摸索着将他的安全带也解掉。   习惯性要去探他颈后鼓包的手探到一半,忽然改变了路线,摸到申思杨两颊。   柔软的两颊捏在掌心。   阮知镜不受控地掐了掐,而后像上瘾般,掐着不愿意松手了。   申思杨又忍不住笑:“你好久没这么亲我了。”   阮知镜动作一顿,轻哼了一声。   申思杨被他这么一哼,品出点东西来:“故意的?”   阮知镜加深这个吻,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   申思杨被亲得晕头转向,逮着换气的机会,乐得不行,偏要继续说:“怎么自己还跟自己吃醋呢?”   阮知镜跟小狗似的啃他嘴巴,干脆将人直接抱到副驾驶。   申思杨被吓了一跳,出声提醒:“这里是露天停车场。”   阮知镜终于吱声。   轻蹭他鼻子,声音绵软:“知道,我就亲一下。”   这一下就是半个小时。   等亲完,申思杨趴在他怀里连开车的力气都没有了。   阮知镜摸摸他脑袋:“我来开车?”   申思杨摇头:“胡医生说过,你腿刚好尽量不要开车。”   见阮知镜张嘴,申思杨再次补充:“就算不是在真实世界也不行,这样你回到真实世界以后才不会记混。”   阮知镜安静注视他片刻,搂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回到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   小猫最近在小白的喂养下,体型圆润了一大圈。   可能是天气热的缘故,它不再如几个月前般活泼好动,每天就窝在阴凉地的猫爬架上甩尾巴。   申思杨和阮知镜回到家后,拿着逗猫棒小小地激励了它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申思杨看了眼时间,拍拍手起身:“我去做晚饭。”   阮知镜按住他:“我来吧,都没有让你尝过我的手艺。”   申思杨也不跟他客气,轻笑道:“好啊,那我给你打下手。”   冰箱里剩下的东西不多。   阮知镜做了两菜一汤。   这的确是这个世界阮知镜第一次主厨。   做出来的菜,味道却是申思杨熟悉的。   申思杨在第二个世界,经常吃陆堰做得饭菜。   吃完饭,两人出门,在附近散了一个小时步消食。   回到家又逗了会猫,见时间到八点,便一起进到浴室洗澡。   一切似乎都与往常无异。   吹干头发,回到卧室躺下。   两人像往常一样,相拥亲吻。   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在亲吻后相拥入眠。   闹钟的时针从九,转到十,又转到十二。   阮知镜搂着申思杨,丝毫没有要睡的意思。   申思杨圈着他脖子:“不困吗?”   阮知镜摇头。   申思杨便没有再问。   夜里两点,申思杨感觉到些许困意,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阮知镜抬手,轻揉他脸颊:“困了就睡吧。”   申思杨看向他:“你呢?”   阮知镜摇头。   申思杨静静注视他片刻,出声问:“小猫是从哪买的?”   阮知镜温声应:“猫舍。”   申思杨点头:“要是醒来后有缘遇到,还会养吗?”   阮知镜答应了一声。   申思杨思索片刻后,又道:“等你醒后,如果腺体损伤的情况和梦中一样……”   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阮知镜捂住嘴巴。   阮知镜眉头紧皱:“我不会接受其他Omega的。”   申思杨眉眼弯弯,拉开他的手:“我知道,你让秦游南再想想别的办法,能减轻疼痛就尽量减轻,别硬抗。”   阮知镜听见这话,才舒展开眉头,乖顺地点了点头。   申思杨又扯东扯西地跟阮知镜聊着。   慢慢地,聊天声渐轻。   申思杨觉得自己只是眨了下眼的功夫,就忽地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山摇地动。   这一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他瞬间清醒,看向对面的阮知镜。   阮知镜正眼眶发红地看着他。   对视的瞬间。   阮知镜将申思杨搂进怀中。   肌肤相触,申思杨才发现阮知镜颤抖得厉害。   天地摇晃,四周的一切开始逐渐瓦解。   申思杨抬手轻拍阮知镜的后背:“不要难过,好好走未来的路。”   阮知镜瞬间将他搂紧:“我要去有你的未来。”   衣柜、墙壁、台灯……   视野里的所有东西由远及近,一一碎裂开来。   最后到床,再到阮知镜。   “我会养好小猫,我们重新举办一场请来所有亲朋好友的婚礼,我们老了以后还要一起下棋……”   阮知镜的身体缓慢地跟随着周围的事物一同瓦解。   他仍旧固执地牵住申思杨的手。   眼泪飘落在空中。   “所以你,一定要来。”   申思杨撑坐起,想要抱住阮知镜最后一抹残影,最终在黑暗里扑了一场空。   所有事物瓦解成空。   申思杨跪坐在一片漆黑之中。   他垂眸盯着空荡的掌心,一滴眼泪滴落到掌心中央。   脑内响起熟悉的系统音。   【检测到可探测物:眼泪。】   【数值是否合规检测——合规。】   【当前合规样本数量:7】   【样本留存,保存被检测者当前状态。】   申思杨忽然仰头,看向虚空:“我真的……是在救你吗?”   长久的寂静。   无人应答。   就在申思杨失落地低头下头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   “你想要知道吗?”   猜想成真,申思杨的心脏瞬间疯狂跳动。   他重新望向虚空,不假思索地点头。   一阵清风拂面,仿佛有一只温暖的手轻揉了两下他的脑袋。   他不受控地闭上眼,和前几个世界脱离时一样,逐渐失去意识。   作者有话说:   下个世界杨杨和阮阮都没有记忆嗷,换成阮阮帮助杨杨;   大概故事就是一个孤独且没有方向的少年(咱们杨杨),碰到了一只有他能见到的可爱鬼(嘿嘿攻宝),然后在攻宝的陪伴下,逐渐找到方向的这么一个故事;   治愈小故事,治愈小故事(虽然最后还是会分开,顶锅盖跑) 第75章 只有他能看见的少年1   长途货运汽车开进乡间小路, 艰难地在狭窄的石子路上七拐八拐,最终停在一栋二层小屋前。   货车后紧跟着停下一辆出租车。   后座车门打开。   背着帆布包的少年迈下车,被乡间含沙的风糊了满脸。   捂住口鼻轻咳两声, 他抬手带上身后的车门。   货车司机从驾驶座的窗户探头:“小伙子, 是这儿吧?”   申思杨点点头。   转过身背朝风向, 按住被风吹鼓的T恤:“叔,麻烦您开一下货箱门, 谢谢。”   司机拉开车门跳下车,瞥了眼明显有好几年没人打理过的二层小屋。   “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搬啊?你爸妈呢?”   申思杨帮着拉开货箱门,随口应:“流浪去了。”   司机一通乐:“小年轻真逗,我帮你搬点, 正好今天不忙。”   申思杨打量着货箱里成堆的大型家具, 思索后点头道谢。   和司机一起将全部家具搬运下车,他照着记忆里的路, 到就近的小卖铺买了两瓶冰饮料。   拿着冰饮料付钱时,瞥到橱窗里的烟。   他回忆了片刻司机抽烟时烟头上的牌子, 抬手点点橱窗,要了盒同款。   回到家门口,申思杨将烟和一瓶冰饮递给司机。   司机看了眼, 也没客气:“谢了啊, 小伙子有心了!”   申思杨扬起笑。   阳光下少年气的脸庞上浮着两个浅浅的酒窝。   他简单应了句「应该的」,便掏出钥匙打开了小屋的大门。   小屋多年未住人。   门一打开,抖了满室的烟尘。   申思杨随口应的话不假。   他爸妈的确流浪去了。   夫妻二人酷爱旅游, 多年来从未在哪座城市停留超过一年。   申思杨过去十八年跟着他们兜兜转转, 转累了, 便主动提出了回老家上学。   他对老家的记忆尚且停留在五年前。   五年前奶奶去世后, 没了牵挂, 一家三口便再未回过老家。   踏上楼梯,来到二楼卧室。   他一手转动门把手,一手卸下背上的帆布包。   迈进屋准备找个地方放包,动作忽地顿住。   他的房间是他从小住到大的。   不大,房间里仅摆了最基础的床、衣柜和书桌。   书桌摆在窗户前,窗外是辽阔的乡间田野。   正值午后。   阳光透过玻璃窗,一半倾洒在积了尘的书桌上,一半倾洒在书桌旁的少年身上。   窗前的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微卷的短发乖顺地贴在耳旁。   乌黑的眸子晶亮,挺鼻薄唇。   阳光拢在他身后,仿佛天使落入人间。   如果落入的不是申思杨家五年没住过人的房间,一切都还好说。   申思杨停下卸包的动作,警惕地看向房间里的陌生少年:“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   话音刚落,就见房间里的少年缓缓睁圆眼睛,晶亮的眸子里闪现惊讶和……惊喜?   惊喜什么?   楼梯间传来脚步声,司机的声音由远及近:“小伙子,我看你楼下有个大衣柜,需要我帮你一起抬上来吗?”   大衣柜是申思杨爸妈淘来的,家里并不缺,没点大用处。   申思杨摇头回应:“不用,谢谢。”   应完司机的话,见房间里的少年没有半点要动的意思,他冷漠出声:“马上从我家离开,不然我报警了。”   房间里的少年听见这话,往外走了两步。   正要说话,司机的声音先响起:“家里进贼了?”   申思杨简单解释:“有个陌生人。”   司机闻言,三下五除二快步赶到申思杨卧室前,往里瞅了一眼。   房间空荡荡的。   他不解出声:“跑了?”   申思杨面露疑惑,看向明晃晃站在房间中央的人。   他轻蹙起眉头正要开口,房间里的少年先一步出声。   “他们看不见我。”   声音如溪流击石般温润悦耳。   少年抬手轻拨开挡在额前的头发,认真地看向申思杨:“我在这里很久了,你是第一个看见我的人。”   申思杨站在原地消化了半分钟少年的话。   他的视线下落,落到屋里的少年脚下。   阳光拢在少年身后,少年的身前却没有影子。   ——   申思杨站在家门口,道谢送走司机,转身回屋,关上门,看向从十几分钟前就一直跟在他身旁的人。   不对,用人来形容不太准确。   现在还不太确定是什么物种。   过去的十几分钟。   申思杨在搬家具进屋的过程中,门前有路过几个年长的和他相熟的邻居。   打过几波招呼,申思杨确定下来。   就目前看来,的确是除了他,没有其他人能看见这个少年。   他站在门边,和少年对视:“你是什么?鬼吗?”   少年摇了摇头。   “不是还是不知道?”   “不知道。”   申思杨收回视线往楼上走:“不管你是什么,以后你都不可以继续待在这里了,这是我家,我将要在这里长期居住。”   少年跟在他身边,出口就问:“为什么?”   申思杨脚步微顿,深吸了一口气重复:“这是我家,我将要在这里长期居住。”   少年跟他对视,认真问:“这跟我继续待在这里,有什么关系吗?”   申思杨陷入短暂的沉默。   “你待在这里多久了?”   少年摇头。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少年摇头。   “过去的记忆总有吧?”   少年摇头。   很好,一问三不知。   申思杨干脆问:“那你知道什么?”   少年认真想了想,忽然浮起到空中。   “我会飞。”   话落,他又飞着穿过房子的墙壁,再穿回来。   “还会穿墙。”   而后他抬手抚过桌椅沙发,手臂从桌椅沙发间穿过。   “碰不到任何东西。”   他飘回到申思杨跟前,抬手去拉申思杨的手。   “也碰不到任何……”   不是预想中的穿过,他微凉的掌心竟实实在在地触到了申思杨滚烫的手臂皮肤。   最后一个「人」字跟小尾巴似的被他轻吐出。   下一秒,他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兴奋地拉起申思杨的手。   “我可以碰到你!”   少年的体温偏凉,在酷暑里宛如解暑神器。   可惜申思杨不太适应这样的触碰。   他拉开少年的手。   滚烫的指腹触到少年腕间如同奶油冰淇淋般顺滑的皮肤,指尖不受控地轻蜷了一下。   “还有吗?”申思杨再次开口问。   少年眼底还闪烁着欣喜的光芒,亮晶晶的眸子望向申思杨:“还有什么?”   申思杨思索:“比如……名字?”   少年摇头。   “年龄?”   少年摇头。   申思杨干脆不再问,他综上总结:“就算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能继续待在我家。”   ——   事实证明,申思杨说话根本不管用。   少年继不继续待在他家,根本不是他能左右的。   他上一秒把少年推出家门,少年下一秒就能直接穿过门飘回他身边。   来来回回几次,申思杨干脆躺倒无视。   花了一下午时间打扫完整栋二层小楼。   煮了碗面凑合当晚饭。   夜幕降临,申思杨拿上换洗的衣服进到浴室。   手刚搭到衣服下摆,边上多了只阿飘。   沉默了足足半分钟,终于不能再继续无视,他看向少年:“出去。”   少年看了眼他搭在衣服下摆上的手。   这回倒是听话,耳朵微红地转身飘出去了。   申思杨洗完澡吹干头发,浑身酸胀地走出浴室,直接瘫倒在床上。   家里的电风扇年久失修。   申思杨下午找出一堆,一个能用的都没有。   装空调需要明天上门联系。   好在今晚不算太热。   申思杨随便卷了两下被子,就准备睡觉。   眼睛刚闭上没两秒,就感觉到一抹让他如芒在背的视线。   他叹了口气睁开眼,看向蹲在床边的家伙。   月色柔和了床边少年的脸庞,让那张本就漂亮的脸比白日里更加蛊惑人心。   申思杨很累,暂时被蛊不到。   他冷淡开口:“你晚上睡觉吗?”   少年思索回答:“可以睡,也可以不睡。”   申思杨闻言,应声道:“那麻烦你随便找个其他房间,要飘要睡随便你,只要别蹲在我床边盯着我就行。”   少年半天没有吱声,像是在思考。   许久后他问:“你不想我待在你房间?”   申思杨点头。   少年微卷头发下的耳朵轻动,漂亮的眼眸中泛起一点亮光:“那你给我起个名字吧。”   他微侧过脸,卷发扫过耳廓:“我看这附近的人都有名字,你也有名字吧?”   申思杨耷拉着眼皮,安静地注视着他。   片刻后视线越过少年,看向少年身后,窗外的弯月。   “行。”他出声,挺像模像样道,“既然今晚的月亮缺了一道口子,那就叫你缺德吧。”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少年抿唇,小声反驳:“我知道缺德是什么意思。”   声音里满是对这个名字的不情愿。   申思杨见着他这副反应,忍不住笑了一声,懒洋洋地继续逗他:“那怎么办?我想不出其他名字了。”   少年听见申思杨的笑声,耳朵莫名有些发烫。   他盯着申思杨压在枕头上的侧脸,半晌后问:“你叫什么名字?”   申思杨没打算告诉他。   但不知是不是睡意太浓,在长久的目光相触下,他鬼使神差应:“申思杨。”   少年想了想:“哪三个字?”   申思杨累得不想多费口舌解释。   少年等了一会没等到回答,抬起手到他面前:“你可以写给我,我识字。”   申思杨有些反应迟钝地看着面前的手。   手掌宽大,指节分明,掌心的皮肤白里透红。   他莫名想到下午碰到少年手腕时的触感。   垂下眼眸出声:“三令五申的申,思念的思,杨树的杨。”   少年听到回答,收回手点点头。   隔了会又问:“我能跟你姓吗?”   申思杨开口就要拒绝,话到嘴边,又变了想法:“好啊,申缺德。”   少年的唇再次抿成一条直线,他认真拒绝。   “不行,换一个。”   他扭头看向窗外。   “申弯月?申缺月?申阴晴圆缺?申夜幕降临?”   申思杨困倦的脑子里一瞬间被塞进一大堆奇怪名字。   他出声:“停,我要睡觉了。你今晚先出去,名字明天再想。”   少年张了张嘴。   申思杨吓他:“再多说我要收回我的姓了。”   少年瞬间闭嘴。   他漂亮的眼眸轻眨两下,见申思杨阖上眼帘,思索片刻后,乖乖地起身飘了出去。   卧室安静下来,如芒在背的注视感跟随消失。   申思杨卷着被子打算继续睡,却发现不是那么困了。   他静躺了一会,仍旧没有入眠,干脆睁开眼,平躺后双手叠在脑后,看向窗外的弯月。   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一个人睡在家,但是他第一次离开父母后独自居住。   他的父母爱自由,爱旅游。   他却并不喜欢。   不喜欢居无定所,不喜欢反复反复地去结识新的朋友,又反复反复与刚结识没多久的朋友道别。   独自一人回老家生活,是他18岁生日过后就有的念头。   这个念头萌生了将近一年,最后在与父母的商量下得到实现。   算不上多期待,至少安稳。   安稳的住所,安稳的高三生活……   “我知道叫什么了!”   门口忽地响起声音。   刚飘出去的少年又飘回到房间,双眸泛光地看向申思杨:“申幕阙,你觉得怎么样?夜幕降临的幕,宫阙的阙。正好你起一个字,我起一个字。”   申思杨看向他,出声提醒:“宫阙的阙和缺德的缺,不是同一个字。”   少年和他对视片刻,仿佛根本没听见他说了什么,直接一锤定音:“好,那就决定是它了!晚安。”   锤完直接转身飘走。   申思杨看着迅速空了的房间,许久后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窗外的弯月。   安稳的住所,安稳的高三生活……和一只一点都不安稳的小鬼。   作者有话说:   最开始真的想让攻宝叫申缺德的哈哈哈 第76章 只有他能看见的少年2   申思杨睡得迷迷糊糊, 感觉迎面吹来一阵风。   他翻了个身将脸埋进被子,风就开始在他耳边扇。   意识逐渐清醒。   他睁开眼,和站在他床边正拿手扇风的申幕阙对上视线。   “你在干什么?”申思杨死亡凝视。   第一天拥有姓名的申幕阙心情颇好地直起身, 指指窗外:“大家都开始吃早饭了。”   申思杨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早上七点……   他按下手机, 重新将脸埋进被子:“出去。”   申幕阙扒在床头疑惑问:“你不吃早饭吗?”   申思杨努力压着起床气:“不吃。”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   就在申思杨以为申幕阙已经离开时, 声音再一次响起:“可是不吃早餐,对身体会有很大危害。”   申思杨用早起迟钝的脑袋反应了两秒这句话, 气乐了:“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还能知道这个?”   话音刚落,就听见申幕阙道:“你听。”   下一秒,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隔了窗传进屋。   “李二蛋!你给我回来把早饭吃了再出去玩!!”   紧随着响起一道稚嫩的童声:“不要!不想吃早饭!”   “不吃早饭长不高!”   申幕阙在申思杨耳边重复:“长不高。”   申思杨:“我已经过了需要长高的年纪。”   “还会变笨!”   申幕阙继续重复:“会变笨。”   申思杨:“……”   “别的小朋友玩得开开心心的时候,你就等着昏倒在马路边吧!”   申幕阙提取重点:“还会昏倒在马路边。”   申思杨从被子里拔出脑袋, 二次死亡凝视申幕阙。   申幕阙一点都没接收到他的情绪, 见他不再继续睡,高兴问:“你准备起来吃早饭了吗?”   申思杨无言以对。   吃不吃早饭另说, 醒是彻底醒了。   他坐起身,收回对申幕阙的死亡凝视, 套上拖鞋下床。   虽然正值盛夏,四面环山的村庄清晨倒不太热。   申思杨迈开腿往浴室走,申幕阙跟在他身边叽叽喳喳。   “你要自己做早饭, 还是出门买早饭?”   “如果是出门买早饭的话, 村头王大爷炸得油条特别香。”   “隔壁铺子的糯米饭看着也很让人有食欲。”   “小卖铺每天早上卖的茶叶蛋也很……”   “闭嘴。”鲜少吃早饭的申思杨硬生生被说饿,“申缺德。”   申幕阙停顿了一下,纠正他:“申幕阙。”   “缺德。”   “幕阙。”   申思杨走进浴室关上门。   申幕阙在门口重申:“申幕阙!”   ——   申思杨今天要去镇上的高中办入学手续, 外加参加单人份的分班考试。   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一点。   申思杨原本计划起床后吃过午饭, 去镇上的高中参加完考试, 回来再顺路到空调店叫个上门?服务。   现在申幕阙强行给他加了个早饭环节。   吃完早饭没事干, 申思杨只好换了衣服出门, 将空调店的行程提到上午。   时间过了八点,太阳高挂,酷暑开始有了酷暑的样子。   申幕阙虽然叽叽喳喳,但在炎热天气中,浑身冰冷的他宛如人形空调。   只要稍一和他挨近,周围的温度起码降五度。   所以申思杨勉强忍了他的叽叽喳喳,出门时同意了他的跟随。   最近的空调店,走路需要半个小时。   返程搭了老板的便车,可惜事情不太顺遂。   “你这房子,很老了啊。”   空调店老板站在申思杨房间的窗边,手搭在墙壁上敲了两下,又探身到窗外估摸了一番。   “你这外箱不适合挂外头,不好凿洞。”   他抬手招呼申思杨,指了指靠近房间窗户的一道矮墙:“那墙是你家的不?”   申思杨看向窗外,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   “那好办。”老板终于从窗边收回身,“我给你整个架子,外箱就立那墙上。就是这空调,你今天怕是安不上了,得等两天。”   申思杨眉头轻拧:“等两天?”   老板无奈点头:“我店里正好立式支架缺货,得等这两天我上市里拿货。最快明天就能拿到货,慢的话,也就两三天,一到货我就来给你装,你看成不?”   申思杨昨天问过家旁边的小卖铺老板。   这家空调店是镇上独一家,没得挑,不行也得行。   他只得道过谢送走老板,思考着下午从学校回来要不要临时买个风扇。   思来想去,还是作罢。   他在镇上最多住一年。   买空调是考虑到镇上的冬日偏冷,空调在冬天也能用上。   电风扇显然就没这功效了。   然而一入夜,申思杨就后悔了白日的决定。   他是非常怕热的体质。   怕热,且怕蚊虫叮咬。   昨天夜里温度勉强适宜,加上他一整天赶路搬家累得浑身乏力,因此昨晚没费什么劲,一夜都睡得非常香甜。   今晚的温度明显比昨晚高了不少,申思杨白日里也没做多费精力的事,以至于躺到床上半小时,热得翻来覆去,睡意不增反减。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申思杨最终耐不住热起身,将屋里的窗户拉开半截。   屋外算不上多凉快,但跟蒸笼似的卧室比,已经好上太多。   申思杨松了口气,转身回到床上。   十分钟后,被叮了满身包的申思杨再次起身,绝望地将窗户重新关上。   他打开灯看了眼时间,已经夜里12点。   十分钟的换气没让屋里凉快多少,反倒放了一堆蚊子进屋。   他翻找出白日里买的电蚊香,插上电后,又去背包里翻以前买的专门涂蚊虫叮咬的药。   刚翻出坐到床上准备抹,门口响起声音:“你睡不着吗?”   申思杨抬头,扫了眼就探了半个身子进屋的申幕阙,简单答应了一声,就收回视线兀自拧开药膏。   申幕阙瞬间飘进屋。   飘到申思杨身边,看到申思杨手上满胳膊的红包,他震惊出声:“你遭到袭击了?”   申思杨皮肤嫩。   平日里随便在皮肤上划出道红印子,印子都要好久才能消。   加上血型原因,他每次被蚊虫叮咬,都是大型灾难现场。   看着的确挺像被袭击了。   他兴致不高地应了一声:“算是吧,蚊子的恐怖袭击。”   申幕阙闻言,又挨近了些看。   他一挨近,热了一晚上的申思杨瞬间感觉活过来般,连呼吸都有了力气。   申思杨将药膏挤到手上,盯着身前的脑袋若有所思。   涂抹完手臂上的红包。   观赏完新奇表演的申幕阙退回到原位,申思杨一瞬间又感觉回到了蒸笼。   拧好药膏放到床头柜上,申思杨拉开被子,躺回到床上。   申幕阙以为他要睡觉,转身准备飘走。   申思杨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昨晚在哪待得?”   申幕阙停下动作,转回身重新看向申思杨:“在外面逛了一圈,回来后就一直在旁边房间。”   “睡觉了?”   申幕阙摇头。   “那今晚要睡吗?”   申幕阙抿唇,片刻后应:“我碰不到任何东西,就算想躺在床上睡,也只能飘在床上,没有意思。”   申思杨垂眸,思索片刻后出声:“你过来。”   申幕阙乖乖飘到床边。   “手。”   申幕阙伸了一只手到申思杨面前。   申思杨抬手,轻圈住他的手腕。   申幕阙耳根一红,有些愣地看着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   没愣多久,又听见申思杨说:“现在试试看,能不能碰到床。”   申幕阙下意识照做。   下一秒,手便实实在在地触到了面前的床铺。   他不敢相信地睁圆了眼睛,双眸泛起亮光,眼底满是惊喜。   申思杨往床里边挪,挪出来半边空位后,又道:“要躺上来试试吗?”   申幕阙漂亮的脸上满是期待:“可以吗?”   申思杨点头。   申幕阙难得有些拘谨,在床边坐下后,脱掉鞋直挺挺躺上床。   申思杨卧室的床是单人床。   睡两个个高腿长的少年多少有些拥挤。   申幕阙一躺下来,胳膊几乎是完全挨上了申思杨的胳膊。   申思杨头一回跟人躺在一张床上。   虽然说人不太准确,又是同性,但多少还是有些不适。   他下意识往里挪了挪,直到身体完全靠到墙,才停下动作。   申幕阙体验了一会躺在床上的感觉,认真发表感言:“床好软。”   申思杨闻言问:“躺着舒服吗?”   申幕阙点头。   “那今晚就这么睡吧。”   申幕阙瞬间愣住。   说不清缘由,被申思杨牵住的手腕像是被点了把火,火苗烧遍全身。   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确认问:“可以吗?”   热了一晚上的申思杨此刻如同被浸泡在冰凉的水池里,舒服得困意成倍上涌。   上下眼皮打架,他点点头答应,摊好被子盖到身上。   意识朦胧间浅想了一下,又将被子分出一点,把申幕阙也一同盖住。   收回手后,便再没了动静。   申幕阙好半晌才从申思杨给他盖被子这件事里回过神,红着脸盯着天花板半天,轻声开口:“谢谢。”   等了一会没等到回应,他侧过脸看向申思杨,发现申思杨已经阖上眼睡熟。   申思杨半边后背紧贴在墙上,睡姿微侧向他的方向。   婴儿肥的脸颊贴在枕头上,压出来些许白里透粉的肉。   申幕阙看着看着,莫名看入了神。   不知道过去多久,睡梦中的申思杨下意识朝冷气源头靠近。   先是手臂相贴,而后似乎觉得不够,抬手搭上申幕阙的腰,整个人窝进了申幕阙怀里。   申幕阙瞬间回神,在黑暗中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他浑身僵硬着半天不敢动,好一会过去,才喃喃吐出一句:“要……要关系亲密的人,才能互相抱着睡觉。”   睡梦中的人听不见他的话,自然也给不了他回答。   他兀自在黑暗中深思了会,自己琢磨出了答案。   “共用一个姓氏,应该算是,有一点亲密了吧。”   自我肯定了一番后,他红着脸垂下眼眸,慢慢回搂住申思杨。   作者有话说:   杨杨:呼-好舒服的人形空调;   缺德:已经……已经是亲密的关系了(脸红) 第77章 只有他能看见的少年3   申思杨的运气还算不错。   第二天下午, 空调店老板就带着刚从市里补到货的立式支架,到他家替他安上了空调。   解决了高温问题,申思杨迎来了全新的问题。   夜里十点, 洗漱完躺上床准备睡觉的他, 和飘在床边完全没有要走意思的申幕阙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短暂的对峙后, 理亏的申思杨落败出声:“今晚也要睡在我房间?”   申幕阙飞速点头,朝申思杨伸出手。   申思杨盯着面前的白皙手腕半晌, 最终还是抬手,像昨晚一样圈住。   他往里挪,挪出半边空位。   准备躺下前,想了想, 提前跟申幕阙说清:“今晚是最后一次。”   刚要躺上床的申幕阙瞬间顿住, 乌黑的双眸中泛上不解:“为什么?”   申思杨思索片刻,颇为有理有据道:“因为体验卡, 到期了。”   申幕阙闻言,若有所思:“那可以续期吗?vip包月?包季?包年?”   申思杨听他说得像模像样, 乐了:“你从哪知道的这些?”   申幕阙认真应:“旁边小卖铺的电视上,早上五点开店到晚上十点闭店,电视会一直开着。”   申思杨见他应得认真, 稍有耐心地顺着往下问:“那你打算用什么来换vip卡?”   申幕阙认真思考:“我可以……帮你做饭、洗碗、铺被子……”   申思杨直击要点:“你都碰不到那些东西, 怎么帮我?”   申幕阙抬起被申思杨圈住的手腕:“像这样。”   申思杨微愣。   想象了一下那些画面,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沉默过后,他往后仰躺下, 决定先将这个问题放在一旁。   “明天再说, 先睡吧。”他略带困倦地看向申幕阙提议。   申幕阙没有异议, 和昨天一样在申思杨身边躺好。   空调的冷风将室内的温度维持在一个人体恰好觉得舒服的温度。   然而申幕阙一挨到申思杨身边, 温度就有些不那么恰好了。   申思杨躺了五分钟, 越躺越觉得手脚冰凉,只好坐起身,将空调的温度往高调了几度。   调好后,他干脆将遥控器留在枕头边以防万一。   正准备再次躺下时,忽然发现申幕阙正睁着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怎么了?”申思杨出声问。   申幕阙和他对视片刻,摇了摇头。   申思杨也没再多问,拉开被子躺下。   身体逐渐回暖,困意开始上涌。   就在他即将入眠时,忽地被捞进一个冰凉的怀抱。   申思杨瞬间清醒,错愕地仰头看向申幕阙:“你在干什么?”   今夜月明星稀。   月光照进漆黑的卧室,让躺在同一张单人床上的两人能够清晰看见彼此。   申幕阙的眸子和往日里一般干净澄澈。   听见申思杨问,他便自然地应:“睡觉。”   申思杨和他对视半晌,见他的神情和白日里叫起床吃早饭的神情一般无二,只得主动往后退,退出他的怀抱,问他:“睡觉为什么要搂我?”   申幕阙轻轻眨眼,认真问:“不可以吗?”   申思杨被他问乐了:“这应该是可以的事吗?”   申幕阙疑惑:“可是昨天晚上你也搂了我。”   申思杨瞬间卡壳。   他愣在原地好一会,确认问:“我睡着以后?”   申幕阙点头。   申思杨静默半晌:“抱歉,应该是我睡太熟无意识的举动,今晚不会了。”   申幕阙看着他,好一会才应声问:“那以后呢?”   申思杨看了他一眼。   见他表情认真,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轻笑了一声:“以后你能不能躺上这张床还是个问题,等你把vip卡续上再说吧。”   说完,便拍拍他:“躺好,我很困了。”   申幕阙乖乖躺好。   两人躺回到最开始的姿势。   申幕阙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又问出另一个困扰他的问题:“共用姓氏,原来不能算有一点亲密的关系吗?”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他侧过脸,发现申思杨已经睡熟。   他盯着申思杨熟睡中的侧脸,许久后由衷疑惑:“那怎么样,才能算得上是有一点亲密的关系?”   ——   在申幕阙的据理力争下,申思杨到底还是给了他一个下厨的机会让他表现。   出乎申思杨意料的是,申幕阙虽然动作生疏,但整个洗菜切菜做菜的过程进行得非常有条理性。   个高腿长的漂亮少年站在料理台前,所有动作都跟画里出来似的夺人眼球。   申思杨站在一旁静静打量,出声问:“你以前飘到别人家看过别人做菜?”   申幕阙摇头:“就看你做过。”   申思杨微愣。   他在家一共就下过两次厨。   “看过就记住了?”   申幕阙点头:“看过一次的都能记住。”   他拿过油,准备倒进锅里热锅。   刚揭开盖子,他忽然又停下动作,将申思杨的手往上拉,拉到靠近他肩膀的位置。   在申思杨疑惑的目光中,他解释:“会溅到油。”   申思杨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菜下锅,油烟瞬间在厨房里漫开。   不知道是不是温度升高的缘故,申思杨忽然觉得手下臂膀的触感变得分明起来。   穿着衣服明明看起来挺瘦的少年,衣服遮盖下的胳膊竟然有明显的肌肉线条。   冰凉顺滑却又带着蓬勃力量感的触感印在申思杨滚烫的手心,忽然叫他生出了几分不自在来。   他下意识看了眼申幕阙。   烟雾缭绕下,少年漂亮的脸庞被模糊化,美感不减反增,莫名让申思杨想起第一次见他。   初见时的惊艳感因为是陌生人却出现在他房间这件事被压下,此刻却忽然开始在申思杨心间冒泡。   手里的冰凉触感一下子变得灼人,申思杨下意识松开了握住申幕阙的手。   申幕阙正在挥勺,勺子忽然从他的掌心穿过,掉到了锅里。   他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申思杨:“怎么了?”   申思杨下意识避开了他澄澈晶亮的双眸,走到炉灶前:“没有,我自己来吧。”   申幕阙不解:“我炒得不好?”   申思杨将火关小:“挺好的。”   申幕阙兀自思索了一下这里面的因果关系,半晌后眼泛亮光:“这么说,我可以领vip卡了?”   申思杨被他「这么说」了个措手不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他干脆直接将火关掉,转身看向申幕阙。   申幕阙仿佛在接受面试官审视,站在原地乖乖任他看。   夏日的午后是一天里最闷热的时候,更别提通风不算太好的厨房。   申思杨拉着申幕阙时还没怎么察觉,这会隔开一定距离后,厨房一下子变成了蒸炉。   他静静注视申幕阙许久后,出声:“到我身边来。”   申幕阙听话地往前迈了一步。   申思杨周身温度骤降。   他轻舒出一口气,终于出声应申幕阙刚才提出的问题:“先领一个月的吧。”   应完,他便兀自转回身,重新开火炒菜。   申幕阙反应过来申思杨的话,不受控地红了两只耳朵:“菜……”   “我自己来。”申思杨截断他的提问,“你在我身边站好就行。”   耳朵上的红渐渐蔓延上脸颊。   申幕阙微垂下脑袋,柔软的卷发轻扫过发红的耳廓,许久后乖乖应了声:“好。”   ——   跟申幕阙躺在一张床上睡觉这件事。   申思杨适应了几天后,勉强接受了下来。   可惜没接受几天,他又有点接受无能了。   大概是过了最开始的拘谨期,跟随申幕阙本人变得不拘谨的,还有他的睡姿。   从最开始的直挺挺,到把申思杨挤到墙边,再到跟只八爪鱼似的将申思杨缠个结实。   申思杨好几次夜里做梦,都梦到自己误入了什么惊险求生的异世界。   不是被大熊压得喘不过气,就是被奇怪的触手缠得浑身使不上劲。   终于有一天,他在夜里醒来,发现了造成他噩梦的元凶。   一张本就不宽敞的单人床,硬生生空出了大半的位置。   剩下那半边拥挤的床铺上,申幕阙宛如一只粘人的大狗,将申思杨整个人挤在墙边,从上到下将他抱了个结实。   申思杨醒来后懵了好一会,才黑着一张脸将人推开。   推了两下不仅没推开,申幕阙反倒将他搂得更紧,缠住他的一只腿曲起,压在了不该压的地方。   申思杨瞬间浑身紧绷。   少年人本身就心旺火大,申思杨更是被申幕阙缠得来火。   申思杨深吸一口,一番思索便打算直接把人叫醒。   视线落到申幕阙脸上,忽然又没了动作。   睡熟中的少年虽然动作蛮不讲理,面容却乖巧恬静。   极具蛊惑性的漂亮脸蛋近在咫尺,让申思杨恍惚间生出一种错觉。   要是现在把这个人叫醒,他简直罪大恶极。   心刚软下一点,申幕阙压在他身上的腿忽然动了一下,更加死亡地压住了不该压的地方。   申思杨瞬间心如磐石。   罪大恶极就罪大恶极吧。   他直接动手将申幕阙整个人掀开。   刚掀好准备坐起,身边一下子空了。   他有些没反应过来地愣在原地。   直到掉在了地上的申幕阙幽幽坐起,半截身体穿过床板,漂亮的脸蛋上满是困倦和迷茫,呆呆地看向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申思杨抬手扶额,无奈轻喃:“忘记你不和我接触就碰不到实物了。”   他下意识想要去拉申幕阙,手刚伸到一半,又担心出现让申幕阙卡在床板里的奇怪bug。   停下动作,干脆直接坐起身:“抱歉,我想去个卫生间。”   申幕阙慢悠悠回过神来,站起身:“哦,那你去吧。”   申思杨没有多言,直接迈下床进了卫生间。   生理?反应是正常现象,申思杨一直以来都鲜少抒发。   现在隔了扇门板还有个随时可能进来的人,他更加不可能做什么。   打开卫生间的窗,申思杨靠在洗漱台前心静自然凉。   然而以往很快就能凉下来的东西,今天莫名久久不见反应。   他轻叹了口气,抬手打开浴室的灯,重新关上窗,打算冲个凉。   刚将衣服放到衣架上,迈进淋浴区。   门边忽然响起声音:“你为什么……”   申思杨朝声源看去,和探了半个身子进屋的申幕阙正对上视线。   两人皆是一愣。   申幕阙一下子卡壳,没了后话。   视线呆呆地落在申思杨身上片刻后,脸唰得涨红。   卷发下的耳朵轻动,他声音温软,疑惑问:“你怎么……还会变啊?”   申思杨本来已经要开口让他出去,听到这话,一瞬间气乐了:“你不会变?”   申幕阙认真想了想,垂下脑袋。   大半个脑袋卡到门外,看了眼,又重新卡进浴室,看向申思杨,认真问:“好像没有变过,我也会变吗?”   申思杨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出去。”   申幕阙轻轻眨眼:“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申思杨咬牙切齿:“再多问一句,我让你也变。”   申幕阙两眼泛光:“我也可以变?”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申思杨:“……”   “我倒数三个数,不出去收回你的vip月卡,三……”   申幕阙瞬间闪回浴室外。   隔了会,声音又从门外传来:“那你下回记得教我变!”   申思杨:“……”   ——   申思杨冲了人生里时间最久的一次凉。   他推开浴室门走出,某只小鬼正在卧室里来回飘。   申思杨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摸过手机打开购物软件。   申幕阙飘到他身边:“你在做什么?”   申思杨简单应:“买东西。”   申幕阙刚要再问,就看见申思杨在搜索框输入「双人床」。   手机屏幕上瞬间弹出一堆商品。   “新婚夫妻卧室双人床优选”   “情侣双人床首购”   “爱的小窝双人床精选”   “输入信息,为您和您的爱人推荐匹配最适合的双人床”   申幕阙下意识靠近手机屏幕,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界面上的商品介绍,脸颊微微泛红。   申思杨还没来得及看商品,身前忽地多了个脑袋。   视线触及到灯光下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他的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   后仰拉开距离,片刻后他干脆坐进床里,重新圈住申幕阙的手腕:“睡吧。”   申幕阙看了眼申思杨,又重新看了眼申思杨手里还亮着光的手机。   他最终点点头,红着一张脸关上灯,挨在申思杨身边乖乖躺下。   躺下时手臂碰到申思杨的手臂。   申思杨默不作声地往里挪了挪,完全挨到墙上后,才侧过身面向墙,重新逛购物软件。   盯着购物软件搜寻半天,一番深思熟虑下,他删掉「双人床」的搜索,改搜「三人床」。   最后一番挑拣下,购入了一张「三人版超豪华max大床」。   心满意足按下手机,后半夜终于睡了个好觉。   作者有话说:   杨杨:必须要换张大床和他划清界限了;   缺德:他要……要和我睡(情侣)双人床耶(星星眼) 第78章 只有他能看见的少年4   申思杨买的大床, 在他开学前一天,成功装进了他的房间。   入夜,他在他和申幕阙之间隔了床被子, 睡了同床共枕十多天来最舒坦的一觉。   就是申幕阙似乎不是那么高兴。   第二天早上, 申思杨在闹铃声中挣扎起床, 看到申幕阙神情恹恹地飘在床边。   不过也没恹太久。   等申思杨洗漱完,背上包准备出门, 申幕阙又恢复了常态跟在他身边。   “今天早上吃村头王大爷炸得油条吧,”申幕阙倾情建议,“去学校的路上正好能经过。”   正拉开门的申思杨看向他:“你要跟我去上学?”   申幕阙没有丝毫犹豫地点点头。   申思杨出声提醒:“上学没什么意思。”   “有意思。”申幕阙纠正他,“学生时期是最多姿多彩的。青春, 热血, 挥洒汗水,为集体争取荣誉, 共同努力进步,最后携手走向各自的美好未来。”   申思杨轻笑一声:“从哪凑来的形容?”   申幕阙抬手指旁边的小卖铺:“电视。”   申思杨到底还是把他带上了。   毕竟就算他想赶, 也赶不走。   从申思杨家到镇上的高中,步行需要半个小时。   申思杨有考虑过买单车,考虑的时候回想起幼时有一次, 冬日里骑车导致手生了疮, 最后只好歇了这个想法。   快走到村头,申幕阙出声问申思杨:“你要吃几根油条?”   “两根吧。”申思杨随口应。   走到村头的王大爷小摊前,油条香气四溢。   王大爷热情招呼:“小伙子, 来几根啊?”   申思杨正要开口, 申幕阙在一旁斩钉截铁先他一步:“三根!”   申思杨一个顺嘴, 最后捧了三根油条和一杯豆浆到手里。   走出村, 离学校还剩下半截路。   申思杨瞥了眼一旁充满期待的申幕阙, 故意感慨:“买都买了,那也只能含泪吃三根了。”   申幕阙眼里的光一瞬间灭了:“你不是只吃两根吗?”   “三根也不是吃不下。”申思杨应得理所当然。   似乎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申幕阙飘在申思杨身边认真想了想,干脆毛遂自荐:“我可以帮你吃一根。”   申思杨笑看向他:“你吃得了?”   申幕阙喉结轻动:“可以试试。”   申思杨慢悠悠吃完两根,在申幕阙期待的目光下,最终将手里剩下那根递到了申幕阙面前。   村庄的小路上没什么行人。   申幕阙就着申思杨的手,咬了一口油条,漂亮的双眸瞬间盛满光芒。   三两下解决完一整根油条,他认真评价:“好吃。”   下一秒,主意又打到了申思杨正喝着的豆浆上。   申思杨一把推开他的脸:“别想。”   ——   因为是第一天上学,加上转学的缘故,申思杨提前了半个多小时到学校。   小镇的高中不大,一个年级仅六个班,每个班的人数最多不超过四十,因此全校加起来也就五六百学生。   按照入学的考试成绩,申思杨被分到了高三(6)班。   6班的班主任叫钟闻枫,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面容十分和蔼,手里总捧杯养生枸杞茶,见谁都是一副笑容。   申思杨办完一系列手续,时间正好临近早自习。   钟闻枫领着申思杨往高三(6)班的教室走,一路上语气和蔼地叮嘱:“班里的学生稍微有些淘气,不过你放心,都是些脾性好的孩子,你一定能很快融入。”   申思杨记不清这些年到底转了多少次学,类似的话也听了不少。   小学的时候,他还会在每次转学后积极交友,然而随着后来转学的频率越来越高,他渐渐也就疲了。   这几年到哪都是过客般的态度,对现在转入的班级他也没有太大想法。   反正就只有一年,和以前一样不费太多心思,安稳度过就好。   思索间,跟着钟闻枫踏入教室。   一声响亮的口哨声拉回申思杨飘走的思绪。   “哟,老钟,这都高三了还有转校生呢?”   说话的是个肤色健康的高个男生。   男生坐在最后一排正中央,双腿大咧咧地架到课桌上晃动。   上下打量了申思杨一圈,他继续用调笑的语气道:“看着是个好学生啊,怎么没去一班,上咱们班来了?”   钟闻枫看向男生,也不恼,只是摆摆手耐心道:“程代毅,把腿拿下来。”   程代毅倒是没跟钟闻枫对着干,很快便把腿收了,虽然仍旧坐得四仰八叉。   钟闻枫见状,露出会心的笑容,这才出声回应程代毅最开始的问话:“什么好学生坏学生的,在老师眼里,大家都是好孩子。”   他走到讲台前,招呼申思杨:“来,思杨,跟大家自我介绍一下。”   申思杨走到钟闻枫身边,走流程地做完了自我介绍。   班级里吵吵闹闹,多数人都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申思杨。   见申思杨自我介绍完,钟闻枫指了指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你先坐那,咱们班座位不讲究,今天开学考结束后,你要是想坐其他位置,可以跟老师提,或者跟其他同学商量沟通。”   申思杨点头道谢,往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走去。   钟闻枫见他坐下,这才敲敲讲台桌让所有人安静:“祝大家今天开学考都能取得好成绩,现在都赶紧开始背书,别讲话闲聊了啊,早自习下课前五分钟才可以开始搬桌子!”   程代毅唏嘘应声:“得了吧老钟,咱们班这成绩,好上天也还是全年级垫底。”   钟闻枫喝了口手里的枸杞茶,心平气和应:“别说丧气话,好了,都开始背书吧。”   等他离开,教室瞬间重新变得热闹。   背书的有,但大多还是在散漫闲聊。   申思杨没有同桌。   他将书包放进课桌,前排的同学主动转过来跟他打招呼。   申思杨和以往一样,不冷不热地礼貌回应。   简单的招呼话题便很快终止。   这样的流程申思杨走过很多遍。   人都有好奇心,也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接触陌生的事物和陌生的人,然而一旦过了最开始的好奇阶段,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退回到原有的朋友圈子。   插班生想要融入集体,很难。   这件事是申思杨很小便清楚的,年纪小时他为融入圈子争取过几年,后来在一次又一次被迫离开好不容易融入的圈子后,逐渐看淡了这件事情。   一个人清净,也没什么不好。   比起申思杨的淡定,申幕阙宛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进了学校后便好奇地四处飘荡。   等早自习快下课,他才飘回到申思杨身边,双眸晶亮:“好多人,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   申思杨垂眸收拾着新发到手的书,轻声应:“你以前没来过学校?”   申幕阙飘在他身边看他收拾书本:“没有,没有出过村子。”   申思杨收拾好所有书本,正要再开口,教室里忽然一阵躁动。   后排有几个人起身嚷了句「可以搬桌子了」,所有人便陆陆续续起来。   小镇高中的开学考并不讲究,不分班,简单将座位拉开就算完事。   申思杨静静观察了一圈所有人搬动座位的走向,而后才起身,将桌子往后拉。   刚拉了一步,一只鞋子忽然抵到他桌沿。   程代毅痞里痞气的声音响起:“好学生,抽烟吗?”   说话间,掏了盒烟到申思杨面前轻晃。   申思杨这些年频繁转学,什么样的人都碰到过。   他淡淡看向程代毅,熟稔应声:“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架,不混派,不是好学生,不用多关注。”   程代毅被申思杨这一连串话接得懵了会。   反应过来后他笑出声:“行啊兄弟,很有个性嘛。”   “谢谢夸奖。”申思杨垂眸,视线落到他踩在桌沿的那只脚上,“脚拿下去。”   程代毅收回脚。   申思杨扫了眼桌边的鞋印,再次开口:“鞋印擦掉。”   程代毅挑眉,吹了声口哨。   随手从旁边人的课桌上抽走两张纸,擦掉申思杨桌子上的鞋印,他打量着申思杨:“挺有意思的啊,长了张乖学生的脸,性格是一点也没看出乖。”   申思杨没再搭理他,托着桌子继续往后。   有人撞了程代毅一下:“程哥,咱还抽烟不,再聊几句,上课铃都要他妈响了。”   程代毅这才收回落在申思杨身上的视线,和一群兄弟浩浩荡荡出去了。   申思杨搬好桌子,一抬头,发现申幕阙正一路目光追随着出去的一行人。   直到一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口,他才收回视线转身。   申思杨看向他,轻声问:“看他们做什么?”   申幕阙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挨到申思杨身边,认认真真开口:“抽烟有害身体健康。”   申思杨轻笑:“我不抽烟。”   申幕阙看着近在咫尺少年气的脸庞。   隔了会,他又认真出声:“他们看起来很像电视里的不良少年。”   “嗯,所以呢?”   阳光下小扇子般的睫毛轻轻颤动,白皙的耳垂染上一点红,申幕阙轻轻出声:“不跟他们玩。”   ——   开学第一天只安排了开学考。   镇上的高中没有晚自习,晚上五点准时下课。   申思杨走出校园,思索一番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转去了就近的公交站。   今天放学前,各科老师布置了几本要学生自己去买的辅导书。   虽然只要求下周前准备好,但镇上最大的书店跟申思杨家完全是两个方向。   总要挑一次放学去买,不如第一天就把问题解决。   坐了半个小时公交,申思杨在书店前的站台下车。   书店一共两层。   申思杨从书包里掏出记下需要购买辅导书的本子,搜寻了一圈书店的类目指导,便往二楼走去。   大概是开学的缘故,书店里有不少学生。   申思杨走到一处没人的书架前,看向申幕阙:“来过这吗?”   申幕阙摇头。   申思杨便道:“那你可以到处逛逛,我找书需要一点时间。”   申幕阙望了圈四周,思索过后点了点头。   申思杨出声提醒:“二十分钟左右。”   申幕阙应了声「好」,这才转身飘走。   书店很大。   申幕阙到一楼逛了一圈,又重新逛上二楼。   就在他觉得没什么意思,准备回去找申思杨时,忽地听见一个颇为激动的女声。   “竟然直接上手了?!”   申幕阙正好路过,下意识朝声源看去。   就见两个女生正坐在阅读区的角落,两人面红耳赤地共捧着一本书。   他低头看了眼,是本黑白漫画书。   “一看你就是漫画看得少了吧。”另外一个女生出声应,“很多漫画里都是这样的套路,先在相处中发生一些肢体的碰撞,慢慢感情升温后,才会来定情kiss。”   申幕阙正打算离开,忽然见漫画书被往前翻了几页。   那个女生指着其中一页:“先让其中一方有感觉。”   书里的图案吸引了申幕阙的注意。   他想起那天晚上申思杨的变化,便又仔细多看了几眼。   看完后,申幕阙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么变得。   女生将书页往后翻:“再你帮我一次,我帮你一次。”   申幕阙认认真真看完,再次恍然大悟。   女生继续翻:“时机差不多,来个定情kiss。”   申幕阙若有所思。   “就全垒打happy ending啦!”   申幕阙正要去看全垒打的内容,颈间忽地感觉到一阵温热。   被申思杨捏着后颈拉出几步远,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二十分钟到了?”   “已经半个小时了。”申思杨领着他往下走,“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申幕阙认认真真思索许久后,严谨回答:“科普类图文教程。”   申思杨顺口问:“教得什么?”   申幕阙轻抿住唇,深思熟虑后应:“如何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作者有话说:   缺德:有用的知识增加了!(星星眼) 第79章 只有他能看见的少年5   因为学校人少, 开学考成绩出得很快。   考完试的第二天早上,成绩公告栏上就贴出了最新的开学考成绩排名。   早上混到了两根油条的申幕阙心情很好,看到成绩栏前围满了人, 便主动飘去替申思杨看成绩。   申思杨本身都没打算看, 见申幕阙已经飘进了人堆里, 只好停下在外围等着。   两分钟后,申幕阙从人堆里飘出, 有些愣怔地看向申思杨。   意料中的反应。   申思杨转身往教学楼走去。   申幕阙跟在申思杨身边,认认真真算数:“高考总分,是750分吧?”   申思杨答应了一声。   “你只有240分,一共6门科, 平均下来, 一门才40分。”   “是倒数第一吗?”申思杨问。   “那倒不是,你后面还有五个。”申幕阙应完, 又跟上一句,“后面五个也都是6班的。”   走进教学楼, 申幕阙飘到申思杨跟前,温软出声:“为什么会只有240分啊?”   楼梯上没人。   申思杨停下脚步,直勾勾看向申幕阙:“为什么会觉得不应该只有240分?”   清晨的阳光从楼梯间的窗户落入, 洒在申幕阙柔软微卷的黑发上。   申幕阙目光柔和地看着申思杨, 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容。   本就漂亮的五官在笑容的加持下,叫人完全移不开眼。   “你看起来就很聪明。”他说得理所当然。   申思杨在短暂的愣神后收回视线,轻笑一声继续往楼上走。   “以前大多数时间都跟着父母在路上跑, 没有时间学习, 他们也不在乎我的学习成绩。”   申幕阙跟上他问:“那现在呢?还跑吗?”   申思杨摇头:“接下来一年都会在这里。”   申幕阙双眸发亮:“那要开始努力学习了吗?”   申思杨注意到他的目光, 疑惑问:“你很期待我努力学习?”   申幕阙应得头头是道:“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主人公因为各种原因成绩不如意, 最后一年悬梁刺股,完美逆袭,最终如愿考上心目中的大学,走上人生巅峰。”   “我没有想考的大学。”申思杨淡声应。   他走到二楼拐上三楼,少年气的脸上少见地浮现出几分迷茫:“也没有多期待,大学生活。”   申幕阙张了张嘴想要接话,又发现以他目前的知识储备量,似乎接不上什么有用的话。   因此他最后只是静静跟在申思杨身边,静静注视着申思杨。   ——   申思杨走进教室。   刚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旁边倏地紧跟着坐下一个人。   他卸下书包,看向隔壁座位上陌生的男生。   寸头,皮肤偏黑,五官硬朗,笑起来满口大白牙。   “申思杨同学你好,”那人乐颠颠自我介绍,“我叫严浦,是咱们班的体育委员。”   话音刚落,便唰得变出一张体育项目表,冲申思杨笑得一脸灿烂。   “我见你根骨奇佳,一看就是运动达人。”   他将报名表往申思杨桌上一按:“来参加运动会吧!同学!”   申思杨看了眼他,又看了眼桌子上的项目表,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严浦也不觉得尴尬,见申思杨不应声,自来熟地问道:“你是本地人吗?”   申思杨点头。   “那你应该也知道,咱们这一入秋就频繁下雨,所以咱们学校的运动会基本都是在九月中旬办。”   严浦重新拿起项目表,跟推销似的:“看看对哪个项目感兴趣?跳高?跳远?喜欢短跑还是长跑?或者扔个铅球?”   申思杨没参加过运动会,正准备开口拒绝,忽然听见申幕阙的声音。   “挥洒汗水!”   申思杨愣了一下,看向他半晌,才想起这是他昨天对上学生活的形容之一。   漂亮的少年站在阳光下,眼里满是期待。   申思杨拒绝的话一时间没有出口,直到严浦的声音响起:“申同学,你在看啥?”   申思杨收回视线,改口道:“我考虑考虑吧。”   严浦顿时面露喜色:“那你好好考虑考虑,一个人最多可以报3个项目,兄弟,我看好你!”   申思杨礼貌地接下项目表,没有多言。   ——   早上第三节 是体育课,体育课正好在大课间后。   上课铃响,所有人在操场上集合完毕,申思杨才发现这所学校的体育课是两个班级共用一个体育老师。   6班的体育课和5班一起。   两个班各自排好方队,中间隔出了鲜明的楚河汉界。   体育老师明显与两个班的人都很熟。   上课铃响后笑着和几个爱闹的学生插科打诨了几句,就吩咐跑两圈操场预热。   申思杨缀在队伍末端,刚跟着队伍跑出去几步,忽然被人从后方狠撞了一下。   申思杨没有设防,往前踉跄了一步,险些直接栽倒。   被申幕阙及时拉住,才堪堪稳住身形。   他放慢脚步拧起眉头,朝撞他的人看去。   是张陌生面孔。   男生染着一头黄发,短袖校服的领口一颗纽扣没系。   见申思杨看他,他露出得逞的嚣张笑容。   明摆着的公然挑衅。   “昨天就听说狗窝六班里又进狗了,原来是条小白狗啊!”   申思杨仅剩的一点耐心瞬间告罄。   他冷着脸正要上前,申幕阙先他一步,伸出脚横在挑衅申思杨的男生面前。   上一秒还笑得一脸嚣张的人,下一秒瞬间摔成狗吃屎。   男生一张脸瞬间涨红,气急败坏地从地上爬起:“妈的!谁他妈不长眼绊老子!”   他身边的几个男生连忙应声:“没有啊鹏哥,你身边刚刚没人。”   男生一脸怒火:“没人老子他妈怎么摔得?”   一道张扬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当然是小脑发育不全啊高展鹏!又不是第一天了,大惊小怪什么?”   “程代毅!”高展鹏往前冲去,“太久没挨老子拳头了是不是?”   程代毅停下脚步,一脸不屑地看向高展鹏:“两年了,谁打谁你心里怎么还没点数呢?”   两个人距离拉近,眼见着要打起来,体育老师洪亮的声音从操场中央传来。   “打架的中午顶大太阳罚跑20圈,我亲自监督!”   五班和六个的几个男生迅速上前,纷纷将两人拉开。   拉开的过程中,还不忘互相对对方竖几下中指。   闹剧结束,申思杨回到跑圈队伍。   身旁传来严浦的声音:“刚才撞你那傻逼五班的,五班和我们班一直不对付,你不用搭理他,他要是找你麻烦,随时跟我们说,我们分分钟干他丫的!”   周围的几个男生女生也纷纷转过身,齐齐应和。   “那傻逼就是条疯狗,没事就爱来我们班吠。”   “早想给他套条麻袋好好教他做人了。”   一群人边吐槽边打闹。   申思杨正想礼貌道谢,忽然听见身边传来像模像样的一声学话。   “干他丫的。”   申幕阙的声线是非常标准的温柔声线,学起狠话来也听不出一点狠劲。   反倒像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奶凶奶凶的要去找人挑架。   申思杨忍不住笑出声。   笑声吸引来周围几人的注意。   对上少年人们友善和谐的目光,他稍微降下些许高竖的围墙,顺势笑应:“希望他早点来找我麻烦,好让我们快点有个教他做人的充分理由。”   一群人顿时笑开,和旁边的五班来了场隔空对骂。   体育课结束。   申思杨回到教室,看到座位上压在书本下的体育项目表。   他思索片刻后,勾了一千五,而后便拿上表递还给严浦。   严浦满身大汗地接过表,见到上面勾画的内容,他瞬间惊呼出声:“兄弟,牛啊!你是不是知道高展鹏那傻逼报了一千五,所以跟他报一样的正面刚他!”   申思杨一愣。   他自然是不知道的。   没等应声,严浦忽然在班里高呼。   “同学们,看看咱们班新来的申同学多么有团魂!一来就帮着咱们跟五班刚上了,大家还有什么理由不积极参加这次运动会呢?都给我积极起来啊!今年运动会干?死五班他丫的!”   严浦激情喊完,众人反应平平。   “严哥,虽然我们都很想碾压五班没错,但你清醒一点,他们班去年运动会拿的第一,咱们班拿的倒数第一。”   “是啊,不然咱还是商量商量套麻袋教高展鹏做人的事吧,这可比运动会靠谱多了。”   严浦轻「害」了一声,想了想,又退而求其次。   “那你们至少来几个人报名参加啊,每年咱们班人都不够,到时候老钟又得挨个找大家谈话。”   众人摇头晃脑,各回其位。   严浦退而再退想忽悠申思杨再报两个,发现申思杨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回到座位。   六班的教室挨着楼梯。   楼梯拐角,高展鹏叼着烟,烟雾在脸前缭绕。   “鹏哥,这新来的好嚣张啊,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六班那群傻逼真以为他们能骑到我们头上了。”   “我记得他们班下午最后一节是实验课,实验楼后头没监控,我们提前过去把他堵那,怎么样?”   一群人连声附和。   高展鹏吸完最后一口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   他轻嗤一声:“对待新来的人,还是得客气点,让他跪下来叫声爹就完事。”   一群人顿时哄笑。   高展鹏走到六班后门门口,看向教室最后一排靠窗坐的申思杨。   目光森冷地盯了申思杨半晌,才领着一帮人往五班走去。   申幕阙目送着一行人的身影没入五班,才飘进六班教室,回到申思杨身边。   申思杨注意到飘来的身影,轻声问:“去哪了?”   申幕阙认认真真想了会,温声应:“围观傻逼。”   申思杨乐出声。   见周围没人注意,他直勾勾看向申幕阙:“还学脏话?”   申幕阙脸颊微红,和申思杨对视片刻,他轻声纠正:“围观傻子。”   申思杨眼中的笑意加深。   上课铃响起。   他收回落在申幕阙身上的视线,拿出下节课的课本。   体育课后的燥热晨间,教室墙上的四个电风扇卖力转动。   申幕阙见申思杨开始听课,便转移开注意力想刚才听到的事。   他若有所思地扫过早上跑圈时和申思杨对话的几人。   刚看了一圈,忽然被申思杨拉住衣摆。   热得发晕的申思杨将人拉到身边,在空白本子上写。   “这节课要出去玩吗?”   申幕阙的腿几乎碰到申思杨的手臂。   他脸颊微红应:“不去。”   申思杨闻言,抬手轻点一旁的桌子,继续写。   “那这节课坐这可以吗?”   申幕阙当然没有不可以,乖顺地坐到了隔壁的桌上。   为了保证申幕阙能触碰到实物,又不让姿势显得奇怪。   申思杨思索片刻后,用手肘轻抵在申幕阙搭在桌上的手旁。   右边是窗外吹进教室的风,左边是自带降温效果的申幕阙。   申思杨舒服地轻舒出一口气,继续在本子上写。   “谢谢,明天早上还要吃油条吗?”   申幕阙虽然不清楚申思杨为什么道谢,但还是非常不客气地要了两根油条。   申思杨轻笑。   “豆浆也要吗?”   申幕阙飞速应:“要。”   应完,视线不经意扫过申思杨覆着一层薄汗的白皙后颈。   说不清缘由地喉结轻动了一下。   他轻抿住唇,忽然现在就想喝豆浆了。 第80章 只有他能看见的少年6   申思杨只提了一次让申幕阙坐到旁边桌子上。   接下来一整天, 申幕阙都没再跑出去瞎逛。   上课铃一响,他就老老实实挨着申思杨,安安静静地在旁边桌子上坐着。   下午最后一节是需要到实验楼上的实践类课程。   申思杨到得早, 挑了个和教室里一样的座位。   靠窗最后一排。   见申思杨拉开椅子坐下, 申幕阙正要和在教室里一样, 往他旁边的桌子上坐。   被申思杨笑着一把拉住:“这里座位比教室少,旁边可能会有人坐。”   申幕阙停下动作, 面容微滞。   盯着申思杨看了好一会,他才老老实实从旁边座位上退开。   如申思杨所料,旁边的空位的确有人坐。   严浦一进实验室,见申思杨座位旁没人, 直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申思杨身边, 坐下就开始忽悠申思杨再多报两个运动会项目。   申思杨一开始还认真听严浦说了几句。   上课铃响后,见申幕阙一直颇为哀怨地在严浦的座位旁边飘, 他忍笑忍得辛苦,后面的话就有些没能听进去了。   熬过一节实验课。   申思杨特地等人走得差不多, 才背上书包,看向申幕阙笑问:“晚上给你买小卖铺的茶叶蛋?”   哀怨了一节课的申幕阙脸色稍缓,主动提要求:“两个。”   申思杨笑着应好。   收拾完东西走出实验教室, 刚下到一楼, 路就被一群人堵了。   申思杨扫了眼。   是早上体育课时五班的那几个人。   高展鹏正正挡在中央,挑衅地看向申思杨:“好巧啊同学,既然都碰见了, 那就借一步说话吧。”   申思杨懒得理他。   刚要走, 手忽然被轻拉了一下, 申幕阙的声音响起:“可以跟他们去。”   申思杨闻言, 思索片刻后, 这才跟着几人离开。   一行人绕到实验楼后。   刚绕进去,看到靠在实验楼后墙边抽烟的一行人,高展鹏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你们他妈怎么在这?!”   程代毅叼着烟,隔着烟雾瞥了高展鹏一眼:“整个脑子都被丧尸吃了吧傻逼?自己约我来的自己都忘了?”   说话间,扫到人群后的申思杨,他嗤笑一声:“约架还绑人质,高展鹏,你真是越来越没品了。”   高展鹏一张脸瞬间涨红:“谁他妈跟你约架了?!”   申思杨见着这架势,轻声问申幕阙:“你找来的人?”   申幕阙应了一声,抬手指高展鹏:“仿了这个人的字迹。”   申思杨轻笑:“昨天不是还让我不要跟他们玩吗?”   申幕阙脸颊微红,认真解释:“早上那个体育课代表说,团魂。听起来很重要,同班同学好像是要团结在一起的。而且他们和五班那几个人比起来,也不是那么像不良少年了。”   程代毅抽完烟,慢悠悠出声:“新来的,要么跑,要么到我们这边来。”   他身旁几个人也接连对申思杨道。   “过来吧,让哥几个给你展现群殴傻逼。”   “就当是送给你的转学礼物,哈哈哈。”   没等申思杨做出反应,又是一道声音从一行人身后传来。   “就知道你们五班这群傻逼不安好心,还好老子留了个心眼。”   申思杨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到了气喘吁吁的严浦。   严浦身旁还跟着七八个同班同学。   高展鹏的脸色一瞬间难看到谷底:“你们干什么?以多欺少?”   程代毅嗤笑出声:“难道不是你以多欺少在先?”   空气凝滞了一瞬。   忽然,五班一行人随手从地上捡起树枝木棍,完全不打招呼就开始攻击。   严浦一行人怒骂。   “他妈的垃圾就是垃圾!”   场面一度变得混乱。   申思杨离五班一行人最近,成了最先被围攻的那个。   他动作利索地抽走第一个向他挥棍的人手里的棍子,一脚将人踹开。   程代毅和严浦的声音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   “有点东西啊乖学生。”   “申同学牛逼!”   申思杨专注解决面前的人没有应声。   直到五班一行人被六班围上来的人分散开来,申幕阙带点惊讶的声音响起:“你会打架?”   申思杨轻笑:“会一点,转学多了碰到奇葩的概率也高。”   申幕阙正想再说,注意力忽地被一抹一闪而过的亮光夺走。   他瞬间出声:“刀。”   是跟程代毅对打的高展鹏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刀。   申思杨和申幕阙几乎是同一时间上前,拉住了高展鹏拿刀的那只手。   两人的力道都大,高展鹏瞬间被牵制得完全无法动弹。   程代毅见申思杨忽然冲上来还有点懵,直到看清高展鹏手里的小刀,他一张脸瞬间黑如锅底。   “高展鹏,你恶心不恶心?校园里的小打小闹竟然掏刀?”   高展鹏面色涨红,死不承认:“哪有你们一群人多欺负人少的恶心?还不是你们逼的?”   程代毅翻了个大白眼,直接打落他手里的刀,将人拎起到一旁按着就揍。   两人来回间,高展鹏占据了片刻的上风。   程代毅以为他要回击,下意识抬手去挡。   不想高展鹏竟松开了他,扑到地上捡起刀,就一脸凶狠地朝申思杨冲去。   “他妈的!多管闲事的小白脸!不给你点教训,你真不知道我的名字怎么写!”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程代毅反应过来时,去追高展鹏已经太晚。   周围有其他几人注意到,一致惊恐出声。   “小心!”   然而就在高展鹏距离申思杨只剩一米左右距离时,他忽然被震出几米远。   手里的小刀掉落,人狼狈至极地摔在了地上。   实验楼后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目瞪口呆,集体失语。   直到一道洪亮的声音由远及近:“怎么回事?啊?打群架?都给我滚来教务处!”   ——   半个小时后。   六班十几个人坐在教务处,人手一支笔两张纸,埋首写五千字检讨。   钟闻枫捧着手里的枸杞菊花茶,连喝下大半瓶,都没能下火。   他忧心忡忡地在一行人周围绕:“你们怎么又跟五班那行人闹上了呢?都说了忍一忍,忍一忍,就剩下最后一年了。”   严浦写检讨写得抓耳挠腮:“老钟,这次真是他们过分了,是他们欺负挑衅申同学在先。”   钟闻枫刚从家里赶来,还不清楚事情原由,一听这话,瞬间紧张地看向申思杨。   “思杨,你受伤了没?”   申思杨摇头,礼貌笑应:“没有,钟老师您不用担心。”   钟闻枫闻言,松了口气。   一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又听见严浦说:“而且高展鹏这次真的太离谱了,打架就打架,他竟然还掏刀。”   钟闻枫一听这话,表情瞬间变得凝重:“他真拿刀了?”   写检讨的十几人齐刷刷点头。   钟闻枫盖上杯盖:“这不行,这已经算得上恶性?事件了,我得去找徐主任好好说说。”   众人连忙催促钟闻枫赶快去。   因为五班的班主任没有赶来,徐主任正在隔壁单独训五班的几人。   钟闻枫捧着杯子走到门口,刚拉开门,又停下叮嘱:“你们今天要把检讨都写完了再回去。”   “不是吧老钟,这可是五千字!”   “没两个小时绝对写不完啊!”   钟闻枫无奈叹气:“你们一学期至少跟五班的人打三回架,徐主任没让你们晚上在学校通宵写两万字检讨已经在看在我的面子上了,都老老实实在这写完,等我验收了才能走。”   众人一阵唏嘘。   教务处的门无情关上。   隔了大约半分钟左右,严浦丢下手里的笔,看向申思杨,忍了半小时的好奇心终于爆棚。   “申同学,你刚才那招隔空打牛怎么做到的?好他妈玄学啊!”   其余十几人也刷刷看向申思杨,一个个脑袋上顶满了问号。   申思杨看了眼坐在他身边,从刚刚高展鹏朝他挥刀开始,就一直脸色不好的申幕阙。   当时的情况其实非常简单。   就是申幕阙将他拉进怀里,而后一脚将高展鹏踹开了。   但在看不到申幕阙的其他人眼中,这事就非常灵异了。   申思杨扫过众人一圈,轻笑出声:“不瞒大家,我师从茅山。”   “靠!真的假的?”   申思杨应得自然:“当然是真的。”   “这么说,你能见到鬼?”严浦竟然也问得认真。   申思杨睁着眼睛随口胡诌:“技艺不太高超,所以得看运气。”   严浦又问:“那咱们这现在有吗?”   申思杨扫了眼还在闷闷不乐的申幕阙:“有啊。”   严浦瞬间朝着申思杨看的方向,一副拜关公的架势:“鬼兄,下回我打架的时候能不能也给我来阵助力,太他妈爽了!”   一行人瞬间笑开。   少年人也不管真真假假,反正今天出了口恶气,心情非常舒畅就完事。   申思杨在一片欢笑声中,也逐渐展露出不设心防的笑容。   坐在不远处办公椅上的程代毅正盯着申思杨。   原本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为今天的事情跟申思杨道谢,忽然见着申思杨眉眼弯弯的笑容,他愣了一瞬。   天色未晚。   夕阳洒落进教务处。   温暖的光将申思杨整个人都烘托得暖洋洋的。   本就白净乖巧的脸庞在明朗笑容的加持下,显得越发温柔无害。   直到申思杨忽然转走脸背对向程代毅,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申思杨是被申幕阙拉了一下,才看向墙角的方向的。   旁边的人在哄闹后已经开始奋笔疾书。   见没人注意,他看向申幕阙启唇,但没有出声:“怎么了?”   申幕阙静静注视他片刻,忽然俯身,将脸埋到他左手掌心。   看着眼前漂亮乖顺的脸,感受到掌心里微凉柔软的触感,申思杨愣得一时间没能给出反应。   直到申幕阙出声:“对不起。”   申思杨无声问:“为什么道歉?”   申幕阙重新直起身,认真看向他:“我应该直接告诉你,让你避开他们的。”   申思杨明白过来申幕阙的意思,逐渐笑开。   “不是你的问题,我知道你是想让我融入集体,再说了,谁能想到他会带刀。”   申幕阙紧盯着申思杨,忽然倾身,将下巴抵到了申思杨肩头。   凉气扑面而来,裹挟着申幕阙身上一直都有的淡淡花香。   申思杨又一次愣住,短时间没能反应。   直到申幕阙温软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可以这样靠一会吗?”   他说话间,吐出的气息全打在申思杨耳廓。   申思杨浑身僵硬,大脑空白了一瞬。   而后身体先脑子一步给出反应,轻点了点头。   靠在申思杨肩头的申幕阙露出一抹浅笑。   他又靠近申思杨些许。   将申思杨半拢住后,他掀起眼帘,看向不远处还盯着申思杨背影发呆的程代毅。   浓密的长睫毛在夕阳的光晕下轻轻颤动。   直到程代毅收走视线,他才阖下眼,将脑袋又往申思杨柔软温热的颈间塞了塞。   作者有话说:   缺德:哼,我的;   晚上还有—— 第81章 只有他能看见的少年7   一行人走出教务处, 天已经黑了个彻底。   严浦揉着发胀的肩膀,嘀嘀咕咕诅咒:“希望五班每个傻逼都写两万字检讨。”   旁边有人接话:“再罚他们明天大课间在全校面前读检讨。”   一群人顿时哄笑开。   走到校门口,即将分道扬镳之际, 申思杨出声:“这周末, 我请大家吃饭。”   严浦一听这话, 顿时道:“这是啥话呀,你转来我们班, 怎么也应该是我们请你吃饭才对吧?”   其余人接连应声。   申思杨解释:“不是因为这个,是想要感谢大家今天的帮忙。”   “这话就更不对了,”严浦又应,“那傻逼找你麻烦, 就是因为你是咱们六班的人, 要不你也不会惹上这样的麻烦。”   其余人也跟着应。   “他们隔三差五发疯,你也听老钟说了, 我们每学期一定是要跟他们干上几回的。”   “就是啊!而且今天这架打得真得很爽好吗!哪有让你请客吃饭的道理。”   有人提议:“AA吧,就当班级聚餐, 明天再招呼班里其他人,把老钟也一块叫上。”   所有人一致赞同。   申思杨见状,也不再坚持, 逐渐漫开笑:“好, 那就AA。”   确定下来周末的聚餐事宜,众人这才各自往各自回家的方向走去。   申思杨刚走出几步,忽然被叫住。   “喂, 那个乖学生。”   申思杨停下脚步, 转身朝说话的人看去。   校门口路灯明亮。   程代毅站在路灯下, 见申思杨的目光直直落到他身上, 他莫名浑身拘谨了起来。   有些不敢看申思杨的眼睛, 他人生第一次扭捏开口:“下午,谢谢了啊,要不是你发现及时,我可能真被那傻逼捅刀了。”   是申幕阙发现的。   但是这话没法和程代毅说,因此申思杨只是道:“不用谢我,是我要和你们道谢,外加道歉。”   程代毅愣住:“道什么歉?”   申思杨解释:“高展鹏向你们约架那封信,是我写的,我……”   没等他说完,程代毅忽然着急出口:“这没什么好道歉的!你……你要是想,接下来一年我……我们都罩你!”   “不是……”申思杨搞不懂他从哪得出的结论。   没等继续解释,程代毅又一次出声:“时间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说完,没再给申思杨说话的机会,一溜烟转身跑了。   申思杨站在原地一脸莫名。   没等细想,忽然感觉手被拉了一下。   申幕阙挨到他身边,软声提醒他:“茶叶蛋。”   申思杨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他笑看向申幕阙:“记得这么牢?”   申幕阙俯身,像傍晚那样,将脑袋搭到他肩膀上:“饿。”   申思杨乐了:“你还会饿?”   申幕阙脸颊微红,柔软的卷发蹭到申思杨的耳垂。   申思杨痒得轻缩了下脖子,看着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思索片刻后疑惑出声:“今天怎么这么粘人?”   申幕阙没有吱声,只是默默地粘他粘得更紧了一点。   ——   两人快到家时,天空忽地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紧跟着毫无预兆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好在离家不远。   申思杨加快速度跑回了家。   跑到家门口,正准备拿钥匙开门,忽地想起什么,他又停下动作,往旁边跑。   申幕阙跟上他疑惑问:“去哪?”   申思杨应他:“你不用跟,我很快回来。”   两分钟后,申思杨拿着买来的两个茶叶蛋跑回到家门口。   他抬手拨开额前被雨打湿的头发,这才掏出钥匙开门。   虽然淋雨的路程不长,但耐不过雨大。   申思杨身上湿了个透彻。   好在书包防水。   他走到餐桌旁卸下书包,冲申幕阙招招手:“过来吃茶叶蛋,吃完我去洗澡。”   申幕阙飘到他跟前,呆呆地盯着他手里的茶叶蛋。   他显然没想到申思杨刚才专门淋雨跑出去,是为了给他买茶叶蛋。   “这么大雨,不用买也可以的。”他轻声出口。   申思杨笑看向他:“刚才不是还很想吃吗?”   申幕阙张了张嘴,最后只是道:“那也可以回来后撑伞再出去。”   “本来就已经淋湿了,也不差这么一点。”   申思杨利落地剥完一颗蛋,本想让申幕阙拿着。   但要让申幕阙自己拿住,他肯定也得搭着申幕阙。   看了眼从头湿到脚的自己,他干脆直接将蛋举到申幕阙面前:“张嘴。”   申幕阙乖顺张嘴,一口咬下半颗蛋。   申思杨也不催促他,站在他面前等着他嚼完。   申思杨搬到老家后,只换了自己房间的灯泡,一楼客厅装得还是以前的老灯。   老房子的灯灯光昏暗,拢在客厅,有着独到的静谧感。   申幕阙咽下嘴里的蛋,吃掉剩下那半颗,注视着申思杨开始剥另外一颗。   申思杨皮肤白,手指又修长。   茶叶蛋在他手中,呈现出鲜明的反差。   申幕阙看着他利落地剥蛋,不自觉想起他端坐在课桌前写字时的样子。   坐姿端正,脑袋微垂。   柔软的碎发散落在额前,捏着笔的指腹因为充血发红,落笔的字却是清秀干净。   申幕阙回想着,视线不自觉落到申思杨脸上。   又慢慢从申思杨脸上,落到申思杨白皙的沾着水珠的颈间。   申思杨去学校办理转学手续那天,钟闻枫就给他拿了两套学校库存里的夏季校服。   校服衣服是白底黑边,裤子是黑底白边。   申思杨将纽扣工整地系到了最顶端,最顶端的那颗扣子正好卡在喉结处。   一整天下来,喉结难免被磨得有些发红。   被雨打湿后的白色校服湿乎乎地黏在他身上,将穿衣人原本的身形勾勒得一清二楚。   申幕阙看着眼前的画面,反应迟钝地轻轻眨眼,脑海中忽地闪过那天在浴室看到的画面。   申思杨站在淋浴区,手臂上和身上有好几处被蚊子叮过还没完全消下去的红包。   温暖的狗狗眼要笑不笑地看向他,威胁他说要让他也变。   “想什么呢?”申思杨的声音响起,“不吃了?”   申幕阙倏地回神,才发现申思杨已经剥好了第二颗鸡蛋。   申思杨看了眼眼前人忽然红得几乎要冒烟的脸,疑惑出声:“脸怎么这么红?”   话音刚落,就见申幕阙一口叼住鸡蛋,而后迅速转身飘走。   申思杨乐了:“跑什么?”   见申幕阙还是头也不回地飘走,他笑出声叮嘱:“慢点吃别噎着!”   ——   申思杨洗完澡,依旧不见申幕阙身影。   他下楼,简单给自己煮了碗面。   吃碗面,还是不见申幕阙。   洗好碗看了眼时间,已经夜里九点。   他打开家里每个房间找了一圈,都没见到人,只好暂时压下不管,拎着书包上楼写作业。   刚开学,作业不多。   再加上申思杨会的也不多,一个小时轻松搞定。   他收起作业伸了个懒腰,起身进浴室刷牙洗脸。   等他从浴室走出,房间里多了个熟悉的身影。   申思杨看向申幕阙,轻笑问:“去哪了?”   申幕阙认真想了想,红着脸颊应:“欣赏自然美景。”   申思杨乐了:“欣赏出什么来没有?”   申幕阙实诚摇头。   窗外雷雨轰鸣。   雨水打在玻璃窗上,一遍又一遍洗刷着玻璃。   申思杨走到窗边,拉上窗帘。   今夜温度适宜,不需要再开空调。   申思杨拉好窗,走回到床边坐下:“那就明天再继续欣赏,现在过来睡觉?”   申幕阙看向申思杨含笑的眼睛,乖顺地点了点头。   申思杨见他点头,脱掉拖鞋转身,跪坐起拢早上没拢的被子。   每天夜里他将中间的那条分隔线摊好,第二天醒时都能被申幕阙拱得乱七八糟。   申思杨叫他摊过一次。   只是扭头的功夫,就见他团起中间充当分隔线的被子要直接往床里面堆。   显然记恨已久,赖皮得不行。   今天温度偏低,申思杨洗完澡后换了身长袖睡衣。   天蓝色的。   衣服宽大,面料柔软。   申幕阙站在申思杨身后,正好能看见申思杨因为低头而露在领子外的白皙后颈。   一瞬间,好不容易赶出脑子的无数画面又一股脑跑回到脑海中。   出去飘的两个多小时仿佛白飘。   灯光下,申幕阙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涨红。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闪过一系列画面后,忽然定格在昨天下午的图书馆。   ——先让其中一方有感觉。   他想起那天在浴室里,申思杨的变化。   想起申思杨主动让他睡在这个房间,想起厨房里申思杨让他在他身边站好,想起教室里申思杨让他坐在他旁边……   ——再你帮我一次,我帮你一次。   灯光下,浓密的长睫毛宛如两把小刷子,一下又一下接连扫过申幕阙眼下。   申幕阙好看的唇形轻抿成一条直线,水亮的眸子里浮上一点顿悟。   申思杨摊好中间的被子,跨坐到床里侧,重新看向申幕阙,伸出手:“过来吧。”   申幕阙反应慢半拍地看向申思杨,轻轻点头,朝床边走去。   走到床旁,他像往常一样,伸手圈住申思杨的手腕,而后脱掉鞋坐到床上。   申思杨见人坐好,起身关掉了卧室的灯。   正要和往常一样,拉开被子躺下,坐在外边的申幕阙忽然径直越过中间的分隔线,向他靠近。   申思杨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申幕阙完全圈住,背抵在墙上左右全无退路。   平日里不觉,被申幕阙完全圈住,申思杨才发现,申幕阙的骨架比他的骨架要大上不少。   短袖下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让178的申思杨生出了一种……自己此刻非常娇小的错觉。   他不太适应地往后退了一下,发现退无可退,便抬手抵到申幕阙肩头,想将人推开。   推了两下,纹丝不动。   他只好抬眸看向申幕阙。   谁想恰好对上申幕阙的视线。   房间里昏暗,照理说应该是看不清的,申思杨却清晰地感觉到了他视线里的滚烫。   奇怪感更甚。   申思杨轻轻吞咽,润湿干涩的喉咙,终于开口,声音却少见得发虚:“你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缺德:我懂了!就是现在!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大聪明)   晚上还有一章嗷,12点前,啵—— 第82章 只有他能看见的少年8   房间里安静了一小会, 申思杨才听见申幕阙认真的答应声。   “我知道怎么变了。”   申思杨没听明白:“什么怎么变?”   话音刚落,感觉到申幕阙手落下的地方,他顿时浑身一僵:“你干什么?”   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申幕阙话里「变」的意思。   感觉到浑身发烫, 脑袋晕眩的瞬间, 他忽然又意识过来另一件事情:“等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申幕阙圈着他, 回忆着昨天看到的科普类图文教程,认真学习模仿。   申思杨轻嘶了一声, 手抵到他肩上:“你别……”   申幕阙在这时应声:“看到的。”   申思杨的注意力一下子跑偏:“看到的??”   他倒吸一口凉气:“在哪?”   申幕阙认真应:“书店。”   “书店??”   申思杨震惊得都顾不上申幕阙现在正干得事了。   “嗯,”申幕阙继续应,“你也看到了。”   申思杨懵了:“我什么时候……”   申幕阙的声音又响起:“你还问我那么认真在看什么。”   申思杨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你的科普类图文教程不是教得如何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吗?!”   申幕阙应得认真:“嗯,现在不是正在拉近吗?”   申思杨:“……”   他浑身烫得厉害。   适应黑暗后, 视野变得清晰了不少。   不经意扫过申幕阙表情认真的漂亮脸蛋, 一瞬间只觉得灵魂都在跟着战栗。   “书店怎么还卖这种书。”他轻声嘀咕了一句。   抵在申幕阙肩上的手加大了力气,企图将人推开:“先停下, 这种事不是我们的关系……”   话还没说完,忽地被申幕阙抱起。   紧跟着一阵凉意毫无阻隔地触到皮肤。   申思杨脑袋发懵了一瞬。   直到被申幕阙抱进怀里, 申幕阙更凉的掌心直接触碰到他,他才回过神:“申缺德!”   申幕阙这会也不纠正名字了,他垂眸看了眼, 发出一声十分认真的惊叹:“真的变了。”   申思杨:“……”   申幕阙更加努力地模仿学习, 又忍不住软声感叹:“好神奇啊。”   申思杨只觉得脑袋晕得更加厉害。   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申缺德做法变走了一般。   理智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极限拉扯。   忽然,申幕阙不知道碰到哪。   申思杨只觉得浑身过电般,止不住轻颤了一下。   理智落败, 申思杨受不了地将脸埋进申幕阙怀里。   隔着单薄的短袖, 感觉到怀里人柔软的脸颊, 申幕阙瞬间心跳加速。   他微垂下脑袋, 将人圈得更紧了些, 柔声问:“舒服?”   申思杨攥紧他的衣服,近乎咬牙切齿:“闭嘴。”   申幕阙认真想了想,又轻声问:“你不喜欢我在这种时候说话?”   申思杨微仰脑袋,抬眸看他。   往日里干净明亮如水洗过般的眸子,这时候多了些别样的东西。   申幕阙形容不来,只觉得看到后心痒得厉害。   他的视线不受控地落到申思杨咬出一圈牙印的唇上,脑海中涌现出一个极其强烈的念头。   想亲。   想……不行。   理智拉扯,他在心里默念,自己对自己耳提面命。   要先我帮你一次,再你帮我一次。   然后等时机成熟,才能亲。   现在还不行。   申幕阙认真又眼巴巴地想着,强迫自己移开了落在申思杨唇上的视线。   屋外暴雨声不止。   阴雨天的潮湿在今天被无限放大。   申思杨只觉得时间被无限拉长,最后攥紧了申幕阙的衣服咬紧牙关。   不解气,又在申幕阙肩膀上咬了一口。   窗外雨势渐小。   申幕阙抱起申思杨,温声问:“是不是要去洗一下?”   申思杨扫他一眼,靠在他怀里懒洋洋的不想应声。   申幕阙却反而因为他的这个反应心跳不断加速。   强压下再次涌上的想要亲吻的念头,他最后只是克制地低头,用下巴在申思杨柔软的头发上轻蹭了两下。   ——   “为什么我没有?”申幕阙跟着申思杨走出油条摊,语气里满是不解,“昨天说好的两根油条加一杯豆浆。”   申思杨吃着手里的油条不理他,兀自往前走。   申幕阙见状,绕到他前面拦住他去路。   申思杨抬眸,见着眼前人漂亮的脸上写满了「可怜巴巴」四个大字。   他在心底里无声叹了口气。   这张脸真是人间第一好用利器。   无论如何狠下心,只要看一眼,心就瞬间软了。   他沉思片刻后,出声:“你知道昨晚那种行为代表什么吗?”   申幕阙认真应声:“帮你。”   申思杨一瞬间头更大了。   他试图跟申幕阙解释,又不知道该从哪解释起。   再加上经过一晚上的思考,申思杨清晰地意识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主要原因其实在他自己。   他对申幕阙太包容了。   仔细回想,从最初碰到申幕阙开始,他对他的包容性就远大于曾经碰到过的任何人。   申思杨这些年跟着父母四处漂泊,对人的警戒心和防备心远超常人。   按照常理,他怎么都不该这样轻易接纳一个人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边。   虽然这个人并不能完全定义为人。   申幕阙的长相的确有很大优势。   但申思杨清楚,这样的优势必须是以他已经从心底里接纳这个人为前提。   如果只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再天仙下凡的长相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具没什么用处的皮囊,影响不了他做任何决定。   最开始轻而易举的接纳已经很匪夷所思,短短十几天内一降再降的底线更是连申思杨自己都感到费解。   如果不是申思杨刻意去回想,他甚至都没能够发现,他几乎已经将申幕阙完全划进了自己的包围圈内。   申思杨过去十八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   所以还要再想想。   他必须自己想明白了,才能找对切入点好好跟申幕阙谈。   见申思杨久不出声,申幕阙软声问:“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跑偏的思绪被拉扯回。   申思杨忍不住想,申幕阙总是温温柔柔的语调也是一大利器。   根本狠不了心。   他摇头:“没有,但是你的油条没了。”   申幕阙呆了一会,再次温软出声:“那明天有吗?”   “没有。”   “后天呢?”   “没有。”   申幕阙轻抿住唇:“那什么时候能有啊?”   申思杨扫他一眼,继续往前走:“看我心情。”   ——   申思杨踏进教室,发现教室里今天的聊天声格外热烈。   刚这么想,就听见严浦惊呼:“申同学!特大喜讯!特大喜讯!”   没等他把喜讯说出来,旁边一个人迅速接道:“高展鹏那傻逼因为带刀被记了大过!并且徐主任放话,那傻逼接下来一年要是再敢闹事,就直接取消他体育生的资格!”   严浦一拳捶在那人肩膀上:“你怎么抢我话!”   那人被捶了也不见生气,反而哈哈大笑:“太高兴了啊严哥,我他妈一早上乐得胃口大开,恨不能再去食堂买五个包子。”   班级里欢笑声一片,显然都对这件事非常喜闻乐见。   早读课铃声响起,一群人才意犹未尽地各自回到座位。   申思杨在座位上坐下,拿出书。   手刚搭到桌上,就被申幕阙圈住了手腕。   申思杨瞬间感觉手腕发麻,下意识想要缩回:“你……”   抬眸看向申幕阙,才发现申幕阙是要像昨天一样,坐到他旁边的桌子上。   昨天还觉得没什么的姿势,今天到申思杨眼里,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   尤其是被申幕阙微凉掌心包住的手腕。   分明是凉的触感,却叫他皮肤发烫。   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你今天不用坐这了。”   申幕阙动作一顿,看向他,眼尾缓缓下垂。   申思杨一颗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甚至生出了一种自己做了什么罪大恶极错事的感觉。   于是下一秒,他抬手拉开了申幕阙腿边的凳子:“你今天坐这。”   申幕阙瞬间双眸发亮,恢复元气地在申思杨身旁坐下。   他坐在申思杨旁边盯着申思杨看了会,觉得看不够,于是又改成趴到桌子上。   清清楚楚地看到申思杨整张脸后,他满意地露出一抹浅笑。   盯着人看了一会,忽然发现申思杨的脸在慢慢变红。   他轻轻眨眼,见没看错,正要出声,申思杨先他一步。   “别盯着我看。”   申幕阙不解:“为什么?”   申思杨一时语塞:“影响我背书。”   申幕阙闻言点头,老老实实应了一声。   隔了会,又疑惑问:“为什么影响你背书?”   申思杨闭上眼,忍无可忍:“闭嘴!”   ——   周三下午有两节自习课。   本该是学生在教室自习,或是给任课老师讲解试卷讲题。   但因为下周四、周五要举办运动会,自习课便挪给了运动员训练。   严浦拿上体育项目表,叫上班里仅有的几个运动员,长吁短叹:“这人也不够啊,这周五就要交报名表了,明天老钟又要挨个找大家谈心了。”   话音刚落,有人在旁边出声:“严哥,给我报个一百米吧。”   严浦满脸惊喜,一把拦住那人肩膀:“可以啊雷铄,前两年不都要老钟提溜你你才肯上吗?”   被叫做雷铄的男生模样斯文,戴着副眼镜。   “我听说昨天的事了,”他推推眼镜,“五班那帮人简直欺人太甚,今年是最后一年运动会了,就算争不到名次,怎么也得争口气。”   严浦高兴地揽着他狂摇:“咱们六班的人就是有骨气!那再报个跳远好了。”   雷铄:“行吧。”   严浦高高兴兴填完雷铄报的项目,发现后面还有人排队报名。   他乐得不行,咧着一口大白牙:“等会我请大家喝饮料!人人有份!”   排到最后,严浦看向走近的文静女生,不自觉放轻声音:“诗姐,你今年也要参加啊?”   女生叫夏诗云,是六班的语文课代表。   平日里说话细声细气的,待所有人都很温柔和善。   见夏诗云点头,严浦看了眼剩下的项目:“还剩跳远、四百、一百和铅球,你要报哪个?一百还是跳远?”   夏诗云脸颊微红,余光扫了眼教室第一排的数学课代表,见男生没有注意这边,她快速道:“我要报铅球。”   严浦整个人呆住,好半天吐出一个字:“啊?”   一只手拍了下他的脑袋。   夏诗云的好友谢易文走近,一把揽住夏诗云,冲严浦道:“啊什么啊?填上就是,等下去让云云给你表演。”   谢易文是个短发女生,性格十分豪迈,昨天打架的十几个人中就有她。   上课铃响。   严浦见两人走远,来不及多想,连忙填上便追着下了楼。   周三的自习课是全校固定安排。   操场上到处是人。   严浦去器材室找了个铅球,小心翼翼地捧给夏诗云丢,还不忘叮嘱。   “诗姐,丢不远也没事,咱可以换项目。”   夏诗云倒是没有多言。   她接过铅球,有些羞怯地扫了一圈将她半围住的六班所有运动员。   深吸一口气做完心理建设。   闭上眼再睁开,羞怯的表情一扫而空,而后就见她以极其标准的姿势,将铅球丢出。   铅球落地的瞬间,四周一片安静。   几秒后,欢呼声炸开。   “靠!”严浦满脸惊喜地冲上前想抱夏诗云,“诗姐,您也太妈的牛了吧!!这么牛前两年怎么不参加啊!”   谢易文一脚将他踹开:“滚滚滚,这球一丢丧失三年择偶权,再加上咱们班以前那参加运动会的势头,你觉得有必要吗?”   夏诗云丢完球,又恢复平日里的文静模样,细声细气地解释:“小学是学校铅球队的,后来妈妈觉得太不文雅了,就不让我丢了。”   严浦兴奋问:“那你今年怎么又想要参加了?”   夏诗云脸颊微红:“最后一年了,看到大家都那么团结,我也想出一份力。”   六班的众人瞬间欢呼。   “我感觉我们班今年能行!”   “干死五班他丫的!”   “诗姐必须作为保留项目!到时候给五班那群家伙来个措手不及!”   欢笑声四起,申思杨不自觉融入其中,也跟着发自内心地露出欢欣的笑容。   他笑着笑着,下意识朝申幕阙看去,不料申幕阙本就在看他。   两人一瞬间撞上视线。   注意到申幕阙眼底的笑意,申思杨倏地转回脸,不再看他。   只是虽然不再看了,耳根却不受控地开始发红。   下午三点多的阳光正盛。   申幕阙看着申思杨逐渐红到几乎要滴血的耳朵,下意识出声:“好可爱。”   申思杨猛地看向他:“说谁可爱?”   申幕阙对上申思杨装凶的视线,嘴角逐渐上扬:“说你的耳朵。”   申思杨下意识抬手摸了把自己的耳朵。   烫手得很。   一瞬间脸也跟着红了。   他硬着一口气据理力争:“你的耳朵经常红。”   申幕阙顺着他应:“嗯,那我的耳朵也可爱。”   申思杨的脸瞬间更红了。   他自己也能感觉到,但又不知道怎么处理,晕头转向地想把申幕阙按着咬。   申幕阙看得心里发痒。   几番理智拉扯下,他最终还是遵从本心,靠近申思杨,软声问:“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申思杨想也没想:“不行。”   “那像昨天下午那样。”   “不行。”   “那……”   “不行。”   申幕阙注视着近在咫尺不愿意看他的申思杨,片刻后轻轻眨眼,俯身将人抱住了。   申思杨气乐了,近乎咬牙切齿:“你问我的意义在哪?”   申幕阙温软应声:“你要是不愿意,可以推开我。”   申思杨:“……”   申幕阙将脑袋搭到申思杨的肩膀上,发出清浅的笑声。   他视线扫过刚走进人群,正在寻找申思杨身影的程代毅。   搂着申思杨,将人转了个圈,背朝向程代毅。   “干什……”   申思杨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脸颊被轻蹭了一下。   是申幕阙在用脸蹭他。   申思杨:“申缺德,你再得寸进尺一个试试看?”   申幕阙将申思杨圈紧,乖顺下来:“不得寸进尺了,那再让我多抱会。”   两人站在靠墙的角落,人群之外。   下午的阳光倾洒在申思杨发红的脸上。   感受着申幕阙呼吸时打在他颈间的温热吐息,他别扭地垂下眼,不自觉放慢了呼吸。   却自始至终没有主动将人推开。   作者有话说:   杨杨:这鬼学过蛊术 第83章 只有他能看见的少年9   严浦确定完最后的几个运动项目人员, 又来找申思杨。   “申同学,你要不再报个接力?”   申思杨照实说:“我短跑不行。”   严浦想了想:“4x400行吗?”   申思杨思索片刻:“有以往的比赛成绩记录吗?”   “有!”严浦在手上的一堆纸里翻翻找找,最后抽出一张递给申思杨。   申思杨挑出一千五和4x400两个项目的成绩记下, 将纸递回给严浦。   “周五前给你答复可以吗?”   严浦比了个「OK」的手势, 露出一口大白牙:“我去给大家买饮料, 你要喝什么?”   申思杨下意识想说不用,耳边传来一个轻飘飘的声音:“柠檬汁。”   没忍住笑了一声。   严浦见他笑, 也跟着乐:“笑啥啊?”   申思杨扫了眼站在一旁的申幕阙,思索片刻后出声:“鬼兄说他想喝柠檬汁。”   严浦精神一震,顺着申思杨视线投向的地方看去:“鬼兄,您老人家在呢?”   被尊称为老人家的申幕阙懵了一下, 有些迷茫地看向申思杨。   申思杨笑得幸灾乐祸, 故意不替他辩解。   严浦很快又继续道:“您老人家要是运动会那天也在,记得给大家刮阵顺风, 就吹咱们六班人。”   他说完等了会,看向申思杨:“鬼兄怎么说?”   申思杨轻笑:“他说他没那功能。”   严浦愣了两秒, 挠挠脑袋,紧跟着大笑道:“没事鬼兄,没那功能我也请你喝柠檬汁, 就冲当初你把高展鹏弄飞出去那一下!申同学你呢?你喝什么?”   申思杨简单应:“不用多买, 就买一瓶柠檬汁就行,谢谢。”   严浦爽朗应了声「好」,便转身找其他人去了。   等他离开, 申思杨绕到操场的起跑线上, 准备试跑一次一千五。   摸了摸口袋, 才想起手机在书包。   镇上的高中大多是走读生, 因此并没有明文规定不能带手机到学校。   只要不在上课时间拿手机出来玩, 老师就不会没收。   再加上教室有监控,不用担心手机被偷,申思杨在校期间基本是随手将手机塞书包。   他收回手,正打算回教室拿,忽地听见一个声音。   “喂,要吗?”   申思杨朝声源看去,看到了正在摘手上电子表的程代毅。   他摇头直接拒绝:“不用,谢谢。”   程代毅愣了一下,面上闪过一抹古怪:“我理解错了?你不是需要东西计时吗?”   申思杨正要应声,忽然听见申幕阙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帮你计时。”   他简单应程代毅:“嗯,我有。”   应完便转身,走出一段距离到没人的地方,他看向申幕阙:“你怎么帮我计时?”   申幕阙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申思杨展开笑:“保准?”   申幕阙认真点头:“准的,我以前在小卖铺等广告时间,经常自己在心里计时。”   申思杨缓慢做拉伸。   “那就开始跑吧。”   他跑出去的瞬间,不远处的程代毅下意识按下计时。   电子表上的秒数跑到三十几,他才猛地回过神自己这个没什么意义又莫名其妙的举动。   正犹豫要不要停掉,忽然听见严浦的声音:“程哥,你怎么下来了?不会是看到大家如此团结,今年也打算参加运动会了吧?”   严浦说着,撞了程代毅一下。   程代毅看向严浦:“你觉得呢?”   严浦嘿嘿笑:“万事皆有可能嘛,你看今年,咱们铅球有诗姐,四百和跳高有我,雷铄一百米和跳远虽然进不了前三,但每年基本也都能拿个四五名吧?再加上咱们新来的申同学。杂七杂八这么一加,怎么也能挤个总排名前三吧?”   他挨到程代毅身边,抬手揽住程代毅的肩膀。   “只要你再报个一百和两百,咱们短跑小冠军那么一冲,还有五班那些傻逼什么事?”   严浦说完,见程代毅好一会没应声,他带着程代毅转了个方向,看向不远处正站在一百米赛道前热身的高展鹏。   “程哥,最后一年了,已经让这孙子耀武扬威了两年,咱说什么也不能……”   “五分零三。”程代毅忽然出声。   严浦愣了一下:“啊?什么五分零三?”   程代毅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刚停下的申思杨:“他跑一千五,用了五分零三秒。”   严浦下意识朝程代毅指的方向看去。   刚看到申思杨,就听见程代毅又出声:“这个成绩,去年连前六都进不了吧?”   严浦一时语塞。   程代毅拿开他的手,眸色晦暗地扫了眼一百米赛道上的高展鹏,而后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操场。   ——   “多少?”   申思杨到达终点后没有马上停下,一边放慢脚步往前走,一边微喘着出声问申幕阙。   “五分零三。”   预料中的成绩。   申思杨回想着刚才看到的去年比赛时间,几乎和申幕阙同一时间出声:“第八名。”   申幕阙很快又道:“跟第一名正好差了一分钟。”   缓和得差不多,申思杨停下脚步,笑看向申幕阙:“上来就跟第一名比?”   申幕阙应得理所当然:“既然做了,当然要做到最好。不过第一名是体育生,不管是天赋还是训练时长,我们和专业人士都比不了,那就第二名,40秒。”   天气闷热。   卡在喉结附近的校服纽扣,平日里没觉得影响,运动后却格外叫人感到呼吸不顺。   申思杨忍了一会,实在觉得难受,便抬手松了最顶上的那颗纽扣。   感觉舒服点了,他才笑看向申幕阙:“对我这么有信心?”   申幕阙合理分析:“你的耐力值没问题,缺少的是速度。多加训练,短时间内可以有大幅度提升。”   申思杨轻笑:“这也是从电视上知道的?”   申幕阙点头:“看过几部以运动为主题材的电视剧。”   他说完,忽然看见申思杨的下巴上滚落一滴汗珠。   汗珠顺着阳光下白皙的皮肤,滚落到分明的锁骨。   在锁骨处停留了一小会后,最终没进衣领。   “的确,”申思杨深思后出声,“从现在开始,训练到运动会,前三应该能实现。”   说话间喉结轻轻滚动,覆着薄汗的皮肤在阳光下像是洒了珠光粉末。   申思杨发现申幕阙半晌没接话,抬眸看了他一眼。   见面前面容昳丽的少年脸颊微红,申思杨似有所感,顺着他的视线垂眸看了眼。   下一秒,一胳膊肘击在申幕阙腰间。   申思杨死亡凝视他:“往哪看呢?”   申幕阙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看一眼申思杨,又重新看向申思杨被纽扣卡红的喉结。   他认真出声:“好看。”   申思杨面容微滞,转身往操场外走去。   “这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话是这么说,耳垂一瞬间变得比喉结还要红上两个度。   ——   放学回家。   申思杨花了一个小时时间写完作业,便开始在网上寻找提升长跑速度的练习方法。   他的想法和申幕阙一致。   既然做,就要做到自己所能达到能力上限的最好。   否则就失去了下定决心要做这件事情的意义。   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分门别类做好几套有针对性的训练笔记。   申思杨临睡前,将手机闹钟往前调,调到早上五点。   申幕阙在一旁看着,出声问:“要早起晨跑?”   申思杨点头。   调完闹钟放下手机,想起自己极其严重的赖床属性,他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思索片刻后,又转向申幕阙出声:“要是闹钟响了我没起来,你叫我一下。”   申幕阙答应了一声。   第二天早上五点,申思杨果真没起来。   镇上的高中早上八点上课。   申思杨平日里都是调得七点十分的闹钟。   闹钟响一次的时长是一分钟。   每次闹铃响,都要到即将结束时,申思杨才能从睡梦中醒来,懒洋洋关掉闹钟,再行尸走肉起床。   今天大概是时间太早,闹铃响完一次后,申思杨还睡得无知无觉。   五点的天刚蒙蒙亮。   申幕阙坐起在床边,等了两分钟,见申思杨的确没有要醒的迹象,才出声唤:“思杨。”   连叫了好几声,申思杨依旧睡得安稳。   申幕阙盯着申思杨压在枕头上压出红印的脸。   又叫了几声,依旧不见申思杨回应,思索片刻后,他直接倾身将申思杨抱起。   睡梦中的人又软又暖。   被申幕阙抱起后,不仅没有反抗挣扎,甚至还无知无觉地将腿盘到了申幕阙腰上,脸埋到申幕阙怀里继续睡得安稳。   申幕阙的心脏不受控地加速跳动。   他努力放轻动作,又担心心跳声太响,连呼吸都不敢过于频繁。   抱着申思杨走进浴室。   他单手托着人,完成了挤牙膏接水的一系列动作后,在洗漱台上垫了条干毛巾,才小心翼翼地将申思杨放到洗漱台上。   不清醒的申思杨下意识拽着他衣摆,想埋回他怀里继续睡。   申幕阙自我挣扎了好一会,才狠下心拉开申思杨的手,将牙刷塞进他手里,带着他往嘴里放。   申思杨半梦半醒地刷完牙,呆呆地坐在洗漱台上,由申幕阙帮他洗脸。   洗漱完,申幕阙将申思杨重新抱起,抱回到卧室。   看了眼申思杨身上的睡衣,又看了眼床头申思杨昨晚准备好的运动服。   短暂的思索过后,申幕阙红着脸拿过床头的运动服。   手刚搭到申思杨睡衣的衣摆,忽地被一只白皙温暖的手按住。   下一秒,申思杨清明的声音在卧室里响起:“我醒了。”   申幕阙停下动作,看向面前的人。   申思杨少见得没有看他。   他垂着眼,婴儿肥的脸颊有些不正常地烧红。   短暂的安静过后,他松开按住申幕阙的手,终于再次出声:“谢谢,接下来我自己来就行,你出去吧。” 第84章 只有他能看见的少年10   周四有一节体育课。   申思杨按照昨晚记录的笔记内容, 调整状态、呼吸频率和呼吸方式后,重新测了一遍跑一千五的时间。   快了整整十秒。   他调整好呼吸走出操场,到就近的洗漱池洗脸。   抹干净脸一抬头, 就看见申幕阙迎着光站在他跟前。   少年的脸在耀眼阳光的衬托下, 显得比平时更加精致漂亮, 不管看多少遍,再看时还是会觉得, 他就是不染纤尘的仙子。   申幕阙一只手轻拽着申思杨的衣摆,一只手托着准备好的纸巾。   见申思杨睁眼,便将纸递到他面前。   申思杨接过纸道了声谢,收回落在申幕阙身上的视线, 转身走回操场。   申幕阙跟着他走出几步路, 终于忍不住出声问:“你今天好像一直不愿意看我。”   申思杨矢口否认:“没有。”   申幕阙肯定:“有。”   好吧,是有。   申思杨今天每每回想起早上被申幕阙叫醒的整个过程, 都恨不能随地挖个坑将脸埋进去。   他活了十八年,头一回知道自己能赖床赖成这样。   从小到大他这牙就没让别人替他刷过, 更别提是被人抱着进浴室帮着刷的牙。   怎么想都很离谱。   偏偏就是真实发生了。   别说今天,接下来一个星期乃至一个月,他估计都没脸再直视申幕阙。   晨跑已经开始, 自然没有中途停止的可能。   申思杨思来想去, 当天夜里提前了两个小时入睡。   第二天早上,申思杨人生头一回在闹铃响起的瞬间,便翻身而起。   抬手按掉闹铃, 和同时起来的申幕阙正对上视线。   申幕阙明显有些没反应过来, 愣怔着看了他几眼, 才温软出声:“今天不用我叫了?”   申思杨胡乱点了两下头, 直接翻身下床。   周五没有体育课, 但最后一节是自习。   申思杨在自习课上又测了一遍一千五。   在昨天的基础上,又快了五秒。   十几米远的树荫下,程代毅按停手腕上的电子表,看着申思杨若有所思。   “你也计时啦!”严浦的声音忽然响起。   程代毅被吓了一跳,险些直接从靠坐的石凳上摔下。   严浦将他拉稳,在他身旁坐下:“申同学现在这个成绩,能进前六了吧?”   程代毅没有吱声。   严浦张了张嘴,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抬手拍了拍程代毅的肩膀:“虽然今天就要上交报名表,但下周四运动会开始前,都还可以改名单。程哥,大家都想看你再上赛道。”   他说着,指了指不远处跳高蹦床前的一行人。   程代毅朝严浦指的方向看去。   那群人接触到程代毅的视线,顿时一个个跟猴似的狂蹦。   而后又指指一百米的赛道,招呼他过去。   程代毅在短暂的目光交汇后,摸出口袋里的烟,转身离开了操场。   ——   周六的聚餐定在一家自助烧烤店。   考虑到夏日天热,众人将聚餐定在了晚饭时间。   烧烤店不大,店老板是钟闻枫的朋友。   知道钟闻枫要带学生来吃饭,下午三点便提前将场子清了干净。   高三六班一共三十六人。   三十六人一个不缺,四点半准时到齐。   青春洋溢的学生们热热闹闹将整家店坐满。   申思杨找了张靠窗人少的桌子,特地给申幕阙空出了一个位置。   肉还没上烤盘,钟闻枫先端起杯子发表饭前感言。   “钟老师说两句,不废话啊,这顿饭,咱们一呢,是为了欢迎申思杨同学加入我们这个温暖的大家庭。”   所有人配合鼓掌。   钟闻枫笑笑:“二呢,也是为了给下周的运动会打气。老师听严浦说了,今年运动会,大家都参加得很积极啊,积极是最好的态度,咱们不求名次,参与就好。”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反驳。   “不行啊老钟,你不求名次我们求!我们这次可是冲着干趴五班去的!”   “就是!不拿第一不罢休!你可别说这丧气话!”   “好好好,”钟闻枫笑得合不拢嘴,“大家都是有志气的孩子,老师很欣慰。那这三呢,老师是觉得,既然大家已经升入高三,也是时候祝大家各自找准未来的方向,前程一片似锦了。”   “得了吧老钟,就咱们班这成绩,年级倒数前十全在咱班。”   “我爸都准备给我找厂子,让我毕业后直接去上班了。”   钟闻枫张了张嘴,最后只是道:“先吃饭,今天先吃饭,咱们学校的事,等到学校再说。”   欢闹声四起,一群人顿时欢呼雀跃地跑去拿各种吃食和饮料。   钟闻枫刚坐下,见着两个学生直奔装啤酒的冰柜,他连忙出声:“酒不能喝。”   严浦咧着一口大白牙:“老钟,我们成年了,成年的总可以喝吧。”   钟闻枫想了想,最终比了个数字:“一人最多两瓶。”   “好咧!”严浦应得飞快。   申思杨等桌前的人全走开后,轻声问申幕阙:“有什么想吃的吗?”   申幕阙摇头:“等下次我们两个人来,我再吃。”   申思杨看了眼申幕阙。   虽然这两天一直在回避和申幕阙对视,但这次,他在目光停驻几秒后,才收回视线后,轻笑应:“好,下次我们两个人来。”   申思杨这一桌坐得是严浦一行人。   严浦拿着酒和肉回桌后,说什么都要跟申思杨敬酒。   申思杨这些年跟父母在外游荡,不是没有碰过酒。   他估量着自己能够承受的范围,跟严浦一行人各喝了几杯。   喝到一瓶,他便没再继续,干脆地把酒换成了饮料。   尽管如此,脑袋还是有些不受控地发晕。   慢悠悠烤着肉,三不五时吃两口。   水喝下去一大瓶,晕眩感也不见减轻。   烤肉店里开着中央空调。   但耐不过几乎所有炉子都在生着炭火烤肉,申思杨又热又晕,迷迷糊糊的,习惯性往旁边一身冰凉的人身上靠。   这是这么多天来申思杨第一次主动靠近。   申幕阙瞬间绷直了身体不敢乱动,垂眸看向和他臂膀相贴的人。   申思杨白皙的脸颊上泛着红晕,眼帘半阖,像是下一秒就要睡着。   忽然,敬完一圈酒回来的严浦开始抱着程代毅嚎。   “程哥!你报名参加这一次运动会吧!程哥!”   这一声嚎瞬间将原本昏昏欲睡的申思杨惊醒。   申思杨有些迷茫地朝声音来源看去。   光严浦一个人嚎就算了。   他一开始嚎,又接连有几个人涌上来,一个接一个跟叠罗汉似的,将程代毅围了个水泄不通。   “就是啊程哥,你不参加运动会打死那个傻逼高展鹏的脸,我高中毕业了这口气都咽不下!”   “别说高中毕业了,这口气哽在我心里头一年多,已经快把我哽窒息了!”   “凭什么高展鹏他丫的污蔑你往他水里掺违规药品,你就要自证清白退出校队!”   “他算个屁!你才是短跑冠军!你才是校队教练捧在手里的香饽饽!那玩意儿除了脸皮比你厚,还有哪儿比你强?!”   “申同学!”严浦忽然将话题转向申思杨,“你是刚来的,你评评理,要是有人嫉妒你的才华,光凭一张嘴和一点拿不出手的证据污蔑你,企图把你逼出团队,毁掉你的前程,你甘心吗?”   申思杨用反应迟钝的大脑稍微想了一会,终于想清楚其中因果关系。   他轻笑一声,醉酒后的模样少了几分长相上天生带给人的乖巧感,多了几分骨子里的不羁和散漫:“我?”   他盯着烤盘里烤得滋滋作响的烤肉:“他给我铺了什么路,我就让他走什么路。”   餐桌上安静了一瞬,紧跟着严浦一拍桌。   “靠!说得太他妈好了!恶心的是他,凭什么咱么受气?他不是……他不是那个,现在再惹事一次就会被取消体育生资格嘛?老子现在就去搞他!”   说着骂骂咧咧就要起身,被其他人连忙拉住。   程代毅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来回摇摆,短时间内却完全顾不上这些。   他呆呆地看着和他有着一桌之隔的申思杨。   申思杨整个人靠在身后的沙发垫上,脑袋却微微歪斜向靠窗的方向。   他坐的地方到窗之间,还空出完全可以再坐下一个人的空位。   不仔细看他的坐姿,会觉得他只是靠着沙发背脑袋微垂。   但仔细观察,会发现他垂向那边的头发并没有自然下垂。   不像是自然状态下垂着脑袋,反倒像是……靠在谁的肩头。   这样的怪异现象,并不是程代毅第一次发现。   自从那天申思杨替他拦下高展鹏的刀后,他的注意力便总会不自觉集中到申思杨身上。   观察久了,他发现申思杨经常会独自到僻静的地方,而后仿佛自言自语般开口说话。   那天在教务处,申思杨说他「师从茅山,能看见鬼」这件事,程代毅是完全不信的。   他觉得全场除了严浦,甚至包括严浦在内,可能都只是当个笑话。   然而观察越久,他却越脊背发凉地觉得这可能真的不是个笑话。   甚至有的时候,他也会似有若无地感觉到一抹敌意。   那抹敌意往往出现在,他对申思杨的某些举动感到动容……甚至是心动时。   比如现在。   他因为申思杨的言论,久久无法将视线从申思杨身上挪开。   如芒在背的感觉油然而生,比以往哪一次都要强烈。   就在他恍惚地想着有没有可能是醉酒导致时,他忽然看见申思杨的手从桌下抬起。   抬到比桌面稍微低一些的地方,恰好能让他看见。   申思杨白皙的手指自然垂下,看着不像是他主动抬得手,反倒像是被他人托着掌心。   程代毅呼吸一滞,下意识看了眼申思杨的脸。   发现申思杨正半阖着眼帘,也在盯着他自己那只抬起在半空中的手看。   乌黑的眸中带着一点微不可见的困惑。   困惑久久没有散去,反倒是悬在半空中那只手的大拇指指腹,忽然在空气中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像是在摩挲他人的手背。   下一秒,申思杨的手背上便出现了一道鲜明的按压痕迹。   像是有人瞬间攥紧了申思杨的手。   与此同时,程代毅感觉到的敌意瞬间倍增。   他恍惚间仿佛真的看见了一个人。   明艳到如天神下凡般的容颜。   坐在窗边,托着申思杨的手,眸光柔和地注视着申思杨。   却在下一秒看向他的瞬间,漂亮的眼眸中淬入冰霜,眼神警告,霸道地向他宣示着身旁人的所属权。   程代毅一瞬间如坠寒窖。   他蹭得起身,下意识摸出口袋里的烟,叼上一根,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走到门口,抬手推开时,他又不受控地回头,重新往申思杨那处看了眼。   申思杨座位旁空荡荡的,仿佛刚才看见的人只是他凭空生出的错觉。   ——   程代毅在门口抽了三根烟,酒劲散去,人也彻底冷静下来。   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他下意识看去,看到了走出烧烤店的申思杨。   申思杨手里握着瓶冰水。   接触到他的视线,简单点了点头算作招呼,而后便往与他所在地方相反的方向走去。   没走太远,走到一处墙边,申思杨停下脚步,轻靠在墙上喝着手里的冰水。   应该也是出来散酒气的。   申思杨的确是出来散酒气的。   严浦说是喝两瓶,两瓶下肚,醉了以后,便开始不受控地继续哐哐往下灌。   钟闻枫耳根子软,劝两句劝不住,只得由着这帮人去了。   这会一屋子的人全体激愤,正在怒骂五班人的各种恶行。   申思杨本就晕的脑子在一阵嘶吼声中,晕得更加厉害,只得出来暂避风头。   他靠在墙边吹了会风,感觉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   正思考是要回到烧烤店里,还是跟申幕阙在附近逛会,忽然听见程代毅的声音。   “喂,”程代毅的声音听着有点犹豫,“你真的……能看见鬼吗?”   申思杨看向程代毅,没有马上应声。   程代毅和申思杨对视片刻,挠了挠头,干脆直白道:“我刚刚看到你边上的人了,就坐在里头吃饭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是不是长得非常……非常好看。”   申思杨听见这话,神情总算有了些许波动。   他扭头,面露疑惑地看向申幕阙。   申幕阙回以他同样的困惑表情,似乎也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   申思杨见状,重新看向程代毅:“可以形容一下吗?”   程代毅重新点上一根烟,回忆道:“男生,短发,白衣服,个子应该比你高,很白,非常……漂亮。”   他吐出一口烟圈,烦躁道:“虽然我知道用漂亮来形容男生很奇怪,但他那长相应该也不能算帅气吧?明星都没几个五官比他精致的。”   屋外热风阵阵。   申思杨喝了一晚上的水都没能够酒醒,这一瞬却觉得完全醒了。   他垂下眼,心跳不受控地加速。   程代毅见着申思杨的反应,心里有了数。   他叼着烟,沉默许久后再次出声:“虽然你每次跟他讲话都会避开人群,但我感觉,你其实根本没有刻意隐瞒过他的存在吧。不管是那次在教务处以开玩笑的语气说你能看见鬼,还是后来每次和他说话。只要稍微关注你一点,都能轻而易举发现不对劲。”   他抬手夹走烟,重新看向申思杨。   “为什么?你不怕别人拿有色眼睛看你,觉得你脑子有问题吗?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严浦,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申思杨轻笑:“别人觉得我有病,和我有什么关系?”   程代毅面容微滞,紧盯着申思杨。   暂时忽略掉那只鬼暗戳戳投出的敌意,注视申思杨许久后,他捂住脸,闷声问:“为什么可以完全不在意?队友的质疑,教练的欲言又止,怎么都没有办法完全解释清楚的恶心烂事,每天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下,真的可以做到完全不在意吗?”   “不能。”申思杨言简意赅,“没有人可以完全摆脱外物和他人的言语干扰。恶劣的路面环境的确会让你走得更加困难,但并不意味着,这条路你不能再继续走下去。走还是不走,要看你更在乎什么。”   烟在指缝尖燃尽,烫得程代毅松了手。   他垂眸,看着掉落在地上,仍旧在燃烧的烟头。   “如果是你呢?你走还是不走?”   程代毅的问话落下后许久,忽地听见脚步声靠近。   他疑惑地仰头看向申思杨,见申思杨在他面前站定,而后弯腰,将地上的烟头碾灭,拿起。   将烟头丢进一旁的专用垃圾箱里,申思杨出声应:“烫了你一次,不代表你下次去拿,还会再被它烫到。我说过,如果是我,我会让他亲自走他铺给我的路。”   他重新看向程代毅:“善妒的人,总有一天要踩回自己挖好的坑里。”   程代毅愣怔着注视着申思杨,久久无法回神。   直到感觉到熟悉的强烈敌意。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轻啧一声,终于收回了落在申思杨身上的视线。   短暂的思索后,又觉得不甘心,最终还是出声问:“你跟……那只鬼,什么关系啊?”   申思杨正打算回烧烤店,听到这话,脚步微顿。   他没有马上出声回应,而是扭头看向申幕阙。   店外路灯昏暗。   尽管如此,前天早上刷牙事件的后遗症仍旧在。   一对视便心跳加速,不能多看。   他收回视线,垂眸思索片刻后,应声:“朋友。”   话落,重新迈开腿往大门的方向走。   走到门口,抬手推门时,他又停下,再次开口:“目前是朋友。”   进门前,他忽然又没头没尾地对程代毅说了一句:“谢谢。”   而后才彻底拉开门,进了烧烤店。   程代毅有几分愣怔地看着申思杨的身影没入烧烤店。   许久后回过神来,他重新掏出一根烟点燃。   盯着头顶的弯月,他感慨轻喃:“更在乎什么……”   “啧,所以比起他人的目光,你更在乎他吗?”   ——   申思杨回到烧烤店没多久,店里的局便散了。   钟闻枫将几个醉得厉害的醉鬼搬上自己的车,离开前又忍不住叮嘱:“大家到家一定要往群里发消息,家住得近的男孩子送送女孩子,确保十点钟以前每个人都到家,可以做到吗?”   所有人连连应声。   钟闻枫这才安心地钻回车里。   也没有马上驱车离开,目送着所有人离开后,他才载着几个醉鬼离开。   申思杨回家的方向有几个同行的同班同学。   吃过今晚这顿饭,陌生感近乎完全消散。   许多年没有特地记过同班同学名字的申思杨,在今晚这顿饭里,记下了班里所有人的名字。   一行人走走聊聊,气氛融洽。   走到村口,便再没人和申思杨同路。   落单以后,申思杨出声问申幕阙:“我和其他人聊天的时候,你会觉得无聊吗?”   申幕阙应得很快:“不会,听你们聊天也很有趣。”   申思杨脚步微顿,扭头看向申幕阙。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被申幕阙拉着,走到一户人家的水龙头前。   申幕阙打开水龙头,拉着他的手到水下冲洗。   申思杨下意识道:“我手不脏。”   申幕阙没有出声。   申思杨反应了一会,忽然意识过来:“是因为我捡了程代毅的烟头吗?”   申幕阙脸颊微红。   申思杨看着申幕阙近在咫尺泛红的脸,忽然觉得又有点醉了。   半个多小时前醒的酒仿佛白醒。   他静静注视着申幕阙的侧脸,再次出声:“为什么我和其他人聊天,你不会在意,只是捡了程代毅叼过的烟头,你却这么在意?”   申幕阙见申思杨的手有些被他搓红,连忙停下动作,关掉水。   他看向申思杨,和申思杨对视许久后,摇了摇头:“不知道,就是不喜欢他靠近你。”   申思杨直直地望进申幕阙澄澈的眼底。   脑袋被酒气蒸得发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缘由地再次出声:“如果我要你想清楚这个问题呢?”   申思杨的心脏又开始狂跳,他垂下眼。   不知道是酒醉人意还是人借酒醉,他又一次出声:“想清楚这个问题,你就可以和我做所有你想要做的事。”   这个条件把申幕阙砸得晕头转向。   他看着申思杨,嘴巴张张合合几次,却始终不敢草率地给出答案。   迄今为止,他靠近申思杨的所有举动,都是出于本能。   本能在第一眼见到这个人时,就想要留在他身边;本能地希望他过得更加健康、更加开心;本能地想要和他变得更加亲密;本能地不愿意让其他有心之人接触靠近他;本能地想要将他圈进自己的领地……   所以他不能确定,申思杨想要他想清楚的究竟是什么。   长久的安静。   申思杨长舒出一口气,将脑袋抵到申幕阙肩头:“算了,不用着急,你慢慢想。”   话落,他仰头看向申幕阙:“现在能背我吗?我走不动了。”   申幕阙当即转身,在申思杨面前蹲下。   申思杨轻笑一声,趴到他背上。   申幕阙将申思杨背好,才缓慢起身,背着人往家的方向走去。   申思杨搂着申幕阙的脖子,忽然轻笑出声:“万一碰到人,会不会吓到别人?”   申幕阙认真想了想:“应该会。”   “你不是会飞吗?背着我能飞吗?”   申幕阙试了试,遗憾道:“好像不能。”   申思杨轻笑出声:“那真是太可惜了,失去了一次腾云驾雾的机会。”   申幕阙也跟着笑。   村头到申思杨家,十五分钟的路程。   申思杨趴在申幕阙背上,觉得好像五分钟都没到,家就到了。   他不想从申幕阙背上下来,于是摸索出钥匙,递给申幕阙开门。   申幕阙打开门,背着他进屋。   踩上楼梯时,申思杨忽然笑道:“这样有一点腾云驾雾的感觉了。”   申幕阙闻言,改成一步跨三格。   申思杨捧场:“嗯,更有感觉了。”   申幕阙浅笑出声。   进到卧室,申思杨才主动从申幕阙背上下来。   他拿上换洗的睡衣,走进浴室。   十分钟后,浴室里水流声停下。   申思杨的声音传出:“你能进来一下吗?”   申幕阙进到浴室,看见申思杨已经穿好睡衣,正站在洗漱台前。   湿哒哒的黑发滴着水,衬得少年本就白皙的脸庞比往日里更加白净。   洗漱台上放着吹风机。   申思杨看见申幕阙进屋,抬手指吹风机:“手没力气了,你可以帮我吹头发吗?”   申幕阙没有丝毫犹豫地点点头,走到申思杨身边。   正打算搭住申思杨去拿吹风机,却不想申思杨先他一步,整个人栽进了他怀里。   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口传出:“今天什么也不想干。”   申幕阙浑身僵硬了一瞬,紧跟着整张脸迅速涨红。   他一只手圈住申思杨,防止申思杨摔倒,另一只手将吹风扇插?上电。   打开吹风机前,他温声道:“以后也可以,什么都不想干。”   申思杨轻笑一声,没有回话。   申幕阙等了一会,才打开吹风机,吹申思杨湿漉漉的头发。   十分钟后,完全吹干头发。   申幕阙收起吹风机,见申思杨埋在他怀里似乎没有要动的意思。   他征询同意问:“我可以直接抱你回房间吗?”   “嗯。”申思杨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申幕阙小心翼翼地将申思杨抱起,心里暖洋洋的,总感觉在冒粉色小泡。   将申思杨抱到卧室的床上,和他一起躺下。   申思杨第一次主动将中间的分隔线往里推了推:“今天不用这个。”   申幕阙水亮的黑眸中划过一抹惊喜,他试探问:“那以后呢?”   申思杨淡声宣判死刑:“以后还要。”   刚亮了一瞬的眸子重新变暗,他将怀里的人圈紧一些,温软出声:“为什么啊?”   “因为我今晚喝醉了,喝醉了,就不想它在我们中间。”申思杨的声音里沾上了些许困意。   申幕阙认真想了想其中的因果关系,没想明白,于是直接问:“为什么清醒的时候,又想它在我们中间了?”   申思杨久久没有应声。   就在申幕阙以为申思杨睡着了的时候,申思杨闷闷的声音从他怀里传出。   “我有想过,你会不会是我的幻觉。不然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你。”   “怎么能有人,长得让我心软,声音让我心软,说得每一句话都让我愿意去听,做得每一件事都让我愿意跟随。”   “太荒唐了。”   “又恰恰好出现在,我刚开启新生活,最茫然不知前路的时候。”   申思杨将脑袋埋进申幕阙怀里,埋得更深。   许久后,才再次传出更加缥缈的声音。   “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你,真的太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只有他能看见的少年11   “三根油条, 一杯豆浆,谢谢。”   申思杨从王大爷手里接过油条,转身走出早餐店。   申幕阙跟在他身旁疑惑问:“今天怎么吃三根?”   申思杨咬了一口, 将油条递到申幕阙面前。   申幕阙眸光微闪:“今天心情好了?”   申思杨抬眸看他一眼:“不算完全好, 所以你只有一根油条。”   申幕阙缓缓展开笑容, 就着申思杨的手咬了一口油条,跟申思杨打商量:“那等你心情好了以后, 我们可以吃隔壁铺子的糯米饭吗?”   申思杨乐了:“还挑?”   申幕阙笑着挨到他身边。   ——   高三一周有两节体育课。   这周的体育课在周一和周三,同样是大课间后。   课前两圈热身结束,体育老师挥挥手:“这周的体育课都给你们自由练运动会项目。”   话音刚落,六班人哗啦一下, 狂冲向一百米赛道, 将六条跑道占了个满。   高展鹏一行人慢悠悠逛到赛道旁。   “让开,赛道不是你们家的。”   严浦挺起胸膛:“也不是你们家的, 先到先得。”   高展鹏嗤笑一声:“一群决赛都进不了的废物,占着赛道有什么用?”   一道更响的冷嗤在他身后响起:“靠违禁药品拿冠军的垃圾, 还有训练的必要吗?”   高展鹏脸色骤变,一脸阴沉地朝走近的程代毅看去。   见程代毅径直走到跑道上,他顿时露出嘲讽笑容:“不会吧?今年打算参加运动会了?失格的体育生, 怎么还敢上赛道啊?”   以往每一次听见这种话都会暴起的程代毅, 这一次只是轻描淡写地伸了伸懒腰:“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失格,很快就会见分晓了。”   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反应,高展鹏一张脸瞬间变得扭曲。   正要再开口刺激程代毅几句, 忽然被严浦推了一把。   高展鹏没有防备, 往旁边跌出几步, 站稳后瞬间暴起:“你他妈有病啊!”   话音刚落, 就见他空出的位置上, 申思杨匀速跑过。   严浦指指跑过的申思杨,一脸无奈耸肩:“不好意思咯,谁让你挡我们班同学测一千五米了?”   嘴里说着「不好意思」,语气里满当当的「有本事你来打我啊」。   高展鹏涨红了一张脸就要冲上前,被他旁边的人慌忙拉住。   “鹏哥,别冲动,他们肯定是故意激你的,就是不安好心想要弄掉你的体育生资格。”   “就是,咱们绝对不能着了他的道。”   高展鹏死死瞪着严浦,而后视线一一扫过六班众人,最后停在程代毅身上。   几分钟后,他拍拍褶皱的衣服,恶狠狠对程代毅道:“一年多没跑的懦夫,等着被我虐到体无完肤吧!”   说完领着五班一行人离开。   没走出几步,就听见程代毅嚣张的挑衅:“谁虐谁啊?从没赢过我的弱鸡。”   高展鹏瞬间握拳,青筋暴起。   他冷色阴沉地站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重新迈腿离开。   ——   申思杨测完一千五,走向看台,拿起提前放在看台上的柠檬汁。   申幕阙跟在他身旁分析:“最近的三次测试都能稳定在三四名,训练到周四,保持状态稳定,前三不会有问题。”   申思杨轻应了一声,晃晃手里喝到一半的柠檬汁,问他:“喝吗?”   申幕阙的注意力一瞬间集中到申思杨手里的柠檬汁上。   阳光下,塑料瓶的瓶口泛着一点晶莹的光泽。   申幕阙脸颊微红,点了点头。   就着申思杨的手喝下去三分之一,他认真发表感言:“好甜。”   “是吗?我怎么觉得很酸……”   话说到一半,扫到申幕阙微红的脸颊,申思杨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胳膊肘肘在他腰上,一字一顿:“没事少看点偶像剧。”   申幕阙双眸晶亮地看着申思杨,温温笑开。   忽然,一道声音由远及近:“我昨天想了一天。”   申思杨和申幕阙齐齐朝来人看去。   程代毅翻上看台,走到申思杨面前:“既然你们现在还只是朋友关系,那就说明我还有希望。”   感觉到熟悉的敌意,他精准锁向敌意传出的地方:“小鬼,我要和你公平竞争。”   申思杨见着他的动作,表情微怔:“你现在能看见他?”   程代毅摇头:“看不见。”   “那你怎么知道他站在这?”   程代毅哼笑:“每次我进到你方圆五米内,就能感觉到分分钟要把我刀掉的强烈敌意。”   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也不知道你从哪淘来的小气鬼。”   申思杨下意识看向申幕阙。   申幕阙脸颊微红,一脸事不关己、我不知道。   申思杨忍不住轻笑出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程代毅开始的话:“你要和他公平竞争什么?”   “你啊。”   程代毅的长相属于痞气中带着一点小帅。   他勾着唇,见申思杨要开口,当即打断:“不要那么快拒绝,总得给我一个表现机会,万一我表现了以后,你发现我比这小鬼强呢?”   说完,便直接翻身离开看台,边挥手边道:“等着我的挑战吧,小鬼。”   ——   申幕阙从被挑战开始,一整天都表情凝重,心事重重。   夜里,申思杨洗完澡从浴室走出,看见申幕阙站在窗边,浑身依旧萦绕着凝重的气氛。   他忍不住笑出声走近:“在想什么?”   申幕阙转身看向他,表情格外认真:“要快点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   申思杨眉梢轻挑,好整以暇地问他:“你打算怎么拉近?”   申幕阙双眸顿亮:“我可以做吗?”   申思杨沉吟:“嗯……先说给我……”   话还没说完,被就听了个「嗯」的申幕阙瞬间抱起。   申思杨乐了:“听话就听一半?”   申幕阙将他抱到床上,气鼓鼓:“讨厌那个臭小子。”   申思杨正要应声,忽然被申幕阙拉住手按到一处地方,他一瞬间懵了。   脸颊不受控地烧红:“你干什么?”   申幕阙认真应:“我帮你一次,你帮我一次。”   申思杨反应这句话反应了整整半分钟,气乐了:“申缺德你是真缺德啊,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比你还会强买强卖的了。”   申幕阙将他圈紧,实时发表感言,温软的声音里带着点惊奇:“我真的也会变。”   那天晚上黑灯瞎火,申思杨在黑夜的辅助下,勉强还能破罐子破摔。   今天卧室的灯光锃亮。   申幕阙那张堪称凶器的脸明晃晃在他眼前,感觉到手里的变化,他浑身发麻地忍不住想要抽走手。   申幕阙不让他抽,甚至还得寸进尺,更进一层。   微凉的触感一瞬间变得清晰,申思杨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把它捂热了的错觉。   “你……”他声音发虚,“看了那么多电视剧,怎么就光记那本书里拉近距离的方法了?”   申幕阙认真发问:“电视剧里都是男性和女性,方法也可以套用在男性和男性身上吗?”   申思杨忽然觉得灯光有几分晃眼:“你看的书难道特指男性和男性了?”   申幕阙认真回想,点头:“主角的确是两个男生。”   申思杨愣了两秒:“不是……科普类图文教程,怎么会有主角?你看的具体是什么书?”   申幕阙照实回应:“漫画书。”   申思杨:“你管那玩意儿叫科普类图文教程?!”   申幕阙看着怀里人发红的脸颊,忍不住拿脸轻蹭了一下,应得认真:“对我来说是的。”   申思杨又好气又想笑,忽然被申幕阙拉着又进一层,直观感受到的瞬间,他吓得往后缩了一下。   看了眼近在咫尺与有些东西完全违和的漂亮脸蛋:“你这……自己造出来的吧?是不是带了点私人加码?”   申幕阙疑惑地看向他。   申思杨对上申幕阙真挚澄澈的眼神,没话讲了。   被子完全被挤皱。   申思杨眼前越来越模糊,手越来越酸。   他感觉已经过去一个世纪,可有些东西仍旧半点动静没有。   申思杨消极罢工,停下动作。   没了动静。   申幕阙漂亮的双眸蒙上水雾,困惑地看向申思杨。   “再这样下去,明天练习接力我都拿不住接力棒了。”   申幕阙拿脸颊蹭他,跟只小狗似的轻哼。   申思杨没骨气地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按住申幕阙的脑袋:“那你想个办法,反正不能继续这么下去。”   申幕阙轻轻眨眼。   思索片刻后,稍微支起身,细细地打量起怀里的人。   申思杨洗完澡后换了套暖黄色的短袖睡衣。   睡衣是一如既往的宽大款式,领口盖不住锁骨。   往日里白皙分明的锁骨,今天在白炽灯下,却泛着不同寻常的浅粉色。   忽然,视野里的喉结轻动了一下。   申幕阙的注意力不自觉地全数转移到他曾夸过好看的喉结上。   下一秒,他低头,在喉结上落下轻吻。   申思杨浑身一颤。   手又被申幕阙拉住,温软的声音仿佛隔了层砂纸,在他耳旁响起:“想到办法了。”   申思杨痒得想要缩走,无奈被申幕阙圈得死紧。   明明嘴唇是冰凉的触感,吐息却又温热。   灯光下秀气的睫毛轻颤个不停,申思杨头晕目眩的,最后妥协道:“再给你十分钟。”   申幕阙动作微顿,抬眸看向他讨价还价:“那我可以稍微大一点力气吗?”   申思杨盖下眼帘,好一会才别扭出声:“别留印子。”   卧室里安静了片刻,申幕阙认真又好奇的声音响起:“还可以留印子吗?”   申思杨:“……”   他咬牙切齿地按住申幕阙的脑袋:“你还剩九分钟。”   “你的喉结真的很好看,”申幕阙忽然又出声,声音是一贯的温软认真,“小小的。”   申思杨已经尽力不去看申幕阙的脸了。   脖子痒得发麻,申幕阙柔软的声音还非要在他耳旁来回突出存在感。   他受不了地拉过被子将脸团团包住。   就这样,还能听见申幕阙清浅的笑声。   申思杨敢肯定,绝对不止九分钟。   但能结束已经非常让他谢天谢地。   从被子里探出头撑坐起,忽然又听见申幕阙开口:“你又变了。”   申幕阙搂着他:“要我再帮帮你吗?”   申思杨皮笑肉不笑:“然后好让你下次再跟我强买强卖吗?”   申幕阙一时半会没有应声。   申思杨看向他,发现他竟然非常认真地在思考。   申思杨瞬间气乐了,一把勒住他脖子:“你竟然真敢想?!”   申幕阙露出腼腆的笑容,将他从床上抱起。   抱着人走进浴室,他轻蹭申思杨柔软的脸颊,认真开口:“我们的关系已经非常亲密,没有那个臭小子可以插足的余地了。”   申思杨垂下眼,耳根子泛上不正常的红。   “本来就没有。”他很轻出声。 第86章 只有他能看见的少年12   周四是个艳阳天。   运动会期间早自习取消。   第一天早上有一场简单的开幕式, 开幕式结束已经是早上十点。   因此周四早上,高三只有跳远和铅球两个项目。   严浦一大早上人手发一份手幅。   手幅中间是规规矩矩的「高三六班必胜」几个大字,背景色却绿得人不忍直视。   严浦美名其曰:“在塑胶跑道上比较显眼。”   十点二十, 跳远比赛开始。   往日里跳高跳远类非速度比拼型项目, 因为远离赛道, 一场比赛下来,有二三十人看已经算很多。   今天运动员刚入场, 跳远比赛区域就被高三六班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严浦一行人对着雷铄又是按肩又是按腿,将生性腼腆的雷铄按了个大脸红。   忽然,有人撞了严浦一下。   紧跟着一个不屑的声音响起:“按来按去不也拿不了前三,弄那么大架势, 不嫌丢人吗?”   严浦一个转身, 半点不客气地加大力气撞回去。   “我们乐意,你管得着吗!你不也照样每年就能挂个老三, 有本事你跳过一班的啊!”   话落,又连撞了五班那人两下。   “就你会撞人!就你们五班人爱撞人!”   直到注意到评委老师来到现场, 他才翻了个大白眼,回到雷铄身边。   和往年一样,雷铄稳定发挥, 拿了跳远第四。   从沙地上起来, 雷铄抖掉眼镜上的沙子,脸红道:“抱歉,今年还是没进前三。”   一行人将他揽住。   “第四已经很棒了雷哥!”   “就是啊!跟第□□正就差一分。”   “看把五班那傻逼能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能跳去外太空。”   雷铄听到众人的安慰, 愧疚感消散。   剩下前三角逐, 前三里没有六班的人, 但六班一个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雷铄不解出声:“铅球快开始了, 我们不走吗?”   严浦摇头。   直到五班那人在前三角逐中第一个被刷下。   六班人瞬间齐声道:“咦-切——”   申思杨带头高举手上丑得辣眼的手幅晃动了两下。   一行人顿时冲正在沙地里狼狈起身的五班那人猛摇亮绿手幅。   那人气得脸色涨红,负气离开。   申思杨听到申幕阙非常像模像样地学了一声:“切——”   ——   一行人迁移到铅球场地。   男女铅球在同一场地先后进行。   先男子铅球,后女子铅球。   六班一行人把场地围了半边后,就看见五班跳远那人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将场地另一边包围。   男子铅球是五班的长项之一。   去年男子铅球就是他们班拿的第一。   六班去年能打总排名的倒数第一,也是有原因的。   就比如他们班的男女铅球,两年来从没有一次进到前六过。   今年的男子铅球也是一样。   六班的参赛选手卡位第七。   五班的参赛选手和去年一样,毫无悬念地赢下第一。   第一确定的瞬间,五班一行人顿时狂欢嘲讽。   “年年倒数也来敢碰瓷我们班!”   “笑死了六班必胜,你们六班也就只有输的命了。”   “第三名和第四名是只差一分,第一名和第七名呢?一个六分一个零分,你们算算差了几分?”   “哎呀,忘了你们班成绩是全年级倒数第一了,六减零对你们来说应该是很困难的算数吧?那只好算好告诉你们了,是六分哦,你们班现在,已经整整差了我们班七分了。”   一群人狂欢间,有人注意女子铅球六班上场的夏诗云。   “哈哈哈!你们六班这是干什么?破罐子破摔了?找了这么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妞上场,怎么不继续让去年那个肥婆上了?”   话音刚落,一块石头精准无误地砸到他嘴上。   一瞬间鲜血狂涌,那人痛得满脸狰狞地捂住嘴:“他妈的!哪个傻逼扔得!”   谢易文轻蔑地看向对面那个个子还没她高的男生:“老娘扔得,嘴巴再不干净一句,把你牙齿全敲碎。”   那男生瞬间面红耳赤,三步并做两步冲到谢易文面前。   还没来得及靠近谢易文,被一只手挡在半米开外。   严浦挺出满身肌肉:“打女生的垃圾,垃圾箱都不会收的。”   男生瞪红了一双眼:“他妈的!他先打老子的!老子怎么就不能打她了?”   申思杨冷淡的声音响起:“你看见她打你了?”   男生猛地看向申思杨:“不是废话吗?她自己都承认了!”   申思杨扭头看向谢易文:“你承认打他了?”   谢易文反应了两秒,笑得一脸灿烂:“没有啊。”   她看向面前的男生,故意弯腰说话:“小矮子,幻听是病,赶紧找医生治治吧。”   男生一瞬间气得七窍生烟,偏偏被严浦按得丝毫无法前进。   他只能气急败坏道:“我同学都听见了!”   说着,着急地转身向五班一行人求证。   然而除去平时跟他关系比较好的几人,还有跟六班结怨比较深的几人,其余人几乎都左顾右盼。   男生面目狰狞了一瞬,还是硬着头皮转回身,和申思杨一行人对峙:“那么多人都听见了,你们还敢赖账?”   申思杨轻笑一声,看向六班众人:“你们听见了吗?”   众人齐刷刷应得整个操场都能听清:“没有!”   男生瞬间炸了:“你们他妈的仗势欺人!”   申思杨轻描淡写:“嗯,就仗势欺人了,所以呢?”   男生气得又一次要往前冲。   奈何严浦个高力气又大,将他拦得毫无招架之力。   注意到周围围上来看的人越来越多,又看了一圈六班众人,他只能咬牙暂时咽下这口气。   “都给我等着!我不会罢休的!”   说完转身就走。   刚走出一步,忽然被绊倒在地。   他急眼了,瞬间爬起身怒吼:“绊我总是有目共睹吧!”   说着便向自己的朋友求证。   谁料这一次,连他的朋友们也是连连摇头。   “没有看到。”   “没看见谁伸脚。”   男生不信邪地重新看向六班众人。   所有人都离他至少半米远。   他满脸怀疑地又迈出一步,再次被绊倒在地。   这一次他清清楚楚看到,的确没有人绊他。   他的脸色一瞬间煞白无比,惊魂不定地爬起,又迈出一脚。   再次被绊倒在地。   与此同时,严浦幽幽的声音响起。   “同学,人在做,天在看。亏心事做多了,真的会有鬼上门的哦。”   男生一瞬间吓得眼泪鼻涕一块往下滚,连滚带爬地跑了。   他跑出几米远后,谢易文压着声音感慨:“靠,申同学,你真有点玄学在身上啊。”   严浦暗戳戳比了个大拇指:“鬼兄,高。”   绊完人的申幕阙回到申思杨身边,邀功似的拿脸轻轻蹭了蹭申思杨的脸,而后将申思杨圈进怀里,下巴抵到申思杨肩上。   周围到处都是人,申思杨下意识绷紧身体。   直到女子铅球比赛开始,所有人的注意力被转移,申思杨才压低了声音开口:“干什么?”   不问还好。   一问,申幕阙更加心安理得地将脑袋往申思杨颈间塞:“要奖励。”   申思杨乐了:“是他们夸得你,我可没夸你。”   申幕阙顺着杆子往上爬:“你都没有夸我,那更应该给奖励了。”   申思杨沉默片刻,竟发现无言以对。   他干脆不再管申幕阙,就这么由他抱着。   两分钟后,他意识过来这个决定的错误所在。   某只鬼,完全就是「得寸进尺」这个词的代言人。   感觉到颈间一个接一个落下的冰凉轻吻。   申思杨实在痒得受不住,只好抬手将脖子捂了个紧实。   下一秒,便听见申幕阙认真的询问声:“不可以亲吗?”   申思杨:“你觉得呢?”   申幕阙将下巴抵回他肩上,声音温软无辜:“为什么啊?”   申思杨沉默许久,最终憋出两个字:“人多。”   申幕阙无师自通:“所以人少的时候就可以亲了?”   没等申思杨应声,他兀自得到答案般地盖棺定论:“好,那我等人少的时候再亲。”   语气十分听话乖巧,噎得申思杨完全想不出话来应他。   申思杨只好将注意力放回到铅球比赛上。   女子铅球去年的冠军在三班。   五班人看得兴致缺缺,注意力全然不在铅球比赛上,而是六班众人的表情反应上。   他们等着,看六班人落败后丧气的表情。   然而在夏诗云投完球后,他们等来的,却是六班人奋起的欢呼。   不可置信地听评委报出名次,五班一行人仿佛打碎了颜料盘,脸色五彩缤纷。   严浦憋了一早上的气就等着这一刻,他带头将刚才五班人嘲讽的话语悉数奉还。   “哎呦,去年第一的五班怎么一下子这么拉了?”   “第一名和第一名差几分,需要我们帮你们算吗?”   “全年级成绩倒数第二数学恐怕不太好吧,那只好我们帮你们算一算咯,六分减六分,是零分哦。”   五班一行人脸色各异,最后各自散去。   “太爽了!太爽了!”严浦仰天长啸,一通乐后冲向夏诗云,“诗姐我爱你!!”   谢易文一脚将他踹开。   一行人其乐融融地往外走去。   “我觉得我们班今年能行!”   “俗话说得好,良好的开端,成功的一半,我已经能预见下午程哥打高展鹏那傻逼脸的画面了。”   “严哥!你今年四百也争取跑个第一呗!”   严浦乐颠颠:“当然是第一!只能是第一!”   众人的气氛一下子被带动。   于是又有人哄:“申同学一千五也跑个第一!”   申思杨笑着走在人群末端,学严浦的话应。   “当然是第一,只能是第一。”   一群人顿时乐开了花,笑声响过途经的每一段路。   路过实验楼,申思杨忽然被申幕阙拉进楼里。   平日里实验楼就少人,更别说不用上课的时候。   楼里阴凉。   申思杨被带到拐角的楼梯下,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忍不住打趣申幕阙:“你还真……”   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戳了下脸颊。   意料外的举动,申思杨有些茫然地看向申幕阙。   “酒窝。”申幕阙轻声应。   申思杨知道自己有酒窝。   但这是第一次被申幕阙单独拿出来说,他的脸瞬间有些不受控地发红。   楼梯下安静了好一会。   感觉到申幕阙的视线越来越炙热,他只好出声:“你以前没看到过吗?”   申幕阙又戳了戳:“今天特别明显。”   申思杨抬手抓住他乱戳的手,嘴唇轻抿。   申幕阙看着申思杨发红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没多久,抿成直线的嘴唇又轻轻松开,被牙齿轻咬住。   牙齿在唇间留下齿印。   申幕阙忽然将申思杨搂进怀中,埋首在他颈间「唔」了一声。   申思杨被这声小狗委屈般的呜咽声逗笑,抓了把他柔软的卷发:“想什么呢?”   好一会过去,申幕阙闷闷的声音才传出。   “怎么样,才算时机差不多啊?”   申思杨没听明白:“什么时机差不多?”   ——时机差不多,来个定情kiss。   作者有话说:   缺德小狗的烦恼:时机差不多,就好像菜谱上的盐放少许,糖放一勺,葱花适量。少许是几许?一勺是大勺还是小勺?适量是一捧还是一丢丢?嗷呜-好难;   今天写得有点卡卡,所以晚了(捂脸),啾大家啾大家 第87章 只有他能看见的少年13   下午的第一场比赛就是男子一百米预赛。   因此一点没到, 六班人便整整齐齐占据了看台一方。   临近一点半,人越来越多。   雷铄推了推眼镜,看了圈四周坐满的人, 有些不确定地靠近严浦问:“严哥, 是我的错觉吗?今年看比赛的人好像特别多。”   “不是, ”严浦抬了抬下巴,“你看前三排, 校队教练和队员都来了。”   严浦冷嗤一声:“当年程哥被诬陷,那些人还不清楚高展鹏究竟是什么样的货色。现在两年相处下来,脑子没问题的都能猜到当年那件事究竟是谁搞得鬼了,他们肯定早想拉程哥回校队了。”   瞥到运动员入场, 严浦顿时集中精力举高手幅, 没再多说。   高三男子组一百米一共分了三组预赛。   分组按班级顺序,因此程代毅和高展鹏不仅分在同一组, 还是同一组里的相邻赛道。   高展鹏早在进场前,就注意到了坐在看台前排的队友和教练。   他这几年一直没跑出特别好的成绩, 跟队里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差。   但在程代毅面前,就是装,他也要装出跟队友一派和谐的表面来。   然而就在他准备跟队友打招呼时, 却发现一个个根本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顺着那群人的视线看去, 看到了在他身旁热身的程代毅。   队友的目光是,就连教练的目光也是。   一瞬间,高展鹏仿佛回到高一刚入学的那几个月。   高中以前, 自视短跑天才的他, 到了高中后, 却处处被程代毅压一头。   所有人的目光, 本该属于他的鲜花掌声, 全都被程代毅夺走。   高展鹏的面容逐渐变得扭曲,他恶狠狠地朝程代毅看去,却发现一年多没上赛道的程代毅仍跟曾经一样 ,面对赛事永远是如吃饭般的平常态度,不论多大的赛事,都无法从他身上看到一丝紧张。   高展鹏原本信心满满,此刻队友教练的态度和程代毅轻松的姿态混在一起,冲进他肺里搅作一团,仿佛下一秒就会轰然炸开。   他收回视线,死死盯着脚下赤红的塑胶跑道。   要赢……一定要赢!   ——   程代毅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松。   这两年他的确颓废过、挣扎过,但从没有一天,停下过自我训练。   他相信自己的速度,但到底是阔别一年之久重新站上赛道。   熟悉又陌生的冲动在心头疯狂乱撞,再强的心理素质,也不可能毫无紧张。   他只不过是清楚高展鹏在打量他,所以故意装出的轻松。   努力调整呼吸,下意识在看台上搜寻着申思杨的身影。   就在他找到申思杨的瞬间,申思杨忽然「转头」,留了个后脑勺冲他。   一看就知道不是申思杨自主的行为,而是某只天天头顶醋坛的小气鬼搞得。   程代毅一瞬间被气笑,紧张的情绪被小气鬼惊人的小气冲淡。   他舒出一口气活动活动手脚,瞥到高展鹏又一次投来的视线,他这一次直接回视,冲高展鹏挑衅一笑。   前面两组跑完,裁判的哨声响起。   程代毅收回视线,兀自走上自己的跑道。   高展鹏站在原地恶狠狠地瞪了程代毅许久,才走到程代毅隔壁的跑道。   枪声响起。   两人如同离弦的箭般一同冲出,速度不分上下。   观众席上的人下意识屏住呼吸,一个接一个站起。   直到终点线落下,安静的观众席瞬间炸开如浪潮般的喜悦呼声。   “我没看错吧!是程哥先冲得线吧!”   “兄弟你没看错啊啊啊!!程哥第一!程哥第一!”   “我爽了!我太爽了!程哥牛逼!!”   六班回过劲来的众人瞬间高举手里辣眼睛的手幅,齐刷刷喊严浦中午给的口号。   “六班最强!六班最牛!高三五班,咦-那是什么垃圾?”   响彻天际的呼声借着夏日的风,一声又一声传进满脸错愕的高展鹏耳中。   他弯着腰,双手抵在膝盖上,看着汗水滴落在热气腾腾的塑胶跑道上,久久无法从久违的失败中回过神来。   直到程代毅的声音响起。   “高展鹏,你就是吃违规药品吃到精神失常,也不可能跑赢我哪怕一次。”   高展鹏猛地抬头,就见程代毅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笑得一脸挑衅。   注视着程代毅转身走远,被一群人涌上来欢喜地围住。   高展鹏搭在膝盖上的手不断收紧,眼底的神色逐渐下沉。   ——   申思杨没再跟接下来的两个项目,因为他要参加的一千五是今天下午的收尾项目。   他在操场附近找了个没人的空地,边和申幕阙闲聊,边做热身。   忽然,一道声音由远及近:“饮料喝吗?”   申思杨不用辨声音,光看申幕阙的表情,就能辨别来人。   他笑着扫了申幕阙一眼,转身看向走近的程代毅:“不用,谢谢。”   程代毅动作微顿,忽然出声问申思杨:“你对他也这样吗?”   他想着自己这几天不论送什么都被申思杨一口拒绝,补充问:“不论他做什么,你也都一视同仁地拒绝。”   申思杨直白摇头:“不是。”   程代毅轻啧一声,打开手里的饮料自己灌下半瓶。   “我懂了,”他没有再就着这个问题多言,转而道,“下午跑一千五,留个心眼。五班参赛那人和高展鹏关系挺近,他们完全没有体育精神,有很大可能会下黑手。”   申思杨点头:“知道了,谢谢。”   程代毅看着申思杨,嘴巴张张合合,欲言又止好几次,最终什么都没说,挥挥手转身离开。   然而快走出空地时,他又停下脚步,转身重新看向申思杨:“还是不甘心地想要问问,是出场顺序的原因吗?”   申思杨看向程代毅,再次摇头。   午后的阳光格外灼人,他余光注意到申幕阙认真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耳根微微泛红。   尽管如此,他还是开口,认真回应了程代毅:“无关出场顺序。就算现在没有他,我给你的答复仍旧不会改变。哪怕他不是出现在现在,而是出现在十年后甚至二十年后,只要他出现,我的选择依然只会是他。他是不一样的,只有他是。”   程代毅抓了把头发,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只讨厌的幸运小鬼。”   但到底是问清楚了,死心也算是死心得彻底。   他再次摆摆手转身离开,这一次没再停留。   申思杨注视着程代毅离开的背影,正打算收回视线,却先一步被某只小鬼捂住了眼睛。   他轻笑出声:“怎么了?”   申幕阙圈住他,埋首在他脸旁,学着程代毅吐槽:“真是个讨厌的臭小子。”   视线受阻,听见的声音便比平时更加清晰。   申思杨甚至能听出申幕阙吐槽声中带着的一点小骄傲。   要真是只小狗,估计已经在晃尾巴了。   申思杨笑着顺应:“是,你最讨人喜欢。”   申幕阙脸颊微红。   好半晌过去,才拿脸轻轻蹭了蹭申思杨柔软的脸颊,认真纠正:“是只有我,讨你喜欢。”   夏日的微风在空地上打卷。   申思杨被申幕阙捂着眼睛,毫无防备地后仰靠进申幕阙怀中,唇角挂着清浅的笑。   申幕阙将申思杨圈得更紧,抬手轻抚过申思杨被风吹乱的头发,再次开口:“下午的一千五,你只需要专心跑出最好的成绩,其他可能影响到你的所有外力因素,都交给我来解决。”   申思杨不假思索笑应:“好。”   ——   一千五比赛的预计开始时间是下午四点。   申思杨提前了半个小时到检录处检录。   和短跑项目不同,一千五是多人混跑,没有固定赛道。   每个年级段一共参赛十二人,铺开来正好填满赛道。   枪响的瞬间,所有人争先恐后跑出。   学校的操场一圈四百米,一千五相当于三圈半。   申思杨第一圈没有挤进人堆,严格按照平日里训练的速度,稳住呼吸匀速前行。   第二圈开始,他慢慢越到中线。   等开始第三圈,他已经基本和第三名持平,距离第二名只剩下十几米的距离。   看台上,高三六班的众人忍不住起身。   “我觉得申同学应该能保三争二,”严浦紧抓着前面座位的靠背,激动又认真地分析,“第三名那位老兄耐力不行,他现在已经动了和申同学争先后的心思,后半圈体力肯定会跟不上。”   “能稳二。”程代毅出声,“申思杨的呼吸还很稳,我观察过几次他测一千五,他的耐力非常好,如果能在保持速度的同时三圈下来还能稳住呼吸频率,第二名跑不过他。”   严浦顿时放声大笑,一把搭上程代毅的肩膀:“程哥,这可是你说的,我可信了啊,要是申同学没跑前二,今晚你请吃饭。”   程代毅爽朗应:“请,请所有人。”   六班一群人顿时欢呼,欢呼完又意识到不对,连忙改口。   “饭可以不吃,申同学必须跑前二!”   “冲啊!”   如严浦和程代毅所料,第三圈快结束时,申思杨已经以绝对的优势反超原本的第三,并基本与第二持平。   最后半圈,申思杨成功超过第二,稳当拉开距离。   六班一群人顿时狂摇手幅拼命呐喊。   呐喊声中,程代毅的眉头却逐渐皱紧。   “不对。”   严浦疑惑看他:“什么不对?”   “五班那人速度不对。”程代毅死盯着跑在第一的人——五班的参赛选手,校队长跑队员之一。   “他在放慢速度,以往这个时间,他早该到终点了。”   严浦听了这话,顿时也聚精会神地盯向五班那人。   看着那人和申思杨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忍不住「靠」了一声:“妈的!早就想到他们可能会使阴招!我们去赛道旁边盯着,他要是敢出阴招,就马上把他按到地上摩擦。”   程代毅皱眉摇头:“来不及了,而且他们还在比赛,我们不能上赛道。”   “那怎么办!”严浦抓耳挠腮,“他们明摆着是不肯给我们拿第二,第二不第二的是其次,万一申同学被他磕着碰着哪了……”   “我去。”程代毅沉着脸道,“你打开手机录像,万一我没能及时赶到,至少我们保留了他耍阴招的证据。”   他说完,便直接翻身下了看台。   严浦连忙掏出手机。   刚放大镜头对准赛道上五班那人,就发现那人距离申思杨已经不过一臂的距离。   并且距离还在拉近。   “靠靠靠!”严浦头脑发胀,忍不住拜神似的嘀咕,“鬼兄,你快和上午绊那傻逼一样,把这傻逼也一块绊了吧!”   话音刚落,就看见视频里,五班那人正悄无声息地冲申思杨伸出腿。   然而在他抬腿的瞬间,他忽然整个人往前栽去,自己摔了个脸栽地。   严浦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反应过来后抓住身旁的谢易文猛摇,奋起惊呼:“他妈的神了啊!鬼兄听到我的召唤了!我是不是也可以去茅山拜师了哈哈哈!”   谢易文被他摇得晕头转向,头一回没将他踹开,高兴应:“是是是,明天就给你报名送你上山。”   与此同时,申思杨顺利冲过终点线,拿下高三一千五组第一。   六班一群人顿时疯了似的冲下看台,边摇手幅边朝申思杨冲去。   严浦首当其冲,吼得比谁都响:“申同学!!我爱你!!”   面红耳赤地跑到半路,忽然被程代毅拎住领子拦下。   他一脸懵逼地扭头看向程代毅:“干啥啊程哥?”   程代毅衷心劝告:“劝你别去,不然你以后鬼兄都叫不上,估计得跪下来叫鬼爷了。”   严浦一脸懵逼:“啊?”   ——   申思杨在冲过终点线后没有停下,而是放慢速度,直到走到操场尽头的一棵大树前。   他缓缓展开笑,扑进了「树」的怀里。   “树”将他搂住,温柔含笑的声音响起:“真厉害,我的第一名。”   申思杨呼吸失速地埋首在申幕阙怀中。   耳旁是申幕阙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混着他自己运动后不寻常的心跳声。   他安静听着,听两道声音频率渐近。   万籁俱寂。   直到申幕阙再次出声:“你同学来了。”   申思杨没有因为这话放开申幕阙,而是将申幕阙搂得更紧了一些:“让他们来。”   申幕阙愣了两秒,随后和申思杨一样,更紧地回搂住,温温笑开。   渐近的欢呼声、模糊视野里冒着热气的塑胶跑道和实实在在搂在怀中自带茉莉茶香的人。   一切的一切,编织出申思杨流浪这十多年里,曾无数次希冀过的归属感。   他终于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他属于这座小镇、属于这所高中、属于高三六班……   属于申幕阙。 第88章 只有他能看见的少年14   “靠!”   申思杨距离教室还有五六米远的时候, 便听见严浦非常具有特色的一声骂。   等他走进教室,正好听到下文:“高展鹏昨天半夜口吐白沫被送医院的事,你们知道吗?”   有人应:“我说我昨晚怎么听见救护车声呢, 原来车上的是他啊。”   “因为啥啊?该不会被咱程哥气得吧!”   几人正讨论得热烈, 就见程代毅从后门走进。   严浦瞬间一个飞跃奔向后门, 一把揽住程代毅的肩膀:“程哥!高展鹏……”   “知道。”程代毅直截了当截下他后半句话。   严浦顿时问:“那你知道因为啥不?”   程代毅嗤笑一声:“服用兴奋剂过量。”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紧跟着爆发出热烈的讨论声。   “他为啥啊?”严浦不解, “就一个小小的运动会,又不是什么省里的大型比赛,难道因为昨天输给你,被你气傻了?”   “所有大型比赛都会有尿检, ”程代毅出声提醒, “他再蠢也不敢在大型比赛上用药。”   严浦一阵唏嘘,忽然想起什么, 又出声问程代毅:“你咋知道的消息,你俩家不隔得挺远吗?”   “早上校队教练跟我说的, 他昨晚在医院。”   程代毅说完,垂眸半晌后,才又出声:“不出意外的话, 高展鹏以后都跑不了了。”   严浦消化这句话消化了好一阵, 才忍不住感慨:“还真是应了那天晚上申同学说的话,他自己走了铺给你的路。作茧自缚,怪不了谁。”   感慨了两秒, 他又瞬间恢复活力:“不对啊程哥, 校队教练早上怎么忽然找你?你要回校队了?!”   周围一群人顿时安静下来, 齐刷刷将目光投注到程代毅身上。   程代毅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 点了点头。   一瞬间, 欢呼声几乎掀破屋顶。   程代毅也忍不住跟着笑。   他下意思在人群里寻找着申思杨的身影,没有找到。   最后在申思杨的座位上看到了申思杨。   申思杨的目光落在人群中,唇角挂着融入集体的笑容,轻启的嘴唇却是在同那个只有他能看见的少年交谈。   程代毅一瞬间完全理解了申思杨昨天说得那番话。   昨天还觉得嫉妒,今天忽然就感到释然了。   他无声地说了句「谢谢」,便收回了落在申思杨身上的视线。   ——   运动会的最后一个项目结束在周五下午三点。   六班毫无悬念地拿下了全年级第一。   五班因为一千五的失利加上高展鹏出事,今年连前三都没能拿到。   严浦代表班级领完奖,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开始来回在五班门口晃荡。   一会念奖状上的奖词。   “恭喜高三六班荣获本校第36届运动会高三组一等奖!哟,正好第三十六届呢,这第一名该是我们拿。”   一会举着手里的奖牌晃荡。   “金灿灿的奖牌,在阳光下可真耀眼啊!”   运动会结束后没有课程安排,但不能提前放学。   操场上还在进行趣味项目,可以参加,也可以自主选择在班级自习。   五班今年频频失利,几乎没什么人能生出兴致去楼下参加趣味运动会,因此大多数人都在班级里或者走廊上晃荡。   严浦一行人晃了两圈,五班众人受不了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也就今年拿了一年第一!前两年都是倒数第一怎么不说?”   六班一行人应。   “难道不是前两年你们先起得头来我们班门口挑衅的吗?”   “往事随风,前两年拿了第几不重要,今年我们是第一就够了。”   “一个运动会拿了第一有什么用,成绩还不是全年级倒数第一!”   “今日只谈今日事,我们班今天拿了运动会第一。”   “有本事你们拿运动会成绩去充高考成绩啊!”   “我们班今天拿了运动会第一。”   “学生最重要的是学习成绩!看看你们班那一个个的成绩,三十六个人参加高考,最后不会就六个人有大学上吧?”   “我们班今天拿了运动会第一。”   一群人吵得不可开交。   任五班的人如何拉扯开吵架方向,严浦一行人始终将「运动会第一」贯彻到底。   说比运动会排名,就绝对不跟他们比别的。   五班一行人吵着吵着,越吵越觉得拳拳打在棉花上。   气得马上就要撸袖子开干,钟闻枫及时赶到,将六班一行人拉回了自己班级。   严浦走前,还不忘开腔嘲讽。   “下次吵架,记得抓紧一个要点吵,吵了两年了还没学会吵架的精髓,好菜哦,咦——”   还没进屋的一行人瞬间也跟着开嘲。   “咦——”   钟闻枫赶在五班人冲上来前,将一行人塞进了教室,而后跟着进教室,反手锁门。   他脸上还带着班级拿了第一荣誉的喜悦,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看向进屋的众人:“你们啊。”   “我们可没跟他们动手啊!”严浦先发制人,“楼道是大家的,还不让人来回走了?”   钟闻枫无奈摆手:“好了好了,都回位置上坐下。”   有人出声问:“咋了老钟,上课啊?”   钟闻枫拿过放在讲台上的热水,喝下去两口后,笑应:“是啊,趁着这会大家高兴,给大家上一堂课。”   严浦抓抓脑袋:“老钟,你这一上课,我们可就不喜庆了。五班那群人虽然说话难听,倒也是真话,咱班的人的确没那学习的天赋。”   “不上课本里的课,”钟闻枫放下水杯,拿起一只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大字,“老师从开始高一就跟大家说,不强求大家的成绩。身为人民教师,我当然是希望大家都能有好成绩,但我不想要你们是为了应试而学,我希望你们是自主且快乐地为想要达到的目标而拼。”   他转回身看向讲台底下的众人,敲了敲黑板上的两个字:“所以这节课,我们来聊聊梦想。”   申幕阙在听到「梦想」两个字的瞬间,转身朝黑板看去。   钟闻枫的字苍劲有力。   申幕阙的视线落在黑板上许久,忽地想起半个月前,开学第二天出开学考成绩时,申思杨在楼梯间说的话。   ——我没有想考的大学。也没有多期待,大学生活。   申幕阙那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问题。   此时此刻,看着黑板上飞舞的两个大字,听着钟闻枫关于未来的畅想,他忽然找到了答案。   申幕阙转回身,重新看向申思杨:“我们去找梦想吧。”   申思杨微愣,疑惑地看向他。   午后的阳光落在申幕阙脸上。   澄澈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比任何时候都要盛的光芒。   他对上申思杨疑惑的视线,缓缓展开笑,重复道:“找梦想。”   ——   申幕阙是一只非常有践行力的小鬼。   说找梦想,第二天一大早,便拉着申思杨出了门。   他根据记忆,一一报出昨晚用申思杨手机查来的内容。   “先从生活型职业开始,一、厨师。”   大概是临近镇上十月份的雨季,周六这天温度正适宜。   天阴,微风不燥。   申思杨慢悠悠和申幕阙逛出村庄,出声回应:“应该不行,我对下厨没有太大兴趣。”   申幕阙便往下报:“二、甜品师。”   申思杨言简意赅:“同上。”   “汽车修理师。”   申思杨想了想:“跟我爸妈旅游的时候修过几次,我应该……没有这方面天赋。”   两人坐车去往市里。   到市中心图书馆站时,申思杨被申幕阙拉下了车。   申思杨见着申幕阙径直带他往图书馆里走去,他轻笑问:“图书管理员?”   申幕阙停下脚步:“你对这个有兴趣?”   申思杨摇头。   申幕阙这才继续往前走:“今天这里有一场翻译师讲座和一场作家讲座,我已经帮你预约好了座位。”   “一场上午,一场下午?”   申幕阙摇头:“两场都是上午,下午是一场画展和一场法院庭审旁听。”   他说完,看向申思杨:“会不会排得有点满?”   申思杨笑应:“不会。”   申幕阙的视线在申思杨脸颊浅浅的酒窝上停驻片刻,才收回,温软出声:“要是累了,你记得跟我讲。”   “好。”   两场讲座的时长都在一个小时左右。   第一场讲座结束,申思杨主动对申幕阙摇了摇头。   第二场进行到一半,申幕阙感觉肩头一重。   他低头,发现是申思杨靠在他肩膀上睡熟了。   一整天下来,收获不算没有。   至少排除了大部分职业。   申思杨在距离法院不远的商场解决完晚饭,天色已经完全变暗。   两人逛出商场。   见商场外的广场上人不太多,便寻了处长椅坐下。   申幕阙客观分析原因:“会不会是行程安排得太满,导致体验感不足的原因。”   申思杨浅笑着看他认真分析。   忽然,注意力被广场对面的大屏广告吸引。   大屏上播放的是一条非常具有科技感的广告。   “xx公司大手笔投入,耗时三年,重磅推出改良版全息游戏仓。更加真实的游戏体验,绝对逼真的实景模拟……”   广告以3D形式播放。   大屏上出现草木摇晃画面的瞬间,申思杨仿佛真的感觉到一阵清风拂面。   他眉梢轻挑,颇为感兴趣地继续观看。   而就在下一项功能出现的瞬间,他的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   “本次游戏仓附赠实景投影手环,手环可根据具体数值调配,将虚拟人物投入现实……”   申幕阙分析完一系列原因,发现申思杨没有应声,这才停下,朝申思杨看去。   路灯的白光打在申思杨脸上,将他漆黑的眸子照得格外明亮。   申幕阙见申思杨聚精会神地看着某处,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大屏上的广告是按时播放。   总时长没到,广告便会一直循环播放。   申幕阙跟着看完一遍,有些愣怔地转回身,再次看向申思杨。   夜晚的风吹乱少年柔软的短发。   少年双臂抵在长椅椅背上,微仰着脑袋,双眸逐渐泛光地将广告看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时长结束,他才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申幕阙,语调上扬:“你看见刚才那条广告了吗?”   申幕阙点头。   申思杨的脸颊因为兴奋有些泛红:“只要技术足够成熟,有一天,我也可以让所有人都看到你。”   他轻抿嘴唇,再开口时,唇上泛着晶莹的光:“单从技术角度出发的话,这应该算是IT行业吧?细分大学专业……”   声音戛然而止。   申思杨睫毛轻颤,错愕地看着面前忽然吻住他的申幕阙。   嘴唇上传开从未体会过的柔软触感。   柔软又冰凉。   申思杨一张脸瞬间涨红,心脏疯狂跳动。   “你……”   刚蹦出一个不成调的字,忽然被申幕阙抵到长椅椅背上,加深了这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第89章 只有他能看见的少年15   空荡的广场。   带着潮湿气息的夏夜晚风。   申思杨觉得自己像是被丢进了气泡水里。   被蒸腾的气泡咕噜咕噜地往上推, 始终落不到实处。   直到申幕阙退开。   路灯下漂亮的脸蛋红得像只小番茄。   申思杨看到,一瞬间落回到地面,乐了:“你脸红什么?亲人的时候好意思, 亲完就不好意思了?”   申幕阙轻轻眨眼, 温软出声:“刚才那一瞬间, 觉得一定要吻你。”   申思杨嘴唇的触感还深深印在脑海中。   他忽然想,原来所谓的时机差不多, 根本不用刻意去想怎么才算差不多。   到那一瞬间,路灯、晚风、明月、星空……   所有的一切都会告诉你,就是现在,你可以吻他了。   申思杨在听到申幕阙的话后愣怔过片刻, 他望进申幕阙眼底, 出声问:“一定要吻我,是什么意思?”   申幕阙不假思索:“喜欢你的意思。”   申思杨一瞬间心跳加速, 喉咙发干。   “你……”他轻轻吞咽,“现在能想明白了?”   申幕阙面露疑惑:“我有没想明白的时候吗?”   申思杨提醒:“班级聚餐那天晚上, 我让你想清楚,为什么你不在意我和其他人聊天,却那么在意我捡程代毅抽过的烟头。”   申幕阙恍然大悟:“原来你要我想清楚的是这个。”   他靠近申思杨, 认真开口:“喜欢你, 是不需要想的事情。”   申思杨大脑空白了一瞬,好一会才找回声音:“为什么是不需要想的事?”   申幕阙再次不假思索:“因为第一眼看见就喜欢。”   “第一眼看见,”申思杨轻喃, “是因为, 我是第一个能看见你的人吗?”   申幕阙摇头:“当然不是。你是第一个看见我的人, 但不是我第一个看见的人。我看见过很多人, 这么多人里, 就只喜欢你一个。”   他说完,瞥到天边高悬的月亮。   云层随风飘过,遮挡得月亮时隐时现。   “我甚至很多时候觉得,”他收回视线,重新望进申思杨眼底,“我就是因为你,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申思杨恍惚间听见「砰」一声巨响,仿佛有烟花在他脑海中绽开。   他紧盯着申幕阙,长久的失语后,终于再次出声:“那你……还会再离开我吗?”   空气凝滞了一瞬。   申幕阙似乎被这个问题困住了。   他认真思考许久后,最终摇了摇头。   申思杨呼吸微滞:“是不会,还是不知道?”   申幕阙诚实应:“不知道。”   申思杨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沉默过后,他起身道:“我们回家吧。”   申幕阙跟上他。   两人来到公交站。   夜里返镇的公交人少。   申思杨挑了个靠后的座位,和申幕阙并排坐下。   公车启动,夜风从开了缝的窗户灌入车厢。   风将申思杨额前的头发吹到脑后。   高楼大厦的灯光映在申思杨脸上。   明明灭灭几个来回后,申幕阙伸出手,牵住了申思杨搭在腿上的手。   申思杨愣了一下,转头看向申幕阙。   片刻后再转回向窗外时,他将五指嵌进申幕阙指缝,和申幕阙紧紧十指相扣。   ——   镇上的车站到申思杨家,还有半个小时的路程。   走到人烟渐无的乡间小路,申思杨停下脚步。   申幕阙跟着停下,疑惑看向他。   申思杨没有说话,只是张开手。   申幕阙瞬间反应过来,转身在申思杨面前蹲下。   申思杨扬起笑,俯身趴到申幕阙背上。   乡间小路,蝉鸣蛙叫。   申幕阙背着申思杨慢慢走过。   “晚上回去看看计算机专业的分数线。”申思杨出声。   “A大。”申幕阙应。   申思杨乐了:“上来就最高学府?”   申幕阙也跟着缓缓笑开:“要做,当然要做到最好。”   申思杨圈着申幕阙的脖子,仰头看漫天星空。   许久后他笑着出声:“那就从今晚开始,冲!”   最后一个字刚落下,申幕阙便背着他跑了起来。   申思杨趴在他背上笑声不止。   笑声穿过乡间田野,惊动树梢鸟雀,永恒地刻在申思杨十八岁的夜晚。   ——   两人回到家,做了一晚上学习计划。   申思杨目前的高中知识储备量相当于零,要想达到足够高度,必须先打牢基层建筑。   高一高二的书本已经无处可寻。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便坐车去了镇上的书店。   还是上次那家。   申思杨进门,从门口租了个装书的小篮子,而后便拎着篮子,照着昨晚做好的笔记,一一寻找要买的书。   他和申幕阙分工合作。   他找上半部分,申幕阙找下半部分。   申幕阙找到后,将具体位置记在脑中,等申思杨有空时,便领着申思杨去拿。   两人分工合作,找书速度飞快。   就在即将收尾时,申幕阙在打折区,看到了几摞和打折练习册挨得很近的打折漫画。   他视线一扫而过,忽然在某本漫画书上停下。   仔仔细细看清封面,并与记忆中做过比对后,他面露思索。   几分钟后,他带着申思杨来到打折区前。   指了指几本记在笔记上的练习册,示意申思杨拿。   申思杨将装书的小篮放到一旁,弯腰拿过几本练习册比对。   申幕阙看了眼比对得认真的申思杨,慢慢挨到申思杨边上,而后伸手,拿过刚才看到的漫画书,放进篮子。   全程贯彻轻拿轻放。   申思杨比对好几本练习册,一股脑放进篮子,将篮子重新提起。   拎着篮子下楼时,见申幕阙非常明显的心情愉悦,他轻笑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申幕阙看向他,没有应声,只是挨到他身边,和他贴了贴脸。   ——   入夜。   申思杨洗漱完走出浴室,发现申幕阙正在堆放着新买来书籍的桌前探头探脑。   他擦拭着未干的头发,放轻脚步走到申幕阙身后,毫无预兆地出声:“找什么呢?”   申幕阙明显被吓了一大跳。   转身看向申思杨时,脸已经红得能冒烟。   申思杨乐出声:“做亏心事了?”   申幕阙认真想了想,摇摇头。   申思杨将毛巾随手挂到颈间,抬眸看他:“那是在找什么?”   申幕阙思索片刻:“书。”   申思杨笑意加深:“什么书?”   申幕阙轻抿住唇,和申思杨对视了好一会,才应声:“漫画书。”   申思杨笑开了:“我的练习册里为什么会有漫画书?”   申幕阙轻轻眨眼,挨到申思杨身边:“你发现了?”   申思杨一把勒住他脖子:“你那封面五颜六色的,尺寸比练习册小了至少一半,我眼瞎吗?”   申幕阙顺从地由他勒着,轻轻将人圈进怀里,温软出声:“那它现在在哪里?”   申思杨气乐了:“你还有胆子和我要?”   申幕阙直起身,将脑袋搭到申思杨肩上,死猪不怕开水烫:“有啊。”   申思杨被噎得好一会接不上话。   直到申幕阙拿起他颈间的毛巾,替他擦还在滴水的头发。   申思杨抬眸看着身前认真替他擦头发的人。   好一会才出声:“这本就是你口中的那本科普类图文教程?”   申幕阙点头。   申思杨又问:“上次没看完?”   申幕阙再次点头,紧跟着用颇为认真的语气应:“还没来得及看全垒打,你就把我拉走了。”   “你还遗憾了?”   申幕阙想了想,讲究地回答:“有一点好奇。”   申思杨盯着他看半晌,残忍道:“没收了。”   申幕阙动作微动。   紧跟着面露思索了好一会,跟申思杨讨价还价:“那等你考试成绩能达到总分五百分了,再把它奖励给我,可以吗?”   申思杨思考了整整一分钟这句话,最终还是不敢置信地开口:“我考到五百分,奖励你?”   申幕阙忽然停下动作,一本正经道:“我可以为你量身打造最适合你的学习计划,并实时监督。孩子学习有保障,认准申幕阙老师,错不了。”   申思杨乐得险些站不稳脚:“广告没少看啊申缺德。”   申幕阙面露骄傲地将他抱起,往浴室走去,自己给自己定下买卖:“那就这么说定了。”   走到洗漱台前,他将申思杨放下,挨着申思杨翻找出吹风机。   申思杨有样学样,也跟他讨价还价:“光说分数不行,时间也很重要。”   申幕阙给吹风机插上电,认真思考:“三次月考。”   申思杨笑问:“那要是没到五百分怎么办?”   申幕阙想了好一会后,忽然将脑袋埋进申思杨颈间,温软出声:“那只好卖身赎罪了。”   申思杨险些直接把他丢出去。   替申思杨吹干头发,申幕阙抱着人回到卧室。   他拿过申思杨的手机看了眼时间,见已经夜里九点半,便径直将申思杨抱到了床上,认真开口:“从今晚开始,晚上不能超过十点睡觉。”   申思杨琢磨了一会:“十点前睡觉,学习时间会不会不够?”   “不会,”申幕阙应,“一日之计在于晨,从明天开始,到高考结束前,每天早上五点起床。”   申思杨对于这个提议接受得十分坦然。   起步晚,就要做好付出十倍百倍甚至上千倍的努力。   他点点头,抬手抵到申幕阙肩上:“那你起来,还有半个小时,我把桌上的书收拾一下。”   申幕阙没动:“不用,迟点我收拾。”   申思杨笑问:“你怎么收拾?”   申幕阙牵住他的手拉到床边,示意一只手拉着他一只手收拾。   申思杨缓缓笑开:“那现在睡觉?”   申幕阙摇头:“现在收取教学定金。”   申思杨愣了一下,没等反应过来,申幕阙便拥着他吻了上来。   唇齿交接。   冰凉触碰温热。   申思杨在亲吻中逐渐头脑发晕,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申幕阙刚才的话。   他一瞬间清醒过来,乐出声:“当初真是没给你取错名字。”   申幕阙在他喉结上咬了一口。   申思杨瞬间噤了声。   申幕阙这才缠回到申思杨唇间。   将怀里人亲了个面红耳赤,他才起身关上灯,八爪鱼似的将申思杨团住。   窗外月明星稀。   风摇晃树枝,发出簌簌的响声。   申幕阙抱了申思杨好一会后,忽然略有探讨意味地开口:“总觉得还想要和你再近一点。”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还有比拥抱更近的方法吗?”   申思杨安安静静地埋在他怀里,像是睡着了。   申幕阙也不气馁,兀自继续探讨:“全垒打比接吻更进一步,会不会就是……”   话都没来得及说完,被申思杨一把捂住了嘴。   申幕阙在黑暗里轻轻眨眼,眼底慢慢泛上狡黠的光。   他就着申思杨柔软温热的手轻轻蹭了蹭,才抬手将申思杨的手拿开。   牵住后将人搂得更紧,他埋首到申思杨耳旁,温笑道:“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端午安康呀!! 第90章 只有他能看见的少年16   早上五点, 天刚蒙蒙亮。   闹铃声响起的瞬间,便被申幕阙抬手按掉。   他坐起,看着仍旧处于熟睡中的申思杨, 没有像运动会期间那样, 直接将申思杨叫醒。   径直俯身将申思杨抱起。   睡梦中的人和第一次一样, 毫无防备地埋进他怀里,窝了个舒服的姿势, 便继续睡得香甜。   申幕阙低头,在申思杨睡得发红的脸颊上落下轻吻,才抱着申思杨往浴室走去。   刷牙,洗脸。   全过程, 申思杨都像个没上发条的人偶娃娃, 机械地随着申幕阙动作。   等回到卧室,申幕阙发现申思杨依旧没有要醒的迹象, 这才出声叫人。   叫了两声,申思杨幽幽抬眸看他, 轻飘飘吐出两个字:“校服。”   申幕阙愣了两秒,脸颊泛红:“我换?”   申思杨将脑袋栽回他怀里,轻点了两下。   申幕阙出声提醒:“上次, 你还要自己换的。”   申思杨抓住他衣摆, 出口的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独有的懒洋洋和软糯:“上次我们什么关系,现在我们什么关系。”   申幕阙反应了一会,心脏不受控地加速跳动, 托起申思杨的脸便俯身吻上。   刚睡醒的人, 嘴里烫得灼人。   唇齿间满是牙膏的薄荷清香。   申幕阙算着时间, 没有过多痴缠, 起身轻揉了两下申思杨的脑袋, 便将人重新抱起,转身往衣柜走去。   上衣换得还算顺利,到裤子时,申幕阙忽然卡住了。   申思杨的身材比例很好,尤其是腿,笔直、匀称、修长。   申幕阙第一次帮助申思杨的时候,申思杨还没开始运动会训练。   那天夜里他碰到过申思杨的腿,肉完全是软的,轻碰一下都能见晃。   经过为期半个月的长跑锻炼,申思杨腿上的肉非常明显地收紧了一圈。   不算肌肉,只有薄薄的一层幅度。   看时不觉和从前有什么区别,等申幕阙要替申思杨套裤子,握住他小腿肚时,掌心的触感叫申幕阙瞬间怔住。   原本没刻意注意过的腿,一瞬间在他眼前变得分明且晃眼。   申幕阙愣愣看着面前白皙曲起的腿,半晌忘了动作。   直到那腿伸直,抵到他肩上。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申思杨含笑的声音:“以公谋私呢?”   申幕阙愣愣地仰头,看向坐在床边的人。   申思杨双手抵在床沿,上半身微微后仰,脑袋低垂,漆黑的眸中已经不见丁点困倦。   申幕阙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他轻声应:“不谋。”   应完便垂下眼,兢兢业业地替申思杨套好裤子。   再抬眸时,在申思杨充满笑意的目光注视中,他一本正经地起身,将申思杨拉到桌边。   “现在是五点十五,四十五分钟背诵语文,四十五分钟背诵英语。语文课文和英语单词我昨晚已经挑选好,今天先一篇古诗加一篇现代诗,五十个英语单词加五段语法,后续会逐渐加量。背完我们去吃早饭,吃完早饭到学校会剩下四十到五十分钟的时间空余,数学课本上的范围我已经替你划好。以后每天,数学和理科三门轮替。”   申幕阙温声说完,看向申思杨征询意见:“我说得这些,都可以吗?”   申思杨和申幕阙对视,朝他勾了勾手。   申幕阙下意识靠近。   刚倾身到申思杨面前,就被申思杨亲了一下。   而后申思杨拉开桌前的椅子坐下,畅快应:“没问题,开始吧。”   ——   从天空泛鱼肚白到天光大亮。   申幕阙掐着时间,替申思杨收拾好书包。   乡间的清晨雾蒙蒙的,路边野花上清晰可见露珠。   露珠挂在花瓣间摇摇欲坠,小风吹动,便没入石子路没了踪影。   两人往村口走去。   走到村头,见申思杨径直路过油条店,申幕阙疑惑出声:“今天不吃油条吗?”   申思杨轻笑:“谁说要吃糯米饭的?”   七点没到,早餐店客人不多。   申思杨要了两碗大份糯米饭,挑了个靠里,四周无人的座位。   不多时,店主阿婆便端了两大碗盖满料的糯米饭,满脸笑意走近,放到申思杨面前:“年轻人多吃点,不够跟阿婆说,阿婆免费给你加饭,读书费脑子,可不能耽误了长身体。”   申思杨笑着道谢。   等阿婆离开,申幕阙有样学样:“长身体。”   申思杨本来都已经要将其中一碗往申幕阙面前推了,听见这话,停下动作打趣:“那两碗都我吃了?”   申幕阙主动扒拉走一碗,应得煞有其事:“一碗够长。”   他拿过勺子,递一把到申思杨手上,自己勺了口饭,吃下后双眸晶亮,又头头是道开口:“我也长。”   申思杨乐出声,让他闭嘴吃饭。   吃完糯米饭,申思杨离店时,又要了杯豆浆捧在手上。   临近十月,天气渐凉。   申思杨的秋季校服还没发,钟闻枫说这周应该能发。   他喝两口滚烫的豆浆,递到身旁让申幕阙也喝两口。   申幕阙喝完,忽然出声:“道阻且长,上一句。”   申思杨一愣。   没给他多余的反应时间,申幕阙马上开始倒计时:“三、二……”   申思杨出声:“溯洄从之。”   申幕阙很快又问:“尴尬的。”   “embarrassed。”   “complete。”   “完整的,完成。”   “……”   ——   “是我的错觉吗?”严浦捏着下巴,黝黑的脸上满是思考。   “不是你的错觉。”同桌幽幽应。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的错觉?”严浦越发深沉。   “因为我也有这种感觉。”同桌同样应得深沉。   两本练习册拍在两人桌上。   谢易文绕到前排坐下,转身看向严浦和他同桌:“一大早上神神秘秘的打什么哑谜?”   严浦看向谢易文:“你不觉得,申同学最近学习学得格外认真吗?”   同桌紧跟着道:“何止认真,简直恐怖,我下课路过他座位附近,都恨不能捧本书在手上背,不然心里都觉得不安。”   谢易文往申思杨那看了眼:“可不,他们那一圈的背书声都格外响。坐他前排那俩小子,我已经好几天没见他们早自习闲聊了。”   严浦二度捏住下巴,认真回忆:“我记得没错的话,开学考,申同学是全校倒数第六吧?”   谢易文一巴掌糊在他脑袋上:“干什么?不准人家高三奋发图强了?”   “不是这个意思,”严浦理了两下自己的头发,“他这哪是奋发图强,他这完全就是拿命在读。有一回我中午没去吃饭,在教室待了最多十五分钟,申同学就吃完午饭回来了,回来后休息都不见休息一下,直接拿题开刷。我记得他前半个月还不这样的,这没受点什么刺激,不能一下子转变成这样吧?”   同桌合理分析:“会不会是那天老钟说了梦想后,申同学找到了梦想,所以有了拼搏的方向?”   严浦同意点头。   谢易文也合理分析:“也有可能是运动会结束那天,他听见了我们被五班嘲成绩,所以不服气,撸起袖子就是干!”   严浦再次同意点头:“很有道理,申同学这人真的很刚,说跟五班杠上就跟五班杠上,报名了一千五,就死命练出成绩,说让高展鹏走他自己铺给别人的路,高展鹏还真就走上了他自己铺给别人的路。”   他说着,忽然奋起一拍桌:“我决定了,要是申同学这次月考,进步……进步十名!我也要开始发奋读书!”   “瞧不起谁呢?”谢易文又糊了他脑袋一巴掌,“就他这架势,三十名打底。”   “可是我们一个年级加起来也没三百人,而且现在离月考就剩一周了。”   谢易文挑眉:“赌不赌?”   严浦问:“赌什么?”   谢易文思索:“我要是赌赢了,你就动动你那嘴皮子,把班里这些个准备混吃等死的都挑起来学。”   严浦挠头:“我哪有那本事?”   谢易文抬手,拍了拍他肩膀:“申思杨一个全校倒数第六,加上你一个常年稳居全校倒数前三的,光你俩奋发图强,就已经足够鼓舞人心了,你再加点一平时忽悠大家参加运动会那劲儿,还愁挑不动他们?”   她说完,将目光投向严浦同桌:“你说对不对?”   同桌猛点头。   严浦一瞬间信心满满:“好!就这么说定了!干他丫的!”   ——   月考定在周四周五。   周四是个阴雨天。   申思杨早上迷迷糊糊趴在申幕阙怀里,到换衣服的步骤时,瞬间被冻清醒了。   好在秋季校服已发,套上长袖外套,温度倒还算适中。   考试的早晨,早自习照常。   早自习结束后,众人才起身搬动桌椅。   拎上准考证出门找考试教室,申思杨出声问申幕阙:“猜一下能进步多少名。”   申思杨这半个月主打地基,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巩固高一高二的知识上。   平常的课程会跟,但仅限课堂听课,作业同步的程度。   高三的课程还没学完,月考只会考当月教授内容。   申幕阙回忆着开学考成绩榜上分数对应的排名,合理预估:“四十。”   申思杨扬起笑。   正好走到考场教室门口,他冲申幕阙摆摆手。   申幕阙温笑着停下脚步,目送他进去。   周五还是个阴雨天,温度甚至比周四还要低上几度。   冷空气来得突然。   一整天考试下来,申思杨冻得手脚冰凉。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天已经不见亮色。   雨水将乡间的石子路凿得坑坑洼洼。   天色昏暗,一个不留神,就容易踩进水坑。   申思杨将手搭在申幕阙臂弯,一路上注意着脚下的水坑,忽然想起什么,出声道:“五十。”   申幕阙瞬间反应过来,轻笑应:“真厉害。”   申思杨也跟着笑。   走至人迹罕见处,申幕阙停下脚步。   他将伞暂时递给申思杨。   申思杨疑惑问:“怎么了?”   “你的手很冰。”申幕阙说着,替申思杨将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上。   而后他又动手去拉申思杨袖口的松紧,让袖子完全将申思杨的手包住。   做完这些,他才重新握住申思杨手里的伞,想要拿回。   谁想抽了一下,没抽动。   他疑惑地看向申思杨,对上申思杨笑弯了的双眸。   下一秒,申思杨压下伞,倾身吻住申幕阙。   申思杨的嘴唇冻得冰凉,却凉不过本就通体冰冷的申幕阙。   申幕阙愣了一秒,将申思杨抵住了,没让他继续亲。   申思杨愣住:“怎么了?”   申幕阙轻声解释:“我凉。”   昼夜交错的尴尬时间,乡间小路的路灯未亮,天色却已经暗了个彻底。   申思杨在更加幽暗的雨伞下,注视申幕阙片刻后,忽然笑开:“现在知道你凉了?夏天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事呢?”   申幕阙轻轻眨眼。   申思杨二话不说,重新压下伞。   雨水打在伞面,滚落至伞尾,滴落到他肩头。   他再次贴到申幕阙唇边,呼吸滚烫:“亲一会,你就烫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唇齿交接。   温度不再是左右距离的因素。   雨水打在积水的稻田间,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田边的伞下,风卷动少年宽大的裤腿,往里灌入冰凉的雨水。   少年本人却毫无所觉。   他紧圈住身前人的脖子,像是在寒冬腊月里吃雪糕,越冻得唇齿发麻,越吃得喜笑颜开。   伞下逐渐升温。   申幕阙反客为主,单手握伞,圈住申思杨的腰,让这个吻变得更加热烈。   直到感觉到申思杨完全站不住,已经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他才呼吸深重地停下动作。   怀里人唇色红得仿佛要滴血,笑盈盈看他:“烫了吗?”   申幕阙眸光柔和:“烫了。”   申思杨不由分说地牵住他一只手,边搓边道:“走,回家开暖气。”   申幕阙跟着他往前,笑应:“好。”   石子路上印下深深浅浅的四排脚印。   持续不断的雨声中,申幕阙的声音又响起:“明天可以休息一天,有什么想做的吗?”   申思杨的声音隔了一会才响起。   “明天要是不下雨,我们去山上看日出吧。”   申幕阙笑问:“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还要早起?”   申思杨乐出声:“看完就回家,倒头大睡一天。”   申幕阙跟着笑:“为什么忽然想看日出?”   申思杨轻声解释:“以前跟我爸爸妈妈旅游,他们很喜欢看日出。你也知道我很爱赖床,所以没跟他们看过几回,也不明白日出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现在明白了?”   申思杨脚步微顿,仰头看向申幕阙。   许久后,他眼底缓慢漾开柔软的波纹,笑应:“要等明天看了,才知道。”   作者有话说: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选自《蒹葭》   晚上还有嗷—— 第91章 只有他能看见的少年17   运气不错。   当天夜里, 雨渐渐变小。   第二天凌晨三点,申幕阙起床看时,屋外已经没了雨声。   他打开卧室的暖气。   等屋内足够温暖, 才打开灯, 将申思杨从床上抱起。   三点半。   屋外亮着路灯。   夜里的温度比白日低上不少。   申幕阙出门前, 在衣柜里翻翻找找,最后翻找出一件毛衣, 要给申思杨穿上。   申思杨乐得不行:“爬山会爬热的。”   申幕阙想了想,觉得在理,一番思索后,换了件厚外套给申思杨穿上。   考虑到这个时间, 早餐店开门的概率约等于零。   申思杨出门前顺了两个面包, 干巴巴嚼着。   谁想走到村头,竟见王大爷的油条店亮着灯。   申思杨走近, 惊讶道:“大爷,这么早开门啊?”   王大爷正在蒸馒头, 香甜的热气萦绕在店铺。   他摆摆手挥散面前的白雾,走到铺子口:“今天不是不用上学吗?小伙子怎么起得这么早?”   申思杨指指村边的群山:“去爬山。”   “一个人啊?”   “有朋友。”   王大爷笑开怀:“年轻人,有朝气。早餐吃没吃?我这油条还没开始炸, 就只有热乎的馒头。”   申思杨最后要了两个大馒头。   和申幕阙两人一人一个吃着, 边聊边往山上爬。   村边的山不高。   不停歇地走,速度不慢的话,只需要半个小时就能到山顶。   两人到山顶时天还未亮。   山顶有个凉亭。   申思杨从包里拿出纸巾, 擦干净座位, 和申幕阙坐在凉亭里等日出。   等着等着, 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申幕阙轻笑出声:“你可以先睡一会, 等太阳出来了我叫你。”   申思杨也不客气, 往他怀里钻脑袋。   埋了一会,又忍不住闷声提醒:“记得叫啊。”   申幕阙干脆将他整个人抱进怀中,答应了一声。   申思杨迷迷糊糊的,睡了好一阵,才听见申幕阙叫他。   他缓慢地睁开眼,正好看见天光破晓的一瞬。   整个世界尚处于昏暗之中,只有远方的地平线上,温暖的光从乍现朦胧到明亮耀眼。   他盯着远处的光亮,久久无法回神。   直到天空完全被照亮,他才下意识朝申幕阙看去。   因为整个人被申幕阙抱在怀里,他抬眸的第一眼,看到的是申幕阙流畅的下颌线。   缓缓地,嘴唇、鼻子、永远晶亮澄澈的眼眸。   申思杨在晨光熹微中,落入了申幕阙如水的眼眸中。   他扬起笑:“我明白了。”   申幕阙安静听他继续。   申思杨搂住申幕阙的腰,将脸埋进他怀中,重新看向远处的日光。   “小时候,我跟着爸爸妈妈住了一阵子房车。有一天,我破天荒地醒来很早,正好是太阳刚升起的时候,我看见我爸爸妈妈依偎在房车门口,正在安静地看日出。前一天晚上,他们才吵过架,看完日出以后,感情忽然比吵架前还要好了。我问我爸爸妈妈原因,他们跟我说,因为日出很浪漫。”   他说着说着,忽然轻笑出声:“我那时候连字都认不全,还专门去查了浪漫的意思。查完还是不懂,甚至觉得没有睡觉来得实在。”   话音落下后好一阵,申思杨没再继续说。   申幕阙才出声问:“现在呢?”   “现在懂了,”申思杨再次仰头看向申幕阙,“让他们感情变好的不是浪漫本身,是因为浪漫的氛围下,人更能想明白陪伴的意义。”   “陪伴。”申幕阙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字,认真思考。   许久后,他将申思杨更紧地圈进怀中,用下巴轻蹭着申思杨柔软的头发。   ——   “55名?!”严浦瞪大了眼睛看着手里的成绩单,“是不是我算错了?文姐,你再来算一遍看看。”   “没有算错,”谢易文直白开口,“愿赌服输吧。”   严浦放下成绩单,将头发抓得跟冲天炮似的:“这有点离谱吧?申同学是报了什么十天速成班吗?”   “只要肯下苦功,前期提升成绩就是比较容易的。一百五十分的试卷,至少有八?九十分的题,是只要你肯学,心够细,就一定能拿下的。提升成绩难的不是前期挤到中游,是后期争取拔尖。”   谢易文拿过严浦桌子上的成绩单,一一扫过申思杨的各科成绩:“不过这个进步名次,的确让我有点意外,我看他最近看的都是高一高二的书,这次月考考得是高三的内容,这种情况下他能考到这个成绩,期中考排名一定会升得更猛。”   “还能更猛?!”严浦大惊失色。   缓了好一会,才试探出声:“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申同学本来就很聪明?”   “他是很聪明,”谢易文点头,又很快冷眼扫向严浦,“但是光聪明不努力,也是没有用的,别想给我从这钻漏洞。聪明决定的只是一个人能达到的上限,努力才是决定你实际达到高度的关键因素。”   严浦忍不住鼓掌:“学霸说话,就是不一样。”   谢易文一巴掌糊在他脑袋上:“别给我搁这说废话,赶紧兑现诺言。”   严浦挠挠头,将刚才抓乱的头发理顺:“等一下,等班里人来齐,我就上。”   八点整,早自习的上课铃响。   高三六班的人三三两两进教室,勉强凑了个完整。   一整个班三十多人,认真背书的仅占三分之一。   剩下的吃早饭、闲聊、补作业、睡觉都有。   忽然,教室里响起一阵惊呼。   “天呐!申同学!你也太励志了!”   严浦是冲到申思杨边上喊得。   因此莫名其妙被点到名,还突如其来被吼了一耳朵的申思杨一脸懵逼。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紧跟着稀稀散散的笑声响起。   “严哥,大早上你在这演什么呢?”   “申同学都被你吓坏了。”   严浦不管他们继续演,举起手里的成绩单。   “你们看成绩单了吗?开学考倒数第六的申同学,这次月考整整进步了五十五名!”   “他最近学得这么刻苦,进步五十五名不奇怪吧?”   “就是说啊,有付出就会有回报嘛。”   严浦一脸你们不懂地摇头:“申同学,告诉大家,你为什么会学得这么刻苦?”   申思杨有些茫然于现在的情况,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过严浦也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象征性地停顿了一下,就继续道:“一定是因为运动会结束那天,我们班被五班嘲讽了,你想为班争光,是不是?”   申思杨思索了两秒,配合地点了点头。   严浦一瞬间喜笑颜开,赶忙顺着台阶往下:“看到没有?同学们?刚转学来一个月的申同学如此为班争光,在这个班级里待了两年多的我们,难道不应该付出更多吗?!”   “严哥,”有人晃动成绩单出声提醒,“可是你月考,全年级倒数第一耶。”   严浦卡了一瞬,很快就借势道:“对,所以我从现在开始,痛改前非,我要像申同学看齐,他背书我绝不聊天,他刷题我绝不瞌睡,他站着我绝不坐着!”   众人乐得不行,纷纷应和。   “好啊,要是你能做到,我们当然也能做到。”   “你要是能坚持向申思杨同学看齐,我们就能坚持向你看齐。”   严浦连忙道:“这可是你们说得啊!”   他抬手指监控:“监控可都拍下来了。”   众人笑开花了应声。   严浦冲不远处的谢易文投去一个「搞定」的眼神,想了想,又决定再励志一波。   他将话题重新拉回到申思杨身上,慷慨激昂道:“申同学,你这么努力学习,一定是找到了老钟说的梦想吧!来,告诉大家,你的目标是什么?”   申思杨下意识看了眼申幕阙。   见某只小鬼正站在一旁美滋滋看戏,往他面前摆盘瓜子,他都能马上津津有味地嗑起来。   申思杨展开笑,偷偷踩了申幕阙一脚,才收回视线,出声应严浦的话:“A大。”   这一次,教室里陷入了长久的安静。   好一会,才陆陆续续响起声音。   “靠!”   “牛啊!”   “是我想的那个A大吗?全国最高学府?”   严浦再次卡壳。   卡了好一会,眼睛一闭,硬着头皮喊:“好志向!既然如此,我们高三六班,全!班!上!A!大!”   严浦吼出这句话时,钟闻枫刚好从前门走进教室。   他一瞬间笑得眼睛都没了:“一个个志向这么远大?都要考A大?”   牛已经吹了,干脆一吹到底。   严浦闭着眼睛就是一通瞎吹:“老钟,别劝我们,我们志向已定,非A大不去。”   钟闻枫乐着走到讲台上:“我劝你们做什么?志向远大是好事啊,这样就算最后达不到理想目标,也绝对不会太差。”   严浦继续一通胡吹:“不!没有达不到!”   钟闻枫拉过凳子坐下:“好好,那你们说说,要怎么实现这个目标?”   严浦三次卡壳。   他沉吟半晌,再次将目光投向申思杨:“申同学,你咋实现呢?”   申思杨简单报出自己的每日安排。   “五点起?!”严浦大惊失色,“天都没亮吧?!”   申思杨思索片刻,笑道:“如果你们要参照我的时间安排的话,我以后可以起床来学校背书,学校早上几点钟开门?”   钟闻枫应:“五点半。”   “那正好,起床,收拾完来学校,正好能赶上学校开门。”   严浦一脚踩在自己挖出的坑里,陷入了灵魂的挣扎。   谢易文见他半天没应声,瞬间吼:“跟啊!严浦你怂了?”   班里一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严哥?真怂啦?”   “严哥,开了个头就不行啦?”   你一句,我一句。   严浦一上头,闭眼一咬牙:“跟!”   他吼完,看向周围乐颠颠众人:“别忘了你们刚才说的,我跟一天,你们就得跟一天,谁掉队谁是孙子!”   钟闻枫听见这话,配合道:“原来大家还有这样的约定啊,那看来老师也必须要来了,五点太早了,保持充足睡眠是首要,那就每天早上六点半,由老师来负责点名吧。”   ——   “让我当孙子吧,我是孙子。”   背完清晨的英语加语文,六班一行人涌去食堂吃早饭。   严浦两眼发直,在谢易文耳边嘀嘀咕咕。   谢易文不买账:“你可不只是孙子不孙子的问题,你要是现在放弃,就是不遵守和我的约定。不遵守约定,得十倍惩罚吧?”   严浦心如死灰:“读书太难了,我宁可每天去操场上跑二十圈。”   谢易文拍拍他肩膀,残忍开口:“不好意思,没有这个选项。”   严浦哽着一口气,到窗前点了一大份早饭。   端着餐盘一转身,正好撞见打包了一堆早饭,容光焕发面带笑容的申思杨。   严浦眼睛都看直了:“为啥大家都是成天的刻苦学习,我宛如半夜出门偷了电瓶车,申同学却仍旧如此有活力?”   谢易文直击要点:“他说他晚上十点前睡,你晚上几点睡?”   严浦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一点。”   谢易文拍拍他肩膀:“少打两把游戏,你可以学得更加轻松快乐。”   严浦最后看了眼拎着打包早饭走出食堂的申思杨,端着餐盘化悲愤为食欲去了。   申思杨拎着早饭,和往常一样,绕到食堂后的花园,找了处长椅坐下。   入冬后,已经很少会有人选择到食堂后的花园吃早饭。   申幕阙最近迷上了食堂的早饭,对于食堂时不时推出的各种奇怪食物都抱有极大的好奇心。   申思杨挑出袋子里稀奇古怪的那几样递给他,自己吃着食堂里皮薄肉厚的热乎包子。   他靠到申幕阙的肩头,扫了眼他手里形状奇怪绿油油的类馒头食物,出声问:“什么味道?”   申幕阙认真品了品:“西葫芦……和苦瓜。”   申思杨乐了:“好吃吗?”   申幕阙诚实摇头,三两下吃完,又掏出一个红彤彤的类馒头物。   申思杨看着他咬下后眉头一会皱一会松的,乐得不行:“什么味道?”   “辣椒和葱花。”申幕阙主动给出评价,“有点辣,味道还行。”   申思杨将手里的豆浆递给他。   两人在花园里吃完早饭,起身往教室走。   “这周四第三次月考。”申幕阙出声,“五百分肯定没有问题。”   申思杨反应了两秒,忍不住笑:“漫画书倒是记得牢啊?”   申幕阙低头亲了他一下。   申思杨轻抿嘴唇,表情忽地怔住。   申幕阙注意到,疑惑问:“怎么了?”   申思杨扫他一眼:“好辣。”   申幕阙反应过来意思,坏心眼地按住申思杨又亲了两下。   ——   镇上虽然入了冬温度低,好在不像十月份那样阴雨连绵。   学校发得冬季校服很厚,里面只穿秋衣加毛衣,足够御寒。   衣服盖不住的脸用围巾抱住,手上戴好手套,申思杨出门一整天都不会觉得冷。   冬日里天暗得早。   考完最后一门试,天色已经完全变暗。   申思杨到学校附近吃了碗面,热气腾腾地和申幕阙漫步回家。   “明天休息一天,有什么想做的吗?”申幕阙出声问。   申思杨踩着石子路上自己的影子,认真想了想:“冬天不想要出门了,在家窝一天吧。”   申幕阙温声应:“好。”   走到家门口,申思杨正伸手进口袋摸钥匙,脚下忽地踢到什么东西。   他疑惑蹲下捡起,发现是一个快递盒。   快递盒上用马克笔写着他家的门牌号和到货时间。   申思杨拎起快递盒小声嘀咕:“我最近没买东西。”   瞥到寄件人的名字,瞬间放下心来。   将快递递给申幕阙拿着,申思杨继续掏钥匙开门。   借着路灯的灯光,申幕阙看到寄件人的名字。   “申拾武,”他出声,“是你的父亲吗?”   申思杨点头,推开门进屋。   两人径直去往二楼。   进到卧室,打开空调,申思杨才坐到桌前拆刚拿上来的快递。   拆出来是一个盒子,盒子里有一堆照片。   照片有风景,也有人。   申幕阙挨在申思杨身边,一张张照片看得格外认真。   最后他得出结论:“你和你妈妈长得比较像。”   申思杨轻笑:“大家都这么说。”   照片翻到底,最后是张明信片。   明信片正面是西部风景,背面是两行大字。   “提前祝我们的宝贝儿子生日快乐! ——爱你的爸爸妈妈”   “生日?”申幕阙看向申思杨,“哪天啊?”   “12月16。”   申幕阙思索片刻:“那就是下周五。”   他将申思杨抱起,自己坐到椅子上,而后将申思杨放到自己腿上,温声问:“你以前生日都是怎么过得?”   申思杨想了想,一时半会发现组织不出语言,最后道:“一般都是到哪,就跟着当地的习俗过。”   申幕阙闻言问:“喜欢那样过吗?”   申思杨没有回答喜欢还是不喜欢:“其实都大同小异,只是吃的东西会有些不同。”   申幕阙思索:“那我们和电视上一样,去游乐园?或者餐厅?”   申思杨乐出声:“我想想吧,反正还有一周。”   申幕阙点头。   开着暖气,屋里的温度逐渐攀升。   申思杨起身脱掉外套:“有点热,我先去洗澡。”   洗完澡回到卧室,他坐到桌前,准时在十点前解决完了这周末的所有作业。   收拾好课本,起身正准备睡觉,忽然发现申幕阙正站在边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申思杨反应过来,忍不住逗他:“成绩还没出来。”   申幕阙继续看他。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阵,申思杨才笑着去上锁的抽屉里拿书。   他将漫画书递给申幕阙,出声问:“你要晚上看?”   申幕阙反问他:“你要和我一起看吗?”   申思杨看了眼漫画书封面上的两个男生,思索片刻道:“也行。”   于是两个人窝到床上,认认真真看起了申幕阙的启蒙图书。   故事发生在大学校园,主角是住在同一寝室里的两个男生。   第一话,大学开学。   男主来到寝室,发现室友的床铺已经铺好。   一路上出了一身汗的男主随手将行李堆到床边,便进到浴室打算洗把脸。   门一开,发现室友就在浴室,并且正在自给自足。   申思杨看到这里,以为男主会道歉并马上关门退出,毕竟这是正常人的反应。   谁想,男主是把门关了,但是人没出去,不仅没出去,还径直往淋浴区走去,大帮特帮了室友一把。   申思杨惊了。   但思及小说漫画一类的多少带来戏剧成分,于是勉强继续往下看。   一段关系因为第一次见面的热情帮忙……变得比陌生人还要糟糕。   原本可以成为好友的同寝二人,瞬间成了水火不容的死对头。   申思杨点头。   终于是正常走向了。   这头刚点下没两分钟,局势又开始变得诡异。   主角淋雨后生病,卧病在床。   室友看着可怜的主角,勉强忍下两人之间的隔阂,照顾了主角一天。   水火不容的二人终于缓和了一些。   谁想夜深人静,病好的主角忽然哄着室友,就开学第一天帮忙的事情,来了个强买强卖。   申思杨看乐了,指着漫画书点申幕阙:“学了十成啊。”   申幕阙蹭他脸颊。   后面的走向一下子变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书还没到半本,申幕阙好奇的全垒打已经出现了不下三次。   直到新的一话出现猫耳等服饰,申思杨一把按住书:“不看了。”   申幕阙疑惑问:“为什么?”   申思杨随口就来:“已经超过十点了。”   申幕阙提醒他:“明天休息。”   申思杨便又道:“我困了。”   申幕阙认真应:“那你睡吧,我继续看。”   申思杨盯着他。   两人对视半晌,申幕阙投降:“好吧,我们一起睡。”   他主动将书收起,关上灯,将申思杨搂进怀里亲。   不知道是不是刚看过漫画书的缘故,申思杨总觉得申幕阙今晚的吻格外磨人。   他不受控地浑身发烫。   就在他以为,申幕阙要运用刚学到的知识时,亲他的人忽然停下,和往常一样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温声道:“睡吧。”   身上的余热还未退去。   申思杨一时间有点懵,隐约间还有点遗憾。   没等他细想,每晚十点睡的生物钟便很快奏效,迅速将他拉入了梦乡。   一夜无梦。   申思杨一觉睡到自然醒。   醒来时申幕阙不在房间。   申思杨洗漱好正准备下楼,忽地接到一通电话:“您好,您购买的半日达已到,我现在在您家门口,请问方便取件吗?”   申思杨疑惑出声:“半日达?我没买啊。”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瞬,快递小哥的声音很快又响起:“购买时间是今天凌晨两点。”   申思杨疑惑下楼,在大门口看到了一早上不见踪影的申幕阙。   他出声问:“你买的半日达?”   申幕阙点点头。   申思杨这才出门收快递。   收进来一个有将近他半个人高的大箱子,晃起来还叮当响。   “买的什么啊?”申思杨疑惑出声,拿过桌上的小刀拆快递。   盒子拆开,看清楚里面东西的瞬间,申思杨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你给我解释一下,”申思杨气乐了,扭头看向申幕阙,“为什么漫画书里出现的东西,会出现在我家?”   作者有话说:   缺德不知道,不关缺德事 第92章 只有他能看见的少年18   申幕阙应得煞有其事:“快递送来的。”   申思杨靠到桌上, 双手环到胸前看他:“申缺德,你出去干专门气人的活吧,气到一个, 跟人要价十块。”   申幕阙认真想了想:“十块有点少, 可以提价到一百吗?”   申思杨一把勒住他脖子, 乐得不行:“黑心小鬼。”   黑心小鬼跟着他笑,推了推箱子重新拉回箱子的存在感。   “你还好意思推?”申思杨拎起盒子里的奇装异服, “给你用好不好?”   出乎意料的,申幕阙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点头。   申思杨正惊讶,就见申幕阙从箱子里翻找出一盒小雨伞,一本正经对申思杨道:“我用。”   申思杨震惊得哑口无言。   反应了好一会, 才拿走小雨伞丢回大盒子里, 跳上申幕阙的背,将人压了个结实, 乐道:“全部没收,罚你中午给我做饭。”   申幕阙将申思杨背稳, 温声问:“想吃什么?”   申思杨圈着他的脖子:“去厨房冰箱看看。”   申幕阙背着他往厨房走,边走边熟能生巧地讨价还价:“那要是做得好……”   话还没说完,被已经预知后话的申思杨一把捂住嘴:“想得美, 等会上楼把你那本漫画书也一起没收了。”   申幕阙实诚应:“我看完了。”   申思杨气乐了, 一把勒紧他脖子:“你还好意思说?说好的一起睡觉,有些鬼竟然半夜两点偷偷下单。今天中午吃炸申缺德。”   申幕阙打开冰箱,假装听不见地认真提议:“有鸡蛋和火腿, 做个蛋炒饭?”   “煮申缺德。”   “还有菠萝, 那就菠萝炒饭吧。”   “蒸申缺德。”   “配一个紫菜虾皮汤?”   “申缺德汤。”   “好, 那就菠萝炒饭加紫菜虾皮汤。”   申思杨乐出声, 一口咬在申幕阙不听人话的耳朵上。   ——   申思杨说没收就是真没收。   吃完饭便抱着大箱子上楼, 连带着枕头底下那本漫画书一起,锁进了柜子里。   申幕阙站在一旁从头到尾眼巴巴盯着,颇有些依依惜别的味道。   东西被锁上后,他倒是没再多提。   下午陪着申思杨睡过午觉,便又开始准备第二天的学习计划。   六点半的早读进行了两个月。   六班众人从哭天喊地,到逐渐适应。   就连最开始说要当孙子的严浦,最近也变得容光焕发,甚至已经开始查A大的住宿环境和校园名景。   虽然钟闻枫定的是每天早上六点半到学校,但一直以来,申思杨按照的都是自己原来的时间安排。   每天早上五点起床,第一个到学校,进行自己的学习安排。   冬日里天亮得晚。   碰上阴沉天气,六点多天都不见大亮。   周一就是个阴天。   五点多,天还暗如黑夜,申思杨被申幕阙按着里里外外套了五层,整张脸包得就剩双眼睛,才被放行。   到学校,喝两口热水暖身。   申思杨掏出今日份要背的内容,迅速进入状态。   等他背完四十五分钟的语文,班级里才陆陆续续来人。   申思杨停下休息一分钟,端起热水杯喝热水。   仰头间,正好看见严浦垂头丧气地从前门走进教室。   恰好接完热水的谢易文回教室。   见着严浦一颗脑袋都快耷拉进地底,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这是怎么了?通宵打游戏连跪十把?”   严浦一下子抬起脑袋:“可别给我乱造谣啊,我都一个月没打游戏了。”   谢易文端着杯子回到座位:“那你这一脸人生从此没意义了的表情。”   “是没有意义了。”严浦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一脑袋磕在桌面上,“周末老钟往群里发成绩,我不是进步了几十名嘛,我琢磨着,这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好机会,管我爸妈要个PSP当进步礼物不过分吧?”   谢易文打开热水听故事:“你爸妈残忍拒绝你了?”   严浦摇头:“他们没有拒绝我,非常欣慰地给了我钱让我自己去买。”   “这不是好事嘛。”谢易文不解。   “到这的确是好事,”严浦一脸绝望地看向谢易文,“可惜我买完PSP,还没放手心里捂热两分钟,就被混混抢了。”   谢易文一脸惊讶:“靠?你怂什么,又不是不能打,抢回来啊!”   严浦面露菜色:“你以为我不想啊,都是社会混混,一个个人高马大的,还带刀。”   谢易文听见这话,也犯难了一会:“你在哪儿买的PSP?治安那么差吗?”   “就镇上书店附近,”严浦将脑袋重新磕回桌面,“也怪我,当时图方便,挑了条乌漆嘛黑的小路回家。”   申思杨休息够一分钟,放下水杯,拿出英语背诵资料,没再多关注严浦那边的动向。   倒是申幕阙看着那边,将事情听了个始末,而后面露思索。   ——   学校的午休时间很足。   中午十一点四十下课,下午两点钟才继续开始上课。   申思杨中午一般只睡二十分钟。   一点四十,他准时放下笔,收起作业。   申幕阙替他在桌子上铺好毯子,俯身亲了他一下。   申思杨扬起笑,趴在毯子上侧过脸,最后看了申幕阙两眼,才阖上眼睡觉。   教室里所有遮光帘拉紧,四周黑漆漆一片。   这个时间点,基本所有人都已经入睡。   往日里,严浦这时候早就睡得昏天黑日。   可今天,因为新买的PSP被抢一事哽在心头,怎么想怎么来气。   严浦趴在桌子上,翻来覆去好几个来回,睡意不增反减。   越睡越清醒,他干脆不再为难自己,起身打算去外面逛逛。   刚走出座位,余光中忽地瞥见有什么在晃动。   他精神一振,瞬间朝那方向看去。   发现是申思杨座位旁,有一本书正在空中腾空飘荡。   看那书本扇动的方向,像是在招呼他过去。   大型灵异现场。   严浦吓得差点拔腿就跑。   刚迈出一步,忽地想起许久不见的鬼兄。   他一颗惊跳起的心瞬间落回一半,思来想去半晌,最后还是壮着胆子往申思杨座位的方向走去。   走到那本飘荡的书附近,他出声:“鬼……”   刚吐出一个字,书忽然飘到申思杨旁边的桌子上。   书落下的正右方,有一张很大的白纸。   白纸上写着一个字——嘘。   严浦下意识看了眼睡得正熟的申思杨,连忙点头。   很快,白纸上便又浮现新的字。   “你想要拿回你的PSP吗?”   严浦双眸一亮,猛点头,力道大得像是要把脑袋甩下来。   白纸上再次浮现新字。   “我可以帮你拿回PSP,并且有一定概率再拿到一些赔偿,如果事情顺利,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   周五是个艳阳天。   一周里难得的一次好天气。   申思杨想了一周,也没想好生日要怎么特别过。   放学回家的路上,他跟申幕阙商量:“回去你给我煮碗面,我们再定个蛋糕,生日就算过了,怎么样?”   本以为整日里天马行空的申幕阙又会提出一些奇思妙想,没想到他这次非常爽快地点了点头,应:“好。”   申思杨看他两眼,没看出他葫芦里有没有卖药。   只好收回视线,摸出手机道:“那我先挑个蛋糕吧。”   手机刚摸出口袋,就被申幕阙顺走。   申幕阙认真道:“我来挑吧。”   申思杨轻笑:“好啊。”   谁想,这一挑就是一路。   挑到家门口,都没见申幕阙挑出朵花来。   申思杨边摸钥匙边笑道:“你再挑不出来,我们要明天才能吃上蛋糕了。”   申幕阙放下手机应:“现在就能吃到。”   申思杨还没来得及琢磨这句话,忽然听见一阵能让他家老房子震三震的响声。   “申思杨同学!生日快乐!!”   方才还空荡的老屋前院落,一下子涌入十多个人。   严浦首当其冲,手里捧着点上蜡烛的生日大蛋糕,边走边带头唱:“祝你生日快乐——”   热闹的动静引起周边邻居注意,一时间不少人出门。   见着生日蛋糕和众人齐唱的生日歌,顿时也献上祝福。   “小杨生日啊,又大一岁啦!”   “生日快乐,未来的一年也要平安健康!”   “小伙子健健康康,开开心心!”   申思杨半晌没能反应过来眼前的情况,直到一行十几人围到他面前。   他隔着蜡烛,看众人被蜡烛点亮的脸,好半晌才找回声音:“你们……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严浦故弄玄虚:“这事说来话长,那是一个风云变幻的午后,鬼兄显灵……”   谢易文一巴掌糊他脑袋上:“别神神叨叨了,蜡烛都要被你吹灭了,寿星先许愿,咱们一会慢慢说。”   严浦嘿嘿笑:“对对,先许愿,先许愿。”   申思杨下意识朝申幕阙看去。   烛光将申幕阙的脸庞照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柔和。   两人对上视线,申幕阙笑着温声开口:“生日快乐,先许愿吧。”   申思杨眸光闪烁,心间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的饱胀感。   好一会过去,他才点点头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面前的蛋糕和蜡烛。   闭上眼,往年的生日愿望浮上脑海。   幼年时的十多个生日,他许得愿望从来都是自己和父母都能够身体健康,平安快乐。   开始有自主意识的近几年,他又往上加了一个愿望,希望能够找到他所希冀的安定。   现在第二个愿望已经实现。   双手合十闭着眼,听着众人持续在唱的生日快乐歌。   申思杨和往常一样,许下亘古不变的第一个愿望。   而后他又许愿,希望高三六班的所有人,都可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许完两个愿望后沉寂许久,他有些紧张地抿紧嘴唇。   直到听到有人说蜡烛即将燃尽,他才郑重地许下第三个愿望。   希望。   希望申幕阙,可以永远陪在他身边。   作者有话说:   还有—— 第93章 只有他能看见的少年19   一行人涌入申思杨家中, 空荡的老房子头一回如此热闹。   严浦将蛋糕放到客厅的餐桌上,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把带来的吃食往桌上放。   “我本来想要把全班人都叫上的,谢易文非要说我傻逼。”   严浦一屁股在桌旁坐下, 忙不迭跟申思杨吐槽。   谢易文又糊他脑袋一巴掌:“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那么闲啊?”   严浦揉揉脑袋:“人都快被你打笨了!所以我这不是就叫了咱们上回一起揍人的兄弟们来嘛, 大家都是写过检讨的交情, 可惜程哥集训去了,不然更热闹, 高低还能再骂高展鹏几句。”   众人瞬间笑开。   申思杨家一楼客厅的桌子是老桌子,他回家后没有换过。   老式圆桌,恰恰好能坐下十几个人。   众人坐下。   见着申思杨身旁空出一个座位,严浦张嘴就开始吹牛:“我要是大学没考上, 高中毕业了我就去茅山拜师, 我这天赋,绝对顶呱呱啊!”   谢易文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脚:“得了吧你, 夸你两句你就上天。”   严浦不服气,站起身指着申思杨身旁的座位:“什么叫夸我两句我就能上天, 我都不用算我就能断定,鬼兄就在这,而且就坐在这个位置上。”   他看向申思杨求证:“申同学, 你说是不是?”   申思杨看了眼正认真盯着蛋糕的申幕阙, 轻笑应:“是。”   严浦一拍掌:“你们看吧,而且我是跟鬼兄通过信的人,鬼兄还帮我要回了我的PSP, 你们有这待遇吗?”   关于鬼这件事, 十几人里有的信有的不信。   反正看不见摸不着, 见着严浦说得激动, 一群人边吃边逗着他乐。   “严哥, 既然你和鬼兄那么熟了,应该也已经互通姓名了吧?”   严浦一下子卡住了。   众人一瞬间乐开了花。   “名字都还不知道吗?那这交情好像不是那么行吧?”   “鬼兄,你下次有事要不考虑考虑找我,我比严哥靠谱多了。”   严浦连连摆手:“去去去,这不是没来得及嘛。”   他重新坐回座位,看向申思杨笑得友善:“申同学,鬼兄有名字吗?”   “有啊。”申思杨笑看向申幕阙。   见申幕阙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最终出口:“他叫申幕阙,和我一个姓,夜幕降临的幕,宫阙的阙。”   申幕阙满意了,挨到申思杨身边蹭了蹭他的脸。   “本家人啊!”严浦乐呵呵的,一下子对申幕阙更感兴趣了,“那幕阙兄多大了?长啥样啊?是男的吧?别是我这么久一直叫错了。”   申思杨轻笑:“是男的,年纪跟我们差不多,长得很好看。”   有人带了啤酒。   啤酒上桌,严浦喝下去几杯后,更加扯天扯地地通篇乱扯。   “幕阙兄跟我们差不多大,那是不是也要读书啊?”   谢易文嫌弃地将他脑袋往边上按:“人家没有高考压力。”   严浦继续胡言乱语:“那也要读啊,幕阙兄,我们一起上A大啊!”   一行人轰然笑开,你一句我一句地接话。   申思杨也喝了两杯。   没醉,微醺。   他一只手抵在桌子上托着脑袋,另一只手在桌下,牵着申幕阙的手。   听着周围的欢笑声,他轻声重复严浦刚才的话:“一起上A大。”   申幕阙听见,扭头看向申思杨,慢慢握紧申思杨的手,温笑应:“嗯,一起上A大。”   ——   送走一行人已经是夜里九点。   申思杨和申幕阙将收拾好的垃圾拿出去丢。   回来后,看着桌子上还剩下大半的蛋糕,申思杨埋进申幕阙怀里,轻声问他:“什么时候联系的严浦?”   申幕阙回搂住他:“周一,午休你睡着后。”   申思杨仰头看他:“你怎么帮他要回的PSP?”   “他说买PSP的店就在镇上书店附近,我扫到过那家店,有印象。那家店附近只有一条小路,虽然人烟稀少,但是是在警察的巡逻范围里。我跟他说了警察巡逻的时间,让他故技重施了一遍,那些人就被抓进去了。”   “警察巡逻也是你看到的?”   申幕阙点头。   申思杨扬起笑,抬手摸了摸他脑袋。   “吃蛋糕吗?我看你晚上一直盯着。”   申幕阙点点头,搂着申思杨抬手去切。   申思杨提议:“切两块带上楼吧,楼下太冷了。”   申幕阙答应了一声,带上切好的蛋糕,和申思杨一起往楼上走去。   申思杨房间不大。   但想要暖气充满整个房间,至少也需要十几分钟。   因此开了空调后,申思杨也没脱外套,直接和申幕阙坐在桌边,静静注视申幕阙吃蛋糕。   申幕阙吃东西,一向秉承着一个原则,难吃的飞速啃光,好吃的细嚼慢咽。   因此申思杨光看申幕阙吃东西的速度,就能判断他的喜欢程度。   比如此刻的蛋糕,申幕阙吃得非常细嚼慢咽。   申思杨靠在桌边,托着脑袋静静地看了一会,故意问他:“好吃吗?”   申幕阙点点头,想了想,又稍微用了点电视上看来的形容词评价:“口感绵软,甜而不腻,水果新鲜,好。”   申思杨乐得不行。   酒精带来的微醺感始终没有散去,甚至在逐渐变热的室内,变得越发分明。   视野里的申幕阙仿佛盖了层薄纱。   整个人雾蒙蒙的,却比平日里更叫人移不开视线。   申思杨又道:“我晚上吃怎么没吃出这样的感觉,你再让我尝一口?”   申幕阙停下动作,骤然发现端上来的两块蛋糕,已经被他吃得只剩下半块。   他当即停止当前行径,勺了一块递到申思杨嘴边。   申思杨却推开了他的手,而后起身靠近,将他吻住。   申幕阙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还不忘将手上的蛋糕好好放回到蛋糕盘上。   放好后,才拥住申思杨认真亲吻。   带着奶油香气的吻。   经由申幕阙的嘴,一下子变成了冰淇淋奶油蛋糕。   申幕阙将申思杨抱到腿上。   等卧室足够温暖后,才替申思杨脱掉外套。   吻从唇间落到下巴,在即将落到颈间时,忽地被申思杨抵住:“等一下,我去洗个澡。”   申幕阙停下动作,仰头看向怀里的人。   看见申思杨泛着水光的眼睛,他脸颊微红,抱着申思杨起身道:“我帮你。”   申思杨迷迷糊糊被抱到半路,又一次按住他:“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申幕阙停下动作看他。   申思杨从他怀里下来,确凿地点点头,重复了一遍:“我自己来。”   而后便转身进了卫生间。   开灯,开暖风。   站在浴室里等了会,见申幕阙的确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后,申思杨才走到浴室的储物柜前。   打开储物柜,拖出里面的一箱东西,申思杨盯着,陷入了沉思。   他觉得他应该是有点醉了。   想了想又自我安慰,东西既然已经买来,总不能白白浪费这个钱。   于是挑挑拣拣好半晌,选了一套看起来最正常的。   ——   申幕阙发现申思杨今天洗澡洗得特别久。   往常十分钟就能出来的人,今天半个小时过去,也不见门开。   思来想去,最终来到浴室门边。   正准备出声,确保申思杨没有晕倒在浴室里。   门忽然在他面前打开。   没了阻隔,浴室里外的两个人皆是一愣。   其中最愣属申幕阙。   他看着出现在面前的申思杨,漂亮的眼睛慢慢睁圆。   柔软的头发刚吹干,比平日里蓬松许多。   灯光下乌黑的发间,立着两只栩栩如生的猫耳朵。   申思杨的脸本身就非常具备少年感。   恰到好处的婴儿肥,乌黑明亮的眼睛。   洗完澡的白皙皮肤上泛着一层浅粉。   修长的脖颈间,黑色的choker恰好卡在喉结中央。   被喉结撑出的一小圈布料上,一枚黑色的小铃铛正挂在中央。   申幕阙视线落下,跟随着一同落下的,还有鼻前的一抹红。   申思杨本来还有点难为情。   尤其是被申幕阙目不转睛盯着的时候。   忽然看到申幕阙流鼻血,他懵了一瞬,一时间也顾不上其他,连忙把人往浴室拉。   堪堪止住鼻血,申思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件事,忍不住笑道:“你还会流鼻血啊?”   他一说话,卡在喉结上的铃铛就响个不停。   浴室本就狭窄,叮铃铃一阵响显得格外明显。   他按住颈间的铃铛,嘀咕道:“要不把这个摘了吧,有点奇怪。”   缓过劲来的申幕阙抬手制止住他,轻声道:“不摘,好看。”   申思杨刚过去那一点害羞的情绪,因为这句话瞬间又涌回。   注意到申幕阙忽然往他身后看,他也跟着往后看去。   这一身套装的布料约等于没有。   申思杨穿上后唯一感觉就是,穿了,又好像没穿。   身后只有腰间的一点设计。   申思杨正奇怪申幕阙在看什么,忽然听见申幕阙非常认真地开口:“尾巴呢?”   申思杨反应了两秒,一把勒住他的脖子,气笑了:“申缺德,你再给我得寸进尺一个试试?”   嘴上说着凶狠的话,颈间的铃铛却叮铃铃响个不停。   像只恼火的小猫,气得打人,却只用肉垫不伸爪子。   申幕阙借势将他抱起,回到卧室,将空调温度调到最高。   将人轻柔地放到床上,再一次从上到下仔细打量。   卧室的灯光比浴室要亮很多。   白炽灯将申思杨的每一寸都照得格外清晰,就连细微的表情变化都不放过。   越烧越红的脸,因为紧张攥紧被子的手,抵在申幕阙身上绷紧了,却又完全没用力的腿。   申幕阙发出一声由衷的喟叹:“怎么会这么好看。”   申思杨已经忍耐到极限。   见申幕阙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一把将人拉过:“别看了,再看把我看酒醒了,你连看都没得看了。”   申幕阙轻笑一声,揉揉申思杨滚烫的脸,低头将人吻住。   铃铛声断断续续地在房间里响起,伴随着时不时的几声闷哼。   “会不会凉?”申幕阙忍耐又温柔的声音响起。   好一会,申思杨答应的声音才响起。   “有点,”他的声音很轻,闷闷的,几乎只能发出气音,“但是没关系。”   他仰头,在模糊视野中找寻着申幕阙的嘴巴,鼓励地落下一个又一个轻吻。   铃铛声缓缓加速。   宛如一只调皮的小猫在屋里乱窜,始终精力十足,不见疲惫。   月上枝头。   申思杨忘了是从第几次开始,意识变得模糊。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漂泊在海上的孤舟。   唯一能做的就是跟随海浪涌动。   意识沉浮间,感觉到申幕阙抱着他洗了个澡。   吹风机的呼呼声让他清醒了一瞬,又很快被浓重的睡意压下。   最后的一点清醒,是感觉到申幕阙落在他额间的吻,和一句令人安心的:“睡吧。”   作者有话说:   还有-12点前—— 第94章 只有他能看见的少年20   可能是因为春天太短, 冬日跨入夏日,仿佛只是一个瞬息的事情。   申思杨的分数提升到七百分左右时,便陷入了几个月以来最难以跨越的一次瓶颈。   想要上A大的计算机系, 七百分绝对不够。   基础知识已经巩固得足够牢固。   因此最后几个月里, 他开始进入了夜以继日的刷题阶段。   日子一热, 人就容易犯困。   申思杨本想照着去年,把申幕阙按在身边解暑。   可有些事一旦做过以后, 别说是把申幕阙按在身边,就是单纯让申幕阙在他跟前晃,他都容易分心去想一些不该想的事。   简直两难全。   一声几乎要将屋顶掀翻的吼声惊得申思杨浑身一颤。   他茫然地睁开眼,反应了好一会, 才后知后觉地意识过来, 他在午休的时候写作业写睡着了。   仰头看了眼闹钟,发现才中午一点。   以往这个时间, 教室里已经拉好了遮光帘,今天却格外亮堂。   见所有人都在陆陆续续往外走, 他揉揉脸,疑惑地看向申幕阙:“有什么事吗?”   申幕阙点头:“下楼拍毕业照。”   申思杨坐在位置上发了一会懵,才起身拉着申幕阙下楼。   拍照还没轮到他们班。   提前叫下楼是为了让各班提前排队。   除去第一排坐的老师, 学生一共排三排。   按照从中间到两边由高到矮的排列顺序。   申思杨进队伍时, 申幕阙正准备放开他的手,下一秒却被他更紧地握住。   申幕阙疑惑地看向申思杨。   申思杨没有多言,只是拉着他进到队伍, 出声问正在维持秩序的严浦:“我旁边可以空一个位置出来吗?”   严浦一瞬间往他两边来回看, 兴奋道:“幕阙兄来了?”   申思杨点头。   严浦瞬间往空气里拍了两下:“当然可以!幕阙兄, 从你震飞高展鹏那一刻开始, 你就已经是我们六班人了!”   申思杨展开笑, 认真道谢。   严浦又问:“幕阙兄多高啊?”   申思杨看了眼他,又看了眼申幕阙:“和你差不多。”   严浦顿时乐得呲着一口大白牙:“那让他站咱俩中间。”   快排到六班,钟闻枫来检查队伍排列情况。   见着申思杨和严浦中间空出来一大块,他指指严浦:“空这么开干什么?快补上。”   严浦张口就来:“老钟,补不了,这儿是咱们高三六班编外人员。”   钟闻枫听见这话,笑得眼睛都没了:“哪儿来的编外人员,老师怎么不知道?”   “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吧?想当年咱们运动会,要不是有幕阙兄,咱班都不一定能拿第一。”   严浦说着,撞了一下身边的程代毅:“程哥,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已经被体大提前招录取,专门赶回来拍毕业照的程代毅配合道:“是啊,老钟你太孤陋寡闻了,这事我们班恐怕也只有你不知道了。”   程代毅说着,又拍了拍前面的谢易文。   一个接着一个的应和声响起。   钟闻枫看着面前一张张青春洋溢的笑脸,无奈摇头道:“你们啊。”   说完也没有再管,就这么由着他们去了。   轮到六班拍照。   一行人在临时搭建的阶梯上站好。   摄影师正准备拍,瞥见正中央明显的空位,他停下动作抬头道:“要是有人没来,补位最好别补在中间,补在中间后期不好p,最好补在两边。”   严浦大声回应:“老师,这儿有人!”   摄影师闻言,有些为难地看向钟闻枫:“钟老师,这……”   钟闻枫笑应:“孩子有孩子的奇思妙想,随他们去,随他们去。”   摄影师听见班主任都这么说了,也不再多管,重新弯腰,调整相机。   调整好,他抬手比划:“三、二……”   “高三六班全员三十七人,全部到齐!”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申思杨在人群中,和申幕阙紧紧十指相扣,对着镜头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   因为镇上的高中太小,设施不全,所以不能作为高考考点。   各班学生被打散,需要分散到市里几个不同的高中参加考试。   申思杨定了考场附近的宾馆,和申幕阙提前一天去到市里。   考试前一天,他所有的时间安排和作息全都和往常一样。   该看书看书,该看题看题,十点一到,准时睡觉。   申思杨没多紧张,反倒是申幕阙紧张个不行。   申思杨睡着以后,申幕阙一晚上不敢睡。   离申思杨太近怕把申思杨冻到,离申思杨太远又怕申思杨半夜热醒。   一晚上小心翼翼。   等第二天闹铃响,他才终于放下心,和以往一样抱申思杨起床。   高考当天是个艳阳天。   学校外车水马龙。   即将为自己前程拼搏的考生、忧心忡忡的家长、为学生做最后叮嘱和祝福的老师……   因为六班的人被分到了好几所不同的学校考试,钟闻枫便在各所学校各安排了一科老师负责确认学生们的抵达情况。   申思杨的这所学校由英语老师负责。   他到英语老师那签到后,英语老师又帮着确认了一遍考试用具。   确认一切无误后,申思杨在英语老师的祝福声中,和申幕阙一起进到考场。   预备铃响后,申幕阙便没继续留在考场。   他退出到考场外,和其他考生家长一同等待。   万幸,高考两天都是温度不高的艳阳天。   考试结束,两人坐公交回家。   申幕阙没有问申思杨成绩,只是问:“假期准备做什么?”   申思杨想都没想:“先睡他个三天三夜。”   申幕阙笑出声:“睡完以后呢?”   两人坐得直达村里的公交。   因为离开得早,人不太多。   申思杨坐在空无一人的后排,感受着窗外吹进的风,看向申幕阙扬起笑:“等收到录取通知书,我们就去A市吧。”   申幕阙温声应:“好。”   “我查过,A大不限制学生住宿,我们先到学校附近租房,然后就去A市周边旅游。”   “好。”   “吃A市的烤鸭。”   “听起来好香。”   “逛A市的著名景点。”   “好。”   “还有A市很出名的影城。”   “好。”   申思杨说着说着,忍不住笑出声,仿佛已经和申幕阙身处A市。   连日来的疲惫终于找到缺口。   他靠在申幕阙肩头,缓缓合上眼,逐渐没了声音。   ——   申思杨说大睡特睡三天,就真的窝在家里雷打不动地睡了三天。   睡完三天,他开始和申幕阙到周边游玩。   班级群里每天都有99+的消息。   其中有一半,是在讨论毕业聚餐的时间。   最开始,钟闻枫提议估分后聚餐。   因为估分需要去学校,所有人聚齐,聚餐也方便。   正不少人同意时,严浦忽然在群里来了一句。   “不行!要等录取通知书寄到,到时候大家人手一份A大录取通知书,嘿!排面!”   这话一出,底下附和声一片。   “严哥牛逼!”   “想还是你会想!”   “到时候没拿来A大录取通知书,麻烦挨个叫全班人爷爷。”   学到最后,每个人对自己的成绩和大概能上的学校已经门清。   严浦当然知道自己考不上A大,于是用一分钱红包贿赂最后一个人撤回消息。   这一出的结果就是,底下开始刷屏让他叫爷爷。   闹了大半个小时,没让严浦叫成爷爷,聚餐时间倒是真定在了录取通知书到后。   申思杨和申幕阙在周边玩了几天。   某天夜里,申幕阙再次将尘封已久的大箱子掏出,两人的玩乐场所一下子从周边变到了家里。   高考分数出在一个平静的夜晚。   彼时申思杨刚和申幕阙洗完澡,正准备睡觉。   床头的手机忽地响起震动声。   震动声一声接着一声,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   申思杨累得不想动,将脑袋塞进申幕阙怀里,闷声道:“你看看,可能是群消息。”   不多时,震动声消失。   申思杨等了一会,没等到申幕阙出声,便再次出声问:“怎么了?”   申幕阙应:“高考成绩出了。”   申思杨一愣,终于从申幕阙怀里拔出脑袋:“不是说明天吗?”   申幕阙将申思杨整个人往上抱,和他一起看手机:“群里已经有人收到分数短信了。”   话音刚落,申思杨的手机里也弹出一条短信。   不用点进,光看预览就能看清分数和位次。   “719。”申思杨看着这个分数轻喃,“这个分数,A大的计算机系可能有一点风险。”   申幕阙贴到他脸旁:“位次是稳的,今年试卷难度是不是比较大?”   申思杨点头。   申幕阙圈着他:“那应该没有问题。”   申思杨轻笑,从申幕阙手里拿过手机:“那就从现在开始找房子吧。”   申幕阙温笑出声:“不困了?”   申思杨点点头:“你对住的地方有什么要求吗?”   申幕阙摇头:“你呢?”   申思杨想了想:“想要打开窗,能看到波光粼粼江面的卧室。”   他侧过脸看向申幕阙:“以前住过这样的房子,每天早上起来看到窗外的江面,心情可以好上一整天。”   申幕阙在他唇上落下轻吻:“还有吗?”   申思杨重新看向手机:“其实还想要家里能有个落地窗,落地窗前能种点花草树木什么的最好。不过这些等以后自己买房了再实现吧,现在只需要在江边这一个前提条件就行。”   说完想了想,又补充:“最好能离学校近点,我真的起不来。”   申幕阙笑着应:“好,我们一起找。”   申思杨嘴上说着不困,没找两间房,就埋在申幕阙怀里睡熟了。   申幕阙拿过掉落在床上的手机,将睡着的申思杨圈进怀中,替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便接着翻找起租房软件。   ——   录取通知书寄到前几天,就已经可以在网上查到录取情况。   申思杨成功被A大计算机系录取。   但网上看到的表格式结果,和真实拿到手上的录取通知书到底还是有区别。   日子一迈入七月,天就开始热得叫人发指。   对门的李二蛋还是不吃早饭。   申思杨一大早被几乎要将他家房子震碎的怒吼声吵醒,懵懵地坐在床上好一会,才埋进申幕阙怀里嘟囔:“为什么一年过去了,李二蛋还是不吃早饭?”   申幕阙将他从床上抱起,温软应声:“但是申思杨吃早饭了啊。”   申思杨在他怀里乐半天:“今天懒得去村头了,我们就在隔壁小卖铺买几个茶叶蛋凑合吧。”   申幕阙温声应:“好。”   洗漱完,两人逛去隔壁小卖铺。   买了五个茶叶蛋,申思杨结账时,想了想,又去冰箱里挑了几根他和申幕阙都爱吃的冰棍。   拎着茶叶蛋和冰棍回家,正好撞见来送件的快递员。   申思杨接过快递件时,就已经猜到里面的东西。   他本来打算把冰棍放到冰箱再拆。   一进屋,见申幕阙眼巴巴地看着他,只好停下先拆手里的快递。   撕开封条,拿出录取通知书。   厚重的纸张质感一瞬间将单薄的概念凝出实质。   申思杨举起通知书轻晃,和申幕阙对视:“A大。”   申幕阙的眼睛逐渐弯成月牙,眸中泛出点点星光。   他张开手:“恭喜,我的准A大大一新生。”   申思杨笑弯了眼,朝申幕阙扑去。   变故发生在下一瞬间。   朝申幕阙扑去的申思杨第一次,没能扑进申幕阙怀中,而是径直穿过了申幕阙的身体。   客厅里的两人同时愣住。   申思杨很快转身,似乎不相信刚才所见般,抬手去抓申幕阙的手。   再一次穿过。   手里的冰棍和茶叶蛋掉落,砸在地上,在安静的客厅里发出「砰」一声响。   申思杨看着袋子里的茶叶蛋滚出,滚到看不见的客厅角落。   巨大的恐慌瞬间将他笼罩。   他看向申幕阙,近乎失声:“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下章结束啊下章结束(羞涩) 第95章 只有他能看见的少年(完)   申幕阙低头, 看向自己那只没能被申思杨握住的手。   他的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透明。   脑中有白光一闪而过。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倾斜入屋,逐渐穿透申幕阙的身体。   他重新看向申思杨,面容变得无比沉寂:“我好像, 要走了。”   申思杨的眼眶逐渐变红。   只是轻轻眨眼, 眼泪便毫无预兆地滚落:“为什么……”   他声音颤抖得几乎说不下去:“为什么是现在?”   申幕阙抬手想要替他擦眼泪。   半透明的手从申思杨脸庞穿过一次、两次、三次……   他最终轻蜷掌心, 努力挤出微笑:“因为你已经,拿到了你想要生活的入场券。”   “没有, ”申思杨双眼通红地紧盯着他,“我想要的生活是包含你在内的,你在,这张入场券才有意义。”   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申幕阙的嘴巴张张合合几次, 最终还是开口:“现在就算我不在, 你也能过好未来的生活了。”   “不能。”申思杨大脑一片混乱,十多年来第一次说出负气的话, “这算什么?成长的代价吗?为什么艰难的路你能陪我走,好不容易把路走顺了, 你却不能再继续陪我走下去了?”   他埋下头捂住脸,眼泪接连从指缝中涌出。   “如果成长的代价是失去你,那我不要成长了。”   情绪完全失控。   他支撑不住地蹲下:“为什么要这样?申幕阙, 我不想要这样。”   申幕阙抱不住申思杨, 只能陪着申思杨蹲下,将他虚拢在怀中。   他脑袋挨着申思杨的脑袋,用极尽温柔的声音开口:“你没有失去我。”   他抬手轻点申思杨心脏的位置:“我永远活在你心里, 你想起我的每一个瞬间, 我都会在你身边。”   申思杨说不出话, 只有哽咽的哭声不断漏出。   哭声越演越烈。   “至少……”他泣不成声, “那至少要让我做好准备吧, 我都没有做好跟你告别的准备……”   “没关系,我们现在好好告别。”   申幕阙声音温柔:“你看看我。”   申思杨不愿抬头。   申幕阙没有催促,只是继续温柔道:“看看我吧,也让我再看看你。”   眼泪大滴大滴滚落。   申思杨在止不住的颤抖中,终于仰头看向申幕阙。   申幕阙已经透明得只剩下一个很淡的轮廓。   申思杨抬手狠狠擦去眼眶里的眼泪,想要将申幕阙看得更清晰一些。   可还是看不清。   怎么都看不清。   眼泪越积越多,申思杨越擦越狠。   申幕阙抬手想要制止他的举动,这一次连穿过的视觉效果都微乎其微。   他只好再次温柔出声:“不要擦了,眼睛会疼。”   申思杨不理他,继续动作。   直到申幕阙再次出声:“让我再好好看看你,好不好?”   申思杨一瞬间像卸了发条的人偶。   手停在半空中许久,最终落到膝盖上。   他深深闭眼片刻后,终于再次看向申幕阙。   申幕阙扬起温柔的笑。   和申思杨第一次见他时如出一辙。   同样的白色T恤,同样澄澈晶亮的漂亮眼眸,同样如溪流击石般温润悦耳的声音。   只是这一次,他开口却是对申思杨说:“申思杨,再见。记得一定要,好好走未来的路。”   仅剩的一点轮廓彻底消失。   申思杨往前扑去,只扑了大梦一场空。   眼泪从发红的脸颊滚过,滴落在水泥地上,汇聚成汪洋。   申思杨撒谎了。   其实早在申幕阙在广场长椅上吻住他的那个晚上,他清楚申幕阙会离开却还是选择与他十指相扣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好了随时告别的准备。   可真正临到分别这一刻他才明白。   告别,是怎么都无法准备好的一件事。   ——   申思杨在一阵吵闹的手机铃声中醒来。   脑袋胀痛得几乎要爆炸。   他习惯性扯过被子盖住脸,出声:“帮我看看是谁的电话。”   话音落下,铃声继续。   申思杨忽然浑身一震,瞬间清醒。   他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愣怔地看着空荡的房间,呼吸逐渐变得困难。   铃声响过第二遍,他终于回过神,拿过手机,接起电话。   严浦高昂的声音响起。   “申同学,今天中午班级聚餐,地址和时间都在群公告里,我看你没在群里收到消息,担心你没看见,特地跟你说一声,可别忘了时间啊!”   申思杨出声想要应「好」,张了张嘴,却发现发不出任何声音。   严浦的声音很快又从手机里传出。   “喂?喂?听得见吗?申同学你在吗?”   申思杨掐着脖子,试着咳了好几声,才终于发出声音。   结束通话,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早上九点。   距离群里约定的十一点只剩两个小时。   正准备起身,忽地看见手机里弹出某个看房软件的消息提示。   “您预约的房源最近很受欢迎哦-请尽快联系房主完成租赁合同签订,不然可能会被其他人抢先哦!”   申思杨微愣,下意识点进消息。   弹出的是一套A大附近的一居室。   价格适中,距离A大步行只需要10分钟,临江。   申思杨对这套房子没有印象。   见「与房主沟通」的选项中有未读消息提示,他下意识点进。   最新的消息是房主发来的。   不过看内容不是房主本人发送,应该是系统自动的消息提示。   “您的房源预约期只剩下最后三天,三天内不完成线上签约,预约将会失效哦——”   这条系统消息上面还有几条消息。   申思杨往上拉。   【我】:请问这套房是真实房源吗?   【房主】:是的。   【我】:可以麻烦单独拍一下卧室窗户吗?想要确认一下推开窗是不是真的可以看到江,谢谢。   【房主】:【视频】   申思杨很肯定,这些消息不是他发的。   他看了眼第一条消息发送的时间。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深夜。   凌晨三点。   那时候他已经在申幕阙怀里睡熟。   他愣愣地盯着手机屏幕好久。   直到屏幕变暗,他才重新点亮,点进了房主发来的视频。   很简短的十几秒。   拍摄在阳光正好的清晨。   一只手拉开窗,波光粼粼的江面瞬间映入眼帘。   是申思杨只看一眼,就会迅速爱上的景色。   视频结束,自动弹回到聊天界面。   房主的视频消息下面,有一条秒回的回复。   【我】:请帮我保留房源,我会在半个月内进行入住手续办理。   申思杨愣愣地看着这句话。   这一次,手机屏幕变黑,他都不见回神。   直到一滴眼泪滴落在漆黑的屏幕上,他才抬手擦去。   而后握着手机,起身往浴室走去。   ——   申思杨洗漱完,看着镜子肿得根本没法见人的眼睛。   拿过手机,正要搜索消肿办法,忽然想起冰箱里前阵子冻了冰块。   将手机塞进口袋,他转身往楼下走去。   九点多的夏日早晨已经十分炎热。   申思杨迈进火炉似的厨房,不受控地又想起申幕阙。   他夏日里进厨房,一定要把申幕阙绑在身边。   不然在厨房里多待一秒,都觉得无法忍受。   呼吸再一次变得困难。   申思杨在厨房门口站了好久,才继续往冰箱的方向走去。   打开冰箱的下柜门,拉开第一层抽屉。   比冰块先映入眼帘的,是几根包装有些褶皱的冰棍。   昨天他从地上捡起来,洗干净后,放进得冰箱。   全是奶油口味的冰棍。   申幕阙从去年吃过生日蛋糕后,就对奶油口味的东西分外热衷。   今年入夏,在隔壁小卖铺淘到了这款奶油口味的冰棍后,申幕阙便开始乐此不疲地次次都要这款。   两人出门时一人叼上一根,走偏僻无人的乡间小路。   申幕阙总爱在申思杨吃时,贴到申思杨身边,让申思杨比冰棍和他谁更凉。   积攒了一早上的情绪在这一瞬彻底决堤。   眼泪滴落到冰棍旁,迅速结出冰霜。   申思杨蹲到冰箱前,脑袋磕在拉出的抽屉上。   感受着冰箱散出的冷气,他哽咽出声:“骗子。”   运作的冰箱发出「嗡嗡」的响声,逐渐将申思杨白皙的脸颊冻红。   “你根本就不在我身边。”   ——   卡点赶到聚会的餐厅。   申思杨进到餐厅包厢时,钟闻枫刚起身准备讲话。   申思杨视线扫过一圈,看到严浦冲他招手,指了指身旁的空位。   落座后,钟闻枫的声音响起。   “同学们,很高兴啊,虽然大家没能实现全员上A大这个梦想……”   班级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钟闻枫也跟着笑。   等笑声止住,他才继续道:“但咱们高三六班全员,都有大学上,这已经是非常让老师高兴的事了!”   众人齐齐鼓掌。   “老师也不多说,大家今天就高高兴兴吃饭,有什么想说的就说,有什么想做的就做!”   欢呼声响起。   钟闻枫摆摆手坐下,示意大家可以开吃。   申思杨落座时,发现位子上有个长方形盒子,疑惑出声问:“这是什么?”   严浦边嚼花生边应:“咱们班毕业照。”   申思杨听见这话,一瞬间愣住。   愣了好一会,他将长盒拿到手里。   打开,缓缓抽出毕业照。   严浦盯着申思杨看了会,忽然挨到边上问程代毅:“程哥,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申同学今天有点……不对劲。”   程代毅从申思杨进包厢开始就注意到了。   红肿的眼眶,几乎低到谷底的情绪。   他盯着申思杨半晌,拍拍严浦:“换个位置。”   严浦也没多问,老老实实跟他换。   程代毅其实也没想好换到申思杨边上要做什么。   见申思杨展开毕业照,紧紧注视毕业照中间的空位许久,眼眶逐渐变红。   程代毅下意识出声问:“他不会……走了吧?”   这话一出口,程代毅差点自己给自己脑瓜子来一巴掌。   哪有这么直接问的。   还没来得及想说辞把话圆回来,一旁的严浦瞬间探脑袋过来:“谁?不会是幕阙兄吧?他走了?转世投胎去了?”   程代毅:“……”   申思杨盯着毕业照久久没有应声。   粗神经如严浦,这会也发现了不对。   他挠着脑袋支支吾吾半晌:“这……电视剧里不是都说嘛,转世投胎是好事,好事哈,应该开心才对。”   程代毅一把捂住他的嘴:“你还是赶紧闭嘴吧。”   严浦拉开他的手,没意识到什么问题,想了想又问:“申同学,你和幕阙兄认识多久了啊?”   安静了好一会,申思杨给出回答:“一年。”   严浦一惊:“那不正好是你转来咱学校的时候认识的嘛。”   他说着,忽然笑道:“说起来,你刚来咱们班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不愿意融入咱们班呢,总觉得你和谁都特别有距离感。那时候我去忽悠……啊呸,找你参加运动会,都已经想好你拒绝我后,我该怎么继续劝了,没想到你竟然主动报名了。”   申思杨的记忆被严浦的话带着往回滚。   他沉寂许久后,出声应:“我的确是要拒绝的,但是他说,挥洒汗水,为集体争取荣誉,共同努力进步……这些都是……能让上学变得有意思的事。”   严浦连声应和:“我早就觉得幕阙兄应该会是很有意思的人……额,鬼了,看来果然是这样啊。这么说来,你能融入咱们班,幕阙兄帮了很大的忙啊!”   他说着,忽然奇思妙想道:“不会后来你那么努力学习,也是受幕阙兄的影响吧?”   申思杨握着毕业照的手缓缓攥紧。   好一会,他才应声:“是他带着我,找到的梦想。”   严浦顿时感叹:“要是鬼界颁奖,怎么也得给幕阙兄颁个十佳好鬼奖。”   程代毅不如严浦豁达,他看着申思杨发红眼眶里几乎下一秒就要滴落的眼泪,忍不住问:“这样的陪伴,却只有一年,不会更让人难受吗?你……后悔遇见他吗?”   严浦不解,看向程代毅问:“为什么要后悔?我们马上就要跟申同学分别了,你后悔认识申同学吗?”   “不是一个概念的事情。”   “怎么不是一个概念?如果申同学没有来咱们班,你很大可能不会回校队,也去不了体校,咱们班也不可能所有人都能上大学。幕阙兄对申同学而言,不也是类似的存在吗?他帮助申同学融入班级,帮助申同学找到梦想,要是没有他,这一年的路,申同学可能要多花五年十年去走,他给了申同学毫无遗憾又缤纷多彩的一年,申同学怎么可能会后悔遇见他。”   眼眶中攒动许久的眼泪顷刻滚落。   眼泪滴落在照片正中央空位上的瞬间,申思杨脑海中响起一道机械音。   周围的一切瞬间定格。   申思杨闭上眼,哽咽出声:“是啊,这样简单的道理,我怎么会……想不明白呢?”   申幕阙不是成长的代价,而是成长的馈赠。   人群、餐桌、屋顶……   周围的所有一切逐渐化为粉末,消散在黑暗的虚空中。   直到手里的照片也跟随消散,申思杨再一次仰头,望向虚空。   “所以,我一直活在你心里吗,小杞?”   作者有话说:   下个世界现实世界嗷;   不是回到现实世界,是写一下他俩现实里的初遇,应该不长,大概就几章;   另外有一个好消息,现实世界写完后的下一个世界,可以不用分开啦! 第96章 独一无二的茉莉花1   “思杨, 醒醒,到地方了。”   申思杨在一阵晃动中醒来。   睁开眼,入眼便是一排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微凉的空气里充斥着雨后泥土的味道。   申思杨有些懵地坐直, 下意识抬手搓冻得起鸡皮疙瘩的手臂。   “到哪儿了?”   “当然是到我们支教的地方了!我真是服了你了, 这路颠成这样, 都快把我颠吐了,你竟然还能睡得昏天黑地。”   申思杨扭头, 看向隔壁座位的人。   很白,微胖,戴黑框眼镜,剃着个小圆寸。   他的大学同学兼室友——任其。   记忆回笼。   大一结束前, 因为是师范专业, 他们一整个寝室都报名参加了学校组织的暑期支教活动。   最后只有他和任其两人通过面试,加入了由专业老师带队的十五人暑期支教小队。   支教活动为期一周。   今天不算, 明天正式开始。   从包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外套披上,清醒过来的申思杨恢复往日活力, 笑盈盈应任其的吐槽。   “不好意思,从小到大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从没体会过晕车的感受。”   任其刚掏出一盒薄荷糖, 塞了一粒进嘴里,正准备问申思杨要不要,听见这话, 迅速盖上盖塞回口袋, 头也不回地起身下车。   “贫不死你。”   申思杨笑出声, 背上背包跟着下车。   两位带队老师, 十三名学生。   十五人刚在车下聚齐, 一道声音便由远及近地响起。   “老师们,这儿。”   申思杨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见了一个瘦黑的中年男人。   男人个子不高,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暗红色长袖。   大概是由于人黑的缘故,笑起来牙齿白得格外显眼。   “我给大家带了几条袋子,”男人到众人跟前,热情地给每人发了两条袋子,“大家套鞋上,前阵子这儿刚下过暴雨,路泞得狠,娃儿们可别脏了鞋。”   众人跟男人道过谢,握着手里的塑料袋面面相觑,都有些无从下手。   直到两位带队老师率先套上,学生们才跟着往脚上套。   等所有人套完,男人领着一行人往树林里走。   他走在两位带队老师身边,询问道:“二位是跟我联系的带队老师吧?”   两名老师一男一女,都是负责了暑期支教活动好些年的老教师。   女老师姓周,男老师姓刘。   见两位老师点头,男人饱含歉意开口:“有个非常对不住的情况要跟二位老师商量一下,前两天暴雨,把原本给老师们安排的住处冲了,我们临时腾了个地给老师们住,但屋子不够,可能要两三个娃到村里人家住去。”   男人的声音不轻,一行人都能听见。   泥泞的山间小路上留下一排排脚印。   男人见两位老师面露难色,很快又道:“老师们放心,屋子都是挨在一块的,而且特地挑的都是家里有跟娃儿们差不多年纪孩子的家庭,也能说上话些。我先带大家去看看,要是实在不行,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老师们看行吗?”   两位老师带队多年,遇见过不少突发状况。   话听到这里,才终于点了点头。   ——   申思杨看着脚上的塑料袋被泥土裹满,终于在一片树林中看见了房屋的影子。   又走了两三分钟,路上开始出现行人。   大概是地处偏南,日照时间长的缘故。   村里人的肤色普遍偏黑。   性格倒是都与男人相仿,十分热情。   几乎每个人见着男人领着一行人走过,都会主动打招呼。   “村长,又领小老师来啦?”   “小老师们辛苦,孩子们要麻烦你们了。”   一行人往村里走的一整条路上,都在受着热情欢迎。   任其被夸得一张脸通红,轻声跟申思杨嘀咕:“没想到村里人这么热情,他们夸得我都感觉我已经站在讲台上发光发热了。”   申思杨无情扑灭他的幻想:“我们大一的只负责助教,很可能一周下来你都上不了一次讲台。”   任其嗤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多说,队伍忽地停下。   “就是这儿,”村长指了指一众土胚房中唯一的一栋砖房,“村里这样的砖房少,原本给每年来村里老师准备的那栋砖房是最大的,可惜那儿地方低,今年又总下暴雨,屋子被冲得不能住了。”   村长指给大家看完,询问两位带队老师意见:“我先领大家进这儿看看,再带大家上村民家里看,老师们看行吗?”   见两位老师点头,村长才领着众人进了唯一的砖房。   砖房收拾得很整洁,明显是在众人来前特意拾掇过。   但房间的确不多,就算两个人挤一张床,也还是不够。   看完砖房,村长才领着众人上旁边的村民住房看。   的确如村长所说,他领着一行人看的房子都挨得很近,走几步路就能把这些房子全都走遍。   几户村民家里专门腾出的房间也不小,只是土胚房和砖房比起,阴雨天里要潮湿许多。   走到最后一户人家,见门关着,村长挨到门边敲敲门。   “小杞?三程妈?有人在家吗?”   话音刚落,大门便应声开了。   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高个子男生走出。   男生的肤色不和村里大部分人似的,黑得只能见牙。   介于白和健康小麦色之间。   申思杨微仰头看去,首先入眼的便是轮廓非常鲜明的下颌。   薄唇、挺鼻、水亮乌黑的眼睛……可惜眼睛只能看见一只,另一只上盖着纱布。   尽管如此,也足够看出男生的长相有多优越。   一直安静的一行人在见到男生后起了不小的议论声。   就连任其也忍不住小声跟申思杨嘀咕:“这哥们长得也太……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他往门口一站,我觉得他家土房都比别家豪华。”   申思杨点点头应声,中肯评价:“帅。”   任其忍不住补充:“那可太帅了。”   村长似乎与男生很熟,见着男生,面容都慈祥了不少。   “这些就是我跟你说的要来村里学校教书的孩子,你领他们上你家空房间看看吧,小姗还睡着吗?”   男生摇头,安静回答:“刚醒。”   村长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不然把那孩子闹醒,又要来怪我了。”   他说完,转身冲一行人招招手:“老师,娃儿们,来吧。”   男生家的空房间与前几家区别不大,只是房内摆设不多,略显空荡。   一行人从男生家出来,站在空地上商量。   周老师建议:“女生都住砖房,挑三个男生出来住村民家里,大家有意见吗?”   众人没有异议。   周老师便又道:“好,那有谁自愿?如果没有的话,就抽签决定。”   众人安静了一瞬。   申思杨下意识扭头,朝刚走出的那栋房看去。   男生还站在门口。   和刚才不同的是,他的腿上缠了个小家伙。   三四岁模样的蘑菇头小女孩。   长得完全就是缩小版的男生,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怯生生地看向众人。   忽然和申思杨对上视线,女孩吓得一下子缩到男生腿后。   隔了会,又好奇地重新朝申思杨的方向看来。   申思杨正觉得好笑,忽地见一只手搭到女孩头上,轻轻揉了两下。   他顺着那只手往上看,看到了眸光柔和正温笑着的男生。   大概是察觉到申思杨的视线,男生也朝申思杨看来。   对视的瞬间,申思杨下意识礼貌扬起笑。   接收到申思杨笑容的男生愣了一瞬。   和小女孩如出一辙的反应,一瞬间移走视线避开了。   避开了一会,似乎是觉得不礼貌,男生又重新看向申思杨,轻轻点了点头。   一大一小两人立在门口,跟两只怕生又压不住旺盛好奇心的小猫似的。   申思杨收回视线,见始终没有人出声,便主动开口:“我住这里吧。”   他说完,任其想了想,也主动站出,选了他隔壁那户。   很快便有第三个男生站出。   周老师点点头:“好,那大家各自先安顿。”   她说着,看了眼手表:“四点半,砖房集合,可以吗?”   众人齐声应好。   各自散开。   申思杨背着包,往男生所在的方向走去。   走到男生跟前,他扬起笑主动出声:“你好,我叫申思杨,三令五申的申,思念的思,杨树的杨,今年十九岁。”   男生像是有些反应不来这样热情的招呼,愣愣地盯着申思杨看了好一会,才学着申思杨的话应:“你好,我叫桑怀杞。桑树的桑,怀念的怀……”   说到这卡了一下,才继续:“杞人忧天的杞,今年十七岁。”   “十七岁?”申思杨有些惊讶,微仰头看了眼眼前至少高出他半个头的男生。   短暂的注视后,接受下这个现实,他顿时笑盈盈道:“才十七岁,旗开得胜,其乐无穷,齐天洪福……怎么都好,不要杞人忧天。”   桑怀杞愣了愣,下意识轻声应:“都不是同一个字。”   申思杨见他应得认真,顿时笑开:“那你下回自我介绍就说,是旗开得胜,其乐无穷,齐天洪福……它们的亲戚,木字旁加个自己的己的杞。”   桑怀杞轻轻眨眼:“绕……口令吗?”   申思杨一下子乐得止不住笑。   他笑得桑怀杞脸颊逐渐泛红。   桑怀杞垂眸想了想,干脆结束这个话题,轻声道:“大家都叫我小杞,你也可以这样叫。”   说完便抱起扒着他腿的女孩,转身往屋里走去:“我先带你熟悉一下屋里的用具吧。”   申思杨眉眼弯弯地出声道谢,配合地结束掉这个话题不再多提,迈开腿跟着桑怀杞往屋里走去。   小女孩趴在桑怀杞肩头,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申思杨看了一路。   忽然,她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大家都叫我小姗,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申思杨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瞬间乐了。   兄妹俩真得完全一样,连学人说话的样子都像了十成十。   桑怀杞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颊微微泛红。   但到底是替小女孩把名字解释全了:“她叫桑怀姗,姗姗来迟的姗。”   申思杨笑弯了一双眼睛:“你好呀小姗。”   桑怀姗趴在桑怀杞肩头,轻轻歪了歪脑袋,半晌后软糯应声:“你好。”   说话间,桑怀杞已经领着申思杨进到了刚才带众人参观的房间。   “房间里的东西都可以用,”他看向申思杨出声,“最近频繁下雨,最好不要把东西放到地上,容易受潮。”   说着,走到床旁,指了指床边地上的木板:“睡觉的时候鞋子脱在这里。”   申思杨点头道谢。   桑怀杞便又问:“你自己带床单被罩了吗?”   申思杨点点头,从背包里掏出带来的床单被罩。   一低头,见着面前的双人床,懵了一下。   桑怀杞问:“怎么了?”   申思杨应:“我带的是单人床的。”   桑怀杞闻言,将桑怀姗放到地上,走到申思杨身边问:“方便给我看一下吗?”   申思杨将东西递到他手上。   桑怀杞熟练摊开,看了眼:“可以铺。”   说着便径直到床边,替他将床单铺上了。   桑怀杞的动作利落又快,申思杨反应过来时,床单已经铺好了大半。   他连忙上前道:“我自己来就行。”   “这床不好铺,”桑怀杞解释原因,“你们不是四点半集合吗?现在应该只剩五分钟了。”   申思杨听见这话,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真的只剩下五分钟。   他有些惊讶,看了眼桑怀杞两只手,手上并没有手表,一路进门他也没在桑怀杞家看到过闹钟。   想了想,还是出声问:“你怎么知道就剩五分钟的?”   桑怀杞铺好床铺起身,轻声解释:“你们来时是四点十分,我在村长的手表上看到了时间,大概估算的。还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申思杨摇头,看了眼铺得整整齐齐的床铺,在包里翻了翻,只翻到几颗他爸非要他带来的大白桃。   于是问:“桃子吃吗?”   桑怀杞还没来得及应声,桑怀姗软软糯糯的声音便率先响起:“桃子——”   申思杨瞬间笑出声,翻出两只大白桃。   一只放到桑怀姗手上让桑怀姗捧着,一只放到桑怀杞手上让桑怀杞捧着。   一大一小各捧一只白桃。   小的一脸好奇,大的一脸茫然。   桑怀杞反应了一会,才脸颊微红地改成一只手拿着。   低头看了眼已经开始吞咽口水的桑怀姗,他只好看向申思杨,认真开口:“谢谢。”   申思杨笑着和他对视,也说:“谢谢。”   桑怀杞愣了愣。   注视申思杨笑容许久后,也跟着露出一抹清浅的笑。 第97章 独一无二的茉莉花2   申思杨去砖房里吃过晚饭, 又跟着带队老师进行完明天的教学演练,回到桑怀杞家时,天已经暗了。   他在房间里找了十几分钟信号, 终于成功给他爸妈拨通了电话。   “喂, 儿子, 到地方啦?”   申拾武高昂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隔着仅有两格的信号, 有些失真。   “到啦,下午就到了。”   申思杨趴在窗边不敢动,生怕动一下就把仅有的两格信号动没。   他一手握着手机,一手在脸前挥, 赶走周围一股脑往他身上涌的蚊子。   “住得怎么样?”申拾武又问。   申思杨笑盈盈应:“豪华单人间, 大床房。”   “哟,待遇这么好呢?”申拾武在电话那边乐, “那你可得铆足了劲好好教人家小孩。”   话音刚落,袁琳菲悠悠的声音跟着响起:“教些该教的, 可别教人上房揭瓦爬树逮耗子。”   申拾武在电话那边一通乐。   笑声响得申思杨不得不把手机拿远了一些。   “妈,你要讲这,咱这天可就聊不下去了啊。”   袁琳菲淡定道:“那就不聊了, 赶紧洗洗睡。”   申拾武又是一通乐。   这电话的确也不宜打久。   山里的蚊子毒, 申思杨防不胜防地被咬了几口,觉得浑身都痒。   和申拾武袁琳菲闲扯完几句,申思杨挂断电话, 火速将窗户关上。   坐到床边正打算收拾一下背包里的东西, 忽然听到「啪」一声响。   房间陷入一片漆黑。   他有些懵地在黑暗里坐了一会, 摸索过手机, 打开手电筒。   借着手电筒的灯光, 重新按了几遍灯的开关。   没反应。   申思杨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晚上八点。   下午离开前,桑怀杞指过卧室给申思杨看。   两人的房间隔得不远,申思杨回来时扫到过桑怀杞房间门缝里透出的光。   应该是没睡。   思索着起身,推开门。   桑怀杞的房间果然还亮着灯。   申思杨走到桑怀杞房间门口,抬手刚敲了下门,本就没关好的房门一下子被他推开了。   灯光昏暗的房间里,个高腿长的少年一手抱着趴在他肩头睡熟的小女孩,一手拿着书。   他在空旷的床前来回走动,认真的目光紧落在书上。   直到听到开门声,他才停下动作,看向门口。   申思杨见桑怀姗趴在桑怀杞肩头睡得正熟,轻声开口说了句「抱歉」,而后指指门。   桑怀杞将书放到床边的桌上,微侧过脸看了眼桑怀姗。   见小丫头的确已经睡熟,他往门口走去,轻声对申思杨道:“等一下。”   申思杨点点头。   他看着桑怀杞抱着桑怀姗走到过道尽头的房间,而后身影没入了房间里。   不多时,房间里传出一个年迈的女声:“睡熟了?”   桑怀杞答应的声音响起:“嗯,睡着有一会了。”   年迈的女声再次响起,带上点笑意和无奈的宠溺:“小丫头片子,总要哥哥哄才肯睡,你哥哥小时候还不都是奶奶我哄睡的。”   申思杨听见桑怀杞的轻笑声。   不多时,桑怀杞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门口。   他走到申思杨身边,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   申思杨也压低了声音应:“我房间的灯好像坏了。”   桑怀杞闻言,轻声应:“我去看看。”   申思杨跟着桑怀杞回到房间,打着手电替他照明。   桑怀杞搬来椅子,拆下灯泡观察片刻后,出声道:“电路老化,超负载了,这房间的灯很久没有开过了。”   申思杨闻言,问:“要找人来修吗?”   桑怀杞跳下椅子,摇摇头:“不用,我会。”   申思杨闻言,打着手电继续为他照路。   见他回到房间,拿出颇为齐全的电路修理工具,申思杨有些惊讶道:“你专门学过电路修理?”   桑怀杞摇头:“以前见村里的修理师傅修过几次,只会一些简单的电路修理。”   他拿上东西,见申思杨正盯着他看,轻声问:“怎么了?”   “好厉害,”申思杨展开笑,“我每次看我爸修都看得晕头转向。”   忽然被夸,桑怀杞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地看着申思杨。   视线不受控地落到申思杨笑时微弯的漆黑眼眸上,又扫到申思杨唇角浅浅的酒窝,张了张嘴想要应点什么。   可多年来的寡言少语让他想不出措辞,最后只得沉默地领着申思杨去关家里的电闸。   修理电路的过程有点漫长。   申思杨打灯照着桑怀杞,见屋里安静得有些发闷,干脆开口和他闲聊。   “我刚才见你在看书,十七岁的话,下学期开学应该上高二?高三?”   桑怀杞动作微顿。   灯光下小扇子似的长睫毛轻轻扇动了几下,片刻后出声应:“高三。”   申思杨又问:“在镇上读高中吗?”   桑怀杞点头。   申思杨抬手挥了两下周围的蚊子。   没等再开口,桑怀杞已经从凳子上走下:“应该好了。”   他去到外面重新打开电闸。   申思杨房间的灯瞬间亮起。   “谢谢!”申思杨收起手电,又出声问桑怀杞,“这里有卫生间吗?”   桑怀杞收拾好工具,反问:“洗澡?”   申思杨点点头。   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任其说他那户没有独立的卫生间。   因为砖房也只有一间卫生间,十几个人轮一晚上,就算不考虑热水供应的问题,怎么也要轮到半夜。   因此任其说要明天早上早起去洗澡。   小学八点上课,他们需要提前去与学校老师沟通,所以至少七点半要到学校。   任其说要七点去洗澡,那么申思杨也要早上洗的话,只能比他早,不能比他晚。   这也就意味着,他如果也要明早洗澡,至少要在六点半前起床。   申思杨从小到大没什么大毛病,最大的毛病,就是严重起床困难户。   因此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问一声桑怀杞。   出乎意料的是,桑怀杞点了点头。   他转身往外走,对申思杨说:“卫生间不在房子里,我带你去。”   申思杨道谢跟上。   桑怀杞将工具放回到卧室,而后便带着申思杨拐到了他家土胚房后头。   后头有一间单独砖砌的小房间。   桑怀杞摸着黑推开门,对申思杨解释道:“卫生间是前几年小姗出生的时候临时搭的,没有通电,所以没灯。热水器接的是房子里的电,因为电压比较高,一整天开着会超负荷,所以只有洗澡的时候会开。”   申思杨闻言,重新打开手电筒照明。   卫生间不大,宽度顶多可以供两人并排。   里面也只有最简单的淋浴和马桶。   墙和地面都是最原始的水泥,但是打扫得很干净,并不让人觉得脏乱。   桑怀杞带申思杨看完卫生间,回到后门,指了指后门附近一个单独的开关:“热水器开关是这个,你现在要洗吗?”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啪」一声响。   桑怀杞动作微顿,扭头看向申思杨。   这一看,正看见申思杨将宽大的裤脚卷上膝盖,月光下白得发亮的腿明晃晃暴露在空气中。   稍微有些肉的腿肚子中央印着一个鲜艳的红色巴掌印。   申思杨又拍了两下腿,才看向桑怀杞开口:“不好意思,我招蚊子,你刚才说什么?”   桑怀杞收回视线,重复道:“你现在要洗澡吗?”   申思杨点点头,又问:“你们一般什么时候洗?”   桑怀杞应:“傍晚的时候。”   申思杨扬起笑:“那我以后也傍晚洗,赶你们的时间,不用再单独烧热水 。”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电费的钱……”   话还没说完,桑怀杞便应声:“村里会给补贴。”   他说着,将热水器打开:“需要等一个小时,先回去吧,用完后记得关。”   申思杨再次道谢,跟着他往里走。   回去的路要先经过桑怀杞房间。   桑怀杞房间亮着灯,他在房门口停下脚步时,借着灯光重新看了眼申思杨的腿。   有了灯光的照明,他轻而易举地看见了申思杨腿上红肿得有些吓人的蚊子包。   他多看了几眼,才注意到申思杨脖子、锁骨附近一片也有着几个已经被挠红了的蚊子包。   见申思杨要继续往房间走,他出声:“等一下。”   申思杨停下脚步看向他。   桑怀杞没有多言,径直进屋。   不多时,手上拿着瓶瓶罐罐出来。   他将一瓶药膏和一袋草药递给申思杨。   “药膏涂蚊子包上,草药挂在床头,可以驱蚊。”   申思杨长这么大头一回有些不好意思。   他先是麻烦桑怀杞帮他修了灯,又麻烦桑怀杞大半夜带他去卫生间,现在桑怀杞还给他药膏和驱蚊的东西。   他从小到大和朋友相处都是你来我往的性子。   可他不知道能往给桑怀杞什么,毕竟他来这地方身上就带了几颗大白桃,山里也不通快递。   正盯着桑怀杞手里的东西犯难,忽然见桑怀杞又伸出一只手,手上握着一个玻璃罐,罐子里似乎是茶包。   “这是我自己家做得茉莉绿茶,茉莉花都是山上现摘先晒的,绿茶的茶叶也是隔壁村新鲜送来的,谢谢你下午的桃子。”   申思杨这下子彻底难了。   他只好道:“下午的桃子是为了感谢你帮我铺床,你不用回礼的。”   桑怀杞也认真应:“这个是感谢你送给小姗那颗。”   申思杨卡壳半天,脑子一抽道:“你还吃桃子吗?”   桑怀杞看着申思杨逐渐泛红的脸,露出一抹浅笑:“很好吃,谢谢。”   申思杨听见这话,回去一股脑把包里的桃子全拿给了桑怀杞。   这才好意思收下桑怀杞的东西。   ——   在房间里等了一个小时,顺带着消灭了几只蚊子,申思杨拿上睡衣到房子后的卫生间洗澡。   找了个地方将手机摆在上面照明,刚打开水,忽然听见「轰隆」一声巨响。   紧跟着跟天上倒水似的,暴雨瞬间席卷而来。   申思杨洗了十来分钟澡,打开浴室门时,雨已经大到隔着雨幕他都无法看清后门的具体位置。   还好带了外套。   他披上外套,凭着来时的记忆快速往后门冲去。   成功进到房子里。   他松了口气,关上门,同时也按掉热水器的开关。   刚往屋里走出几步,忽然听见开门声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杞,你等会,我跟你一块去。”   是申思杨一个多小时前听过的年迈女声。   很快,视野里出现桑怀杞抱着桑怀姗的身影,两人身后跟着一个大概六十岁上下的老妇人。   老妇人的黑发间隐约可见银丝,正着急地往身上披外套。   桑怀杞停下脚步,看向老妇人温声道:“我一个人去就行,雨衣只有一件,这样大的雨伞撑不住,您会生病。”   老妇人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也没个照应。”   申思杨见状,走上前出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交谈的两人齐刷刷看向申思杨。   桑怀杞应:“小姗发烧了。”   老妇人看着申思杨,疑惑问:“这是?”   桑怀杞解释:“来教书的小老师。”   老妇人瞬间堆起笑:“小老师啊,怎么这么晚还没睡觉,教书累得诶。”   申思杨走近笑应:“刚洗完澡,不累。”   说完便看向桑怀杞道:“我陪你去医院吧。”   老妇人瞬间道:“这哪行,那么大雨。”   申思杨当即保证道:“奶奶你放心,我十岁以后就没生过病了,年轻力壮,身体倍儿棒。而且晚上小杞帮我修了我房间的灯,我正不知道怎么回报他呢。”   老妇人忍不住笑:“你这孩子,你是来村上帮我们村里小孩的,村长让你住我们家,我们说什么也要把你照顾好的呀,什么回报不回报的。”   申思杨笑应:“要的要的。”   说完,便不由分说地从老妇人手里接过雨衣替桑怀杞套上。   而后将自己的外套套好,拉链拉到最顶端,戴上帽子,接走老妇人手里的伞道:“就算不谈回报,我跟小杞也已经是朋友了,朋友的妹妹生病,我更应该陪着,您回去休息吧。”   说完便走到桑怀杞身边撑起伞。   桑怀杞也看向老妇人:“奶奶,您回去睡。”   老人家看着门口的两人,半晌后点点头,摆了摆手。   桑怀杞这才和申思杨离开。   村里没有医院,只有私人的小诊所。   因为村里人睡得早,诊所基本也傍晚六七点便早早关了门。   桑怀杞费了点劲叫醒熟识的医生。   医生替桑怀姗量完体温,眉头瞬间皱起:“烧到三十九度了,在我这看不行,你得带小姗上镇里大医院。”   桑怀杞听见这话,拧着眉看了眼屋外暴雨的天。   平日里从村里到镇上,徒步都至少两个小时,更别说这样的暴雨天。   医生看出桑怀杞的顾虑,再次道:“小孩子发烧和大人不能比的,尤其是这样的高烧,一个处理不好,容易落下终生疾病。我给你拿张退热贴,你开我后院那辆运货的电动车上镇里,那辆车好开山路。”   桑怀杞这才重新看向医生,郑重道谢:“谢谢梁叔。”   医生拍拍他肩膀:“跟我客气这干什么。”   拿了退热贴出来,他看了眼申思杨,又问桑怀杞:“这孩子跟你一起吗?”   桑怀杞看向申思杨。   申思杨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笑应:“一起。”   梁医生便又问:“只有把雨伞吗?车开上路,雨伞兜不住雨的。”   桑怀杞解释:“家里只剩一件雨衣了。”   梁医生闻言,又转身进屋:“那我再给你们拿一件。”   申思杨趁着梁医生拿雨衣的空档,出声问:“你会开运货的电动车吗?”   桑怀杞点头。   申思杨见状道:“那你把小姗给我吧,路上我抱着她。”   桑怀杞看了眼桑怀姗烧得通红的脸,犹豫出声:“她有些认生。”   申思杨笑应:“可以先让我试试,我家里小孩多,侄子侄女一大堆,经常抱小孩。”   桑怀杞思索片刻后,将桑怀姗递到了申思杨手里。   如同申思杨所说,他抱小孩的姿势很规范,一看就是经常抱的。   桑怀姗靠到他怀里,没像往日里抗拒陌生人那样哭闹,反倒软软糯糯地嘀嘀咕咕了一句:“桃子——”   申思杨一瞬间乐了:“等小姗病好了,我去你哥哥那给你偷桃子吃。”   桑怀姗砸吧砸吧嘴,安静地趴在了申思杨肩头。   桑怀杞见状,松了口气,认真对申思杨道:“谢谢。”   申思杨笑应:“别说谢谢了,我们这一天光你谢我我谢你了。”   桑怀杞还没来得及应,梁医生已经拿着雨衣走出。   他当即从梁医生手上接过雨衣,替申思杨套上。   而后他看向梁医生询问:“梁叔,可以麻烦您去我家一趟,跟我奶奶说一下情况吗?她晚上见不到我回去,肯定会着急出来找的。”   梁医生点头应:“放心,你专心带小姗去医院,路上注意安全,你奶奶那我会去。”   桑怀杞再次郑重道谢。   山里幽静,雨天更甚。   车子在山路上艰难地压过。   开出一段路,坐在后车斗的申思杨感觉背上越来越湿,他往后扒拉了两下,发现是雨衣后面破了道口子。   现在当然不可能再停下回去换雨衣。   感觉到不停有风往雨衣里钻,申思杨抬手,摸了摸桑怀姗的脸。   有些凉。   桑怀姗身上已经盖了一件桑怀杞的外套,但在这样狂风暴雨又低温的环境下显然不够。   申思杨没有过多犹豫,直接脱下自己的外套,避开被雨打湿的地方,叠加盖到桑怀姗身上。   而后他抱着桑怀姗蜷起身,调整了坐姿,背朝向风雨刮来的方向。   不知道过去多久,颠簸的车子终于停下。   申思杨浑身冻得发僵,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医院到了。   他起身揭开雨衣下车,摘下自己那件已经被雨浇得湿透的外套。   见外套里桑怀杞的外套和桑怀姗都还是干的,他松了口气,将桑怀姗重新还给桑怀杞。   桑怀杞接过桑怀姗,不经意间,触碰到申思杨湿漉漉的手,一瞬间愣住。   他停下动作看向申思杨,才发现申思杨浑身湿了个透彻。   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水珠顺着申思杨冻得发白的脖颈,流到湿得能拧出一把水的衣服上。   申思杨身上穿得是一件白色的柔软面料睡衣。   白色的衣服被打湿后,几乎完全透明。   湿哒哒的衣服贴在青年身上,勾勒出青年没有一丝赘肉的身形。   桑怀杞有些懵地站在原地,直到申思杨出声:“怎么不进去?”   桑怀杞瞬间回神,脸颊莫名烧红。   他垂下眼不再看申思杨,腾出一只手脱下身上湿了一小部分,但还算干的外套。   将衣服递到申思杨面前,小刷子似的长睫毛止不住轻颤,连出口的声音都罕见地带了点颤:“你……你先披一下。”   作者有话说:   写得时候忽然想到兄妹俩坐在门口吃桃子;   小杞啃了一口大白桃,问小姗:好吃吗?   几乎将整张脸埋进大白桃里的小姗:呼哧呼哧咕噜咕噜;   小杞又啃了一口,自我评价:很甜;   小姗:呼哧呼哧咕噜咕噜;   小杞看向小姗,将她的脸从大白桃里拔出:慢点吃;   重新把脸埋回大白桃里的小姗:呼哧呼哧咕噜咕噜 第98章 独一无二的茉莉花3   雨天路滑, 事故多发。   夜间门诊到处是人。   两人排了好一会队伍,才成功让桑怀姗挂上水。   见护士绑好固定板准备离开,申思杨出声:“你好, 请问可以再帮他换一下纱布吗?”   他抬手指桑怀杞。   被指到的桑怀杞一下子愣住。   纱布下一路上无知无觉的伤口, 在申思杨提出后, 忽然涌现出密密麻麻的刺痛感。   护士出声:“纱布摘下来看看。”   桑怀杞坐在椅子上,正抱着在挂水的桑怀姗。   他刚看了眼不是十分方便抽出的手, 申思杨的声音便响起:“我帮你吧。”   桑怀杞眼睛上的纱布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   申思杨在桑怀杞排队时,去卫生间换下了身上的湿衣服。   他身上现在就穿着一件桑怀杞的外套,干燥的衣服让冰凉的身体逐渐回暖。   温热指尖触碰到桑怀杞眉心微凉皮肤的瞬间,桑怀杞忽地轻颤了一下。   这一下轻颤让趴在他怀里的桑怀姗悠悠转醒。   醒了没两秒, 迷蒙的大眼睛轻眨了两下, 又缓缓闭上了。   申思杨压低声音问:“碰疼你了?”   桑怀杞轻抿住唇,视线落到身前的申思杨身上。   申思杨穿着他的外套。   灰色的。   他的外套对申思杨来说明显过于大了。   领口宽大。   就算拉链拉到最顶端, 也只能堪堪卡在锁骨附近。   袖子宽大。   垂着的那只手被袖子遮得严严实实,一点指尖都无法看见。   抬起的那只手, 袖子又掉到手肘处,露了一整节白皙的小臂到空气中。   医院的灯光亮得晃眼。   打在申思杨身上,将申思杨颈间那几颗蚊子包照得格外显眼。   比晚上在家里幽暗灯光下看时要显眼得多。   桑怀杞的嘴唇抿得更紧。   好一会才想起要应申思杨, 摇头道:“没有。”   没有碰疼。   他也不明白刚才为什么会颤那一下。   可能是因为他的脸太凉, 申思杨的手太温暖,温差造成的原因。   于是他开口:“我自己来吧。”   说着,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只不怎么会影响到桑怀姗的手, 自己揭下了纱布。   纱布揭下的瞬间, 一旁的护士漏出一声笑:“小伙子, 你这伤口也不大啊, 怎么把整只眼睛都包住了, 自己乱包的吗?”   桑怀杞下意识看了眼申思杨,见申思杨也在笑,他轻声应:“认识的医生包的,包的时候赶时间,后来习惯了,所以一直没有去换。”   护士捂着嘴乐:“你这伤口不严重,我拿点药来让你朋友帮你抹抹,再贴个防水创可贴就行,纱布就不用再包了。”   申思杨和桑怀杞齐声道谢。   护士离开,匆匆地拿来药水和创可贴给申思杨,又匆匆地赶去了别的病人那。   申思杨仔细地看过药水的使用说明后,才拧开瓶盖重新看向桑怀杞眼睛附近的伤口。   是一道大概有半截食指长的伤口。   伤口不算深,但伤面非常不平整,看起来像是被钝器伤的。   原本已经结了痂的伤口,因为被雨水泡发,有一小块地方掉了痂,隐隐有要渗血的趋势。   申思杨用棉签沾上药水,顺口出声问:“怎么伤的?”   药水沾到伤口上的刺痛感让桑怀杞的睫毛颤个不停。   他垂下眼,轻声应:“前几天大暴雨,村里有人的房子被淹了,去帮忙的时候,被石头砸伤的。”   申思杨展开笑:“见义勇为伤啊,那伤口一定能很快恢复,一点疤都不留。”   桑怀杞听着这个新奇的说法,疑惑问:“你们家乡的说法吗?”   申思杨笑意加深:“不是啊,摘抄自申思杨经典语录,听过的人都说好。”   “申思杨经典语录……”桑怀杞下意识跟着轻喃。   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申思杨」是眼前人的名字,他倏地抬眸看向申思杨。   见申思杨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意识过来这应该是朋友间的一个随口玩笑。   桑怀杞因为性子静,再加上认识的人都说他长了一张让人不敢随意攀谈的脸。   长到这个年纪,他身边一直未曾有过特别亲近的人。   甚至像申思杨这样能跟他随意畅谈的,都没有碰到过几个。   同龄的村里人觉得他沉默寡言有距离感,同龄的镇上同学又觉得他家境贫寒却自命清高。   人好像总会自发带着主观意识,将初识的人划入某一类群体,而后用习惯里对待那一类人的态度去对待那个人。   这样的基础法则在陌生人的交际中普遍存在。   申思杨是桑怀杞十七年来见过的第一个,完全不遵守这套法则的人。   申思杨对所有人几乎都是笑盈盈的和善态度。   对他是,对小姗是,对村长、护士、梁叔……还有熟识已久的朋友老师,都是一样的态度。   而且是真情实感,距离保持非常得当的和善态度。   真善和伪善很好区分。   因为只有真心实意的笑,才会让看见的人忍不住也跟着展开笑。   桑怀杞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笑了。   直到申思杨替他贴上防水创可贴,直起身出声:“笑起来这么好看的脸,更加不可能留疤了。”   桑怀杞迟钝地轻轻眨眼,盯着申思杨看了好一会,才敛起笑认真开口:“谢谢。”   申思杨在他身旁坐下,大咧咧地卷微湿的裤脚:“我刚才怎么说的?”   桑怀杞视线追随着申思杨的动作,继续认真道:“还是要谢谢的,我要怎么报答你?”   申思杨听他说得这么认真,一时间失笑道:“什么报答啊?我又没帮到你什么。”   “帮到了的,”桑怀杞细数,“如果不是你陪我出来,奶奶一定会坚持陪我出来,她有老寒腿,受了冻会痛很长一段时间;一路上你浑身都淋湿了,小姗身上却没沾一滴水;还有刚才伤口上药……”   “好,打住,”申思杨笑着抬手制止他,“你一定要这么说,你给我住的地方,帮我修房间的灯,还给我防蚊子的药,这些怎么算?”   桑怀杞认真想了想:“给你住的地方是村里安排,我说过,有补贴的。其他两件事……抵两件,那还剩一件。”   申思杨乐得不行。   让他再掰扯他也不是掰扯不出来,但桑怀杞明显是想回给他一些东西,拂了心意反倒不好。   他想了想,道:“那你再给我送点你给我的茉莉绿茶吧,你那个茶好香。”   “因为是当季现晒的。”桑怀杞认真解释。   解释完,又问:“你喝了?”   申思杨点头:“等洗澡的时候怕睡着,就泡了一袋。”   桑怀杞闻言,提醒道:“晚上喝容易影响睡眠,白天喝比较好。”   申思杨笑应:“放心,我睡眠质量非常好,现在给我个枕头,我就能马上表演当场睡着。”   桑怀杞听到这话,抬眸看了眼窗外的雨。   雨点敲击在玻璃窗上,发出的响声似乎比他们来时还要大些。   他又看了眼桑怀姗挂水的吊瓶。   医生说一共要挂两瓶。   他重新看向申思杨,略带歉意道:“今晚恐怕回不去了。”   “我刚才只是打个比方,”申思杨从拖鞋里抽出脚,盘坐在座位上,“这么大雨回去也不安全。”   他说着,冲桑怀杞笑:“不给我枕头我也能睡着。”   桑怀杞又抬眸看了眼医院墙壁挂钟上的时间。   见已经凌晨两点,他重新看向申思杨:“你睡吧。”   申思杨打了个哈欠:“小姗挂水要几个小时吧?我们轮个班。”   桑怀杞摇头:“不用,我不困。”   申思杨直白地看着他:“用。”   桑怀杞张了张嘴还想再说,对上申思杨黑黝黝的眼睛,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好,那你先睡,等换水了我叫你。”   申思杨侧过身,抬手搭在椅背上。   白皙的手臂露出一截,他笑看着桑怀杞:“你不会耍赖吧?”   桑怀杞脸颊微红,轻轻眨眼,好一会才应:“不会。”   申思杨笑开了花:“耍赖是小狗啊,这可是全国通用语录。”   桑怀杞点头。   申思杨见状,这才重新坐好,窝了个稍微舒坦点的姿势:“记得叫我啊。”   桑怀杞温声应:“好。”   申思杨显然对自身了解非常深刻。   说秒睡就秒睡。   桑怀杞只是仰头看了眼药水余量的功夫,再看向申思杨时,申思杨的呼吸已经变得很轻。   进入后半夜,夜间门诊的人有所减少。   偌大的大堂缓缓变得安静。   申思杨睡觉很静。   一动不动,呼吸绵浅。   白皙的脸颊靠在椅背上压出红印。   桑怀杞几次看他,总觉得他像浑身长满了温暖绒毛的小动物。   不是单独像哪一种动物。   是所有软绵绵、毛茸茸又温暖的动物,都能与他挂钩。   掐着量让护士帮忙换了第二瓶药水。   桑怀杞看向睡得正熟的申思杨,面露犹豫。   他最开始提议让申思杨先睡,的确是没打算中途再叫醒申思杨的。   可惜被申思杨一针见血地戳穿了。   是小狗倒没什么,但既然已经明确答应,就没有言而无信的道理。   因此思索到最后,他还是出声叫了申思杨。   叫了两声,熟睡中的申思杨没有丝毫反应。   思索片刻,他又稍微放大声音再叫了一声。   对面的大叔被吵醒,看他一眼不耐地「啧」了一声。   熟睡中的申思杨依旧没有反应。   桑怀杞见状,只好抬手轻摇了申思杨一下。   哪想这一下,直接打破了申思杨睡下时好不容易找到的平衡。   睡熟中的人径直朝桑怀杞倾去。   桑怀杞睁圆了眼睛,手忙脚乱抬起一只手,堪堪在关键时候托住了申思杨的脸,没让申思杨整个人栽下座椅。   见申思杨的身形稳住,桑怀杞松了口气。   他再次看向申思杨,发现这么大的动静过后,申思杨……依旧没醒。   桑怀杞露出一抹浅笑。   歇了把人叫醒的念头,他托着申思杨的脸,企图不动声色地将人挪回原位。   没了最开始的紧张,手心里的柔软逐渐变得分明。   桑怀杞下意识看了眼申思杨被他托住的脸。   少年气的脸大半张陷在他手掌心里,脸颊上的肉因为被托着微微鼓出。   睡着的青年无知无觉,滚烫的呼吸尽数洒在桑怀杞指尖。   桑怀杞忽然觉得整个人被烫了一下。   灼烧感从手心蔓延上心间。   他连忙将申思杨扶好。   可手心里没了东西以后,柔软的触感却始终没有散去。   他的手一瞬间仿佛不是他的手了。   他把手抵到腿上。   不对。   把手搭到椅背上。   不对。   把手举到空中。   不对。   挥着手试图散热。   还是不对。   正一筹莫展,忽地听到一个软糯的声音:“哥哥,你在练功夫吗?”   桑怀杞瞬间停下动作,一张脸唰得涨红。   他最后规规整整地蜷起手,搭回到腿上,一本正经应:“嗯,天快亮了,哥哥在……”   “提前锻炼身体。”   作者有话说:   没叫杨杨之前;   小杞:软绵绵、毛茸茸又温暖的动物;   叫不醒杨杨之后;   小杞(确定):猪 第99章 独一无二的茉莉花4   申思杨在一阵吵闹声中醒来。   刚睁眼, 正正看见一大一小两张脸。   他有些懵地和眼前两人面面相觑。   直到桑怀姗的声音响起:“哥哥,桃子哥哥醒了。”   桑怀杞认认真真应她:“嗯,我看到了。”   申思杨听见这番对话, 一瞬间笑醒了。   他伸了个懒腰, 舒展了一下浑身酸胀的筋骨, 忽地想起什么,一下子愣住:“天亮了?”   桑怀杞点头:“天亮了。”   申思杨瞬间盯向桑怀杞:“我应该在天亮的时候醒吗?”   准备充足的桑怀杞应:“我叫你了, 小姗可以作证。”   桑怀姗点点脑袋,蘑菇头跟着动作上下轻晃。   申思杨忍不住笑:“你哥哥有没有拿桃子贿赂你?”   桑怀姗摇摇头,蘑菇头继续跟着左右摆动。   “桃子哥哥,呼呼睡。”   申思杨乐了, 嘀咕道:“我以为我睡在椅子上不能睡那么熟的。”   桑怀杞轻笑:“睡眠好是好事。”   申思杨跟着笑了会, 忽然意识过来另一件事:“等一下……现在几点了?”   他伸手进口袋摸手机,听见桑怀杞说:“八点。”   “八点?!”   打开手机没看见未接来电。   申思杨不确定地仰头看了眼窗外的天。   天朗气清。   半点雨的影子都看不见。   这样的天气肯定不可能停课。   正奇怪, 就听见桑怀杞的声音:“早上七点你朋友来过电话,我跟他们解释了情况。”   申思杨愣怔回神, 忍不住自我吐槽:“我这是睡得多熟,你从我口袋里拿走手机接电话我都毫无知觉。”   桑怀杞眼底的笑意加深,他抱着桑怀姗起身:“走吧, 去吃点东西, 不下雨山路好开,能赶在中午前回去。”   到镇上时,夜晚伴随着狂风暴雨, 申思杨一路上光觉着冷了。   坐车返程, 阳光清风伴着道路两旁纯粹浓郁的绿。   申思杨和桑怀姗排排坐在车斗里, 一人捧着一袋鸡蛋饼吃。   申思杨吃着吃着, 忽然瞥见桑怀姗将整张脸都埋进了鸡蛋饼袋子里。   他乐着将桑怀姗的脑袋提溜出来。   没两分钟, 余光中的蘑菇头又埋回了鸡蛋饼袋子里。   申思杨提溜了几个回合,发现完全不管用,忍不住乐出声,冲前面开车的桑怀杞道:“你妹妹吃东西很投入啊。”   桑怀杞的轻笑声顺着风吹向后车斗:“她把脸埋包装袋里了?”   “可不,怎么拔都不出来。”   桑怀杞又是一声笑:“她吃饭也爱把脸往饭碗里埋。”   申思杨乐得不行:“也挺好,不怕冷风混着食物一起往嘴里灌了。”   到镇上恰好早上十点,申思杨在桑怀杞家简单洗漱完,便赶去了村里的小学。   繁忙而又手忙脚乱的一天。   晚上在砖房里吃完饭,申思杨特地赶回桑怀杞家洗了个澡,而后又赶回砖房里开明天课程的准备会议。   今晚放得比昨晚早些。   七点半散会,申思杨带着晚上需要写的教案回到桑怀杞家中。   刚进门,就听见桑怀杞奶奶的声音:“睡不了,床板都是湿的,干棉被垫上去,垫一晚上也要湿。”   他走近,发现声音是从桑怀杞房间传出的。   奶奶的声音又响起:“奶奶房间的床够睡,中间叠床被子都够咱们三个睡,晚上要是不下雨,床板再晾一晚上就干了。”   申思杨正好走到桑怀杞房门口。   奶奶看见他,瞬间笑起来招呼:“小老师回来了啊?这么晚才回来,真是辛苦了。”   申思杨笑应:“不辛苦,奶奶,我在门口听见你们说床板湿了,发生什么事了?”   奶奶解释:“昨天小姗发烧,小杞走得匆忙,窗户没关好,床淋了一夜雨,被子床板全湿了。被子湿了倒还好,家里还有多的,就是这床板难干,晒一下午还是湿得慌。”   申思杨闻言,直接道:“那让小杞来跟我睡就好啦。”   房间里的桑怀杞一下子抬眸看向申思杨。   奶奶摆手:“这哪行,你是客人。”   “我才不是客人,”申思杨笑得眉眼弯弯,“昨天晚上跟奶奶您说过啦,我跟小杞是朋友,奶奶您忘记了?”   奶奶忍不住笑:“你这孩子。”   “那就这样决定了,”申思杨独自拍板,冲桑怀杞招手,“来吧,我今晚的床友。”   桑怀杞站在灯光下看着申思杨,一时半会没有动作,脸颊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申思杨看乐了:“都是男生害羞什么,我睡觉不抢被子。”   桑怀杞的脸迅速被这一句话催化,一下子红得几乎要冒烟。   片刻后慢慢回落,他应声:“谢谢。”   ——   申思杨回屋要写教案,桑怀杞回屋要哄桑怀姗睡觉。   因为昨晚生病,桑怀姗下午睡了一下午。   以往八点前一定要睡的人,今晚临近八点,仍旧神采奕奕。   不仅神采奕奕,还老要往坐在桌前写教案的申思杨那儿探脑袋。   桑怀杞带着她转了好几个方向,都挡不住她对申思杨正在做事情的强烈好奇心,只好出声提醒:“桃子哥哥在工作,不可以打扰桃子哥哥。”   桑怀姗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他,仿佛听不懂他的话。   桑怀杞一针见血:“知道你听懂了,别装听不懂。”   申思杨在一旁听乐了:“没事,你带着她坐我边上都行,写的内容都是晚上会议讨论好的,不需要动脑。”   他说着,手指轻点手边的手机,示意要写的内容都已经在手机里记录好。   桑怀姗一听见这话,蘑菇头一瞬间跟拨浪鼓似的晃,催促着桑怀杞过去。   桑怀杞只好去自己屋里搬了张椅子,拿到申思杨身边坐下。   申思杨写字的姿势很端正,一看就是小时候严格学习了老师教授的正确写字姿势。   他的字很清秀。   端正,但不死板。   桑怀杞正和桑怀姗一起看得入神,忽然听见申思杨含笑的声音:“我的字好看吧?”   桑怀杞丝毫不吝啬夸奖:“好看。”   料不到申思杨下一句竟咬牙切齿:“那群崽种就因为这个,今晚把这活推我头上了,明晚我第一个跑。”   桑怀杞看着申思杨吐槽的张扬模样,眼底流露出一抹他自己都没能注意到的柔和。   终于写到最后一段,申思杨一抬眼,发现手机屏幕暗了。   他按了两下,没反应。   “没电了?”他轻声嘀咕。   正打算起身拿充电器,忽地听桑怀杞流利地念出一段话。   申思杨对下一段的内容有印象,知道桑怀杞念的是这个,他惊讶地看向桑怀杞:“你刚才特地记了?”   桑怀杞摇头:“大致看了一眼。”   申思杨更加惊讶:“看一眼就能记住?”   桑怀杞点头:“基本能。”   “好厉害,”申思杨干脆放下手机,低头继续写,“都能记住吗?”   桑怀杞应了一声,将剩下的内容全数报出。   申思杨写完,给手机充上电。   将写下的内容与手机里的内容对比。   一字不差。   他忍不住拍了拍桑怀杞的肩膀:“桑怀杞同学,前途无量啊!”   桑怀杞露出一抹浅笑。   桑怀姗学着申思杨,探着脑袋看了好一会教案和手机,而后侧过身,抬起小手也拍了拍桑怀杞的肩膀,软软糯糯学话:“桑怀杞同学,前途无量。”   房间里漫开一阵笑声。   申思杨写完教案已经是夜里八点半,桑怀姗仍旧没有要睡的意思。   申思杨将教案塞进书包,瞥到书包底下的数码游戏机。   游戏机是他小时候玩的,来支教前收拾东西,正好看见,充上电见没坏,便顺手带来了。   他抬眸,看了眼正在和桑怀姗打商量的桑怀杞。   思索片刻,他将数码游戏机拿出,坐到床里,冲不远处的两人招招手。   三人齐窝到大床上。   申思杨打开数码游戏机,出声问桑怀姗:“有没有听过骑士和公主的故事?”   桑怀姗脑袋跟拨浪鼓似的摇。   申思杨轻笑:“桃子哥哥现场给你表演一个,骑士救下公主,小姗就睡觉,好不好?”   桑怀姗颇为认真地想了想,最后点头。   申思杨忍不住乐出声:“小丫头还会打算盘。”   十几年前的数码游戏机。   黑白屏,数码小人。   骑士从城堡出发,过五关,斩六将,到终点救下被恶龙叼走的公主。   由于申思杨多年没玩,拯救的过程不是特别顺利。   一开始是以哄桑怀姗睡觉为目的,后来他救急眼了,打通关时一扭头,发现桑怀姗早睡熟了。   申思杨乐了,压低声音道:“她是被我菜睡着的吗?”   桑怀杞很给面子地应:“时间到了,她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晚睡过。”   话落,便轻手轻脚地将桑怀姗抱起,抱去了奶奶的房间。   等他回到房间,申思杨已经在床里侧躺好,按着手里的数码游戏机开了一款新游戏。   桑怀杞在申思杨身边躺下。   两人各自盖着一条被子,双人床睡两人正好。   “我小时候经常玩这个游戏,”申思杨往桑怀杞那靠了点,给他看自己手里的屏幕,“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成功通关过。”   黑白屏幕里不再是拿着剑的骑士,变成了长着翅膀的天使。   天使碰到需要打斗的怪物,就会变成恶魔。   桑怀杞注视片刻后,温声问:“他也是去救公主吗?”   “不知道,”申思杨轻笑出声,“这个游戏只有一关,人物操作和怪物攻击都设计得非常刁钻,当年网络也没有那么发达,不清楚到底有没有人通关过这款游戏。”   又一次打怪失败,申思杨将数码游戏机放到枕边:“不打了,睡觉。”   他询问桑怀杞:“我关灯了?”   桑怀杞闻言,径直坐起身:“我来吧。”   灯光熄灭。   房间陷入一片漆黑。   这间屋子的窗就在床边,稍稍侧过身,就可以看见乡间群星璀璨的夜空。   可能是刚打过游戏的缘故,申思杨一时半会没有睡意。   他盯着窗外的天看了会,忽然笑道:“这么一想,这还是我第一次跟人睡一张床上。”   黑暗里,听见这话的桑怀杞倏地睁眼。   夜里空气凉,他的脸却莫名开始发烫。   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温声问:“没有关系很好的朋友吗?”   “关系很好的朋友是指哪种?”申思杨琢磨了会,“相亲相爱那种?”   桑怀杞答应了一声。   申思杨忍不住笑出声:“没有,见面恨不得给对方来个过肩摔的朋友一大堆。”   桑怀杞不解:“为什么?”   申思杨止不住笑:“我嘴欠,他们手欠。”   他侧向桑怀杞:“三句话,让你的朋友们都想把你丢上树挂着。”   桑怀杞注意到申思杨的目光,也跟着微侧向申思杨,轻笑道:“嘴不欠。”   申思杨将手垫到脑袋底下:“那是因为你脾气太好了,跟你聊天完全嘴欠不起来。”   他说着,忽然感慨:“说起来,小时候总想把那个游戏打通关,和那时候住我家对门的臭小子有很大关系。明明跟我同岁,个儿却几乎有两个我那么大,刚搬来我家对门没几天,就带着一帮人把我围树上了。给我气得,当天晚上就做梦梦到了游戏里的天使恶魔来到现实,替我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因为这个梦,所以总觉得把游戏打通关了,就跟我亲自KO他了一样。”   桑怀杞听见这话,紧张问:“他们欺负你了?”   “怎么可能,没人欺负得了我,”申思杨笑得张扬,“树是我自己爬上去的,他们正好路过看见,就想把我弄下去。他们七个人,我一个人,三岁小孩都知道打不过,所以我在树上遛了他们一下午。我主要是气他们浪费我时间,晚上回去就让我妈把跆拳道班、武术班、柔术班全给我报上了。”   桑怀杞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浮现笑意:“报仇了?”   申思杨沉吟了会:“报仇倒是报了,就是不是这么个报法。”   桑怀杞温声问:“那是怎么个报法?”   申思杨轻笑了一声:“我就学了一星期,仨老师一块找到我妈,都表示我不是学武那块料,让我有那时间还不如多去学两个字。我一琢磨,三个老师都让我去学习,难道是老天暗示我,我就是学习的料?于是我奋发图强,夜以继日努力读书,小学初中高中一路年级第一,考进了全国最高学府A大。”   桑怀杞也跟着笑:“真厉害。”   申思杨被桑怀杞捧场捧得乐得不行:“从我第一次考第一开始,我就天天去他门口晃,一定要晃到他妈看见我,然后我就可以欣赏他妈揪着他耳朵,让他好好学学别人家孩子思杨。”   桑怀杞笑着笑着,又担忧问:“他会不会私底下找你麻烦?”   “会啊,找了一次就再没敢找过了。”   “为什么?”   申思杨笑盈盈应:“他薅我一根头发,我就有办法让他爸妈把他满头毛都拔了。”   桑怀杞再次放下心来,缓缓笑开。   他在黑暗里静静注视着申思杨的笑颜,忽然又出声问:“你在A大,读的是师范专业吗?”   申思杨点头。   桑怀杞又问:“教书是你的梦想吗?”   申思杨陷入思考,许久后应:“其实不算,我一直没想过梦想这回事,当年报考,身边很多人都说我适合教小朋友,所以最后报考了师范专业。”   “那现在呢?体会过之后觉得喜欢吗?”   申思杨认真思考:“还不错,小朋友很可爱,教他们也让我感觉到非常开心。不过我觉得,还是差一点。”   他看向桑怀杞:“我的室友,任其,就是住在隔壁的那个男生,你有印象吗?”   桑怀杞认真回想片刻后,点了点头。   “他对讲台有一种来自灵魂的憧憬,他会因为站上讲台而兴奋,但是我并没有这样的感情。”   桑怀杞看着陷入沉思的申思杨,温笑道:“没关系,你很优秀,也很年轻,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找寻能让你产生灵魂憧憬的事情。”   申思杨轻笑出声:“那更加优秀更加年轻的桑怀杞同学,你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桑怀杞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字,“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就已经很好了。”   桑怀杞声音很轻,申思杨没听清,下意识问:“什么?”   桑怀杞轻抿嘴唇,视线扫过申思杨放在枕边的数码游戏机,半晌后温笑应:“变成游戏机里出来的天使,我们去大杀四方。”   申思杨乐了:“可是桑怀杞同学,你看起来也不是很能打的样子。”   桑怀杞认真应:“天使不是可以变成恶魔释放技能吗?”   申思杨笑得不行:“把这茬给忘了。”   笑声回荡在漆黑的房间里,逐渐没入一片寂静之中。   桑怀杞借着月光,静静注视着身旁聊天聊睡着了的人。   四周明明已经回归宁静,他却觉得刚才的那份热闹始终未散去。   在这栋房子里,许久未曾体会过的热闹。   他拿过床头的数码游戏机,进到申思杨刚才玩过的游戏。   天使恶魔战败了几十次后,终于成功到达终点。   在终点等待他拯救的,不是被恶龙抓走的公主,而是被困在树上的小男孩。   黑白屏幕里的天使展开翅膀,抱起小男孩越过山川河流、穿过高楼大厦、品尝糖果云朵……   最终顺顺利利,将小男孩送回到家门口。   屏幕最后定格在小男孩微笑对天使恶魔说:“谢谢你,天使恶魔先生,下次我遇到危险,你还会再来救我吗?”   屏幕底下弹出「会」与「不会」两个选项。   桑怀杞看了眼熟睡中的申思杨,下意识点了指向「会」的按钮。   游戏记录存档,天使恶魔回到了游戏出发点。   桑怀杞看着屏幕里闪动的小人,轻轻眨眼,片刻后又通关了一遍游戏。   让界面停留在结尾的拯救动画里,他将游戏机放回到申思杨枕边。   最后看了申思杨一眼,他温笑着闭上了眼睛。 第100章 独一无二的茉莉花5   上课的第二天, 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申思杨和任其跟昨天一样坐在教室后,准备今日份的听课学习。   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教室里吵吵闹闹。   任其看着窗外的艳阳天, 跟申思杨小声嘀咕:“来这三天了, 头一回见没有被云层遮住的太阳, 希望今天回去鞋子上可以不用全是泥。”   申思杨看了眼他的鞋:“知道会沾泥你还穿浅色的鞋。”   任其面露痛苦抓耳挠腮:“我收拾行李的时候脑子抽了,带的全是浅色的鞋子。”   申思杨刚乐了一声, 带队老师的声音忽地从教室前端传来:“思杨,小其,你们来一下。”   两人起身,将手里的笔记本放到椅子上, 往带队老师的方向走去。   带队老师领着两人走到教室外, 才出声:“你们早上有在教室里看见过邵雁山那孩子吗?”   任其琢磨了一会这名字:“是最后一排那黑黝黝的大块头,剃了个小板寸, 谁跟他说话,他都不搭理那个?”   带队老师点头:“看见过吗?不仅限教室, 校园里,来的路上,都回忆一下。”   任其回忆半晌, 摇了摇头。   带队老师又看向申思杨。   申思杨也摇了摇头。   任其忧心忡忡问:“周老师, 出什么事了吗?”   周老师蹙起眉:“那孩子妈妈来学校,说那孩子一大早就没了人影,昨晚还跟家里吵过架, 你们帮着在附近找找, 要是找着人, 想办法好好地把人带回来, 带不回来就电话联系, 我们通知家长过去,安全第一。”   申思杨和任其点点头,分方向离开学校。   村里说大不大,说小也着实不小。   申思杨绕着学校找了一圈。   完全无果后,他停下脚步,细细地回想昨天跟那个叫邵雁山的小男孩的短暂接触。   其实根本不能算是有接触。   申思杨只是上课时扫到过那个小男孩几眼。   那个小男孩上课从没往黑板上看过,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窗外。   他们那间教室的窗外是一片小坡,小坡上是茂密的树林。   申思杨思及此,当即迈开脚步,往小坡的方向赶去。   在小坡上找了一圈,最终在一棵树上看到了邵雁山。   “欣赏美景?”申思杨走到树下出声。   树上的小孩明显被惊了一下,低头皱着脸看了申思杨一眼,很快又不理申思杨了。   申思杨也没再多说,三两下爬上树,在邵雁山身边坐下。   邵雁山又是一惊,再次看向申思杨。   这次盯了好一会后,终于出声:“老师还会爬树?”   申思杨轻笑出声:“老师也是从孩子长成大人的,我小时候爬过的树指不定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邵雁山看了申思杨一会,又不理申思杨了。   申思杨跟他一样往远处看去,悠悠出声:“现在是上课时间,你这可是旷课啊。”   邵雁山的语气忽然变得很差:“我不要读书,读书没用。”   “可是我觉得很有用啊,你为什么觉得没用,”申思杨重新看向邵雁山,“你有充分的理由吗?我们争辩争辩?”   半天不见邵雁山应声,申思杨便兀自又开口:“既然你不说,那我就先阐述我的观点了,书籍是人类认识世界的重要途径之一……”   邵雁山倏地看向申思杨,黝黑的脸上满是惊讶:“老师怎么能跟学生争辩?”   申思杨展开笑:“争辩不分?身份,怎么,怕你说不过我?”   邵雁山沉了会眉:“本来就没用,村里那些读了书的人,出去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申思杨听见这话,愣了一瞬。   半晌后他笑道:“你不想离开村子,因为村子里有最好的爸爸妈妈、最好的村长、最好的叔叔阿姨、最好的玩伴,你喜欢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所有花草树木。”   邵雁山别扭地扭过头:“我没有说这种话。”   申思杨缓缓笑开:“你喜欢这里……”   “我没有说!”   “行,”申思杨乐着点点头,“你想要留在村子里,跟你读书并不冲突,读出去,让自己变得更好,再回来,用你的力量让村子变得更好。”   邵雁山憋了会,半晌后又憋出一句:“读书没用。”   申思杨失笑:“吵不过也不能单独只说这一句吧?”   邵雁山脸色一沉,想了会,像是想到一个充足的证据,瞬间挺起胸膛回怼申思杨:“要是读书有用,小杞哥哥那么聪明,为什么不继续读了?”   申思杨一瞬间愣住:“什么……”   没来得及多问,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可算找着你了,你这娃儿可叫人好找!你爹娘都快找疯了!”   申思杨朝声源看去,看见村长急匆匆跑来。   “大家都在教室里上课,你跑树上来像什么样子?快从树上下来 !”   村长跑到树下,才看见被树叶遮住的申思杨,他顿时露出和善的笑:“小老师,您怎么也在这儿呢?”   申思杨心里想着邵雁山刚才的话,简单应:“刚找来的,跟雁山聊了几句。”   “真是给您添麻烦了,”村长一脸愧疚,而后又冲邵雁山吼,“快跟老师道个歉,马上下来去上课!”   邵雁山一瞬间情绪激动:“读书没用!读书没用!小杞哥哥都不读书了,我也不要读书了!”   村长的表情瞬间变得难看:“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快给我下来!”   “我说错了吗?”邵雁山不服,“小杞哥哥那么聪明,书看一眼就能记住,技术学一下就会,你们都说他以后会是厉害的人,那他现在还不是不读书了!”   村长的眼睛一瞬间红了,他一时间也顾不上申思杨在边上,怒吼开口:“小杞那是自己不想读吗?他要是和你一样……啊?他要是和你一样爹娘都在,他爹娘要是没走了还给他留一屁股债,他会不愿意读书吗?”   邵雁山憋着口气说不出话。   村长揩了揩眼角的泪花:“快下来,别在小老师跟前丢人了!”   邵雁山堵着气别过脸。   一直安静的申思杨从口袋里摸索出便利贴和笔,在便利贴上写下一串数字后,他撕下贴到邵雁山手臂上。   邵雁山皱起一张脸,撕下手臂上的便利贴:“什么东西?”   “我的手机号码。”   邵雁山本来已经要将手里的便利贴随手扔了,听见申思杨忽然变得冷冽的声音,一瞬间停了动作,有些不敢应声。   几分钟前还好好跟他争论的申思杨,忽然间好像耗光了耐心,心情变得极差。   “我现在非常明确地告诉你,读书有用。在出身比不过他人的情况下,读书是唯一一条摆在你面前让你跟外面那些人公平竞争的路,你在这条路上付出多少努力,未来就会馈赠给你多少奖励。”   “你现在几岁?”   邵雁山臭了这么多年脾气,明明申思杨长得不凶,可这会听着申思杨冷冽的声音,他就是忍不住发怵。   自然也只能老老实实应:“九岁。”   “十年。”申思杨看向他,“十年后,如果你已经考上大学,仍旧觉得读书没用,到时候随时欢迎你再打电话来跟我争辩。”   话落,他嘴巴张张合合几次,最终垂下眼,再次开口:“小杞没有不读书,他连晚上哄小姗睡觉的时候都在看书,他只是不能像你一样,再继续幸运地坐在课堂里。”   说完,他跳下树,直截了当开口:“下来,回去上课。”   邵雁山下意识听了申思杨的指令,愣愣地爬下树。   他走到村长身边,别扭地看了眼手里的便利贴,又别扭地看了眼不清楚为什么脸色忽然变得不好的申思杨。   最后,他没有将便利贴丢掉,而是将便利贴塞进了口袋。   三人回到学校。   将邵雁山送进教室,申思杨没有跟着进去。   他拦下准备离开的村长,出声问:“村长,您刚刚说小杞父母……去世,又给他留了一笔债的事,我可以多了解一点吗?”   村长面露犹豫。   申思杨见状,再次道:“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会让他做下不再继续读书的决定,因为那笔钱很着急要还吗?”   村长的眼眶又一次变红,他埋下脸,半晌后抬手抹了把脸,终于出声。   “他爹娘去年,在外头出事,命没了不说,又撞坏了人家东西,金贵的东西啊,十五万,我们村十户人家一年加起来都挣不着那么些钱,小杞还是个孩子,小姗就更不要说了,他们爸妈出事的时候,她才刚断奶不久,三程妈年纪又大了,这钱就是叫他们变也变不出来啊。我们就合计着,一家凑一点,替他把这钱还上了。本来他再读一年书,就要上大学了。”   村长看向申思杨:“那孩子打小聪明,一定是能上大学的,还能上顶好的大学,可他忽然就说不读了,说再等几年,现在小姗还太小,三程妈年纪又大了,他要是上大学走远了,没个人照顾两人。”   村长愤愤地拍手:“这不是说瞎话嘛,三程妈刚六十,身子骨还硬朗得很,小姗又已经懂事了,饭会自己吃,衣服会自己穿,我们村子里的人再互相帮衬帮衬,哪需要他特地留下来照顾人。他就是想早点把欠我们的钱还上,大学学费要钱,他在外头吃穿住也都要钱,他走了后没人再弄他家那些花,又少了笔钱,还要顾虑三程妈和小姗的吃穿,说到底就是钱的问题。”   “他现在说晚两年再读书,晚两年等小姗岁数大了,花钱的地方多了,他肯定还是先可着小姗来。”   “哪能这么耽误啊!”村长揩揩眼泪,“这么聪明的孩子就这么被耽误了,我们整个村子的人以后都无脸去见他天上的爹娘。我们地方偏,钱是难挣,但也不是一分挣不来,难一点也不会难太久,小杞是我们所有人看着长大的孩子,大家都知道他心善,不管多久都一定会把钱还上,我们不用他着急还。”   “那孩子看着性子软好说话,其实犟得很,什么决定都偷偷在心里做。”   “娃儿,”村长求助地看向申思杨,“你和小杞年纪差不多,又是老师,你再劝劝他,让他不用着急还钱,不用担心学费吃穿,我们就是再紧,也能紧着让他把学上了,再劝劝他,劝劝他行吗?”   申思杨送走村长,回到教室后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临近中午,天又阴沉下来,淅淅沥沥地开始下雨。   申思杨是听见任其哀嚎了一句「我的鞋」,才发现屋外下起了雨。   雨越下越大,逐渐将村庄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   雨声混着雷鸣。   潮湿的气息将申思杨的记忆拨回到前天的雨夜。   他瞥到旁边的书包,抬手将书包拎到腿上。   打开书包,拿出书包里的数码游戏机。   游戏机的界面亮着,循环播放着游戏通关后的动画。   只要不点掉,它就会一直循环播放,播放到游戏机没电为止。   申思杨不清楚这段动画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播放的,就像他不知道桑怀杞昨晚为了通关这款游戏究竟熬到了几点。   他看着屏幕里的天使一次又一次展开翅膀,抱起小男孩越过山川河流、穿过高楼大厦、品尝糖果云朵,再最终将小男孩安全送到家。   昨晚没能够听清的话,忽然在脑海里变得清晰。   梦想。   桑怀杞那时候说的是,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就已经很好了。   ——   雨到下午越下越大。   桑怀杞坐在家门口,面露思索地望着屋外的雨幕。   奶奶的声音忽地从屋里传来:“小杞,小老师今天出门带伞了吗?”   “带了。”桑怀杞不假思索应。   奶奶放下心来:“带了就好。”   桑怀杞又静静地看了会雨幕,半晌后垂下眼,又开始盯起被暴雨砸得坑坑洼洼的地。   “但是这么大雨,回来的路应该很多水坑,也会很泥泞。”   奶奶听了这话,顿时道:“那要湿了脚,晚上不舒服的,你换上家里的雨鞋,再去陈叔家借一双,去接一接小老师。”   桑怀杞非常认可地点点头,径直起身,进屋换了雨鞋。   见临近放学时间,他打着伞走出家,往隔壁陈叔家走去。   陈叔家大开着门,陈叔正坐门口。   见着桑怀杞,男人热情道:“小杞,来借东西吗?”   桑怀杞张嘴正要说话,话在喉咙里打转了一圈,最后变成:“没有,我路过,跟您打声招呼。”   男人仰头笑,连应了好几声「好」。   桑怀杞从陈叔家门前离开,雨伞下的脸慢慢变红。   他有些心虚地盯着脚上的雨鞋,不知不觉走到了学校门口。   正好赶上小学放学,他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的申思杨。   申思杨正在和同伴讲话,是那副他熟悉的言笑晏晏的模样。   还剩下七八米的距离,桑怀杞却忽然走不出剩下的路了。   他隔着雨幕看着不远处的申思杨,刚才还觉得很近的人,忽然就被雨幕隔出了两个世界。   他在一个世界里。   申思杨和申思杨的同伴们在另一个世界里。   桑怀杞正有些失神,伞下忽地多了个人。   “你怎么来了?”申思杨带点惊讶的声音响起。   桑怀杞看向近在咫尺的人。   申思杨的同伴们隔着雨幕走过。   申思杨站在他的伞底下,和那些人挥手告别。   申思杨,进到他的世界里了。   方才的失落一扫而空,桑怀杞温声应:“来接你。”   申思杨扬起笑:“我带伞了。”   门口人潮涌动,不适合说话。   于是申思杨又道:“我们先往外走。”   走出一段距离,桑怀杞又停下。   申思杨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不继续走了?”   桑怀杞认真应声:“让他们先走。”   申思杨乐了:“为什么?”   桑怀杞轻抿嘴唇,来时的心虚一瞬间扩到最大。   他看了眼申思杨含笑的眼睛,又很快移开,好一会才轻声开口:“雨太大,路上有很多水坑,容易湿鞋。”   他说着,看向自己脚上的雨鞋,声音更轻了:“家里只有一双雨鞋。”   申思杨眼底的笑意加深,学着他放轻声音说话:“哦,明白了,不能被他们发现只有你一个人有雨鞋,不会湿脚湿裤子,可是被我发现了,怎么办?”   桑怀杞看向挨近他轻声说话的申思杨,心脏漏跳了一拍。   脸颊不受控地泛上红,小刷子似的睫毛轻颤了好一会,终于说出准备了一路的说辞:“我背你回去。”   意料外的回答。   申思杨愣住:“你背我?”   桑怀杞点点头。   见周围人已经不多,他拿过申思杨手里的包背在身前,而后将伞递到申思杨手上,径直转身,在申思杨面前蹲下。   申思杨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企图将桑怀杞拉起:“我刚才开玩笑的。”   桑怀杞抬眸看他:“来接你,就是打算背你回去的。”   申思杨望进桑怀杞眼底。   砸在地上的雨珠仿佛砸进了桑怀杞漂亮的眼眸中,将那双本就漂亮的眼睛涤荡得越发澄澈水亮。   申思杨少有地失了神。   等他再回神时,人已经在桑怀杞背上。   明明还只是少年,背却已经如同成人般宽厚可靠。   申思杨听着雨鞋踩在水坑里的声音,仿佛在听自己的心跳。   他看着桑怀杞近在咫尺的侧脸,视线慢慢落到桑怀杞眼睛附近的那道疤上。   伤口结的痂褪去,已经开始长出粉色的嫩?肉。   说不清缘由,他忽然问:“以前暑期支教住到你家的人,你也对他们那么好吗?”   “以前没有人住过我家。”桑怀杞应,“家里是今年才有空房间的。”   申思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因,瞬间僵住。   他正准备道歉,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申思杨长这么大,少有地不知如何开口。   因此在长久的寂静后,他最后只是安慰性地拿下巴蹭了蹭桑怀杞柔软的头发。   这个动作却让桑怀杞瞬间僵住。   他停下脚步,站在雨幕中逐渐红了脸,很久才找回声音:“怎么了?”   申思杨看着眼前人越来越红的皮肤,鬼使神差地又一次开口:“那以后呢?”   桑怀杞没能马上反应过来:“什么以后?”   “以后其他人住进你家。”   桑怀杞几乎是瞬间应:“不会再有其他人住进我家。”   这话一出,他自己和申思杨都愣住了。   申思杨的心跳不受控地加速,轻轻吞咽了一下,才再次问出声:“为什么?”   为什么?   桑怀杞也在想。   脑海中不自觉地闪过许多画面。   初见时冲他展露笑容的申思杨、夜色下苦恼拍蚊子拍红了腿的申思杨、为了护好桑怀姗被雨完全淋湿的申思杨、睡得像只毛茸茸的动物怎么都叫不醒的申思杨、躺在他身边和他讲童年趣事的申思杨……   申思杨,申思杨……   明明才两天半的时间,申思杨留在他脑海里的影像甚至比他过去遇见过那么多人加起来的还要多。   答案呼之欲出。   却又在即将出口时,觉得不应该出。   桑怀杞的嘴唇轻轻张合,最终道:“今年会重新修建砖房,等修好了,就不再需要村民腾出房间了。”   申思杨的心头闪过一抹说不清缘由的失落。   他险些要再开口问,那要是砖房没修好呢?那要是村里又要你腾房间呢?   在问题即将出口之际,他倏地回神,意识过来这几个问题有多刁钻。   刁钻得根本不是他的性格会问出来的问题。   桑怀杞背着他继续往前走去。   雨水顺着雨伞落下,滴滴答答地从申思杨脚边划过。   申思杨最终将问题吞回肚子,消磨干净。   他将脸埋到桑怀杞背上。   雨水裹挟着山里的风,冷得刺骨。   桑怀杞的背却很温暖。   温暖、干燥、夹杂着淡淡的茉莉茶香。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 第101章 独一无二的茉莉花6   上课的第三天, 天气虽然不如第二天早上那样艳阳高照,但好在一整天都没有下雨。   难得放学后不用开会,申思杨回到桑怀杞家, 正好看见桑怀杞背着竹篓准备出门。   他出声问:“去哪?”   “摘花。”桑怀杞温声应。   申思杨看了眼桑怀杞背上不大的竹篓, 想到之前的在医院的谈话, 他下意识问:“给我的?”   桑怀杞点头:“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申思杨笑应:“好啊。”   见桑怀杞背上的竹篓里有网,他又问:“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桑怀杞点头:“要再拿个梯子。”   “梯子?做什么用的?”   桑怀杞边往边上存放梯子的小仓库走, 边解释:“梯子架到树上,爬上去用网兜住树,直接将花摇到网里会比较省时费力。”   申思杨得出结论:“所以梯子的作用就是爬树?”   桑怀杞点头。   申思杨轻笑出声,拉住桑怀杞的手臂:“那不用拿了, 交给我。”   微凉的手臂感觉到申思杨掌心的温热, 桑怀杞愣了一瞬。   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被申思杨拉着走出院子。   “往哪走?带个方向。”申思杨的声音又响起。   桑怀杞下意识抬手揉了一下有些发烫的耳朵, 这才指了个方向,带着申思杨前往。   申思杨跟着桑怀杞走了大约二十分钟, 树还没见到,已经闻到了茉莉花的香气。   带着山间潮湿气息的茉莉花香气,和总萦绕在桑怀杞身上的不太一样。   申思杨更喜欢桑怀杞身上的味道。   等走进种满茉莉花树的小山坡, 申思杨发现眼前的景象和他想象中的景象有些出入。   他以为会看见一朵朵白花开满枝头, 然而事实是,大多数树上只见绿叶不见花。   桑怀杞看出申思杨的疑惑,出声解释:“半个月前摘过一次花。每棵树的花期不完全相同, 往年不下暴雨, 这时候还能再开一部分的, 但是今年雨下得太大了, 所以剩下那部分长势不太好。”   他领着申思杨往里走:“不过应该会有一小部分例外的, 我们需要找一下。”   两人在成片的茉莉花林间绕了好几圈,终于找到了几棵桑怀杞所说的例外。   桑怀杞逐一在每棵树下驻足观察。   拉下最低的枝杈,闻花香,看花型。   他最后停在一棵不算太高,树枝比较粗壮的茉莉花树下,看向申思杨,再次确定问:“真的可以吗?”   申思杨从他背上的篓里拿走网,笑道:“只要能承受住我的重量,就没有我爬不上去的树。”   说着走到树下,又补充道:“我小学可是靠这个在孩子群里称王的,看家本领。”   桑怀杞听着申思杨的描述,刚露出一抹笑,视野里的人已经非常利落地坐到了树杈中央。   下午五点多的天还很亮。   临近傍晚的阳光倾洒在申思杨身上。   他举着手里的网,笑看向树底下的桑怀杞:“这个挂哪?”   桑怀杞仰着头,看光晕在申思杨身后铺开,逐渐定格成温暖的颜色。   他眼底泛开柔软的光,抬手指了几处枝头,而后叮嘱申思杨:“注意安全。”   申思杨爬树擅长,绑网还是第一次。   费了些功夫,终于将网绑好。   他重新看向桑怀杞:“我需要先下去吗?”   桑怀杞摇头:“需要你来摇,单独摇小枝,不需要太用力,熟花很容易掉。”   申思杨扬起笑,明显对这项工作很感兴趣。   他很快上手试了试,出声问桑怀杞:“这个力道可以吗?”   桑怀杞温笑着点点头。   清风吹拂山间,卷着混有泥土气息的茉莉花香。   桑怀杞隔着细密的网格和抖落的白花,仰头静静注视着坐在花丛中的申思杨。   他熟悉的花,包围着这个他正在熟悉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好像是他包裹住了他。   十多分钟后,申思杨将接够了花的网收好。   稳妥递给桑怀杞后,才从树上跳下。   “这些会不会多?”他拍拍手问正在往竹篓里装花的桑怀杞。   “不会。”桑怀杞温声应,“晒的过程中还需要筛选。”   将花全数装进竹篓,他看向申思杨:“我们走吧。”   刚迈出一步,申思杨忽然又出声:“等一下。”   桑怀杞停下脚步,疑惑看向申思杨。   忽然见申思杨朝他伸手。   他瞬间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直到申思杨的手在他头发间轻落了一下。   “有朵花落你头上了。”   申思杨摊开手,给桑怀杞看拿下的花。   桑怀杞的注意力却有些跑偏地全数落到了申思杨被树枝磨红的掌心上。   忽然申思杨又开口:“这朵花开得好漂亮。”   他收起手,笑盈盈道:“既然这么有缘,就不让你去凑堆变花干了,回去找找把花封存做书签的方法。”   发红的掌心从视野里消失,桑怀杞回过神,对申思杨道:“给我吧。”   申思杨惊讶地看向他:“你会做?”   桑怀杞点头:“给小姗做过,家里正好还剩材料。”   申思杨闻言,小心翼翼将地花递到他手上,笑道:“谢谢全能的桑怀杞同学。”   桑怀杞脸颊微红,轻声纠正:“没有全能。”   申思杨笑应:“四舍五入就是啦。”   桑怀杞闻言,跟着浅浅笑开,也没有再多做争辩。   两人回去,正好赶上申思杨去砖房吃饭的时间。   今晚不用开会。   吃完饭,申思杨回桑怀杞家洗过澡,便寻到了桑怀杞专门晒花的地方,蹲在边上看他用专门的工具晒花。   花不多。   申思杨到时,桑怀杞已经进到收尾阶段。   因此申思杨没在边上蹲看多久,桑怀杞就摘掉手套起了身。   申思杨见状,跟着起身。   “这些在我离开前能完全做好?”   桑怀杞走到靠墙的储物柜前,将摘下的手套消毒后工整叠好,轻声应:“能。”   申思杨便又问:“那绿茶茶叶呢?也是你亲自炒吗?”   桑怀杞摇头:“以前茶叶都是从隔壁村拿的,今年受暴雨影响,可能不一定能拿到,我明天去问问村长。”   说话间,他从柜子里拿出一瓶药膏,转身看向申思杨:“我可以看看你的手吗?”   申思杨刚洗完澡,身上还冒着水汽。   皮肤被热水蒸得发红,站在灯光下,整个人都白里透着粉。   听见桑怀杞的话,他也没多想,下意识走近伸出手:“怎么了?”   如桑怀杞所料。   过去两个小时,申思杨手心里被树枝磨出的红痕不仅没有褪去,反而更加明显,甚至有些泛肿的趋势。   这个人的皮肤太敏?感脆弱了。   宛如易碎的玻璃。   被蚊子叮了会起吓人的包,随便抓两下就会留下许久不见褪去的红印,只是抓着树枝摇十几分钟,手心便肿了。   “痒吗?”桑怀杞边拧开手里的药膏边问。   申思杨点头:“好像有一点过敏。”   “这罐药膏可以止痒消肿,我以前摇树枝的时候手也肿过。”   桑怀杞说着,又在心里默默补充,他只有摇一下午手才会肿。   申思杨闻言道谢,见桑怀杞径直挤了药膏到手上就要替他抹,他连忙道:“我自己来就行。”   桑怀杞看向他:“你方便吗?”   申思杨差点就要顺口应「方便」,抬起另一只手看了眼,见肿得更厉害,他自己被自己乐到了。   “好吧,谢谢。”   老老实实将两只手齐摊到桑怀杞面前。   止痒的药膏总是比普通的药膏要凉些。   桑怀杞的指尖也很凉。   微凉的指尖、冰凉的药膏、温柔的动作。   申思杨下意识看向面前的人。   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少年脑袋微垂,半湿的头发打着卷,随着主人脑袋微垂的动作扫落在眼睛附近。   漂亮的眸子被半阖的眼帘盖住,却仍旧可以看出他的认真专注。   申思杨的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   漏跳这一拍后,忽然不受控地疯狂加速。   头一回遇此情况,申思杨有些不知所措地慌乱移开视线。   视线到处乱抛,企图把刚才奇怪的注意力转移开。   没等完全锁定转移目标,桑怀杞已经抹好药。   拧上药膏放回到储物柜里,桑怀杞重新看向申思杨。   见申思杨一颗脑袋跟拨浪鼓似的四处乱摇,他眼底浮上笑,问:“怎么了?”   申思杨心虚地浑身一僵,视线正好停在储物柜下的两个透明玻璃缸上,他当即顺势问:“那是什么?”   桑怀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杨梅酒。”   申思杨这下子是真被转移了注意力:“杨梅酒?自己家酿得吗?”   桑怀杞应了一声。   申思杨又问:“什么味道?带点酒味的杨梅饮料?”   桑怀杞想了想:“差不多,比外面卖得杨梅饮料杨梅味会重一点,你要试试吗?”   “我不太能喝酒,”申思杨实诚应,“酒精含量高吗?”   桑怀杞露出一抹浅笑:“不高,奶奶经常吃完饭会喝一杯。”   申思杨听见这话,当即壮了胆量道:“好,那就来一碗!”   桑怀杞去厨房拿来碗,往碗里倒杨梅酒时,又问申思杨:“要吃吃看里面的杨梅吗?”   申思杨蹲到他身边,想了想:“试一个。”   桑怀杞拿过筷子,直接夹了一颗递到他嘴边。   申思杨下意识张嘴,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这个举动有什么问题,就被嘴里的杨梅冲得大脑一片空白。   桑怀杞见申思杨整张脸皱成一团,忍不住笑:“不好吃?”   申思杨适应了会嘴里的味道,便嚼边应:“还好,就是有点上头。”   还好的结果就是,在桑怀杞倒完一碗杨梅酒后,他又管桑怀杞要了一颗吃。   端着酒,嚼着杨梅,跟桑怀杞往屋里走。   申思杨出声问:“你是不是回去就要哄小姗睡觉了?”   桑怀杞点头。   “那我去你房间待会,”申思杨思索道,“反正我今晚回去也没事干。”   桑怀杞的房间跟申思杨的房间差不多大。   只是桑怀杞房间里的物件比申思杨房间里要多上不少。   书桌靠床摆着,床尾是衣柜。   衣柜旁又并排摆着手工的储物柜。   申思杨来这的第一天晚上,就是见桑怀杞从储物柜里拿的修理电路的工具。   他坐在床边,三不五时喝两口杨梅酒,看着桑怀杞逐渐将桑怀姗哄睡。   申思杨觉得自己的酒量简直差到离谱。   只是一碗度数不高的杨梅酒,喝完后,他还是无法抵抗住涌上脑的微醺感。   桑怀杞刚抱着已经熟睡的桑怀姗出门。   申思杨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醉意裹挟着困意,让他恨不能现在立刻马上在桑怀杞的床上躺下睡觉。   好在理智尚存。   申思杨打算等桑怀杞回来,就跟他拜拜,然后回房间睡觉。   坐在床上越坐越困,他干脆起身。   起身的一下没有注意,带倒了桌边的一个大铁盒。   铁盒砸在床上,发出「哐当」一声响,里面的东西尽数掉出。   桑怀杞恰好在这时推门而入。   申思杨反应慢半拍地看向门口,出声道歉:“抱歉,我刚刚站起来,不小心把你桌子上的盒子撞掉了。”   桑怀杞没管盒子,径直走到申思杨身边问:“有没有哪里撞伤?”   申思杨摇摇头:“没有。”   他说着,坐到床边去拾铁盒里掉出的东西:“我帮你收拾好就回去睡了,我太菜了,喝个杨梅酒都……”   看清楚手里的东西,声音戛然而止。   直到桑怀杞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喝个杨梅酒都什么?”   申思杨轻抿干涩的嘴唇,好半晌才应话:“都能醉。”   应完,他仰头看向面前的桑怀杞,拿起手里的东西:“好多奖状。”   桑怀杞轻应了一声,坐到他边上,将床上的铁盒捡起摆正,收拾好床上剩下的散落的奖状,全数放回铁盒。   手里的奖状让微醺的申思杨稍稍清醒了几分。   从村长那得知真相后,一直想跟桑怀杞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话,又一次疯狂涌上脑海。   他没有将手里的奖状马上还给桑怀杞,而是问:“我可以看看吗?”   桑怀杞看向申思杨蒙着一层雾的眼睛,轻轻答应了一声。   得到应允,申思杨便坐在床边,一张一张翻看起奖状。   厚厚的一叠奖状,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最终截止在高二。   申思杨看完,看向桑怀杞笑:“真厉害,永远年级第一的桑怀杞同学。”   桑怀杞露出一抹浅笑:“你也很厉害,永远年级第一的申思杨同学。”   申思杨摇摇头:“我可没有拿过创新奖、手工奖、小小发明家奖等等各种各样奖项的第一,所以还是你比较厉害。”   桑怀杞温声应:“都是一些很小的比赛。”   申思杨坚持:“那也是你比较厉害。”   桑怀杞觉出了申思杨的醉意,于是不再与他争辩,温笑应:“好,我比较厉害。”   申思杨满意了,又低头看手里的奖状。   他将奖状翻面,摩挲着奖状背面的胶水痕迹,再一次出声:“怎么不继续把这些奖状贴出来了啊?”   桑怀杞微顿片刻,语气正常应:“房间的墙不够贴了。”   骗人。   房间的墙不够贴,还有走廊,还有大厅,还有另外两个房间。   申思杨执拗地将每张奖状都翻面,指腹摩挲过每张奖状背面的胶水痕迹。   摩挲到指腹发疼,他重新仰头看向桑怀杞:“小杞,应该有很多人说过你很优秀吧?”   桑怀杞面容微滞,与申思杨对视许久后,他轻笑道:“这里很小。”   因为这里很小,所以优秀也并不一定是真的优秀。   申思杨忽然有些恼火:“我生活的地方很大,我从南到北,见过很多很多人,你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优秀。”   “桑怀杞,你就是很优秀。”   桑怀杞轻轻眨眼,一瞬间安静下来,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   他静静地看着申思杨,久久没有应声。   空荡的房间逐渐被沉寂包裹,直到申思杨再出声。   “小杞,出去吧。”   申思杨紧盯着桑怀杞,眼底泛上水光。   “去更高、更辽阔的地方,尽情绽放,绽放成一朵独一无二的茉莉花。”   桑怀杞的呼吸逐渐放慢。   他将视野里的申思杨来来回回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忽然,申思杨阖上眼,毫无预兆地往后倒去。   桑怀杞连忙将手边的铁盒推开,倾身去拉申思杨。   没能将人拉起,好在及时护住了申思杨的脑袋。   跟着申思杨一起栽倒在床上。   嘴唇轻触到申思杨柔软发烫的脸颊。   桑怀杞瞬间僵住,反应过来后连忙起身,慌张道歉:“对不起。”   床上的人已经睡熟。   听不到道歉,自然也不知道有一个意外的吻落到过他脸颊。   桑怀杞坐在床边,静静注视了申思杨很长一段时间,才收回视线,缓缓将床上的奖状重新拾回铁盒。   他将手搭到铁盒的盖子上,却迟迟没有重新将铁盒盖上。   收回手摸了摸触感尚存的嘴唇,许久后,手再次落回到铁盒的盖子上。   他抬眸长久地看了熟睡中的申思杨一眼,最终收回视线,还是将铁盒再次盖上。   连同一起盖上的,还有他的私心和妄念。   他将铁盒放回到桌上,再一次轻声道。   “对不起。” 第102章 独一无二的茉莉花7   “你今天什么情况, 走一天神了。”任其的声音响起。   申思杨随口应:“有吗?”   任其无情吐槽:“你这碗饭扒了十分钟了,一粒米没动,你还问我有吗?”   申思杨看了眼碗里被他刨出一个坑的米饭。   餐桌上已经有人吃好饭离开。   一桌子十几二十的青年, 吃饭跟有狼在后头追似的, 短短十分钟, 满桌子菜已经风卷残云。   申思杨连忙扒饭,赶上最后几口热乎菜。   吃完, 他摸了摸有些胀的肚子,忍不住感慨:“喝酒是真误事啊。”   任其在一旁听乐了:“不是,你现在光吃口饭都能醉了?”   申思杨也不多解释,跟着胡乱邹:“不懂了吧?这就叫境界。”   “境界你大爷。”任其也吃好饭, 跟着瘫倒拍肚子。   他跟申思杨昨天刚轮过洗碗, 今晚没事干,于是干脆和申思杨闲聊上:“误你什么事了?”   申思杨回想着昨天失去意识前说的话。   “明明想帮人的, 结果说了一大堆废话,一句能帮到人的点子都没有。”   任其不解:“这有什么可愁的, 帮人这种事,说白了不就那么回事嘛,你要真想帮, 人缺啥你给啥不就行了嘛。”   申思杨琢磨了会:“缺钱也直接给钱吗?直接给钱会不会伤人自尊?”   这话刚落下, 任其忽然笑出了声。   申思杨一脸不解地看向他:“你笑什么?”   “逗死我了,”任其捂着笑痛的肚子,“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看到你思考这种问题, 你想帮的人需要多少啊?五块还是十块?”   申思杨大脑迟钝了一天, 还没来得及反应这话, 就又听见任其道:“是谁之前说的?五十以上打欠条, 利息按分钟算。”   申思杨想了会, 才想起这话的确是他说过的。   他顿时乐了:“滚滚滚。”   晚饭后开了个小会。   小会结束,天还未暗。   申思杨回到桑怀杞家,拿了衣服去后院洗澡,正好碰见刚洗完澡出来的桑怀杞。   申思杨愣了一下。   见到申思杨的桑怀杞也愣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过后,桑怀杞温声开口:“地有点湿,小心滑。”   申思杨大脑一片空白地点点头道谢。   道谢完,拿着换洗的衣服进到浴室,他又开始思考起怎么给昨晚贸然出口的话好好收个尾这件事。   浴室里满是刚洗过澡后蒸腾的热气。   热气里裹着桑怀杞身上特有的茉莉茶香。   申思杨将脱下的衣服摆放到门口的架子上,忽然瞥到架子旁桑怀杞洗澡用的肥皂。   浅绿色的,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茶香。   申思杨没在肥皂正面看到牌子标识,忽然脑子一抽,想拿过肥皂看看背面有没有标识。   他甚至没想好为什么非要看标识。   身体已经先脑子一步,脚下虚浮地迈向旁边。   刚将肥皂攥进手里,脚底一个打滑。   “砰”一声巨响,申思杨摔得眼冒金星。   几乎是同一时间,桑怀杞推门而入。   明显是奔跑来的,声音带着喘,紧张着急问:“怎么了?”   卫生间虽暗,但天还亮着,门口照入的光足够让桑怀杞看清卫生间里的景象。   见申思杨赤条条一只躺在地上,桑怀杞的脸瞬间涨红:“对不起,我没想到你衣服已经……”   话说到一半,忽然瞥到申思杨的脚,他瞬间蹙起眉,没了后话。   表情认真地站在门口说了一句「抱歉,冒犯了」,而后他径直进屋,脱下身上的外套朝申思杨走去。   申思杨在适应过眼冒金星,逐渐回神后,第一反应是……桑怀杞洗澡用的肥皂还在他手里……   眼见着桑怀杞直冲冲朝他走来,他当即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拿你肥皂的,我就是想看一眼牌子。”   话音刚落,桑怀杞的外套正好披到他身上。   桑怀杞完全没管肥皂,沉声道:“你脚流血了。”   申思杨后知后觉地看了眼脚。   看见血,才稍微觉出点疼。   桑怀杞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满怀关心和小心翼翼:“我抱你出去可以吗?”   换平时申思杨早说不用了,可他现在太尴尬了。   满脑子都是得赶紧想个法子把手上的肥皂放回去,于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身体腾空,视线晃动。   临到门边,申思杨拍拍桑怀杞:“等一下。”   桑怀杞停下脚步,疑惑看向申思杨:“怎么了?”   申思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肥皂塞回到架子旁的肥皂盒里,终于松了口气,垂下眼埋下脸,说:“没事了,走吧。”   解决完肥皂问题,被桑怀杞一路从后院抱回屋,申思杨终于后知后觉地品出来一些别的问题。   他脚上的伤口又不大,怎么就残到要桑怀杞抱了?   桑怀杞的外套堪堪只能包住他半身,他视线不经意扫过桑怀杞搂在他腿弯的手。   少年的皮肤比他的皮肤要深上一些,骨节分明的手初显成型,压在他腿弯白皙的皮肤上,压出一片红印。   申思杨不清楚为什么有些看不自在这副画面。   他慌乱地移开视线,视线到处乱晃了一圈,最后落到桑怀杞近在咫尺的脸上。   棱角分明,堪称完美的五官。   从桑怀杞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和绷紧的下颌不难看出,他此刻非常紧张忧心。   申思杨的心脏又开始胡乱跳动。   这两天总这样。   他下意识抬手捂了会,心想出去后是不是该去做个CT检查。   正常人哪能这么频繁心率过速。   正胡思乱想间,人已经被抱到房间放下。   他晕头转向地看了眼四周,难得还能看出这不是他房间:“来你房间做什么?”   “我房间有药。”   桑怀杞将申思杨在床上放好,关上门打开灯后,重新蹲到申思杨身边,抬起申思杨的脚看了会。   申思杨皮肤白。   从脸到身体到脚都是一个颜色。   他的个子在男生里虽然只能算中等偏上,身材比例却完全称得上顶尖。   不仅一双腿又长又直,脚型也随腿,脚背薄,恰到好处得匀称,再配上细腻的皮肤,宛如艺术家雕刻出的蜡像。   这样的脚上,只是一点小伤口都会显得格外刺眼。   桑怀杞在认真打量过后,起身到储物柜里拿药。   不多时,他拿着药走回到申思杨跟前。   申思杨见桑怀杞拿了好几个瓶瓶罐罐,里面甚至还混着纱布。   他不确定地又看了眼自己脚上的伤。   见的的确确只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伤,他瞬间乐了,看向桑怀杞道:“看你拿这么多药,我差点以为我大出血了。”   桑怀杞敛眉沉声道:“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说话间,重新蹲到申思杨身前,抬起申思杨的脚放到自己膝盖上。   申思杨有些不自在地往后缩了一下。   桑怀杞当即停下动作,看向申思杨询问道:“怎么了?”   申思杨正想说不用这么麻烦,对上桑怀杞关切的眼神,话又说不出口了。   他忽然想起前几年有一回,他爸开电瓶车磕树上了。   回家时还没事人似的乐呵呵给他看伤口,说:“新奇经历加一。”   等半个小时后他妈回家,来了句:“怎么撞成这样?”   半个小时前还没事人似的人,一瞬间哭唧唧挨到他妈边上,一口一个「老婆好痛」「老婆我快死了」。   申思杨被他爸的哼唧荼毒了大半天,差点就受不了地当场跳窗离家。   这事他能一口气记到现在,足以说明他有多不理解他爸当时的行为。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桑怀杞满腔的紧张和关心,他一瞬间深刻意识到了血缘纽带的神奇性。   平时随便拿纸擦两下血就算过去了的伤口,他现在竟然认真地觉得,桑怀杞替他抹这一堆东西完全没有问题。   他彻彻底底被自己这两天的异常行为异常麻了,干脆放弃挣扎。   坦荡地接受了桑怀杞的关心,改口笑问:“我脚上这伤都没你脸上那伤口大,你当时包脸上那伤时怎么没见这么细致?”   桑怀杞见申思杨没有不愿,这才重新低下头,拿过消毒药水清洗申思杨脚侧的伤口。   他一边细致动作,一边认真应:“不一样。”   申思杨不解:“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皮和肉吗?真要比起来,脸可比脚金贵多了。”   桑怀杞动作微顿。   他垂眸看着申思杨搭在他膝盖上的脚。   伤口破在脚侧。   白嫩的皮肤里多出一道刺眼的红口子。   哪怕已经止血,哪怕已经用蓝色药水盖住,也仍旧刺眼。   他垂着眼重新动作,轻声应:“不是的。”   无关皮与肉有什么区别,无关脸,也无关脚。   金贵的是你。   ——   替申思杨上好药,用透气的纱布包好伤口,桑怀杞总算松下一口气,认真叮嘱:“这几天伤口最好不要碰水。”   话音刚落,就听见申思杨含笑的声音:“伤口不要碰水啊?让我想想,那是谁伤口还没好全,脸上糊几小时雨也不管不顾的,甚至连纱布都不知道要主动换?”   桑怀杞仰头看向申思杨,正对上申思杨含笑的眼睛。   他主动认错:“是我,下次不会了。”   申思杨笑得眉眼弯弯:“说到做到。”   桑怀杞轻笑点头:“嗯,说到做到。”   说话间,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申思杨还搭在他膝盖上的脚:“要回去继续洗澡吗?”   话刚问出口,他忽地整个人僵住。   刚才着急申思杨的伤口,所以完全分不出心神关注其他。   此刻着急的事情已消,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两人此刻的姿势有多危险。   他的外套松垮地罩在申思杨身上,勉强只能罩住申思杨半身。   衣摆垂在腿侧。   若是申思杨的腿平整放好了,衣摆尚且能罩住。   可此刻申思杨的腿被他抬起,衣摆也跟着折起一角。   若隐若现的褶皱毫无阻隔地展现在桑怀杞面前。   桑怀杞惊得连忙将申思杨的腿放下,起身便扯过被子将申思杨包成了一团。   申思杨被包得就剩个脑袋和一只受伤的脚在被子外,他一脸懵逼地看向面前红得跟只小番茄似的桑怀杞。   “干嘛把我包成这样?”   桑怀杞垂下眼不再看申思杨,长睫毛颤个不停。   “夜深了,天冷了。”   申思杨扭头看了眼窗外还能见一丝亮光的天,乐了:“这夜哪深了?”   扭回头,见桑怀杞的脸越来越红,瞬间更乐了:“而且你看起来很热的样子。”   桑怀杞轻抿嘴唇,脑袋冒着烟应不出话。   申思杨见他一副随时就要承受不住炸开的模样,这才放过他,转移话题道:“这样我怎么去洗澡?”   桑怀杞卷发下的耳朵轻动,好一会才应:“我可以抱你回去。”   申思杨琢磨着:“那倒也不用。”   桑怀杞轻声解释:“你的拖鞋还在浴室。”   申思杨行动艰难地往地上看了眼:“好吧,但这被子……”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桑怀杞连人带被子抱起。   申思杨跟只蛹似的平躺在桑怀杞怀里,乐得不行:“外面应该没冷到要连人带被子出去吧?”   桑怀杞应得认真:“冷的。”   想了想又补充:“晚上蚊子也多。”   申思杨发现无法反驳,只得老老实实做蛹做到了浴室。   桑怀杞抱着人进到浴室,小心翼翼地将人放下后,轻声道:“我在门口,你把被子拿下来以后,开条缝递给我就行。”   说完便径直往外走去。   申思杨不解:“直接给你不行吗?”   说话间,桑怀杞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口。   申思杨就看见半张红得能滴血的脸,门便在他眼前重新合上了。   浴室里陷入一片漆黑。   申思杨缓缓拆开裹在身上的被子,后知后觉地品味出桑怀杞脸红这件事来。   他不确定地出声问外头的人:“害羞了?”   外头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申思杨瞬间乐了,他将被子搭在臂弯间往门口挪,继续道:“刚进来的时候不是什么都看见了,怎么那会没见你害羞?”   外头依旧静悄悄的,仿佛没人了似的。   申思杨走到门口,敲敲门:“被子。”   门外的人这才有动静。   门被往外拉,拉出一道足够大的缝隙。   不见人,只闻声:“递出来吧。”   申思杨看着眼前的缝隙半晌,不递被子反道:“你手伸过来一点。”   隔了会,缝隙里才出现一只手。   手刚在缝隙里现了个形,就被申思杨一把抓住了手腕。   门外的桑怀杞愣了一瞬。   下意识想把手抽回去,又怕大力扯疼了申思杨,最后只能一动不动道:“被子。”   申思杨耍无赖:“不给你。”   门外安静了会,桑怀杞带着不解的温柔声线才再次响起:“为什么?”   申思杨盯着眼前的手看了会,鬼使神差问:“你先老老实实回答我,是不是害羞了?”   作者有话说:   一块肥皂引发的血案 第103章 独一无二的茉莉花8   门口又是好一阵的安静, 桑怀杞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我有没有害羞?”   申思杨被这一句反问问得措手不及。   为什么?   他也不知道。   他忽然意识到,他来这个地方的短短几天,遇到的问题比过去十几年加起来都要多。   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 与性格相悖的反应举动, 还有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出最好定夺的帮助桑怀杞的办法。   他困在桑怀杞的问题里沉寂了许久, 尝试回答:“因为……奇怪?”   顺着思路继续往下说:“都是男生,看到应该也没什么需要害羞的吧?”   门外这一次安静了很久。   久到申思杨都怀疑桑怀杞是不是离开了的时候, 桑怀杞的声音才又响起:“你看过别人的?”   “没有啊,就是……”申思杨思索,“感觉,我有的你也有, 你有的我也有, 不是吗?”   又是短暂的沉默。   “嗯,”桑怀杞应, “所以只是天热。”   申思杨下意识道:“可你刚才还说天冷。”   仿佛为了响应申思杨这话,一阵冷风从屋外卷进浴室, 吹得申思杨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他手里抓住的桑怀杞的手腕忽然轻轻转动。   下一秒,桑怀杞便将他的手腕也抓住了。   两人互相抓着彼此的手腕。   申思杨清晰感觉到了桑怀杞掌心的滚烫。   他被烫得下意识松了些手上的力道。   就在他松手的同时,桑怀杞也松了抓住他手腕的手, 而后将手从他掌心间抽走。   抽走时, 两人的指尖相互勾到。   申思杨心头莫名升起了一种极其强烈的,想要将桑怀杞指尖勾住,不让他离开的冲动。   然而等他回神时, 桑怀杞的手已经完全离开, 并从他的臂弯间抽走了被子。   拉开的门缝重新合上, 桑怀杞的声音如往常般柔和:“门关好, 别着凉。”   脚步声逐渐远去。   申思杨在门口静站了好一会, 才走回到淋浴区。   正准备开水,忽然又听见脚步声重新靠近。   他的心脏猛跳了一下。   手搭在淋浴开关上半晌,他试探出声:“桑怀杞?”   门外的人答应了一声。   申思杨垂眸看着手下的开关:“你怎么又回来了?”   桑怀杞温声应:“怕你再摔倒,我在门口等你洗完,有任何不方便你随时叫我。”   申思杨轻轻眨眼:“外面蚊子很多。”   桑怀杞轻笑:“我不招蚊子。”   心脏又开始失控地跳动。   申思杨握着开关的手逐渐收紧,最后道:“那我洗快点。”   没等桑怀杞再应,浴室里已经响起了水声。   桑怀杞一句到嘴边的「安全为先」只好暂时咽下。   天这会才彻底黑了。   山里的夜晚只要不下雨,大多数时候都能看到满天繁星和明朗的月亮。   桑怀杞站在距离浴室一步远的地方,时刻注意着浴室里的动向。   大概是太过安静,水声在桑怀杞耳边响了几分钟后,忽然变了味道。   好不容易从脑海中挥走的画面再次倾占脑海。   桑怀杞几次试图转移注意力,最终都转移失败。   水声停止,浴室里紧跟着响起细碎的动静。   桑怀杞抿紧嘴唇,终于在神经即将崩断时,想到一件能够转移开注意力的事。   他出声对浴室里的申思杨道:“我洗澡用的肥皂是自己做的。”   浴室里的动静瞬间停止。   桑怀杞想了想,又认真问:“你看牌子,是想要买同款吗?”   久久无人应声。   桑怀杞便又道:“我那里还有几块新的,你如果要的话,我可以送你。”   依然无人应声。   桑怀杞瞬间变得紧张:“申……思杨?你没事吧?”   好一会,细碎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又隔了一会,申思杨的声音跟着响起:“也……可以给我一块。”   桑怀杞轻笑:“一块够吗?”   “够!”   不多时,穿好衣服的申思杨推开门。   他借着月色打量了一会门口的桑怀杞,见桑怀杞面色无异,不像是故意逗弄他。   他琢磨了会,道:“我大你两岁,你应该叫我哥。”   桑怀杞看了眼面前长得格外少年气的人,像是才反应过来这件事实。   他认真想了想,最终开口:“思杨……哥哥?”   这回轮到申思杨懵了。   “不是,我……”   申思杨想的是「哥」或「思杨哥」都行,他家附近年纪比他小的基本都这么叫他。   但消化了会,觉得桑怀杞这么叫好像也行,于是干脆道:“行吧,就这么叫吧,不在这喂蚊子了,我们回去吧。”   桑怀杞点头,朝他伸出手。   申思杨不解:“手给我干嘛?”   桑怀杞看了眼他的脚:“你走路不方便。”   其实也没有那么不方便。   但申思杨最后还是把手搭到了桑怀杞胳膊上。   两人缓慢往房子里走去。   桑怀杞再次出声:“你们什么时候走?”   “第七天早上。”申思杨下意识应,应完后又算了算,补充道,“大后天早上。”   桑怀杞点头:“我明天要去一趟市里,明天应该回不来,预计要后天下午回来。”   申思杨听见这话,反应了好一会,才问:“是跟要给我的茶叶有关吗?”   桑怀杞点头:“旁边的村子暂时拿不到茶叶了,要换拿货途径,我明天和村长一起去。”   申思杨正想说不用这么麻烦,只给茉莉花也行,就听见桑怀杞又补充道:“正好有一些别的事也要一起去市里办。”   申思杨闻言,这才点点头:“明天什么时候去?”   “早上六点。”   “这么早啊,”申思杨只好拍拍桑怀杞的肩膀,“注意安全。”   桑怀杞答应了一声,送申思杨回到房间后,便去了奶奶房间找桑怀姗。   第二天早上,申思杨破天荒地自然醒了。   醒时下意识拿过手机,发现已经六点半。   一种说不清的遗憾心情涌上心头。   他昨晚睡前,其实思考过要不要定五点多的闹钟。   准备定时,脑子不受控地想,为什么要定那么早?   为了专门起来送桑怀杞离开?   可后天下午就能再见,专门起来的意义在哪里?   想着想着,干脆决定不定,可心里头又总是叫嚣着让他去定。   一晚上心和脑子打成一片,没等抉择出来,他就困睡着了。   少有的一大早醒来便睡意全无。   申思杨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抓了两把头发,又揉了两把脸。   正坐在床上发懵,忽地瞥到床旁桌子上的东西。   一个墨绿色的长方形纸盒。   他瞬间下床,走到桌旁。   刚走近,便看见了纸盒上端正摆着的书签。   书签是黑底的。   黑底中央一朵栩栩如生的茉莉花用蜡封存,保留了最美的盛开模样。   书签顶端打了一个圆形小洞,小洞里串了一条白绳子。   申思杨拿起书签打量许久。   越看越喜欢,越看心跳越快。   正琢磨着夹在什么地方带走能最完善保存,忽地嗅到书签上的淡香。   是茉莉茶香,不是单纯的茉莉花香。   他的视线一瞬间落到桌上剩下的那个绿纸盒上。   纸盒包得非常工整。   申思杨费了些功夫,才将纸盒完整拆开。   如他所料,纸盒里是和桑怀杞洗澡肥皂同款的浅绿色肥皂。   只是他手里的这块用塑料膜包着,十分崭新。   申思杨小心翼翼将肥皂装回纸盒。   而后他几次将纸盒装进书包,又几次拿出,和书签一块摆在床上。   直到临近统一吃早饭的时间,他才再次将纸盒装进书包,又找了本书,将书签夹进书里。   ——   申思杨到砖房时,餐桌前已经差不多聚齐所有人。   他刚舀了碗粥坐下,就听见周老师道:“离开时间有变,今天早上正常上课,下午做告别仪式,晚上最后住一晚,我们明天一早就离开。”   申思杨被刚勺进嘴里的一口粥烫到。   手里的勺子砸落进碗里,他猛地抬头看向宣布消息的周老师。   “原定不是后天早上走吗?”有人问出了申思杨的困惑。   周老师解释:“天气预报显示,这里从后天开始会有持续一周的大暴雨,受暴雨影响,通往市里的班车很可能会停开。我们昨晚加急和这里的老师商量了一晚,最终决定将原定的七天计划缩减一天。”   一时间议论声四起。   “好可惜,我还以为能和孩子们多相处一天。”   “昨天好不容易和一个孩子建立了友谊,还以为能有足够时间多疏导疏导她的。”   周老师拍拍手:“知道大家很遗憾,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大家都打起精神,有什么想跟孩子们说的,有什么想留给孩子们的,都趁早准备好,吃完早饭,我们就去学校。”   餐桌上的一行人瞬间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这一天过得格外快。   申思杨回到桑怀杞家,见天已经黑了,才意识过来,这一天就要这样过去了。   桑怀杞家大厅亮着灯。   申思杨走进,看见奶奶正坐在桌边剥毛豆。   桑怀姗趴在奶奶腿边。   帮着奶奶剥两个,就要偷偷往嘴里塞一颗豆子。   每次都能被奶奶及时发现,从她嘴里抠出生毛豆:“说了不能吃了,你这小丫头片子。”   桑怀姗丧气地将脑袋搭到奶奶腿上:“哥哥不在,没人玩。”   “桃子哥哥陪你玩?”申思杨走近出声。   桑怀姗瞬间双眸发亮,跑到边上抱来了自己的玩具。   奶奶在一旁笑看着,主动出声问申思杨:“小老师,听说你们明天早上就要走了啊?”   申思杨点头。   奶奶面露可惜:“哎呦,那真是太不凑巧了,你说小杞早不去市里,晚不去市里,怎么偏偏今天去。”   申思杨沉默许久道:“明天早上第一班去市里的车走前,他有可能回来吗?”   奶奶摆摆手:“回不来,他和村长也是坐得车去市里,每天就那么两班车,你们坐着走的那班车,就是从市里来的,一趟车五个小时咧,他们白天还要在市里有事,只能坐下午那班回来。”   申思杨失落地点点头,看了会摆弄玩具的桑怀姗,又问:“小杞不在,小姗睡觉怎么办?”   奶奶露出笑:“这丫头精得很,哥哥在就只要哥哥,哥哥不在,怎么都能睡着。”   申思杨露出一抹浅笑:“这样啊。”   ——   帮着奶奶剥完毛豆,申思杨便回了屋。   拿上换洗的衣服去洗澡。   洗澡时忘了脚上还有伤,水透过纱布渗进伤口,刺激得申思杨浑身颤了一下。   他下意识关掉开关。   浴室里瞬间变得安静。   他借着手机手电筒的亮光,看脚上被水打湿的纱布。   刺痛感久久无法消去。   申思杨轻轻眨眼,忽地感觉到脸上一湿。   他有些懵地抬手去摸脸,忘了手本就是湿的。   没摸清脸上的泪渍,反倒将整张脸都抹了个湿。   洗完澡回到房间。   申思杨拆掉脚上的纱布,发现脚侧的伤口已经被水泡白。   他盯着被泡白的伤口半晌,忽然觉得很疼。   说不清缘由的疼。   他转身去拉床里侧的书包。   将书包里的书签和绿盒子再一次掏出,整整齐齐摆在床上。   盯着看了好久好久,他摸过手机,给袁琳菲拨了通电话。   电话拨打的过程中,他不受控地想,要是桑怀杞有手机就好了。   有手机,至少能在电话里告别。   “不是说山里信号很差吗?怎么还给你老母亲打电话啊?”   袁琳菲的声音拉扯回申思杨飘散的思绪。   申思杨下意识扬起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忽然想起袁琳菲看不见,他干脆连装出的那一点笑也收了。   开口的声音倒是和往常无异:“今晚只打了一遍就打通了,应该是我的爱意感动了天地。”   申拾武的声音争着从电话里传出:“儿子,你要这么说,爸爸可就伤心了,你上回打的是你爸我的手机。”   “爸,有些事实你早该认清。”   电话那边的袁琳菲一通乐:“好了,说正事吧,我和你爸要睡了。”   申思杨轻笑:“这么确定我是有事?就不能是我想我家袁琳菲女士了?”   申拾武的声音又争着传出:“那你家申拾武先生呢?”   申思杨再次道:“爸,有些事实你早该认清。”   “我要挂你电话!!”申拾武在电话那边怒吼。   申思杨终于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   他垂下眼,再次看向床上的纸盒和书签,再一次开口时,声音变得正经:“袁琳菲女士还是非常了解我的,我来解锁我封印在您那多年的压岁钱了。”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瞬,袁琳菲轻笑:“以前不是天天嚷嚷着那是你的老婆本,让我给你按年算利息,必须存到你结婚的时候再给你吗?”   申思杨往后躺倒在床上,侧过身看窗外的月色。   “现当代有志青年,还怕挣不到老婆本?下一个年薪百万就是你儿子,袁琳菲女士。”   袁琳菲和申拾武一块在电话那头笑。   笑了一会,袁琳菲才开口:“说吧,要拿去做什么?”   申思杨想起和桑怀杞一起躺在这张床上的那个夜晚。   他拉过书包,从里面摸索出数码游戏机。   游戏机已经没电。   是播放通关游戏动画自动播放到没电的。   他将游戏机拿在手里把玩,重新看向窗外的弯月。   “我看到了一朵急需养分的花骨朵。”   短暂的安静过后,袁琳菲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你不给他浇水,他就不会开花了?”   “会。”申思杨斩钉截铁道,“就算我不给他浇水,他也一定能够开成最独一无二的那一朵,但会需要很长时间,经历很多痛苦。”   申思杨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侧过身,看向屋里的灯。   灯光晃眼。   晃得他眼前重重叠叠地出现桑怀杞的身影。   少年踩在凳子上,仰头专注修理着电路。   衣摆因为抬起的手臂被牵起,露出一截劲瘦的腰。   忽然,修理完电路的少年从椅子上走下。   他走到床边,微微弯腰,朝申思杨露出温柔的笑。   申思杨紧盯着那抹笑,直到眼里的幻象消失。   他抬起胳膊挡住眼睛,任由自己陷入一片漆黑寂静之中。   “可是袁琳菲女士,”许久后再次出声,他用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开口,“我想让他在最好的花期盛开。” 第104章 独一无二的茉莉花(完)   早上的第一班车在六点。   小队一行人早早在公交站等候。   因为村长不在, 送行的是学校校长和几名学校的老师。   六点整,公车准时到达公交站。   车门打开,申思杨看着空无一人的公交车, 心底里的最后一点希望落空。   一行人告别上车。   公交车晃晃悠悠开上石子路, 逐渐将郁郁葱葱的山林抛远。   申思杨看着窗外, 听见任其感慨:“一个星期前坐车来的时候,我被晃得差点吐在车里, 还暗暗发誓永远不会再来了。现在就是让我再晃十遍,我也还是愿意来。”   任其感慨着,抹了把眼角的泪花:“我喜欢这里的小孩,村民、村长、老师都太他妈好了, 靠!老子毕业了就来这长期支教。”   任其刚情绪失控地要哭出来, 忽地见申思杨眼中悄无声息地滚出一滴眼泪。   他瞬间懵了,都顾不上自己哭了, 抹抹眼睛惊讶道:“我刚刚是眼花了吗?你眼睛里滚出来的那玩意儿是眼泪吗?你竟然会哭?”   “你不是……”任其惊讶得话都说不顺了,“当初给跟咱们寝特熟的那几个学长开送别晚会, 我们一个个哭得跟傻逼似的,你都能乐滋滋地提醒大家少喝点,免得耽误学长明天早起赶车。现在这儿才七天, 谁这么触动你啊?”   申思杨眼眶中的眼泪一滴接一滴滚出。   他放弃挣扎般地将脑袋抵到玻璃窗上:“风辣眼睛。”   任其一脸无语:“你傻逼还是当我傻逼?”   申思杨幽幽道:“当你傻逼。”   任其气笑了:“你大爷的……”   高低准备骂两句时, 见申思杨眼泪掉得跟开了闸的水龙头似的,又骂不出了。   他掏了几个口袋,没掏到纸巾, 只好口头道:“没事吧?你这哭得有点吓人啊。”   申思杨垂下脑袋:“没事, 让我安静会。”   任其张张嘴巴, 想说点什么, 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最后只好任申思杨安静去了。   ——   开进村里的公交车到站。   和往常时间无异,下午三点半。   桑怀杞背着背包下车,和村长一起往村里走去。   村长和他闲聊:“小杞,你这回拿的茶叶那么贵,不合适卖的。”   桑怀杞轻声解释:“不是卖的,送人用的。”   村长听见这话,笑道:“送住你家那小老师吗?那小老师是个非常不错的好孩子啊。”   桑怀杞露出一抹浅笑:“嗯,他人很好。”   两人一路闲聊回村庄,到岔路口分开。   桑怀杞回到家时,奶奶正在厨房煮毛豆。   听见动静,奶奶的声音从厨房传出:“回来了啊?”   桑怀杞应声:“小姗睡下了?”   奶奶笑应:“睡好一会了,这小丫头最近越来越能睡。”   她说完,想起什么,又道:“小老师走前说留了东西给你,在你屋里桌子上,你回去到桌上找找,可别把人留给你的东西弄不见了。”   桑怀杞浑身一僵,刚扬起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什么走前?”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8_0_8_0__t_x_t . c_o_m   “我听学校老师说,咱们这儿明天又要开始下暴雨咧,所以小老师他们提前一天走了,今天早上刚走。你说你也是……”   桑怀杞脑子嗡嗡作响。   后面的话一句也没听清,他大脑一片空白地往里走去。   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去的申思杨房间。   床单、被罩、书包、鞋子、书桌上的书……   属于申思杨的一切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巨大的恐慌瞬间将桑怀杞笼罩。   他转身出门就要往外跑去,想到奶奶的话,又调转脚步去了自己房间。   房间的桌子上放着申思杨玩过的数码游戏机。   游戏机旁边摆着配套的充电器,游戏机下压着一张折起来的纸。   桑怀杞将纸拿起,一张银行卡从纸缝间掉出。   他将掉在地上的银行卡捡起,放好到桌子上,才双手颤抖地打开手里的信纸。   熟悉的清秀字迹。   “数码游戏机给小姗,银行卡给你。  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要给你留银行卡?   大有玄机在的!   实不相瞒,长这么大,我一段恋爱都没有谈过。   虽然我才十九岁,但人总是要未雨绸缪的嘛,所以我就让我的母上大人替我去找算命大师算了姻缘。   就在昨天晚上,我的母上大人来电,说算命大师给我算好了姻缘。   就是我这姻缘需要费点劲才能得来。   他让我去找一个从小到大都生活在深山里的男生,男生不能小我超过三岁。   我要把我的老婆本全都交给这个男生,让这个男生帮我花掉,再拿男生自己挣来的钱重新填上,这样我就能获得全世界最好的姻缘。   我一听,这赶巧啊,还有比桑怀杞同学你更适合的吗!   所以只能拜托你这件事啦——   这事很有讲究的啊,下面说的话你可每一句都要记牢。   1?所有钱必须全部花光,等你挣钱了以后,再用你自己的钱补上。   (大写的重点!必须是全部!一分都不能剩!)   2?每花一笔银行卡里的钱,就要在心里默念——赐个申思杨一段好姻缘吧!至少默念三遍!   3?等你用自己的钱完全补上后(一分不能多一分不能少!),一定要亲手把这张卡还到我手上。   具体还的时间,算命先生倒是没说,我想了想,二十五岁之前,你觉得怎么样?   二十五岁,我的姻缘总该要来了吧?   你到时候拿卡还给我,记得再给我捎一份婚礼的份子钱(申思杨私人定制诚心套餐)。   不给份子钱我会揍你!!   银行卡密码:961216;   我的手机号:135……   以上。   桑怀杞,再见。  ”   桑怀杞看完最后一个字,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到洁白的信纸上。   他拿上银行卡和信纸,转身便往外跑去。   跑到大厅,正好撞见端着毛豆走出的奶奶。   奶奶见桑怀杞神情慌张,问道:“这么着急要去哪儿啊?”   桑怀杞停下脚步,勉力咽下喉头的哽咽,他出声问:“奶奶,你……你有和思杨……小老师说过我们家的事吗?”   奶奶面露不解:“什么事啊?”   桑怀杞抿紧唇:“爸爸妈妈走了,还欠了一笔债的事。”   奶奶当即摇头:“哎哟,这种事怎么可能到处跟人家说啊。”   桑怀杞攥紧手里的银行卡:“我出去一趟,晚上不一定回来。”   说完便转身往外跑去。   “你这孩子……”   奶奶话刚出口,见人已经跑远,只好喊道:“慢点跑!注意安全!”   桑怀杞一口气跑到村口,撞上了正好在村口的村长。   村长见着桑怀杞急匆匆地往外跑,连忙把人叫住:“小杞,去哪儿啊?怎么这么着急?”   桑怀杞喘着气道:“车……”   “车早走啦!”   村长瞥见桑怀杞背上的包,想起桑怀杞说的送礼的事:“你要去追小老师他们吗?我听校长说了,他们一早就走了,你说这也的确不赶巧,怎么就那么刚刚好提前一天走了。你别去了,他们都走一天了,追不上的,这会去市里的车又没了。”   桑怀杞压着眉:“我必须去,我可以先去镇上。”   他思索:“村长,您家的车……”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看到他手上银行卡的村长出声截断了他的话:“你这……你这该不会是那孩子给你的吧?”   桑怀杞顺着村长的视线,看到自己手上的银行卡,点了点头。   村长一拍手:“哎哟,我那会跟他说你的事,可不是为了让他给你钱啊,那是要给人送回去的。”   桑怀杞面容微滞:“您跟他说的?”   村长叹气:“有天早上,雁山那孩子闹脾气跑了,被住你家的小老师找见了,雁山当着他的面说了你不愿意继续上学的事,他后来特地来问我你为什么不愿意上学,我没忍住,就把你家的事跟他说了,我见他关心你,就想让他劝劝你,想不到这孩子……”   村长拍了自己脑袋两下:“走,我陪你上我那拿车,我送你上镇上。”   刚走出两步,他又停下脚步:“可这也行不通啊!他们都走一天了,咱们这到市里的车才五个小时,现在都快过去十个小时了,我们上哪追?他们都该到家了吧?”   桑怀杞应:“我知道他的学校。”   村长皱眉:“可这时候,孩子们不都放假嘛,他们能回学校吗?”   桑怀杞正想说还有手机号,村长又问:“那孩子是说这钱就这么送你?”   桑怀杞摇头:“他说让我赚到钱以后再还他。”   村长听到这话,犹豫地看了桑怀杞几眼,最终道:“小杞,你继续读吧,叔知道这话叔说太多遍了,但叔还是要说。他给你这钱,就是想让你现在继续把书读上,你要是就这么拿钱还给他,他肯定不高兴。你继续把书读上,好好学,考上他的学校,到时候再把钱还给他,他才能高兴。”   村长眼眶泛红:“他想你继续读,我们也都想你继续读。你奶奶,你妹妹,你就放心交给我们,我们一定帮你照顾得好好的。你只管读,读好了,赚大钱了,到时候要还什么还不上?你说是不是?”   桑怀杞安静下来。   他垂眸,紧盯着手里的银行卡和信纸。   想要把东西还给申思杨的冲动、想要再见申思杨一面的冲动、想要拥抱、想要……   所有的冲动,在这一瞬都化作了前所未有的动力。   他闭上眼,任由眼泪滴落。   村长说得对,他不应该现在去见申思杨。   他应该按照申思杨所期许的。   到更高、更辽阔的地方,开出花以后,再去见申思杨。   作者有话说:   下个世界弥补现实遗憾—— 第105章 请在当前世界好好存活1   “经管学院这学期搬来咱们校区这事你们知道吗?”   “啊……好像听说过, 不是,开题报告不够你忙的吗?你怎么还有闲心管起别的学院的事了。”   “闲心那是没有的,蹭饭的心那是大大的有。咱们学院一贼有钱的哥们和经管学院一妹子恋爱了, 今天官宣, 包了学校对面那家露天烤肉店, 只要是经管学院和咱们学院的,今晚都能免费去吃。”   “靠!还有这等好事?”   “去不去?”   “废话!多犹豫一秒都对不起我这身膘!”   “申思杨呢?怎么一直没声?这猪不会还睡着吧?”   “中午都没到, 他能醒才有鬼。”   “靠,”一阵收不住的笑声响起,“别人大学四年吃饭、上课、谈恋爱、睡觉,他大学四年吃饭、上课、睡觉睡觉睡觉, 怎么能每天都在睡还每天都睡不够?真就猪精转世?”   “任其!摇床!”   申思杨在一阵晃荡中缓缓醒来。   听着周围熟悉的大学室友的声音, 他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年。   迷迷糊糊便习惯性应:“孙子,再摇一下试试?”   “你大爷的, ”任其边笑边吼他,“叫你起来吃不要钱的饭, 还要当你一回孙子。”   申思杨卷着被子懒洋洋问:“多不要钱啊?”   “学校对门的露天烤肉,平时夜间208一位那家。”   申思杨一瞬间清醒大半:“那好像是挺不要钱的。”   他抓了两把头发慢吞吞坐起,拉开遮光帘。   正想问怎么会有这么不要钱的饭, 看到寝室里三位室友的脸时, 他一瞬间懵了。   “我没睡醒吗?你们脸上……怎么打马赛克啊?”   话音刚落,寝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紧跟着床又被摇了两下。   “神他妈马赛克, 你赶紧再醒醒。”   与此同时, 申思杨脑海中响起一道机械音。   “任务变更通知:原核心任务暂做封存处理, 当前世界任务重置。  现在公布当前世界初始任务:请宿主找出你无法看清所有人面部的原因。”   申思杨瞬间清醒过来。   这不是现实世界, 他还在任务当中。   记忆停留在他上个世界抽离前, 望向虚空的那句问话。   ——所以,我一直活在你心里吗,小杞?   他没有得到像上上个世界一样的声音回答,而是直接被投送到了这个世界。   申思杨摸过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   再结合刚才听到的208一位的免费烤肉,他确定下来当前所处的时期。   大四上学期,十一月初。   已经在实习公司实习了半月有余的他,返校一周,进行开题答辩准备工作。   申思杨现在已经基本可以肯定,他进入这些世界,一定与桑怀杞存在某种关系。   他细细回想了一番,确定他在进入这些世界前,到他二十五岁为止,他没有再见过桑怀杞。   他和桑怀杞唯一的交集,就是他十九岁去到深山的那一周。   然而现在,他却被送到了他的大四时期。   再次看了眼床下三位室友模糊不清的脸,又想起系统刚才布置的任务。   一个念头跳上心头,让他的心脏不受控地停跳了一拍。   208的免费烤肉他有印象。   因为在现实世界里,他们全寝室都去了。   他和任其两个人全程闷头吃。   等饭局进入到中后期,吃饱饭的年轻男女们开始开屏展翅,他和任其果断抛弃另外两位积极求偶的室友,吃饱喝足地回了宿舍。   他对这顿饭的印象仅限于此,至于为什么免费,记不清了。   于是他直接开口问:“为什么有不要钱的饭吃?”   睡在他对床,最开始告知全寝这顿免费烤肉,人高马大巧克力肤色的唐沿哲笑问:“现在清醒了?看我们还马赛克吗?”   申思杨直截了当:“高清无?码,醒得不能再醒了。”   宿舍除申思杨外三人乐得笑了好一会,才重新把原因解释了一遍。   申思杨听完原因,心脏不受控地开始狂跳。   前面经历的几个世界,桑怀杞就读的大学专业基本都和金融相关。   如果当年他离开后,桑怀杞正常读完了高三,顺利考入大学。   那么桑怀杞现在,应该正在读大二。   以桑怀杞的资质,考入A大绝对不是问题。   也就是说,桑怀杞有非常大的可能,会出现在今晚的烤肉局上。   申思杨将手机揣进口袋,拉开床尾的遮光帘下床。   由于晃神得厉害,险些直接踩空一个阶梯。   堪堪稳住身形,就听见另一位室友非常焦急的声音。   “你们说,我今晚穿哪一套比较好?”   申思杨穿上拖鞋,朝说话的室友看去。   郝千鳞,一个个子不高戴眼镜的男生。   “鳞啊,听哥一句劝,别折腾了,反正咱都快毕业了,等毕业后再找对象吧,不然还要面临毕业季分手烦恼。”唐沿哲苦口婆心。   “我家就在本市,没这烦恼。”郝千鳞非常坚持,并且信誓旦旦道,“我有预感,我的初恋就在今晚的烤肉局上,所以你们赶紧帮我选一套!三个人,二比一,快!”   事实是,郝千鳞的初恋在两年后。   不过申思杨很给面子地第一个抬手指了一套,而后便转身进了卫生间。   看着卫生间镜子里面容清晰的人,他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看自己的脸没有模糊,不然着实有些吓人。   然而很快,他又面临了新的问题。   因为修读双学位加上实习工作忙的缘故,大四一整年,他都处于陀螺转的状态。   这个状态最直观的表现,就是不修边幅。   申思杨属于汗毛非常不发达的体质。   因此就算再不注重外表,也不会出现胡子拉碴的情况。   然而到底是熬了几个大夜改开题报告。   申思杨看着镜子里面色无光、头发乱飞的自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换以前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一想到晚上可能会见到桑怀杞,那问题简直太大了。   “我们下午去剪头发吧!”   寝室里响起郝千鳞的提议声。   现实世界里,一行人最终否决了这个提议。   因为申思杨和任其只想吃,不想浪费多的时间,唐沿哲头上根本没几根毛,完全没有剪头发的必要,所以最终三比一,四人临近晚饭点才出得寝室。   至于现在。   申思杨三步并作两步冲出浴室,坚定道:“剪!现在!立刻!马上!”   ——   理发店是去了,就是没有现在立刻马上。   最后定的晚饭前提前两个小时去剪。   申思杨见状,吃完午饭后,又回床上补了一下午觉。   四点钟去到理发店。   申思杨坐下后跟理发师说完要剪的发型,窝了个舒服的姿势,便又准备继续睡。   同行的三人看乐了。   “不是,申思杨,你今天真猪精转世啊?睡一天了还没睡够?”唐沿哲乐颠颠道。   申思杨懒洋洋应:“养精蓄锐,懂吗?”   察觉不妙的任其着急怒吼:“靠!你说要剪头发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对了!申思杨你该不会要不顾我们室友情谊,丢下我和郝千鳞,脱离母单小群体吧?”   郝千鳞连忙道:“别带上我,我也脱。”   申思杨没有出声应,只是轻笑一声。   这一声笑笑得任其差点冲上去摇他,无奈被理发师按得牢固,寸步无法离开椅子。   A市的十一月已经有要入冬的样子。   剪完头的一行四人走出理发店,冷得集体打了个哆嗦。   “我说不剪头的吧,”任其哆哆嗦嗦吐槽,“我的保暖神毛。”   理发店就在学校附近,距离烤肉店仅十分钟路程。   四人到时,烤肉店已经几乎快要坐满。   社交王者唐沿哲一路左招呼右招呼,非常顺利地带着寝室所有人坐到了一处绝佳地段。   申思杨坐下时,整个人都是麻的。   因为跟寝室另外三人熟,所以就算看不清他们的脸,他也可以毫无障碍地分辨三人。   现在把他丢到一个容纳了几百人的环境;   几百张看不清的脸堆在一起,简直是地狱级别的噩梦。   他不可能走上前跟每一个人攀谈,那么分辨人的唯一方法就是根据高矮胖瘦皮肤颜色。   申思杨十九岁见桑怀杞时,桑怀杞虽然不黑,但也绝对算不上白。   然而前面经历过的几个世界,桑怀杞每个世界的肤色都和他差不了多少。   申思杨能肯定,桑怀杞是白皮体质。   不然也不可能在日照时间那样长的生活环境里,还没有黑得像块煤炭。   只是现在才过去两年多时间,他不确定桑怀杞到底白了没有。   一八几的个子在男生中算高。   但人一多,个高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再加上多数人都在坐着烤肉,除非高得格外突出,否则基本看不出区别。   因此大半顿饭过去,他仍旧没有丝毫收获。   “你不是养精蓄锐嘛,”唐沿哲的声音响起,“郝千鳞都跑好几桌了,你怎么不跟着去?”   任其在一旁猛塞肉:“思杨别听他的,快跟我一起干饭,吃完咱俩就溜。”   申思杨一晚上没吃几口,听见肚子叫了一声,他干脆先暂停搜寻,拿过夹子夹了几只鸡翅烤。   见申思杨真听任其的吃上了,唐沿哲偏要跟任其对着干:“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跟哥说,哥给你出主意追。”   申思杨云淡风轻应:“我不喜欢女生。”   唐沿哲手里的杯子「啪嗒」一下砸在地上。   任其停止了暴风式吸入,整个人跟被定住似的。   片刻后,两人齐声。   “靠?!”   二人齐刷刷凑到申思杨边上。   “真的假的?”   “三年同寝,临近毕业你忽然炸这一波?”   申思杨往后靠避开挨向他的两人,刚要开口,忽地停下动作朝某处看去。   就在刚刚,任其和唐沿哲挨近他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道非常明显的目光注视。   熟悉的感觉拉扯出一段被申思杨遗忘在角落的细节记忆。   他今晚一直在观察四周,没怎么吃饭。   但在已经过去的现实里,他几乎全程在和任其边吃饭边聊天。   聊天的时候,任其提过一次:“总感觉有人在看我们。”   这句话后来被唐沿哲和郝千鳞来回争夺,分别表示一定是在看他们。   几人插科打诨过,申思杨便完全没在意。   视线投来的地方在一片暗区。   放眼望去,一张张模糊的人脸叫申思杨根本无法找出一丝一毫他想要的信息。   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毫不犹豫地起身拉开座椅,径直往那片暗区走去。   任其和唐沿哲一脸懵逼,反应过来后连忙丢下碗筷跟上申思杨。   两人跟到申思杨身边你一言我一语。   “兄弟,来真的啊?”   “你不会真看上这儿谁了吧?”   申思杨没有阻止两人说话。   他在两人说话期间,细致地观察着暗区所有人的动作反应。   视线最后锁定在一个坐在角落的戴帽子男生身上。   男生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长袖。   身形没在阴影里,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   心脏不受控地加速跳动。   申思杨径直朝男生走去。   每走近一步,熟悉感便加剧一分。   走到男生跟前时,哪怕仍旧看不清脸,他也已经完全能够肯定眼前人的身份。   他抬手抓住男生搭在桌沿上的手臂。   感觉到衣服下滚烫的肌肉纹理,注视着男生仰头朝他看来。   申思杨张了张嘴,虽然已经确认,嘴唇还是止不住发颤。   好一会,他才发出声音:“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周围一瞬间变得安静。   抽气声此起彼伏。   唐沿哲压低了声音感叹:“猛还得是申思杨猛。”   任其嘀嘀咕咕:“这帅哥怎么怪眼熟的。”   申思杨听不见周遭的任何声音,所有注意力只专注在眼前一人身上。   仿佛过去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终于听到熟悉的声音。   褪去少年气,但仍旧温和柔软的声线。   “你……不记得我了?”青年柔软的声音里裹满了低落。   但很快,他将低落深深藏起,换上了舒缓的语调,再次开口:“我叫桑怀杞,桑树的桑,怀念的怀……”   短暂的停顿过后,他用更加认真的声音,介绍最后一个字:“杞是……旗开得胜,其乐无穷,齐天洪福……它们的亲戚,木字旁加个自己的己的杞。”   桑怀杞声音落下的瞬间,申思杨脑海中响起机械音。   “恭喜宿主完成当前世界初始任务。”   “现在公布最终任务:请在当前世界好好存活。”   申思杨眼前模糊的脸庞开始变得清晰。   精致漂亮的五官褪去少年青涩,美得越发惊心动魄。   柔软的卷发被全数拢进黑帽里,让那双水亮澄澈的眼眸更加惹人注目。   桑怀杞看向申思杨的目光比年少时期更加温柔、更加深邃。   他正对上申思杨紧盯着他的视线,缓缓展开柔软的笑:“我今年,二十岁了。” 第106章 请在当前世界好好存活2   唐沿哲和任其忍不住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这帅哥看着文文静静的, 怎么自我介绍绕出了申思杨那种让人想把他拎起来甩两圈的欠扁既视感?”   “我也有这种既视感,而且他真的好眼熟!”   申思杨暂时听不见两人说话,他全身心专注地看着桑怀杞, 心如鼓动, 眼眶逐渐泛红。   就在即将有眼泪要滴落时, 他忽地注意到桑怀杞桌下的腿。   桑怀杞察觉到申思杨的视线,下意识将腿往桌子里侧缩了一下。   申思杨皱眉出声:“别动。”   桑怀杞瞬间僵住, 停了动作一动不动。   申思杨低下头,看清了桑怀杞腿上的石膏。   他沉声问:“怎么伤的?”   桑怀杞张合了好几次嘴巴,都没有说出话来,像是在思考从哪说起。   他边上的室友头一回见他这副怂样。   缓过最开始的一阵惊掉下巴, 心态逐渐放稳后, 干脆开口替他回答:“被我们班一个傻逼从楼上推下去摔得。”   申思杨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桑怀杞注意到他的表情,连忙出声找补:“二楼, 不高。”   补完,见申思杨脸色还是很差, 又继续缝缝补补:“掉下去的时候还有树垫了一下。”   室友来回看了两人几眼,在沉重的氛围下,也决定再帮桑怀杞补一补:“杞神是为了帮助同班同学, 多亏了他, 那傻逼现在正蹲牢里吃牢饭呢。”   唐沿哲听见这话,当即道:“原来那傻逼是你们班的啊!是不是就是那个搞霸凌,还强迫人家姑娘的那个恶心家伙?”   任其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唐沿哲一脸晦气表情:“我一个多月前在寝室里骂过那傻逼啊!连骂了好几天啊大哥, 你们活在外太空吗?”   “一个多月前?”任其挠了挠头, “啊, 那时候我们一个个投实习公司, 忙面试忙得头都快炸了, 你就算骂的是我们,我们估计也听不见,而且那时候,经管还没搬来我们校区吧?”   桑怀杞的室友点点头:“我们半个月前才搬来的。”   在所有声音落下后,申思杨看向桑怀杞再次开口:“你怎么来的?”   桑怀杞从角落里摸索出单拐。   唐沿哲没忍住感慨了一句:“这也太身残志坚了吧,让我想起我高中为了见心仪姑娘,瘸着腿去吃的那顿饭。”   桑怀杞动作一顿,脸一瞬间发烫。   他看了眼申思杨,见申思杨表情无异,才稍稍松了口气。   申思杨又问:“吃饱了吗?”   桑怀杞其实一口没吃。   他想了想,应:“不饿。”   申思杨便又道:“我们现在走,可以吗?”   桑怀杞没有丝毫犹豫地点点头,拄着单拐起了身。   申思杨看向唐沿哲和任其道:“我迟点直接回寝室,你们不用等我。”   说完,便和桑怀杞一起离开了烤肉店。   唐沿哲目送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申思杨生气了。”   任其摇头:“不是你的错觉,他生气得非常明显。”   唐沿哲抓耳挠腮:“为什么生气啊?不对……这不是现在的重点,他们就这么走了?!申思杨看上这哥们,要这哥们跟他走就算了,这哥们竟然也就这么跟他走了?长这么帅这么好骗是不是有点危险?”   任其忽然一拍掌:“靠!我想起来了!”   唐沿哲被他吓一跳:“想起什么了?”   “我说这哥们怎么这么眼熟,你还记不得当初我跟思杨从山村支教回来,我跟你们说他一路哭得跟傻逼似的那事?”   唐沿哲想都没想:“当然记得,无图无实物,我到现在都觉得是你编的。这丫的,我们全寝室仨都哭了,他都能边在旁边递纸边乐,他怎么可能哭得跟个傻逼似的。”   “真没骗你,”任其拍拍胸脯,“我当初也纳闷他为什么哭成那样,现在我明白了,刚刚那个帅哥,我们支教时候申思杨就住得他家,他们肯定当时就好上了!”   “我靠!我说他自我介绍怎么一股申思杨味儿呢!”唐沿哲瞳孔地震,“不过这么说,申思杨生气,他俩就这么走了,好像就都能说得通了。”   “我靠!”   这一声靠是桑怀杞室友靠的:“我就说杞神平时八百年没一句话的,怎么今晚那个男生问什么,他就老实答什么,乖得跟崽子似的,原来是对象啊!”   唐沿哲和任其瞬间朝他看去。   唐沿哲好奇问:“我刚刚就想问了,你为什么叫他杞神?因为他帮助你们把他傻逼送监狱去了吗?”   室友摇头:“因果关系反了,因为他是杞神,他才有能力把那傻逼送进去。叫他杞神,是因为这个。”   他点点脑袋:“我们系的神话级人物。”   唐沿哲和任其一瞬间来了兴趣。   两人一屁股挨着一屁股在室友边上坐下,满是好奇问:“怎么个神法?说来听听?”   ——   申思杨和桑怀杞走出烤肉店,没有着急往哪个方向走,而是站在门口左右看了一圈。   桑怀杞见状,出声问:“要找什么吗?”   申思杨点点头:“学校附近经常有租的双人游览车,并排坐带棚,可以直接骑进学校的那种。”   桑怀杞思索片刻:“我来时有看见。”   说着,便找准了方向带着申思杨去找。   运气好。   只走了两分钟,便碰到了一辆空车。   桑怀杞径直走上前,拿出手机扫码开车。   申思杨站在一旁看着,幽幽出声:“有手机。”   桑怀杞动作微顿。   申思杨很快又道:“我的手机号,背给我听。”   桑怀杞愣了一瞬,很快便老老实实照着申思杨说的,背出了手机号。   申思杨看向桑怀杞:“还缺什么条件吗?”   桑怀杞没能马上反应:“什么条件?”   申思杨一字一顿:“来找我的条件。”   桑怀杞瞬间安静下来。   他静静地看了申思杨许久,才温声开口:“我想要把钱攒够,再去找你。”   申思杨喉结轻动:“那今晚为什么要来烤肉店,还是在腿不方便的情况下。”   最近的路灯离两人有些远。   微弱的灯光让面对面的两人无法将对方眼底的神色看清。   桑怀杞轻轻张嘴。   想到在楼上时唐沿哲说的话,注视申思杨许久后,最终还是决定说出心中所想:“觉得你可能会来,我想看看你。”   申思杨恶眼眶逐渐发烫。   他闭上眼深呼吸了两下,才找到声音开口:“傻不傻啊?我说让你带着银行卡来找我,你就只能因为这一件事来找我吗?”   桑怀杞察觉到申思杨不对的情绪,将声音放得更加柔软:“提前来找你,万一坏了你的姻缘怎么办?”   申思杨听着他故意调节气氛的轻松语气,直勾勾地盯着他。   和桑怀杞温柔含笑的目光对视半晌,申思杨有多少气都气不起来了。   他率先上车,而后伸出手拉桑怀杞。   两人在车上坐好,一人踩一边踏板。   车子缓缓驶动,申思杨再次开口:“那我还要等多久,才能等我的姻缘攒好?”   桑怀杞温笑应:“不久了,应该能赶在你毕业前。”   申思杨听见这话,倏地看向桑怀杞。   他险些直接开口问,能赶在我毕业前,为什么我到二十五岁都没有等到你?   但显然,此时此刻的桑怀杞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桑怀杞注意到申思杨的视线,温声问:“怎么了?”   申思杨收敛好情绪,收回视线道:“那你攒好前,记得把银行卡收好,不许让我看到。”   桑怀杞轻笑出声:“没看到,就不会影响姻缘?”   申思杨点头。   桑怀杞眼底的笑意加深:“好,那我一定收好。”   两人踩着双人车,慢悠悠来到学校后门。   申思杨停下动作问桑怀杞:“吃面吗?”   桑怀杞反问:“你饿吗?”   申思杨点头。   桑怀杞这才应好。   两人将车停在面店附近。   过了晚饭时间,又没到夜宵时间。   面店空荡没什么人。   申思杨坐下后,点了碗常吃的大排面。   桑怀杞也跟着他点了碗大排面。   申思杨眼底浮上笑意,笑意在视线落到桑怀杞打着石膏的腿后,又有些许凝固。   他抽了一张纸擦拭面前的桌子,出声问:“石膏什么时候可以拆?”   “一个星期后。”   申思杨思索片刻,又问:“下周几?”   “下周五。”   申思杨点头,视线还是不自觉地往桑怀杞打着石膏的腿上落。   第三个世界的经历不受控地在脑海中来回闪过,他在心底里轻叹一声,最终还是出口问:“你……会想不通吗?”   桑怀杞愣了一下,见申思杨的视线落在他打着石膏的腿上,他反应过来。   “从楼上掉下去的时候,有产生过怀疑,应不应该做这件事情,但在医院醒来后,就想通了。”   他看向申思杨,缓缓露出柔软的笑:“我能在这里读书,现在能坐在这里吃饭,是因为有你的帮助。这就说明,帮助人这件事情,本身是没有错的。我会受伤,是因为施暴者犯了错,而不是因为我帮助了他人。”   见申思杨看着他停下了动作,他接过申思杨手里的纸巾,帮申思杨擦剩下的桌面。   “而且当时的情况,我是最适合站出来的。因为我比较受同学和老师的关注,所以才能用一次受伤,换来所有人团结一心,将那些作恶的人连根拔起。换做是其他人,可能付出的代价更大,投入的却是沉默成本。”   将桌面擦拭干净,他把用过的纸丢进垃圾桶,重新看向申思杨。   “不过我觉得,我的处理方法还是不够好,我不太擅长处理人与人之间的事情,如果换你来,你应该可以处理得更加完善。”   申思杨强压着内心疯狂翻涌的情绪,用腿轻轻碰了碰桑怀杞腿上的石膏。   “听见没有?”   桑怀杞微愣:“什么?”   申思杨看向桑怀杞的腿:“见义勇为伤,所以快点给我健步如飞。”   桑怀杞反应过来,缓缓露出笑。   他也学着申思杨,抬手敲了敲腿:“快点健步如飞。”   两人不急不忙地吃完饭,重新踩着双人车,回了学校。   骑着车在学校里逛了一大圈。   申思杨觉得再踩下去,桑怀杞那条没坏的腿都该踩坏了,这才主动出声:“回去吧。”   两人的寝室隔得有些远。   申思杨调转了方向往桑怀杞的宿舍骑去。   桑怀杞出声提醒:“这里离你的宿舍更近。”   申思杨应:“你腿伤,我送你。”   应完察觉到桑怀杞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没有挪开,他忍不住笑:“等你腿好以后,换你送我,行了吧?”   桑怀杞听见这话,疑惑问:“开题答辩结束以后,你还继续住在学校吗?”   “不住学校,在实习公司附近租了公寓。”   申思杨停下动作转身看桑怀杞:“不住学校,你就不能送我回家了?”   桑怀杞瞬间愣住。   他怔怔地看了申思杨好一会,烧着脸点了点头:“能送。”   只要你愿意,多远都能送。   桑怀杞住得三楼。   申思杨一口气将他送到宿舍门口,才停下脚步。   见着桑怀杞打开门准备进屋,他出声:“手机。”   桑怀杞停下动作,拿出手机。   “wx有吗?”   桑怀杞点头。   申思杨摸出自己手机:“输我电话号码进去,加我。”   说话间,他打开了自己手机里的wx。   不多时,便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提醒。   昵称是非常简单的大写字母「Q」,头像是一只夕阳下的白色异瞳小猫。   桑怀杞见申思杨盯着好友提醒许久没有反应,出声问:“怎么了?”   申思杨下意识应:“有一种……熟悉感。”   桑怀杞表情微滞,好一会,才应声道:“这只猫,是学校里的。”   申思杨轻抿嘴唇。   他不是说这只猫眼熟。   虽然这只猫的确眼熟。   两人在第四个世界里,养的猫就长这样。   但申思杨此刻所体会到的熟悉感,并非来自这只小猫。   而是这个昵称和这张头像组合在一起,所带给他的熟悉感。   好像这个昵称和这张头像组合在一起的聊天框,他曾经非常频繁地打开过,并且长时间地停留过。   怪异的熟悉感一闪而过。   申思杨再想去捕捉,已经完全不见踪影。   他只能暂时压下这种奇怪的感觉,通过好友申请,回归正题地看向桑怀杞:“消息会发吧?”   桑怀杞点头。   申思杨收起手机摆摆手:“我走了。”   桑怀杞下意识开口:“我送……”   刚吐出两个字,对上申思杨含笑的眼睛,他一瞬间意识过来其中问题。   于是只好改口:“我看着你走。”   申思杨这才重新摆摆手,笑着往楼下走去。   直到申思杨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桑怀杞才转身进屋。   寝室里空无一人,室友应该都还在烤肉局上。   桑怀杞回到自己的床位坐下。   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   看着屏幕上自己的wx头像,他下意识点开放大。   屏幕上白色异瞳的小猫不断被放大,放大到最后,小猫消失,画面定格在照片右上角半只微不起眼的手上。   模糊到几乎无法看清的半只手。   申思杨的手。   一年前,桑怀杞考入A大。   他的学院在东校区,申思杨的学院在西校区。   东校区与西校区,一个小时地铁的距离。   九月中旬,傍晚的风尚未褪去夏日的标记。   桑怀杞坐了一个小时的地铁,在逛遍西校区后,撞见了和室友吃完饭从食堂走出的申思杨。   青年穿着干净的天蓝色短袖。   宽大的短袖被风吹得鼓起,青年抬手按住,在夕阳下与室友说笑打闹。   忽然,一只白色异瞳的猫咪从草丛中窜出,径直缠到青年腿边,拦住了青年的去路。   桑怀杞远远看见申思杨顺势蹲下,抬手轻挠小猫的下巴。   小猫舒服得尾巴直晃。   这一幕永远定格进了桑怀杞的手机中。   桑怀杞温笑着陷入回忆,半晌后,忽地想起什么,他一下子从回忆中抽出,面色严峻且紧急地退出wx,切入了浏览器。   抿唇思索半晌,他表情认真地快速搜索。   【如何妥善开启网络聊天】   【网络聊天小妙招】   【如何通过网络聊天增进感情】   【现当代流行网络用语】   【最受年轻人欢迎网络聊天表情包下载】   作者有话说:   小杞:收表情包-发给杨杨就能让杨杨马上喜欢我的表情包-用那只碰瓷杨杨的小猫换—— 第107章 请在当前世界好好存活3   搜索了将近十分钟。   桑怀杞见时间差不多, 回到wx给申思杨发消息。   【到寝室了吗?】   申思杨回得很快。   【刚到。】   【我先去洗个澡。】   桑怀杞看着聊天框里一连弹出的两条消息。   他思索片刻,从刚下载的表情包里,挑了个小羊点头的表情回了过去。   表情包发出去没两秒, 申思杨就回了条语音过来。   桑怀杞点开。   熟悉的清脆声音, 经过手机录制, 多了几分少年气,含着笑, 暖洋洋的。   “哪来的表情包?”   桑怀杞表情认真回。   【刚下的。】   想了想又补充问。   【不喜欢表情包吗?】   申思杨回得很快。   【没有,挺可爱的。】   桑怀杞眼底浮上笑意。   【去洗澡吧,我也去。】   发完消息,见申思杨没再回, 他才起身拿了睡衣往卫生间走去。   快速洗完澡, 趁着吹头发的间隙,他继续在浏览器上狂补网络聊天知识。   吹完头, 躺上床。   他拿着手机开始敲敲打打。   字斟句酌地输入、删除、输入、删除……   聊天框里忽地蹦出来一条消息。   【发什么需要这么久?】   桑怀杞的脸瞬间烧红。   到头来选了最开始输入的第一个版本,点击发送。   【你明天有安排吗?】   申思杨依旧回得很快。   【去图书馆继续改开题报告, 你明天没课?】   【早上三四节,下午一二节有课。】   桑怀杞思索片刻,又继续输入。   “你明天早上几点……”   字刚打到一半, 界面忽地跳转, 变成了通话请求。   桑怀杞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迅速按下接听。   电话接通的瞬间,手机里响起申思杨懒洋洋带着困倦的声音。   “有点困了, 懒得打字了, 直接电话里说吧, 你刚刚要发什么?”   申思杨应该是趴着说的话。   因为压着脸, 所以出口的声音有些含混。   桑怀杞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申思杨此刻的模样。   刚洗过澡, 少年气的脸被热气蒸红蒸软,像刚出笼的白馒头,压在枕头上。   眼皮懒洋洋地耷拉着,仿佛随时能睡着。   桑怀杞放慢呼吸,轻轻地将音量又按大了两格,才温声应:“你明天早上几点起?”   “嗯……八?九点吧。”   学校的第二节 大课上课时间是9点40。   桑怀杞有些紧张地问:“我也差不多,那要一起吃早饭吗?”   手机里传出申思杨的一声轻笑。   “好啊,九点吧,我去找你,你那离特色比较近,想吃特色的烧麦了。”   桑怀杞温声应:“好。”   两人一时半会都没再说话,但是谁也没提出挂电话。   几分钟过去,手机里申思杨的呼吸声逐渐变得绵长。   桑怀杞很轻声地试探问:“睡了?”   没有得到回应。   他瞬间将手机拿远,放轻呼吸,生怕吵到对面已经入睡的人。   已经夜里九点半,室友都还没回来。   桑怀杞举着手机看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将手机放到耳边,也准备入睡。   听了会申思杨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他又担心睡着时不小心碰到手机,于是将手机重新拿起,打算换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放。   床里侧。   太远,听不清申思杨呼吸。   枕头底下。   压得严实,完全听不到声音。   被子上。   翻身时可能会把手机掀翻。   被子下。   还是听不清声音。   正遍寻无果,手机里忽地响起申思杨幽幽的声音:“桑怀杞,你在乱动什么?”   桑怀杞瞬间僵住。   刚举起的手机一下子没拿稳,“啪”一下砸在他脸上,正中他鼻梁。   他疼得轻嘶了一声。   申思杨的声音瞬间变得清醒不少:“怎么了?”   桑怀杞将脸上的手机拿开,轻声应:“砸脸了。”   手机里传出申思杨一声闷着的笑。   笑得桑怀杞耳朵发痒,忍不住往枕头里埋。   “砸哪儿了?”申思杨笑着问。   桑怀杞应:“鼻子。”   申思杨声音里的笑意更浓:“坏了没?”   桑怀杞挺认真地摸了摸,实诚应:“没坏。”   申思杨一瞬间笑出了声。   桑怀杞听着申思杨的笑声,也不自觉地跟着笑。   直到笑声停止,他才再次开口:“睡吧,我不乱动了。”   安静了一小会,申思杨带着困倦的声音再次响起:“嗯,晚安。”   桑怀杞瞳孔骤缩。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位置。   他侧过身,将手机放在身边。   用被子盖住一半,露出发出声音的那一半。   仿佛人就在身边。   他闭上眼,温笑应:“晚安。”   ——   申思杨调了早上八点半的闹钟。   闹铃响,机械地爬起。   拉开遮光帘,下床。   刚穿上拖鞋,正对上三张写满了惊讶的脸。   “我没看错吧?现在是早上八点半?不用上课的早上八点半?”   “太阳还没从西边升起,申思杨竟然先早起了。”   任其一语中的:“靠!你丫的不会是要早起去约会吧!”   申思杨露出充满人间温情的笑容。   寝室三人齐刷刷后退一大步,三脸恶寒。   唐沿哲搓着一胳膊的鸡皮疙瘩:“你过去三年直得我都怀疑你要孤独终老,想不到说弯就弯,连个预防针都不带打的。”   他说着,忽然突发奇想地摸上自己的下巴:“不过话说回来,你要是喜欢男生,像我这样小有姿色的……”   唐沿哲开了个头,另外两人也跟着露出害羞神色。   申思杨面无表情地走到唐沿哲桌前,拿过他桌上的超大版镜子,照向三人。   “清醒了吗?”   郝千鳞第一个无语:“妈的我受不了了,我他妈怎么能矮到镜子都只能照到我半张脸!增高术!哪个发明家快发明增高术啊!”   任其捂住自己被剪残了的头发,悲痛欲绝:“我昨天就说不要去剪头发的吧!”   唐沿哲继续摸下巴:“小帅,小帅。”   任其无情开口:“你想一下昨天那哥们的脸,再说话。”   唐沿哲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好吧,清醒了。”   申思杨放下镜子,转身进了浴室。   郝千鳞好奇探头:“思杨对象到底多帅啊?你们他妈的昨晚吃瓜怎么也不叫上我?”   任其拍他肩膀:“这不是怕耽误你姻缘嘛,反正就是很帅,单论脸,咱们思杨绝对算高攀了的程度。”   郝千鳞捶他一拳:“说了跟没说一样,妈的,我更好奇了。”   唐沿哲在一旁按半天手机,惊喜道:“昨天经管那哥们把思杨对象说得那么牛逼,我就觉得网上应该能搜到,果然。”   他点开一张图,递到郝千鳞面前:“喏,就长这样。”   几秒钟后,手机上出现几滴水。   唐沿哲瞬间惊起:“他妈的!郝千鳞你恶不恶心!看照片就看照片,别一言不合流口水啊!”   “不是。”郝千鳞连忙抽纸,擦完自己嘴巴上的又去擦唐沿哲手机,“我张着嘴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样的,这照片真没p吗?”   任其再一次拍他肩膀:“不仅没p,还拍丑了。”   “靠,”郝千鳞又抽了两张纸擦嘴,“跟这样的人近距离接触不会晕吗?我光看照片我都不敢说话了。”   唐沿哲在一旁用湿巾猛擦手机:“看把你给出息的,赶紧把口水擦干净了,小心申思杨出来把你从楼上丢下去。”   郝千鳞连忙回到自己座位,猛喝了几大口水。   ——   申思杨提前了十分钟,到的桑怀杞宿舍门口。   正准备敲门,门先自己从里面开了。   开门的是昨晚坐桑怀杞边上的男生。   男生见到申思杨,热情打招呼:“学长好,你来找杞神吗?”   申思杨点头。   透过打开的门往里看了眼,发现桑怀杞正整个人埋在衣柜里。   跟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   申思杨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男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跟着笑出声解释:“杞神五分钟前就那样了,要我帮你叫他吗?”   申思杨摇头,往后退出一步:“你出门吧,我自己进去找他就行。”   男生应了一声,也没多说,跟申思杨打了个招呼,就出门走了。   门口变得空荡,申思杨抬腿迈入宿舍。   宿舍里的几张床都空着,全寝室就剩桑怀杞一人。   申思杨反手关上宿舍门,走到衣柜旁。   倚靠在衣柜旁的书桌上,等了一两分钟。   见桑怀杞仍旧没有动静,申思杨这才轻笑出声:“在做什么?学小姗吃饭?”   衣柜前埋着的人瞬间站直,一脸迷茫地看向申思杨。   看见申思杨含笑的眼睛,桑怀杞的脸瞬间红了。   他抬手指了指衣柜:“在找衣服。”   “不知道穿什么?”申思杨问。   桑怀杞点了点头。   过去二十年未曾有过的挑衣困扰,一下子有了,一时间让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不擅长的事情又多了一项。   申思杨走到衣柜前。   桑怀杞衣柜里衣服不多,收拾得非常整洁干净。   挂在衣架上的全是当季衣服,非当季的全都折叠整齐地摆在了衣柜最底下。   申思杨从衣柜里抽出一件雾蓝色的连帽卫衣。   “今天温度刚好,穿这个吧。”   桑怀杞抬手接过,认真地点点头。   拆下衣服上的晾衣架,正准备换,他忽地又停下动作,看向站在一旁正好整以暇看他的申思杨。   申思杨接触到他的视线,笑意加深,故意问:“有什么问题吗?”   桑怀杞轻抿嘴唇。   想到申思杨曾经说过,“我有的你也有,你有的我也有”,没什么好害羞的。   他摇摇头,脱掉了身上的睡衣。   标准的肩宽窄腰,恰到好处的腹肌纹理。   申思杨毫不避讳地盯着,甚至还出声问:“腹肌怎么练的?”   桑怀杞动作微顿,认真应:“学校有健身房,一周会去两次。”   申思杨面露思索:“我以前也试着练过,完全练不出来。”   桑怀杞看了眼身材比例非常匀称的申思杨:“你不用练,就已经……”   忽然卡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形容词比较合适。   申思杨一点要放过他的意思都没有,见他卡半天接不上话,追问道:“已经什么?”   桑怀杞的脸逐渐泛红,埋头拿起了衣服准备蒙混过关。   申思杨刚扬起笑,忽然看到侧过身的桑怀杞腰侧有一片疤,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是一片新疤,已经褪去了痂,正在长嫩肉。   申思杨拧着眉抬手搭上:“这怎么回事?”   申思杨刚从屋外进来,指尖有些凉。   微凉的指尖抵在温热的腰间。   桑怀杞瞬间从脸到身上红了个透。   “划、划、划……”   申思杨半天没听出桑怀杞在应什么,直到桑怀杞憋出最后几个字:“树划伤的。”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桑怀杞是紧张结巴了。   “从楼上摔下去那次划伤的?”   桑怀杞点点头,又补充:“医生、医生说……”   申思杨失笑,收回搭在桑怀杞腰间的手:“怎么紧张成这样?”   手刚收到一半。   桑怀杞忽然下定了决心般,抬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滚烫的掌心包裹住微凉的手腕。   桑怀杞垂下眼,豁出去开口:“是害羞。那时候在浴室,我是害羞了,现在也是。我知道你有的我也有,我有的你也有,可还是控制不住。”   申思杨紧盯着面前的人。   曾经令他困惑的、不解的、迷茫的感情,现在已经没有人能比他更加清楚。   可他不确定这个时期的桑怀杞清楚没有。   静静注视眼前人半晌,他出声问:“那面对其他同性呢?你也会害羞吗?”   桑怀杞听到这话,当即着急地看向申思杨道:“我没看过其他人的,也没有给其他人看过。”   说完又继续打补丁:“我不想看别人的,也不想给别人看。”   补丁完又意识到这句补丁好像有点歧义,于是又着急找补:“我不是说想看你的意思,也不是说想给你看的意思。”   找补完又觉得这话好像也不对。   长这么大头一回发现话这么难说,桑怀杞自闭了。   他抿紧唇,打算一次性想清楚再开口。   申思杨主动放过了他:“知道了,快穿衣服吧,别冻感冒。”   桑怀杞盯着申思杨,轻轻「哦」了一声。   申思杨忍不住笑,抬起仍旧被桑怀杞紧抓着的手腕,举到他面前:“哦?”   桑怀杞瞬间红着脸松了手,重新去捞衣服穿。   申思杨问他:“你刚刚说医生说什么?”   桑怀杞刚将衣服套进头,闷闷的声音从衣服里传出:“医生说不会留疤。”   话落下,衣服也穿好。   他关上衣柜,拿过单拐。   脸依旧红扑扑的,跟申思杨说:“走吧。”   申思杨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往外走。   然而没走出两步,却见他直挺挺地走进正对面的卫生间。   申思杨愣了一下:“你去做什么?”   桑怀杞红着耳朵脖子应得认真:“出门。”   申思杨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进卫生间,瞬间乐了。   他好整以暇地停在原地,应桑怀杞:“哦,那你去吧。”   桑怀杞像只烧坏了的小机器人,只知道机械应话。   “你不走吗……”   刚应了半截,看到正对面的淋浴区,他终于反应过来问题。   脸红得不能再红,埋着脸从卫生间退出。   申思杨笑出声问他:“怎么不继续走了?”   桑怀杞硬着头皮应:“走错了。”   申思杨声音里带点遗憾:“错了?我还以为你们寝的卫生间装了任意门,或者通了地道。”   桑怀杞脑袋冒烟:“没有任意门,地道……不合校规。”   说着便打开了寝室大门:“还是要走这的。”   申思杨笑着走到他身旁,面露叹惋:“可惜了。”   桑怀杞关上门。   和申思杨走出一段距离后,忽然认真开口:“我以后,想办法给你变。”   申思杨身形一顿,倏地停下脚步看向桑怀杞。   桑怀杞跟着停下,望向他:“怎么了?”   申思杨听着不断加速的心跳声,最终摇了摇头,笑应:“提前感谢无所不能的桑怀杞同学。”   桑怀杞温温笑开:“没有无所不能。”   又轻声补充:“不用谢的。” 第108章 请在当前世界好好存活4   申思杨重回一遍大四, 只体会了半天,便完完全全地回忆起了当初被毕设支配的恐惧。   工作三年时间,计算机专业的毕设对他来说已经如同写小学作业般轻松。   然而本专业的毕设……简直是地狱级别的难度。   花了一早上时间, 将计算机专业的开题大修了一遍, 发给导师后一稿通过。   中午囫囵吃过午饭, 申思杨在图书馆里搜寻了一大圈本专业相关的书籍,开始埋头修本专业的开题。   几个小时过去, 脑袋点了三回。   申思杨困得直打哈欠,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   下午三点。   离下课还有半个小时。   桑怀杞说下课后会来找他。   申思杨实在困得不行,将闹钟的响铃模式改成震动,调了半小时闹钟。   而后他将手机放到电脑旁, 趴下睡了。   ——   桑怀杞下午的大课上得连堂, 提前了十五分钟下课。   他照着申思杨中午发给他的照片,找到图书馆对应的位置时, 看见了趴在桌子上睡得正熟的申思杨。   非期末、非周末,图书馆人不太多。   申思杨挑的座位是一处僻静角落, 周围几桌只零零散散坐了几个人。   桑怀杞走到申思杨旁边的座位坐下。   动作很轻地卸下背上的包,放到桌上。   申思杨正好朝向他所坐的位置。   胳膊环在一起,脸半埋在胳膊里, 呼吸绵浅。   桑怀杞正看得入神, 忽地听到一阵震动声。   尽管只是震动,但在安静的图书馆也足够惹人注意。   他一瞬间看向电脑旁的手机,下意识抬手关掉了闹铃。   关掉以后, 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应该是申思杨叫醒用的闹铃。   看了眼几乎铺满半张桌的文献书籍, 又看了眼睡得正熟, 眉眼间略带疲惫的申思杨。   桑怀杞将视线投向桌面上还亮着的电脑屏幕。   他拿过鼠标, 细致地将整篇开题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看完后,他缓缓将电脑移到自己面前,而后将周围天女散花似的散开的文献也逐一移到自己跟前。   天气转凉后,天黑的时间也逐渐提早。   五点刚过,窗外的天就已经暗了大半。   临近饭点,周围陆陆续续有人离开。   桑怀杞将开题的内容大致修改好,保存好文档,重新看向身旁的人。   申思杨依旧睡得很熟,连睡觉的姿势都没变一下。   桑怀杞不自觉露出一抹浅笑。   这个人还是和从前一样,只要睡熟了,周围万物就都与他无关。   桑怀杞重新看了眼时间。   五点十三。   他决定五点半再叫醒申思杨。   这是第一次,他能这么近距离,静静地好好看申思杨。   以前不敢多看,现在也不敢看太久。   十七分钟。   刚刚好。   申思杨的皮肤是奶油质地的白。   这个年纪的男生,因为开始长胡子的原因,嘴周的皮肤总是要粗糙些。   可申思杨没有。   就算凑再近看,都不太能看清他脸上的毛孔。   只有细小柔软的绒毛,让桑怀杞无端想起申思杨当初给的白桃。   申思杨的睫毛不算太长,也并不浓密。   但配上他清秀的少年气长相,只会让人觉得恰到好处。   根根分明的睫毛随着睡梦中人的呼吸轻轻扇动。   桑怀杞下意识凑近想数。   一时间忘了他脑袋上还戴着帽子,帽檐一下子扎在了申思杨脸上。   被一帽子扎醒的申思杨迷茫地睁开眼,一脸懵圈地看着面前的桑怀杞。   桑怀杞也懵了。   反应过来后连忙直起身,紧张道:“对不起。”   申思杨趴在桌子上懵了好一会,才从睡梦中醒神,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来图书馆怎么也戴帽子?”   桑怀杞看着申思杨脸上被他帽檐压出的那道红印,认真解释:“不戴帽子,总会有很多人看我。”   解释完,他当即问申思杨:“疼吗?”   申思杨抬手胡乱摸了把被他帽子压过的地方,而后又揉了揉另外一边压在胳膊上睡觉压红了的脸。   “不疼,还没我自己睡觉压得疼。”   揉完两圈脸,他看向桑怀杞帽子下昳丽的脸,拄着脑袋笑问:“以前没有很多人看你吗?”   桑怀杞认真思索:“以前地方小,看的人没有很多。”   申思杨见他表情认真,忽然又起了心思,继续笑问:“那来到这里后,这么多人看你,有跟你表白的吗?”   桑怀杞听见这话,脸倏地红了。   他紧张地看向申思杨,磕磕巴巴解释:“有,但是我没有,没有回应过任何人。”   申思杨眼底的笑意变浓:“都是怎么跟你表白的?”   桑怀杞看着申思杨含笑的眼睛,认真回想:“大部分是情书,有很少的几个到我面前跟我要过联系方式。”   说完,马上打补丁:“但是我都没有给他们。”   申思杨轻笑:“没有认识的人在手机上跟你表白?”   桑怀杞摇头:“我wx只加了室友和做项目必须会接触到的老师和队友。”   “不发展人际交往?”   桑怀杞再次摇头:“没有时间,有很多更需要做的事情。”   申思杨缓缓笑开:“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桑怀杞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申思杨是针对「不发展人际交往」这句话问的,他注视申思杨半晌,最终垂下眼,红了脸认真应:“在做很重要的事。”   这回换到申思杨愣住。   尽管已经跟眼前人谈过那么多个世界的恋爱,他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地漏跳了一拍。   心脏里如同被灌入温水般,缓缓泛开暖意。   他嘴巴张张合合几次,都想不出最佳回答。   忽地注意到窗外漆黑的天,他一下子傻眼了。   “等一下……天怎么黑了?”   桑怀杞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去,轻声解释:“五点半了。”   申思杨懵了:“五点半?!”   他伸手抓过电脑旁的手机:“我明明定了三点半的闹钟,我闹钟呢?”   桑怀杞心虚出声:“我帮你关了。”   申思杨蒙圈地看向他:“三点半你不是刚下课吗?”   桑怀杞解释:“连堂,提早了十五分钟下课。”   他说着,又打开电脑里的文档:“你的开题我帮你修改了一部分,没有修改大走向,只做了局部完善。每个修改的地方我都做了标注,书籍名称和书页都有,比较难懂的地方我加了详细标注。如果你看的时候还有其他问题,可以随时问我。”   他说完,看向申思杨,毫无防备地对上了申思杨灼灼的目光。   一瞬间愣住,他又开始变得磕磕巴巴:“怎、怎么了?”   申思杨缓缓扬起笑:“我要怎么报答你?”   桑怀杞更愣:“报答?我没有帮你做什么。”   申思杨故意面露思索:“让我想想,那是谁因为我陪着去了一次医院,就说要报答我的?”   膝盖正中一箭的桑怀杞轻声补充前提条件:“是在暴雨夜陪着去医院。”   申思杨凝视他。   桑怀杞连忙再开口道:“那……那你请我吃晚饭,学校食堂就行。”   申思杨欣然答应,想了想又道:“我的茉莉绿茶你还没有给我。”   桑怀杞轻声解释:“入冬了做不了,明年夏天再给你可以吗?”   申思杨笑应:“好。”   说着便开始收拾东西:“我们去吃饭吧,我饿了。”   桑怀杞点点头,帮着将桌上的文献书籍摞好。   见申思杨将电脑放进书包,他想起刚才在电脑桌面上看到的另一份开题报告,于是问:“你读了计算机双学位?”   申思杨点头。   桑怀杞见状,温笑问:“找到灵魂产生憧憬的事情了?”   申思杨听见这话,动作倏地顿住。   工作多年,他已经忘了最开始为什么会选择修读计算机双学位。   现在停下来回想,回想半晌后,他笑着点了点头:“大二机缘巧合参加了数学建模比赛,和我们学校计算机专业的组的队,所以选的题目也是软件向的建模课题。废寝忘食了两天,最后一天模型建立成功的时候,第一次体会到了灵魂升华的感觉。”   他背上收拾好的书包,抱起桌子上的书,往外走去:“灵魂虽然是升华了,但是双学位毕业真的忙成狗,接下来几天我应该都得泡图书馆了,下周二本专业开题答辩,下周四计算机专业开题答辩。”   他看向身旁的桑怀杞:“你下周五什么时候去拆石膏?”   桑怀杞温声应:“下午,下周五早上有课。”   申思杨收回视线:“那正好,我周五早上把寝室里的东西收拾到我住的公寓,下午来学校找你。”   桑怀杞问:“需要我帮忙吗?”   申思杨摇头:“没什么东西,就一行李箱。”   ——   下周五是个艳阳天。   温度很低的艳阳天。   申思杨刨出了一件入冬穿的羊羔毛外套,才勉强觉得足够御寒。   拆除石膏,还需要再戴两周护具。   申思杨和桑怀杞从医院走出,天已经有要黑的趋势。   申思杨问桑怀杞:“晚上有安排吗?”   桑怀杞摇头。   申思杨闻言建议:“那我们去附近吃个饭?”   桑怀杞点头。   申思杨拿出手机,边看美食软件边问桑怀杞:“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桑怀杞再次摇头。   申思杨挨到他身边,将手机放到中间刷:“那我们一起看看。”   桑怀杞的目光最开始是落到手机上的。   随着申思杨的声音不断在他耳旁响起,他的视线逐渐开始不受控地转移到申思杨说话的嘴巴上。   不多时,又从嘴巴变到申思杨鼓动的脸颊上。   “好像也就只有火锅、烤肉这一类的选项,随便选一个吧,你来选?”   申思杨问完话,许久不见回应。   他这才停下刷手机的动作,朝桑怀杞看去。   正正捕捉到盯着他脸发呆的桑怀杞。   申思杨乐了:“看哪呢?”   桑怀杞一瞬间回过神,脸唰得通红,轻声应:“饭。”   申思杨跟猫逮耗子似的逮着他:“我脸上有饭?”   桑怀杞睫毛轻颤,应不出声。   申思杨双手环到胸前:“我刚刚都报了什么吃的,说来听听。”   桑怀杞一句没听见。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勉强凑出来一个:“火锅。”   申思杨继续逮着他:“嗯,火锅,还有呢?”   桑怀杞看一眼申思杨,再看一眼申思杨手上的手机。   憋了半天,憋出来柔柔软软的一句:“我们去吃火锅吧。”   申思杨瞬间乐出声:“桑怀杞。”   桑怀杞挨到他身边,随手指了家他手机上的火锅店:“就它,看起来很好吃。”   申思杨垂眸看了眼,又好气又想笑:“评分2.9,看起来很好吃?”   桑怀杞眨眨眼,厚着脸皮挨在申思杨身边亡羊补牢地上下翻手机,最后挑了家评分高的。   ——   到底还是去吃了火锅。   两人从火锅店出来,已经是夜里八点。   桑怀杞出声问申思杨:“这里离你家多远?”   申思杨调出地图:“走路半个小时。”   桑怀杞便道:“我送你回家。”   申思杨看了眼身旁还需要拄单拐的人。   “找找附近有没有共享电动车吧。”   火锅店地处繁华闹市。   两人照着地图找了五分钟,顺利找到共享车停靠点。   一人扫了一辆骑上。   夜晚的风裹挟着凉意,吹得申思杨身上的羊羔毛外套衣摆翻飞。   桑怀杞骑着车跟在申思杨身后。   视线刚落到申思杨身上没多久,就听见申思杨幽幽出声:“桑怀杞,别看我,看路。”   桑怀杞心虚地移开视线,轻声应:“在看路。”   申思杨乐了:“你敢不敢应大声点?”   心虚的桑怀杞当然不敢。   老老实实跟在申思杨身后,不敢再盯人。   十分钟后到达申思杨租住的小区。   申思杨在小区门口停下车。   拨弄好被风吹乱的头发,他看向桑怀杞问:“你就这么骑回学校?”   桑怀杞点头。   申思杨拿出手机,查了一下小区到学校的距离。   查完后,视线又落到桑怀杞穿着的单薄外套上。   他按灭手机,面露思索。   半晌后开口问:“明天有安排吗?”   桑怀杞摇头。   申思杨闻言,收起手机轻靠到身旁的电灯柱上。   而后他看向桑怀杞展开笑:“要上来坐坐吗?”   作者有话说:   要上来坐坐吗?  要上来坐坐吗?  要上来坐坐吗? 第109章 请在当前世界好好存活5   申思杨租的带厨房的一居室。   进门左手边就是卫生间。   往里走, 床靠左侧墙摆着。   床的左侧墙壁上开了扇窗,床的右侧是靠墙摆的衣柜,床尾有一张双人小沙发。   小沙发旁立着投影仪, 投影仪正对着沙发对面的白墙。   越过沙发的室内阳台经过改造, 一半作厨房, 一半作洗衣房。   阳台和沙发间隔着推拉式的玻璃门。   上来坐坐的桑怀杞坐在双人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已经由烫变温的热茶。   听见浴室的水流声停下, 他瞬间坐直,目不斜视地盯着面前什么也没有的白墙。   几分钟后,开门声响起。   脚步声渐近的同时,申思杨含笑的声音也跟着响起:“墙上有什么东西, 看得这么入神?”   桑怀杞像个闻声识方向的小机器人。   听见申思杨的声, 才缓缓看向申思杨。   洗完澡的申思杨换了身睡衣。   黑白格的,一整套的长袖长裤。   上衣是系扣翻领的款式。   纽扣系到最顶上一颗, 恰好卡在锁骨下方。   申思杨从锁骨到脖子到脸,都被热气蒸得发红。   桑怀杞又默默把视线挪开了。   申思杨轻笑一声, 走到衣柜前:“我的睡衣给你应该穿不了,给你随便凑一套穿着比较舒服的长袖长裤当睡衣,可以吗?”   桑怀杞倏地再次看向申思杨。   申思杨翻了会衣柜, 没等到回应, 停下动作重新看向桑怀杞。   见桑怀杞直愣愣地看着他,他忍不住笑:“难道你还打算回去?”   桑怀杞看半天申思杨,又扭头看了眼床, 再低头看了眼正坐着的沙发。   他重新看向申思杨:“只有一张床, 沙发太短了。”   申思杨乐了, 双手环到胸前, 倚靠在衣柜门上:“怎么?我们是不能睡在一张床上吗?”   桑怀杞漂亮的眼睛慢慢睁圆。   他轻微自来卷的头发有些长了, 落在耳侧的头发几乎能盖住半只耳朵。   剩下那半只暴露在空气里的的耳朵,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好一会,他才再次将视线从申思杨身上挪开,重新看了眼床。   双人床。   比他家那张稍微小些,但也足够睡下两个成年男性。   桑怀杞回忆了一番唯一一次与申思杨共睡一张床的经历。   和谐且温馨。   申思杨睡相很好,所以他只要管好自己,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这样想着,桑怀杞最终点了点头:“可以的。”   申思杨轻笑转身,重新在衣柜里翻找衣服:“早点洗,洗完我们还可以一起看个电影。”   桑怀杞应了一声,起身走到申思杨身边。   申思杨翻半天,终于翻出一套能够给桑怀杞穿的。   他递给桑怀杞,下一秒又忽然想起:“啊……把内裤给忘了。”   家里新的内裤倒是有,就是他的给桑怀杞穿,多少会有些勒。   在一起这么多个世界,他对桑怀杞的尺寸还是非常了解的。   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蹲到衣柜底下的抽屉前,将新内裤翻了出来。   边翻边对桑怀杞道:“家里有新买的我没穿过的,但给你穿应该会有点小。”   他拿着翻出来的新内裤起身,看向桑怀杞:“你要是觉得紧,睡觉不舒服,挂空挡也没事,阳台有烘干机,换下来的衣服今晚丢洗衣机洗,明早就能穿。”   他说完,见桑怀杞脸红得仿佛再多承受一句就会爆炸,笑着将手里的东西塞进桑怀杞怀里,主动结束话题:“去洗吧。”   桑怀杞抱着怀里的一大堆东西,转身埋头走了。   申思杨本来已经没打算再逗,见着转身离开的人从耳朵到脖子,连着后背露出的一小片皮肤都红得能滴血,他一瞬间又乐了。   没忍住又来了一句:“要帮忙吗?”   桑怀杞脚步骤停。   半晌后头也不回地加速往浴室走,闷声应:“不用的。”   而后便埋头进了浴室。   听着浴室门合上的声音,申思杨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等桑怀杞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浴室外的灯已经被申思杨关了。   房间里仅有的光来自投影仪。   申思杨倚靠在双人沙发的一边。   腿上盖着毯子,整个人懒洋洋地窝陷在沙发里,正面色平静地低头刷着手机。   桑怀杞站在浴室门口看着这一幕,久久没能够迈出下一步。   非常寻常的一幕。   可这一幕的主角是申思杨,就一瞬间让周围的所有一切都变得不寻常起来。   沙发有了温度,投影仪的光亮有了温度,白墙有了温度……   期许过无数次的画面成真,摆到桑怀杞眼前,反倒让桑怀杞产生了一种更加空洞的虚幻感。   和申思杨重逢这一周,他一直是这样的感觉。   仿佛脚踩云端,不小心踩重一脚,美好的梦境就会瞬间破碎。   桑怀杞正踏足在现实与虚幻的交界处,遍寻不得出路,忽然听见申思杨的声音。   熟悉的温暖声音,含着浅浅的笑意:“怎么不过来?”   眼前的一切瞬间回落到实处。   桑怀杞看着几米远处面露清浅笑容的申思杨,终于抬脚迈入了现实。   他走到申思杨身旁坐下,任由心脏疯狂跳动。   申思杨分了一半毯子给他,而后拿过沙发前茶几上的遥控器:“我找了几部电影,你看看有没有想看的。”   说话间,调出收藏夹里刚找来的电影。   半天没听到身边人出声,他朝桑怀杞看去。   不出意料地正正撞上了桑怀杞直勾勾的视线。   申思杨轻笑:“我脸上有电影?”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桑怀杞这一次没有脸红,也没有磕磕巴巴开始耍无赖找说辞。   他依旧定定地看着申思杨,半晌后温柔出声:“我很开心。”   申思杨愣住:“为什么忽然说开心?”   桑怀杞缓缓展开柔软的笑:“我原来以为,两年多时间不见,再见时,我们可能会变得生疏,我可能需要花很长很长的时间,重新走到你身边。”   他抬手拨开申思杨垂在额前、即将要扎到眼睛的头发:“可这一周的相处,让我觉得我们好像从没有分开过。”   他深深望进申思杨眼底,由衷感慨:“好幸运。”   申思杨看着面前由内而外散发幸福光芒的人,眼眶逐渐泛红。   他深吸一口气咽下喉头的哽咽,温笑应:“是啊,真幸运。”   桑怀杞抒发完内心想法,刚碰过申思杨头发的手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   看着近在咫尺的申思杨,消失了瞬息的害羞情绪逐渐回笼。   他一下子坐直,终于将注意力放到电影上。   磕磕巴巴半天,憋出来一句:“我都行。”   申思杨虽然猜到会是这个回答,但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他也跟着坐直,重新看向白墙上的投影,按动遥控器:“那就看一部安静点的文艺片吧,不会吵到邻居,也可以助眠。”   桑怀杞应了声「好」。   电影开始,潺潺的流水声在狭小但温馨的一居室里响起。   双人沙发很小。   两个人并排坐下后,哪怕一人挨着沙发一端,手臂和腿也总是会在不经意的动作间触碰到。   共同盖着的毯子逐渐变温暖。   在电影接近尾声之际,桑怀杞忽然感觉到肩头一重。   他瞬间绷紧身体,一动不敢动。   好一会过去,他才敢慢慢转动脑袋,看向靠在他肩头的人。   申思杨合着眼,呼吸绵浅,明显已经睡熟。   桑怀杞缓缓放慢呼吸,看着近在咫尺毛茸茸的脑袋,心底也跟着变得暖洋洋的。   直到影片完全结束,投影仪跳转回初始筛选电影界面。   桑怀杞才慢慢掀开毯子,而后轻手轻脚地抱起靠在他肩头睡熟的人,往床边走去。   他走到床外侧,迈腿跪坐到床中央,才俯身缓缓将怀里的人放到床里侧。   小心翼翼放好,正准备起身拿过边上的被子给申思杨盖上,动作忽地受限。   他懵了一下,停下动作看向限制住他动作的地方。   看到的瞬间,脑子登时一片空白。   他衣摆处的纽扣和申思杨衣摆处的纽扣勾在了一起。   因为他起身的动作,他的衣摆带起了申思杨的衣摆。   平坦、白皙且没有丝毫赘肉的肚子一瞬间毫无阻隔地出现在桑怀杞眼前。   桑怀杞懵了好一会,反应过来后瞬间蹲回到申思杨身边。   然而扯在一起的扣子只是从腾空变成左移,申思杨柔软的肚皮依旧毫无阻挡地暴露在空气中。   桑怀杞连忙抬手去解扣子。   可越着急,事情越办不好。   好好的两颗扣子,在他眼里慢慢从两颗变成三颗、三颗变成四颗……   不断增多的重影晃得桑怀杞手忙脚乱,偏偏越不愿意去注意申思杨的肚皮,申思杨的肚皮越要往他眼睛里窜。   他焦急得没了章法,脑袋乱成一团地径直跨到申思杨身上。   正向的坐姿终于挡住了视野里非常有存在感的肚皮。   他稍稍松了口气。   揉了两下眼睛,埋下脑袋正准备一鼓作气解开,忽地听到一个带着些许困倦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桑怀杞浑身一僵,猛地抬头看向申思杨。   和申思杨对视的瞬间,他又忙得收回视线看了眼自己此刻的姿势。   跪坐在申思杨腿上,刚刚还埋着头。   完全百口莫辩的姿势。   桑怀杞大脑空白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辩一辩。   他焦急地看向申思杨,磕巴得比哪一次都厉害。   “你……我……纽扣,结……结……”   申思杨硬生生被他磕巴醒了。   低头看了眼,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他轻笑着替桑怀杞把话补全:“哦,我们的纽扣打结在一起了。”   桑怀杞红着脸猛点头。   申思杨坐起身,勾走桑怀杞攥在手里的纽扣。   三两下轻松解开桑怀杞解了半天都没能解开的纽扣,他重新看向桑怀杞:“纽扣的问题解决了。”   桑怀杞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松,申思杨忽地曲起一条腿。   曲起的腿将桑怀杞宽松的裤子展平。   桑怀杞方才因为紧张,没来得及注意的变化一瞬间直白地展现在两人眼前。   投影仪的光打在桑怀杞发懵的漂亮脸蛋上。   申思杨上半身后倾,双手抵在床上。   褪去睡意的脸上挂着一抹清浅的笑,他直勾勾看向桑怀杞:“你现在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欢迎大家观看小杞带来的特别节目——结巴到天亮 第110章 请在当前世界好好存活6   桑怀杞愣愣低头, 看向申思杨膝盖所抵处。   有那么一瞬间,申思杨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这东西不要也罢」的情绪。   申思杨忍了忍,实在没忍住, 笑出了声。   这声笑拉扯回桑怀杞涣散的理智。   他红着脸憋了半天, 最终放弃挣扎般地开口:“对不起。”   申思杨逮着他不放:“对不起什么?”   桑怀杞像个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学生, 埋着脑袋老老实实交待罪状:“我刚才看见了你的肚子。”   申思杨乐得不行。   看着桑怀杞脑袋上的头发跟主人似的打着卷蔫蔫的,他险些心软地打算就这么把人放过。   转念一想, 没有比这更好铺展开后话的机会了。   于是他继续把人提溜起,拷问道:“因为看见我的肚子,所以有反应了?”   桑怀杞抿紧唇,闷闷地应了一声。   申思杨失笑:“这是很糟糕的事情吗?为什么这么不开心?”   桑怀杞认真解释:“不应该这样的, 都没有经过你的允许。”   申思杨见他是真的在低落, 当即收起腿,不再继续逗人。   他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桑怀杞坐下。   等桑怀杞老老实实坐到他身边, 他温声开口:“我可以允许,但是你要告诉我, 为什么看见我的肚子,你会有反应。”   “或者说,你知不知道, 为什么你会有反应?”   桑怀杞听着申思杨的话, 缓缓看向申思杨。   投影仪的光将他的眸子照得仿佛碎进了星光,他认真开口:“我知道的。”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申思杨,软声解释:“但是我想等把卡还给你以后。”   申思杨望进他眼底。   长久的对视后, 申思杨终于意识到, 他纠结于桑怀杞能否认清这段感情这件事, 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桑怀杞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清楚, 从前认不清这段感情的只有他一个人。   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地疯狂跳动。   申思杨忍不住再次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桑怀杞漂亮的眼眸深处泛出一丝波澜。   他凝眸注视了申思杨好久, 才再次开口:“对不起。”   申思杨不解:“为什么又道歉?”   桑怀杞半阖下眼帘,浓密的长睫毛轻轻扇动:“你喝了杨梅酒那天晚上,我不小心亲到了你的脸。”   申思杨愣住,反应过来后脸一下子烧红。   明明已经经历过那么多世界数不清多少次的亲密,到头来竟然因为一个简单的脸颊吻感到了不知所措。   他缓了好一会,才找回声音:“那时候怎么不告诉我?”   桑怀杞重新看向申思杨,声音忽然变得缥缈:“我那时候以为,你离开以后,我们就再也不可能再见了。”   狭小的卧室里回转着投影仪运作的声音。   温暖的室内温度、申思杨身上温暖的气息、申思杨温暖的脸庞……   周遭温暖的一切将桑怀杞封闭多年的心豁开一个小口。   暖流从豁开的小口注入桑怀杞的心脏,温暖的跳动感让他有了诉说心事的勇气。   “我们那里从不下暴雨,你来的那一年,是唯一一年。你就像那场暴雨,只存在在我的十七岁。翻个身,梦醒了,雨停了,你也就不在了。”   “那天晚上你说我是你见过最优秀的人,我一整个晚上没睡,想了又想,觉得你应该是上天送给我的成人礼。上天见我太可怜,施舍我在成年前,看一眼全世界最好的人,好让我在走向未来无尽的痛苦中,能够有所念有所想,不至于过得太过凄惨。”   “我原以为闻一次花香,已经是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次的幸运了。想不到你竟然会亲手,把养花的方法交到我手上。我不知道我究竟要成长到多优秀,才能够到这个资格,我清楚以前的我远远不够,现在的我也依然不够,但我已经在尽我所能地加速成长。”   桑怀杞深深地望进申思杨眼底:“所以你可不可以稍微等我一下?我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够到站在你身边的资格。”   桑怀杞每说一个字,申思杨的内心就会随之加倍汹涌。   他很想说不是这样的。   你哪怕只是十七岁那年的花骨朵,也已经足够站到我身边。   可话还没来得及出口,眼泪先一步从眼眶滚落。   桑怀杞见到申思杨的眼泪,一瞬间慌了。   他慌乱地想要去找纸巾,又不清楚纸巾在哪,最后只能手足无措地抬手擦申思杨的眼泪。   “对不起,我为难你了吗?不等我也可以的,你要是有其他喜欢的人,你可以不用管我,等我有资格以后,我再想办法……”   申思杨一把抓住他的手。   就在即将要出口刚才所设想的话之际,他忽然又停住了。   他太了解桑怀杞了。   哪怕交往再久,桑怀杞也仍旧觉得他哪哪都是最好的。   明明桑怀杞自己才是最好看的那个,桑怀杞却总是要夸他好看。   明明桑怀杞自己才是最聪明的那个,桑怀杞却总是要夸他厉害,夸他聪明。   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哪怕再趾高气昂,到桑怀杞眼里都会变成可爱。   所以他这时候要是说桑怀杞够资格,听在桑怀杞耳中恐怕不是实话而是安慰。   比起毫无作用甚至可能会被理解为是安慰的话,实际的保证在这时候反而更加起作用。   因此申思杨在认真思索后,改口道:“你不用加速成长,我会一直等你。”   桑怀杞动作骤停。   像是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似的,他怔怔地盯着申思杨看了好久,最后壮了胆子问:“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申思杨欣然点头。   桑怀杞一秒钟都不耽误地将申思杨拥入怀中。   切切实实地感受着怀里人真实的体温,起伏的呼吸,踩在云端的他终于落回到实处。   好一会,他才红着脸将申思杨放开。   申思杨看着面前恢复开心,甚至开心出几分孩子气的人,忍不住也跟着扬起笑。   好半晌,才想起刚才被遗忘的事,他垂眸看了眼桑怀杞的裤子。   依旧斗志昂扬。   想了想,还是出声提醒:“你这……要去解决一下吗?”   桑怀杞的注意力被拉扯回,脸一下子又红得要开始冒烟。   他起身关了投影仪,而后坐回到床上,非常残忍道:“不管它,睡吧。”   申思杨乐了:“你以前也都不管它?”   桑怀杞铺好床上的被子,认真应:“以前……很少,基本不管。”   申思杨瞬间更乐了:“不怕它坏吗?”   桑怀杞动作微顿。   在黑暗中凝滞半晌,他最终起身:“我去一下卫生间。”   申思杨笑出声:“又准备管了?”   桑怀杞安静了好一会,才很轻声应:“不是,是……是有点太勒了。”   申思杨反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什么勒。   见着桑怀杞要下床,他身体先脑袋一步,把人拉住了。   桑怀杞停下动作看他,温声问:“怎么了?”   黑暗里,看彼此只能囫囵地看见一个轮廓。   申思杨拉人的时候完全没想好下一步要做什么。   静静地看了会眼前的人,脑子里忽然就有了念头。   他在黑暗中缓缓勾唇,出声道:“我知道一个能拉近人与人之间距离的办法。”   桑怀杞明显对这项学习内容非常感兴趣,当即出声问:“什么?”   申思杨轻笑一声:“你坐回来。”   桑怀杞乖乖坐回到申思杨身边。   刚坐好,就被一把抓住了。   他瞬间睁圆了眼睛。   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感觉到申思杨绕进的手。   紧跟着耳旁响起申思杨认真的感慨:“真的好勒,这么勒你一开始为什么还要穿上?”   桑怀杞不会说话了。   脑子里又是打结又是打架。   好一会才磕磕巴巴出声:“怎么……怎么会有这样拉近人与人之间距离的办法?”   申思杨在黑暗里笑得肆意:“是啊,我最开始知道的时候也感到非常惊讶。”   他边说,还不忘手上打圈。   桑怀杞受不住地闷哼一声。   浑身绷紧了半晌,才磕磕巴巴憋出下一句:“你从……从哪看得啊?”   申思杨忍笑忍得辛苦,一字一顿:“科普类图文教程。”   桑怀杞懵懵懂懂:“啊?”   好一会又轻声嘀咕:“怎么会有……这样的科普类图文教程。”   嘀咕完过了会,忽然浑身僵硬地看向申思杨:“你和其他的朋友也……”   话还没说完,被申思杨捏住了下巴。   “胡思乱想什么呢?”   适应过黑暗后,已经能在黑暗中逐渐将人看清。   申思杨看着桑怀杞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和那双泛上了水光的晶亮眸子。   他按住桑怀杞下巴的手转移到桑怀杞头发上。   五指从桑怀杞柔软的卷发中穿过,轻轻抓住,让那张漂亮的脸更加完整地暴露在空气中。   申思杨轻笑:“这个方法只适用于相亲相爱的好朋友,我哪来其他相亲相爱的好朋友。”   申思杨的话语、申思杨的笑容、申思杨的动作、申思杨温热的掌心……   桑怀杞的理智不断被打散,散到所剩无几,他终于忍不住出声问申思杨:“我可以……再抱你一下吗?”   申思杨轻笑出声,没有丝毫犹豫:“当然可以,但你快点,手酸了我就罢工了。”   桑怀杞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申思杨抱住。   好一会才委屈巴巴开口:“我控制不了。”   申思杨懒洋洋笑问:“那谁能控制?”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   久到申思杨都怀疑桑怀杞是不是应不出声了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声认真的答应:“你。”   申思杨动作微顿。   反应过来后一下子笑开了。   还真是。   他微侧过脸,看着桑怀杞近在咫尺的耳朵。   虽然房间漆黑,叫他看不清颜色。   但光靠猜,他都能猜到这只耳朵现在到底红得多厉害。   像只小番茄,咬一口准能爆浆。   思索间,申思杨喉结轻动。   没有丝毫多余的犹豫,他一口将番茄咬进了嘴巴。   番茄的主人瞬间僵住。   一动不敢动,却又偷偷胀大。   申思杨将番茄用舌头卷住,暂时不打算一口咬爆浆。   房间里的呼吸声变得深重。   热气一下又一下子打在申思杨颈侧,痒得申思杨忍不住缩脖子。   缩了两回,被已经完全丧失理智的人一把按住,还被惩罚似的轻咬了一口。   申思杨轻笑出声:“犯规了啊,这可没有经过我同意。”   埋在他颈侧的人轻哼了两声,而后忽然软声叫了一句:“思杨哥哥……”   申思杨轻「啧」一声。   这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大写的犯规。   他不再留情,一口将番茄咬爆浆。   爆浆小番茄破罐子破摔地摊在他身上,一边往他颈间蹭,一边还不忘蹬鼻子上脸:“你不要……再有其他相亲相爱的好朋友。”   申思杨轻声笑,由着他蹬鼻子上脸:“嗯,不会有。”   作者有话说:   杨杨:学以致用:) 第111章 请在当前世界好好存活7   申思杨迷迷糊糊被叫醒, 闻到了一阵饭香。   他眼皮都不带掀一下,将脸埋进枕头,嘟囔问:“几点啊?”   桑怀杞温柔的声音响起:“七点。”   申思杨人还没清醒, 听到这个回答已经先乐了。   “真有你的啊桑怀杞。”   屋子里安静了会, 桑怀杞询问的声音响起:“太早了吗?”   申思杨半天没应声。   将脑袋埋在枕头里埋了好一会, 他伸出手。   桑怀杞看着伸到面前的手,反应了一会, 脸颊微红问:“我抱你吗?”   申思杨应了一声。   桑怀杞一下子从脸红到脖子。   然而很快,他又有些犯难地看了眼腿。   昨晚从沙发到床,顶多两步路的距离,所以他才能稳妥地将申思杨抱上床。   从床到卫生间, 却是有些远了。   正思索办法, 床上的人醒了。   申思杨从床上撑坐起,揉着脸道:“抱歉, 忘了你腿有伤了。”   桑怀杞连忙道:“不用抱歉的。”   见着申思杨起身往浴室走,他跟在申思杨身边, 又轻声补充:“腿很快就能好的。”   申思杨缓缓展开笑。   进到卫生间,看到卫生间洗漱台上多出来的一套洗漱用具,他拿过自己的杯子, 边接水边问:“早上去买的?”   桑怀杞应了一声, 应完又问:“可以摆在这吗?”   申思杨乐了。   他停下动作,看向门口明知故问的人,故意道:“不能, 今天走的时候记得带走。”   门口的人瞬间僵住,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他。   申思杨倚靠在洗漱台上, 好整以暇地问他:“下次还问不问了?”   桑怀杞反应过来, 瞬间应:“不问了。”   紧随着缓缓笑开, 靠在门边静静地注视申思杨。   直到申思杨开口:“帮我带一下门。”   桑怀杞这才略微面露遗憾地退出卫生间,将面前的门带上。   申思杨租的一居室没有专门的餐桌。   现实世界里,他在这间小屋子里住了好几年。   直到他出事前,他都没有从这间屋子搬离。   工作日的早中晚三餐基本在公司解决,周末偶尔自己下厨煮个面,也都是坐在茶几前简单对付着吃了。   今天的茶几被桑怀杞做了简单改造。   茶几上铺了和房间装修相应的暖色调桌布。   原本零零散散摆放在茶几上的东西被桑怀杞规整到各处,就留了抽纸在桌角。   两盘色香味俱全的拌面,配两杯还冒着热气的豆浆。   冷清的小屋子一瞬间有了烟火气。   申思杨在沙发对面的茶几一端坐下。   见着桑怀杞要去他对面坐,他径直将摆在对面的拌面挪到自己这边,而后往左挪出一半空位,拍了拍:“坐这。”   桑怀杞没有丝毫犹豫地在他身旁坐下。   见桑怀杞坐好,申思杨没有马上开吃,而是对桑怀杞道:“看窗外。”   桑怀杞顺着申思杨的目光,往开在床边墙壁上的那扇窗看去。   窗户造得不高,坐在茶几前正好能平视。   清晨的阳光洒落大地,洒落在窗外波光粼粼的江面上。   风卷着江水泛起涟漪,像是在将满江的星光捞起,又重新抛回到江水里。   申思杨抬起一只手抵在茶几上,托着脑袋看向桑怀杞:“好看吗?”   桑怀杞认真点头。   定定地盯着窗外看了许久后,他收回视线看向申思杨:“你喜欢临江的房子?”   申思杨应了一声,开始卷拌面吃。   桑怀杞面露思索,也跟着慢慢卷动拌面。   好一会,他又问:“你对未来的家,还有其他期望的吗?”   申思杨轻笑:“有啊。”   桑怀杞温声问:“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申思杨动作微顿,很快又继续卷面,轻吐出那些他跟这个人说了很多遍,但桑怀杞却是第一次听的话。   “想要独栋,不用太高。”   桑怀杞听得格外认真。   申思杨声音轻缓:“最好有院子,院子里种些花草树木。”   桑怀杞认真想了想:“桃树?”   申思杨倏地看向他:“怎么想到桃树的?”   桑怀杞温笑:“你那时候送的桃子,很好吃,是自己家种的吗?”   申思杨点头:“老家院子里有两棵桃树。”   他应完,忽然又问:“怎么不说种茉莉花树?”   桑怀杞温声解释:“寻常地方种不出我们那那样的茉莉花树,市面上大多是灌木养殖,你如果想种,我们到时候可以在屋里养盆栽。”   申思杨精准捕捉关键词:“我们?”   桑怀杞的脸唰一下变红,又开始磕磕巴巴:“我……不是……”   磕巴半天磕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干脆转移话题:“还有其他想法吗?未来的家。”   申思杨好心地放过了他,继续娓娓道来。   桑怀杞全程听得聚精会神。   申思杨觉得要是条件允许,桑怀杞绝对会拿出笔记本来一一记下。   吃完早饭,两人一起将餐盘收拾进厨房。   申思杨思索出声:“你现在主要的经济来源是什么?”   桑怀杞从他手中拿过盘子,围上围裙到洗漱台前清洗。   “奖学金,比赛奖金,期刊稿酬,企划方案售卖。”   申思杨倚靠在洗漱台旁,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弯腰刷碗的人。   “学校老师带队?”   桑怀杞点头:“企划方案一块已经在考虑单独成立工作室了,等到客源累积足够。”   “会不会很忙?”   桑怀杞点头。   点完头,意识到什么,又连忙打补丁:“也没有很忙,偶尔的空闲时间还是有的。”   申思杨轻笑。   桑怀杞生怕申思杨下一句就是「忙就好好在学校休息,不要经常来」,连忙红着脸转移开话题:“你在公司实习,忙吗?”   申思杨摇头:“IT向的工作实习期不太忙的,前期就是技术和经验累积的过程。”   桑怀杞思索:“双休?”   申思杨点头。   桑怀杞想了想又问:“周末或者下班后需要经常聚餐吗?”   申思杨轻笑摇头:“十个IT人士九个宅,九个里面八个是社恐,每天光在公司里进行技术交流,已经是社恐人士的极限了。”   他说着,忽然想到:“不过年末应该会有一次部门团建。”   桑怀杞动作微顿:“部门团建?”   ——   “去哪啊?”桑怀杞柔软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   申思杨打开免提,将手机放到鞋柜上,弯腰穿鞋。   “好像是别墅轰趴,地址我没具体看。”   电话那边安静了好一会,桑怀杞的声音才再响起:“别墅轰趴……是什么?”   申思杨穿好鞋直起身,忍不住笑出声:“问我?你现在应该正畅游在浏览器里搜呢吧桑怀杞?”   说话间,申思杨拿过手机打开门。   电话那边的人听到开门声,瞬间出声问:“围巾戴了没?”   申思杨动作一顿:“我鞋都穿好了。”   桑怀杞温柔出声,循循善诱地哄:“今晚可能会下雪,温度低。”   申思杨对这样温柔的语调完全没有招架力。   他叹了口气,认命脱鞋回屋:“还要我戴什么?一口气说了,要是再敢等我穿完鞋以后再打补丁,下回见面我让你在我门口换十遍鞋。”   电话那边的人温温地笑,一一细数:“手套。”   申思杨从衣柜里扒拉出手套。   “帽子。”   申思杨勉为其难地再扒拉一顶帽子出来。   “暖宝宝。”   申思杨边戴帽子边乐:“桑怀杞,我打车去,全程在室内。”   电话那边的人安静了好一会:“秋衣秋裤穿了吗?”   “穿了。”   桑怀杞勉为其难:“那出门吧。”   申思杨在桑怀杞的指示下捂得全身上下就露双眼睛,他到门口重新穿好鞋,点进群里的地址,打开打车软件打车。   打完车,他将地址转发给桑怀杞,边下楼边道:“中午烧烤,晚上吃轰趴馆定的菜,期间应该会有一些让部门里的人更加团结的小活动,剩余时间,我的实习同期说想打麻将,还有其他需要向你报备的吗,桑怀杞同学?”   电话那边安静了会,响起桑怀杞装模作样的声音:“没有说要报备。”   申思杨乐得不行:“是吗?晚上谁问我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吃几碗饭,谁是狗。”   桑怀杞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把这声「汪」先「汪」了。   申思杨笑着走进电梯:“你今天是不是要去做课题汇报?”   桑怀杞答应:“轮到我们组应该要临近晚饭时间,你们晚上什么时候结束?”   “不清楚,具体要看领导安排,不过应该不会太迟,据说领导要带女儿来,顾忌到小孩子,肯定不会超过九点。”   桑怀杞温声应了句「好」。   因为部门很多同事都住公司附近,轰趴馆定得离公司很近。   申思杨打车只用了十分钟,就到了地图上的别墅区。   他到时正好碰上部门的人在往里搬烧烤食材。   给桑怀杞发了条消息,他便收起手机上前帮忙搬东西。   一整天过得和他跟桑怀杞报备的如出一辙。   烤了一上午烧烤,申思杨在烟熏火燎中勉强吃了个果腹。   下午又被部门的几个崽种拉着打了一下午麻将。   申思杨打到后期眼花缭乱,险些梦回过年被家里七大姑八大姨强拉着凑三缺一。   又打完一局,他果断起身:“不打了,出去透会气。”   有人挽留:“再打会呗,离吃晚饭还有一个小时。”   申思杨轻笑:“还没输够?”   这话一出,瞬间引起骂声一片。   三秒不到就被众人赶出了麻将房。   申思杨到客厅端了杯热茶,找了处小阳台吹风。   他掏出手机,见和桑怀杞的最后一条聊天记录是在半小时前,便发过去消息问。   【轮到你们了吗?】   等了三分钟,没等到回信。   看来是轮到了。   他将手机塞回口袋,捧着手里的热茶慢悠悠喝。   忽然,听见身后阳台门被推开的声音。   紧跟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怎么一个人在这?”   申思杨出声唤来人:“吴组长。”   申思杨所在项目组组长,也是申思杨实习期的老师。   三十多岁的男人,妥妥的女儿奴。   组内一直有的传闻,吴组长之所以秃得剃了光头,一半是因为搞项目费脑子,一半是因为他女儿非常喜欢拔他头发。   申思杨半是开玩笑地应吴组长的问题:“赢了一下午,怕再赢下去,他们要群殴我了。”   吴组长顿时笑出声:“小伙子说话有趣,就是容易招小姑娘喜欢。”   申思杨听见这话,过去的记忆瞬间被拨出。   现实里他也打麻将打到一半跑出去吹风,然后碰上了吴组长。   那时候的对话和现在完全一致。   果不其然,下一句他便听见吴组长说了和他记忆中完全一样的话。   “隔壁组有个实习生小姑娘,听说对你有意思很久了,他们组组长看重她,都跑来让我帮忙打探消息了,小伙子有对象没?”   申思杨不假思索:“有。”   吴组长叹了口气:“我就说你这么帅的小伙子肯定有对象,那老东西还非要让我来问。”   申思杨笑着补充:“感情美满,打算共度余生,对象非常爱吃醋,组长你帮我宣传一下,免得下回再有这种事正好让他撞见,他要跟我气好久的。”   吴组长开怀大笑:“原来是个妻管严啊,听老婆话好,听老婆话的男人有舒服日子过,我等会就帮你跟他们说道说道。”   申思杨笑着道谢。   吴组长离开。   阳台又只剩下申思杨一个人。   申思杨轻靠着栏杆,回想着现实世界里他当初给的回应。   ——组长,您可饶了我吧,光想组内的基础建模我一个脑子已经不够想了,实在分不出第二个脑子去想谈恋爱的事了。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不了了之。   申思杨掏出手机,见桑怀杞依旧没有回复。   喝完手里的热茶,便回了室内。   部门人多,晚饭吃得热热闹闹。   吃到兴头上,敬酒就变得非常难免。   申思杨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喝完所有人都必须敬的两杯,他便安安静静一句话不多说地靠在角落。   反正人多,不出声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酒过半巡,申思杨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过八点。   从后门离开餐厅。   见走廊上有人聊天,他便又去了几个小时前去过的小阳台。   接起电话,桑怀杞温柔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团建结束了吗?”   申思杨听着桑怀杞的声音,一瞬间觉得通体舒畅,倚靠在栏杆上轻笑应:“快了,你们那结束了?”   桑怀杞应了一声,而后非常小狗地问:“晚饭吃了几碗?”   申思杨乐出声:“晚上没饭,吃了两碗面。”   桑怀杞又温笑问:“喝了什么饮料啊?”   “一罐橙汁,两杯酒。”   “喝酒了?”   “嗯,每个人都要喝。”   桑怀杞那边安静了会,又问:“醉了没有啊?”   申思杨轻笑:“醉了,走不回去了,怎么办?”   如流水般温温的笑声响起,好一会,他听见桑怀杞说:“那你低头看。”   申思杨下意识往楼下看,看清楚楼下路灯下站着的人的瞬间,他一下子愣住。   桑怀杞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羽绒服。   叮嘱申思杨围围巾、戴帽子、戴手套的人,自己却一样没戴。   过远的距离让申思杨看不清晰路灯下人的面容。   但这不影响他此刻内心里疯狂涌动的念头。   想要马上飞到桑怀杞面前,感受桑怀杞的呼吸体温。   他长舒出一口气,快步往屋里走:“你等一下。”   走回到餐厅,找到吴组长,他按下手机走近问:“组长,现在可以走了吗?”   吴组长没喝多少酒,整个人还很清醒。   听见申思杨的提问,他应:“快散场了,你要是不着急,等会可以搭同事的顺风车回去。”   申思杨笑应:“对象来了,正在楼下等着。”   吴组长听见这话,一瞬间笑开了。   正准备让申思杨走,忽然又想到什么,改口道:“要不让你对象上来一趟,让大家亲眼见着人,这样也省得我再帮你去跟人家说,以后也不会有人再来找我问。”   申思杨思索片刻,走到一旁重新拿起手机,出声问桑怀杞:“你要上来一趟吗?”   桑怀杞温声问:“你们还没结束?”   申思杨琢磨了会,轻笑着把实话说了:“我们组组长说有人想跟我交朋友,我说我有对象,他说让我把对象带上来给大家看一眼,好以绝后患。”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瞬。   桑怀杞的声音很快响起,混着风声:“我马上过去。”   申思杨听着电话那边的动静,缓缓笑开,他出声提醒:“慢点,别摔了。”   桑怀杞轻喘应:“不会。”   申思杨一直没挂电话。   然而比起电话,他先一步从周围人骤变的反应里知道了桑怀杞的到来。   整个餐厅几乎是在桑怀杞到来的瞬间安静下来。   短暂的安静过后,爆发开四起的议论声。   “什么情况?咱们部门有钱到能请明星了?”   “不是明星吧?这么顶级的长相,就算是营销废物美人出道,也绝对爆火了,我不可能对这样的脸毫无印象。”   “难道是公司同事?”   “更不可能!这样的帅哥,呼吸两秒咱们公司的空气都能在公司群里炸锅,要是咱们公司的,指定早就被公司hr霍霍去当招新门面了。”   “该不会是……谁对象吧?”   众人正讨论得热烈,餐厅门口的桑怀杞已经捕捉到申思杨,目不斜视地朝申思杨走去。   申思杨等人走近,拉着他跟还没回过神的吴组长介绍:“组长,我对象。”   吴组长盯着桑怀杞看了好一会,不确定地问了句:“男的?”   申思杨点头:“嗯,男的。”   吴组长瞬间酒醒,连忙笑道:“好帅的小伙子,年轻人,哈哈,就是有朝气有活力。”   他说着,摆摆手:“好了好了,走吧走吧,对象来接了就赶紧回去。”   申思杨点点头,和几个比较熟的同事打过招呼,便和桑怀杞一起离开了。   桑怀杞从进餐厅到出餐厅,视线都没有从申思杨身上挪开过半分。   他自动忽略掉周围所有人或好奇、或打量、或惊艳、或蠢蠢欲动的目光。   太多太杂,都不是他需要去关注的。   曾经他最希冀的目光,现在已经如他所愿地落到了他身上,所以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让这道目光再也无法从他身上挪开。   “围巾呢?”桑怀杞温声问申思杨。   申思杨想了想:“麻将房。”   “在哪,我去拿。”   申思杨抬手指了个房间。   桑怀杞快步到房间拿走围巾,细心地替申思杨围上。   “帽子和手套。”桑怀杞又问。   申思杨伸手进口袋,一边抓出帽子,一边抓出手套。   桑怀杞逐一替他戴上。   两人走下楼,迎面冷风吹来。   申思杨提溜起桑怀杞:“你让我戴的东西,你自己一样都没戴。”   桑怀杞心虚地拉着人往外走:“早上忽然改了时间,出门太着急了。”   申思杨不买账:“我都已经穿好鞋了。”   桑怀杞安静了会,使出惯用伎俩——转移话题。   “我们打车回去?”   申思杨停下脚步,盯着桑怀杞。   桑怀杞三秒破功:“我下回一定戴。”   申思杨这才出声:“从这到我家,1.7公里。”   桑怀杞温声问:“要走回去?”   申思杨张开手:“你带我飞回去。”   桑怀杞愣了两秒,随之笑开。   他转身蹲到申思杨面前,跟申思杨打商量:“慢慢飞可以吗?”   申思杨爬到桑怀杞背上:“勉强可以吧。”   桑怀杞背起申思杨。   刚走出两步,忽然发现眼前有雪子落下。   他脚步微顿,出声:“下雪了。”   申思杨趴在他背上,勤勤恳恳地摘下自己的围巾,围了一半到他脖子上。   两个人围一条围巾。   围好后,他才趴好到桑怀杞背上,应了一声。   桑怀杞重新迈开脚步。   走出两步后,忍不住笑道:“有一点勒。”   申思杨闻言,替他松了松:“这样呢?”   桑怀杞应:“正好。”   申思杨这才又趴回到桑怀疑背上。   别墅区走出去是一条宽敞的公路。   八?九点的时间,马路上车辆正多。   桑怀杞背着申思杨,沿行人道慢慢走着。   见天空的雪越来越大,他嘴巴张张合合几次,终于鼓足勇气开口:“今天为什么,说我是你对象啊?”   申思杨感觉到有冷风从后往前吹,摸索着往上,将脸完全埋在桑怀杞没能被围巾遮挡的颈间。   “你想是为什么?”他反问。   桑怀杞背着申思杨走出一段距离,才温声开口:“姻缘卡还没攒够。”   申思杨轻笑,忽然想起个问题:“你攒的时候有按照我说的帮我好好求姻缘吗?”   桑怀杞认真应:“有啊。”   申思杨听见这话,莫名生疑:“你是求——赐个申思杨一段好姻缘吧!还是求——快让我跟申思杨有一段好姻缘吧?”   桑怀杞安静了会,软声应:“一样的吧?”   申思杨乐得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好啊桑怀杞!你现在连装都不装了,公然以公谋私!”   桑怀杞温温地笑。   申思杨勒了会,手上没劲,又趴回到桑怀杞背上。   “我真的醉了。”他嘟囔出声。   桑怀杞有些惊讶:“两杯?”   申思杨自暴自弃:“喝你家一碗杨梅酒我都能醉,两杯很稀奇吗?”   桑怀杞顺着他笑应:“不稀奇,你睡一觉吧,醒来就到家了。”   申思杨趴在他背上摇摇头,又问:“下周是不是就进入考试周了?”   桑怀杞应了一声。   “几号考完?”   “七号。”   申思杨停顿半晌:“那你准备几号回家啊?”   “十号。”桑怀杞解释,“因为提前和小姗还有奶奶说好了。”   他正想说可以早点回来,忽然听见申思杨嘀嘀咕咕:“十号,那就只剩十天了。”   而后申思杨忽地往上攀,脸贴到他脸侧:“能闻到酒味吗?”   桑怀杞脚步骤停。   风雪的寒凉敌不过申思杨呼出的热气。   他浑身发烫地驻足在原地,好一会才应出声:“能闻到的。”   申思杨贴在他脸侧不动了,开始扯歪理:“你都能闻到,说明我已经醉得很厉害了。”   桑怀杞被申思杨滚烫的呼吸扰得大脑一片空白,只能遵循惯有思维应:“要去给你买醒酒药吗?”   申思杨忽然往旁边退开些许,定定地看着他。   两个人的脑袋被包裹在围巾里。   路灯的灯光隔着围巾斑驳地照进。   呼吸在围巾内交织。   申思杨用清醒时不会有的温软语气出声:“我不要醒酒药,我的意思是,我醉得太厉害了,所以你还没有走,我就已经开始想你了。”   桑怀杞瞳孔骤缩。   申思杨抬起一只手捧住桑怀杞的脸:“所以你可不可以快点攒,我真的一分钟,都不想再和你分开了。”   桑怀杞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说话的人。   围巾将他们包进了一个只属于他们的世界。   申思杨带着醉意的温柔在这个世界里无限放大,瞬间崩断了桑怀杞所有的理智。   他近乎本能地朝申思杨靠近。   就在嘴唇即将要触碰到申思杨温热嘴唇之际,一声车鸣叫回了他的理智。   他看着近在咫尺,呼吸温热,表情乖顺的人。   他知道申思杨一定会允许这个吻。   但是他不能够允许。   他从十七岁那年开始,下定决心要到申思杨身边。   是奋力翻山越岭,以获得栽在申思杨身边资格的方式陪在申思杨身边。   而不是将这朵明艳的花摘下,不管不顾地困于自己身旁。   姻缘卡是他给自己设下的入场券。   如果他连获得这张入场券的本事都没有,他更加不可能有资格去拥有申思杨。   深吸一口气,拉下裹住两人的围巾。   他抬手轻抚申思杨柔软的脸颊,郑重回应:“好,我一定很快、很快地攒,然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第112章 请在当前世界好好存活8   “煤气关了没?”   “关了。”   “电闸呢?”   “关了。”   “备用钥匙不要放在门口地毯下。”   “我一直都没有这个习惯。”   “再检查一遍窗户锁好没有。”   申思杨乐了:“桑怀杞, 你大我两岁还是我大你两岁?”   桑怀杞的温笑声从手机里传出:“跟年龄无关。”   申思杨老老实实看了一圈房间里的每扇窗:“关了,我现在可以走了吗,桑怀杞同学?”   桑怀杞温声叮嘱:“路上注意安全, 春节期间车辆多。”   申思杨拿过沙发上的包背上, 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着应好。   实习公司大年三十当天才放假。   申思杨订了一大早飞回家的机票, 到家已经是下午三点。   老家一如既往的热闹。   一群人聚到爷爷奶奶家的大宅子,吃过年夜饭, 申思杨和申拾武袁琳菲慢悠悠往家逛。   申拾武腻歪着袁琳菲走在前头。   孤寡儿童申思杨跟在后头。   申思杨对此非常适应。   攥着手机和桑怀杞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桑怀杞那网速慢。   申思杨发过去一条消息,至少要等两三分钟,才能等回来桑怀杞一条。   一旦桑怀杞连着回了好几条,发到申思杨手机上, 语序一定是乱的。   到家门时, 申思杨看到桑怀杞发来一条。   【照片收到了吗?】   等一家人坐到客厅沙发上,申拾武开始掏从爷爷奶奶家带回来的杂七杂八的东西。   申思杨终于在时隔七八分钟后收到了桑怀杞发来的照片。   一张在桑怀杞家客厅拍下的照片。   小姗坐在奶奶腿上, 桑怀杞坐在奶奶边上。   三人笑容满面地入镜。   申思杨也不自觉跟着扬起笑。   【小姗长大了,奶奶越来越年轻。】   回复完, 他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出声:“袁女士,申先生, 看这里。”   在两人毫无防备看向他的瞬间, 他迅速按下拍摄键。   拍摄效果不错,申思杨满意发送。   申拾武好奇心十足地挨到他身边:“交女朋友啦?怎么光给人家看我们,也不给我们看看她。”   话音刚落, 正好看见申思杨手机屏幕上桑怀杞发来的照片。   “哎哟, 这小伙子长得可真板正啊, 不是你们班的吧?你大一拍的集体照上好像没这么板正的小伙子。”   申思杨笑盈盈的:“看见了吧, 满意吗?”   申拾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话。   倒是对面沙发上的袁琳菲慢悠悠放下手里东西:“花骨朵开花了?”   申思杨倏地停下动作, 猛地看向袁琳菲:“神算子啊袁琳菲女士,这你都能猜到?”   申拾武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脸茫然:“你们在说什么?”   袁琳菲接了杯保温壶里的温水,慢悠悠喝着:“你儿子当年,把老婆本全拿去浇花那事,你忘了?”   申拾武一下子坐直:“这哪能忘,那可是二十万,他要你就给了,你也不怕他被骗。”   “本来就是他的钱,他要我哪能不给。再说了,谁能骗得了他,骗子不被他反忽悠进警察局都算好的了。”   申拾武想想也觉得在理:“但是这跟这小伙子有什么关系?”   袁琳菲一言不发地看他。   申拾武反应慢了好几拍地后知后觉看向申思杨:“哦!你刚刚的意思是,这小伙子是你对象。”   终于跟上母子二人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半晌后,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儿子!使不得啊!你不能趁着人家有难,就拿钱逼人家跟你谈恋爱啊!金钱买来的爱情那能是爱情吗?”   申拾武说得绘声绘色,又看了眼申思杨的手机,很是那么回事道:“连拍照都要人家对你强颜欢笑,儿子,回头是岸啊!”   申思杨乐懵了:“爸,我说了让你没事少看点八点档。”   申拾武合理指错:“现在都已经改时间到七点半了。”   申思杨看着桑怀杞发来【小姗和奶奶让我代她们祝你新年快乐】。   他笑着回复完消息,才出声应申拾武:“我那会根本没觉得我喜欢他。”   袁琳菲在对面非常不给面子地丢刀:“嗯,不喜欢,二十万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给出去。”   申思杨忍不住笑,想了想觉得好像真不是那么好解释。   因此好一会才应:“我小时候你不是天天说我爱管闲事,隔两天捡只猫,隔三天抱只狗送医院,见只鸟挂树上都非得爬上去弄下来才肯走。”   袁琳菲忍不住笑:“嗯,是,抱只猫去医院,回来管我要五十,看医生花了四十八,剩下两块钱揣口袋奖励自己两根糖,我问你怎么不拿你自己压岁钱去救助,你说压岁钱要留着以后娶老婆。儿子,你还认不清自己有多扣吗?”   申思杨靠在沙发上乐半天。   看着桑怀杞回过来的有温度的消息,他缓缓放轻声音:“是啊,那时候怎么就看不清呢?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才能够看清,我这粗到可怕的恋爱神经到底遗传了谁?”   插不上话的申拾武刚到茶几前给自己倒了杯小酒,听见这话,当即借酒壮胆:“那肯定是遗传你妈,当年我跟你妈明明就是一见钟情,互相迸发了爱的火花,你妈非不肯承认她喜欢我,三年!我整整追了三年!”   袁琳菲凉飕飕一句:“追亏你了?”   申拾武当即谄媚地抱着自己的小酒凑到袁琳菲身边:“怎么会啊老婆,追你,三十年我都愿意。”   申思杨一脸的没眼看,忽地瞥到申拾武杯子里的东西,他奇怪道:“爸,你喝的什么?”   申拾武晃晃手里的杯子:“杨梅酒,你爷爷那拿来的,要一起来点吗?”   申思杨面露惊讶:“我们这里也有杨梅酒?”   “当然有,你忘了小时候我领你上你爷爷家,你偷喝了一口你爷爷喝的杨梅酒,三步就倒的事了?”   申思杨轻笑:“真忘了,我也尝尝味道。”   申拾武抬手一指茶几:“那儿,自己去倒。”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申思杨掂量着给自己倒了小半杯。   尝了两口,他认真评价:“没我上次喝的甜。”   申拾武应他:“杨梅酒要什么甜,味儿越冲越好喝。”   申思杨悠悠补上下一句:“可能是因为上一次是对象亲手给我倒的吧。”   说着又夹了颗杨梅:“杨梅也没对象亲手给我夹的好吃。”   申拾武猛地将袁琳菲抱住:“老婆!你儿子肉麻死我了!快把他扔出去!妖怪啊!”   申思杨满意地靠回到沙发上,语气忽然变得认真:“爸,妈,你们就这么坦然接受了?”   申拾武不解看他:“接受什么?”   “接受我喜欢男的。”   申拾武更加不解:“喜欢男的怎么了?又不犯法。”   说完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叮嘱:“但是花钱逼人跟你谈这事是真不行,这事一不小心,就可能会走向法治频道吧?”   申思杨张了张嘴,想过后又干脆闭上了,直接看向袁琳菲。   袁琳菲将扒拉着她的申拾武拉开。   没有回答申思杨这个问题,而是接上申思杨之前的问题道:“现在认清也不晚,真正合适的人,哪怕到垂暮相爱也不晚。”   申思杨沉寂许久后,缓缓笑开:“但还是会忍不住想,要是在见到他的第一秒,就爱上他该多好。”   他说完,伸了个懒腰站起身。   申拾武见状,问他:“去哪?”   申思杨笑盈盈应:“想他了,去找他视频。”   申拾武狂搓身上的鸡皮疙瘩,抬手指桌子上剩下的杨梅酒:“把你剩下那口杨梅酒喝完,没人喝你口水。”   申思杨拿过剩下的杨梅酒喝完,慢悠悠道:“谁说没有的?”   说完,笑着在申拾武的抓狂声中上了楼。   边上楼边给桑怀杞发消息:“方便视频吗?”   等申思杨回到房间,打开空调。   手机便响起了视频邀请的声音。   申思杨坐到床上接通视频,轻笑出声:“还以为你那边信号不一定能支持视频。”   视频里的桑怀杞穿了一件红色的羽绒服。   鲜艳的颜色将本就漂亮的人衬得越发唇红齿白。   看他倚靠的背景,应该也正在房间卧室。   桑怀杞温笑应:“晚上信号会好一点。”   温温柔柔的笑容,温温柔柔的声音。   申思杨忽然觉得杨梅酒的酒劲一下子冲了上来。   他的视线不受控地落到桑怀杞红润的唇间、桑怀杞毛衣下隐约可见的肌肉线条……   嘴里杨梅酒的味道忽地让他想起在山里的那个夜晚。   桑怀杞说那天晚上,不小心亲到了他的脸。   是怎么不小心亲到的?   停留了多久?   哪边脸?   脸颊上仿佛真实出现了柔软温热的感觉,申思杨的呼吸逐渐变重。   忽然,窗外响起烟花爆竹声。   手机里桑怀杞温柔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有人放烟花?”   申思杨轻声应:“你们那过年会放吗?”   桑怀杞摇头:“山上不允许放。”   申思杨闻言,起身走到窗边。   拉开窗帘,将摄像头调成后置,对准窗外的烟花。   看着烟花在桑怀杞晶亮的眼眸中闪烁。   直到窗外的烟花停止,申思杨才调转回镜头:“好看吗?”   桑怀杞认真点头:“可惜小姗和奶奶睡了。”   申思杨倚靠在窗边,一时半会懒得挪动。   他抬手解掉一颗将喉结抵得难受的纽扣。   酒劲上涌,手不比平时有力气。   解纽扣费了些时间。   等他解好垂下手,发现手机里的人正愣愣看着镜头,脸颊微红,嘴唇紧抿。   刚下去一点的念头瞬间又上涌。   身后再次闪烁起烟花。   申思杨这一次没有再调转镜头。   他将手机往远处举了举,让自己和烟花同框。   在五彩缤纷的烟花中,他轻笑问桑怀杞:“烟花好看还是我好看?”   桑怀杞不假思索:“你好看。”   申思杨脸上的笑缓缓漫开。   他抬手将毛衣里的衬衫纽扣又解掉两颗。   看着手机里桑怀杞的目光逐渐变得闪躲,他轻靠在玻璃窗上,笑着开口:“桑怀杞,我们做点什么吧?”   镜头里的青年穿着一件暖黄色的羽绒服。   羽绒服的帽子上有一圈鹅黄色的绒毛,绒毛圈在青年少年气的脸侧,将那张微微泛红的脸衬得温暖又柔软。   衬衫的第三颗纽扣恰好在锁骨下方。   灯光将青年白皙的锁骨照得无比清晰,窗外的烟花又在锁骨上泼染上油墨。   明明单看时无比耀眼的烟花,跟青年放到一起的瞬间,在桑怀杞眼中便完全成了陪衬。   桑怀杞看着镜头里的申思杨,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顺着问:“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镜头里的青年轻轻歪了歪脑袋。   柔软的短发扫过青年柔软的脸颊。   他看见青年轻轻抿唇,又轻轻松开。   微红的唇瓣泛上水光,隐约可见的舌尖抵到上排牙齿。   他听到青年沉吟思索。   而后视野里的唇瓣轻轻张合:“你做点什么给我看,我做点什么给你看?”   作者有话说:   一个坏消息嗷宝子们,以后周末都没有加更啦;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下周我要搬家,所以前两天我就琢磨着,多存点稿子,好应付下周末的日万,于是乎,某天晚上,我一口气写了一晚上,写到了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好家伙,这一下子直接给我写殇了,缓了好几天都没缓过来,昨天日完万后我的心脏就一直突突突的,手也麻得厉害,今天白天完全就写不出来了,我思来想去,还是命重要,所以以后还是老老实实日三吧;   这个故事告诉俺们,给自己一点压力,可以让自己更加努力,给自己两点压力,可以让自己马上趴下(已经趴下的作者用最后一口气如是道_(:зゝ∠)_) 第113章 请在当前世界好好存活9   桑怀杞的脸在镜头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红。   他说话又开始打结:“做……做什么?”   申思杨拉上身后的窗帘, 往屋里走去。   暖气已经将整间房子全部铺满。   申思杨走到床头坐下,找了个位置卡好手机。   让手机正好能不远不近地拍到他整个人,他边脱外套边道:“上次我帮了你, 所以这次你要帮我。”   申思杨羽绒服里穿的是一件同色系的鹅黄色毛衣。   毛衣里配了一件浅色衬衫。   他皮肤白, 穿什么衣服都能穿出挑。   鹅黄色的柔软毛衣衬得他像一只长满了鹅黄色柔软绒毛的小鸭子, 整个人都看上去暖烘烘的。   纽扣恰好开在锁骨处,略微泛红的锁骨随着呼吸的起伏时隐时现。   桑怀杞的嘴唇越抿越紧。   憋了好一会, 他才憋出来一句:“你没穿秋衣。”   申思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没忍住笑出声:“你确定现在要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   桑怀杞红着脸解释:“今天温度低,你从公寓里出门就是这么穿的吗?”   申思杨点头, 带着醉意的脸凑向镜头:“没感冒, 没咳嗽,还要教训我吗?”   桑怀杞听着手机里忽然放大的少年音, 睫毛轻颤了两下:“我什么时候教训过你。”   视线落在申思杨泛着水光的眼睛上半晌,他终于开口:“你是……有需求了吗?”   申思杨轻笑出声:“我, 一名二十三岁各方面都非常健康的男青年,不可以有吗?”   桑怀杞温声应:“可以有的。”   应完停顿了一会,他又道:“可是我现在不在你身边, 怎么帮你?”   申思杨和镜头那边的桑怀杞对视半晌,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坐回到原位,褪去了裤子。   手机里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了桑怀杞的声音:“秋裤也没穿。”   申思杨乐了:“桑怀杞。”   桑怀杞赶在申思杨发脾气前, 赶忙把最后一句话也补上:“以后温度低的时候一定要穿, 不然年纪大了以后身上容易疼。”   补完, 他连忙给申思杨顺毛:“不说这个话题了, 我们继续吧。”   申思杨不乐意了, 精神头来了非要跟他杠上:“你穿了吗?”   “穿了的。”   桑怀疑扒开衣袖,而后又卷起裤脚,一一展示给申思杨看。   申思杨无话可说,只能跟他大眼瞪小眼。   桑怀杞缓缓笑开,柔声转移话题:“你喝酒了吗?”   申思杨淡淡看他:“怎么看出来的?”   桑怀杞温笑应:“脸很红。”   声音也很柔软。   申思杨只有喝了酒的时候,声音才会像糯米团子似的软。   这话桑怀杞没敢说,怕申思杨跟他急。   申思杨定定地盯着手机屏幕里的人好一会,忽然坐起身脱掉身上的毛衣,而后将卡在桌子上的手机拿回,躺到床上卷过被子,卷了个舒服的姿势。   桑怀杞看着申思杨一连串的动作,愣神问:“怎么躺下了?”   申思杨耷拉着眼皮,懒洋洋道:“秋衣之战耗光了我最后一格电量,没电了,懒得动了。”   桑怀杞缓缓笑出声,笑声温柔舒缓:“那怎么办啊?”   申思杨将脸埋进枕头:“下次补上。”   桑怀杞温笑应好。   应完,见申思杨上下眼皮打架得厉害,他放轻声音:“要睡了吗?”   埋在枕头里的人好一会才给出反应,轻轻摇了摇头。   摇完又隔了会,申思杨才睁开眼,重新看向屏幕里的人。   看着看着,他忽然轻笑出声:“你脸也很红,也喝酒了吗?”   屏幕里的桑怀杞脑袋微垂。   没有马上应声,似乎在仔细看手机里自己的样子。   细细看了一会后,他摇头应声:“我没喝。”   申思杨眼底的笑意加深,故意问:“没喝脸怎么比我还红?”   桑怀杞这一次没有应声,只是定定地看着申思杨。   温柔深邃的目光穿透过屏幕,丝毫不受阻隔地传达至申思杨眼底。   申思杨忽然觉得屋里的暖气开得有些太足了。   扫了眼桌子上的遥控器。   太远,懒得去够。   他干脆将被子拨开一些。   感觉稍微能上得来气些,才重新看向屏幕里的桑怀杞。   申思杨叠了只手到脸下,轻声道:“桑怀杞,我今晚喝的是杨梅酒,没有你上次给我喝的好喝。”   桑怀杞下意识应:“要我回去的时候,再给你带一些吗?”   申思杨轻笑了一声,没有回应这个问题。   他静静地注视着屏幕里的青年。   头发比上一回见时长了。   打着卷的柔软黑发垂在青年眼睛附近,让那双漂亮的眼睛也沾染上了柔软的幅度。   红色羽绒服将那张漂亮的脸衬得越发明艳,明艳得有些不再像茉莉,而是像火红炽热的玫瑰。   申思杨抿住唇,尝到了嘴唇上残留的杨梅酒味。   味道将记忆拨回,他喉头轻动,最终还是问出了萦绕在他脑海中一晚上的问题:“你那天晚上,不小心亲到了我哪边脸?”   桑怀杞被这忽然的问题打得猝不及防。   刚下去一点温度的脸又开始冒烟,就连镜头都跟随晃了好几下。   堪堪将镜头重新稳住,他颤着睫毛轻声应:“右边。”   申思杨轻笑,继续问:“怎么亲到的啊?”   桑怀杞磕磕巴巴:“你说完话,忽然睡着,往下倒,我怕你撞到脑袋。”   “亲了多久?”   桑怀杞紧张解释:“碰到我就马上起来了,没有多停留的。”   申思杨半阖下眼帘,短暂的思索过后,他又问:“想多停留吗?”   桑怀杞瞳孔骤缩,久久没能给这个问题回出一个答案。   他看着申思杨的眼神逐渐变得认真。   在长久的认真且专注的注视后,他最终摇了摇头。   申思杨掀起眼帘,目光柔和地重新看向他:“不想,还是不应该?”   桑怀杞的呼吸逐渐变慢。   他慢慢溺进申思杨柔和的眼神中,再一次将自己的内心剖开一角:“不应该。”   申思杨注视着他,眼神变得越发柔和。   半晌后他垂下眼,再一次出声:“我那时候,不是不喜欢你,是不知道我喜欢你。”   停顿片刻,他重新看向桑怀杞:“所以桑怀杞,可以应该的。”   镜头那边的人瞬间僵住。   桑怀杞定定地看着申思杨,长久的时间里连呼吸的起伏都不见。   直到申思杨出声:“桑怀杞,呼吸。”   桑怀杞宛如刚获救的溺水之人,在申思杨的准许下大口大口呼吸起新鲜空气。   漂亮的脸蛋逐渐涨红,许久后忽然难捱地埋下了头。   申思杨见他反应过于激烈,有些紧张问:“怎么了?”   埋着脑袋的人好一会才闷闷应声:“想要,抱你。”   申思杨听到这个回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瞬间笑开:“好啊,等我们见面,就抱。”   屏幕上的人从耳朵到脖子,肉眼可见得又红了两个度。   长久的寂静后,桑怀杞才终于抬头。   见手机对面的申思杨又开始上下眼皮打架,他将声音放得无比轻柔:“困了就睡吧,明天我们再继续聊。”   申思杨的确困得厉害。   他哼哼唧唧地支吾了两声,就又没了声。   房间里陷入一阵安静。   半晌过去,申思杨的声音才又响起:“桑怀杞,你再跟我说会话。”   桑怀杞温声问:“要说什么?”   申思杨将脸往枕头里塞得更深:“都可以。”   桑怀杞思索片刻:“你什么时候回A市?”   “嗯……”申思杨反应慢半拍地想了想,“初五。”   “初七上班?”   “嗯。”   “机票买好了吗?”   “买好了。”   “要带回去的东西多吗?”   “不多。”   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轻,到彻底归于宁静。   桑怀杞听着手机里申思杨逐渐变得绵浅的呼吸声,眸光深邃地注视着屏幕里的人。   直到手机出现低电量提示,才给手机充上电,关上灯躺下。   ——   申思杨冒着寒风冲进公寓大楼。   摘下脑袋上的帽子,应电话那边的申拾武:“到了,进楼里了。”   申拾武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天都黑了,也不知道你们那外卖通了没,要是吃不上饭怎么办?”   申思杨走进电梯:“爸,我二十三了,不是三岁,怎么都饿不死你儿子的,就算点不着外卖,我冰箱里还有几袋挂面。”   申思杨的声音刚落,就听见电话那边响起袁琳菲同意思的话。   电梯到达楼层,申思杨走出。   挨完一顿说的申拾武出声:“好了好了,知道饿不死你了,不耽误你点外卖了,挂了吧。”   申思杨掏出钥匙开门。   正要出声应好,门打开后忽然闻到饭香,他一瞬间僵住。   阳台的玻璃门结了雾。   雾气后,一个申思杨无比熟悉的身影正在揭开锅盖。   申思杨停在原地半晌,已经完全习惯了心脏时不时不受控地加速跳动。   直到手机里申拾武的声音又响起:“喂?儿子?怎么没声了?我挂了啊?”   申思杨回过神,扬起笑:“不用点外卖了。”   申拾武下意识回:“什么?不吃晚饭了啊?三餐还是要按时吃的。”   申思杨进屋关门:“不是不吃,是家里变出田螺先生了。”   “什么田螺先生?”   申思杨也没多解释:“我到家了,挂了吧,你们安心吃你们的晚饭,不用挂念我。”   说完挂了电话,轻手轻脚地将包放到沙发上。   而后他特地走到洗衣房的那一边拉开玻璃门,再从洗衣房掀开帘子走进厨房。   见桑怀杞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他猫着步子挨到桑怀杞身后,而后径直蹦到了桑怀杞的背上。   拿着锅盖的人感觉到背上的重量,瞬间将锅盖盖回到锅子上,抬手去扶稳背上的人。   申思杨靠在他耳边笑:“什么时候到的?”   桑怀杞关掉火,将申思杨背出厨房:“早上。”   申思杨勒着他的脖子:“一点风声也不透露啊桑怀杞同学。”   桑怀杞温笑:“想给你一个惊喜。”   申思杨乐出声:“万一是惊吓,现在按住你的就是警察叔叔了。”   桑怀杞笑着将他背到沙发上放下,而后蹲到他身前,仰头静静注视着他。   申思杨被他看得一愣,轻声问:“怎么了?”   桑怀杞温声提醒他:“抱。”   申思杨瞬间反应过来,当即笑开,冲他张开了手。   桑怀杞一下子起身将他抱住。   抱得不算紧,却让申思杨有一种连灵魂都嵌进了桑怀杞体内的感觉。   狭小的双人沙发,温暖的一居室小屋。   桑怀杞宛如一株随风漂泊的蒲公英,多年苦熬,终于找到理想中的扎根处。   抱了足足十多分钟,思及锅里的菜会凉,他才依依不舍地将申思杨放开。   将人完全放开后,他站起身道:“要先洗个澡吗?还有一个菜。”   申思杨拉住他:“不用做很多菜。”   “没有很多,三个。”   申思杨没松手:“你到A市要转一整天车吧,不累吗?”   桑怀杞摇头:“下午补了一下午觉。”   申思杨听见这话,这才起身道:“好吧,我是想洗个澡,飞机上好闷。”   说完,从包里翻找出睡衣。   拿着睡衣正要往浴室走,忽地又停下,重新走近桑怀杞。   桑怀杞面露疑惑:“怎么了?”   申思杨抬手掀起自己衣服。   桑怀杞愣住。   脸颊刚泛上红,就见申思杨指着最里层的秋衣道:“秋衣。”   指完,又弯腰去卷裤脚,而后又指着秋裤对桑怀杞道:“秋裤。”   将卷起的裤脚放回,申思杨直起身,看向桑怀杞挑眉。   桑怀杞反应过来,忍不住笑道:“好棒。”   申思杨满意了,这才抱着睡衣重新往浴室走去。   等他洗完澡,桑怀杞正好炒完最后一个菜。   申思杨擦着头发走到茶几前坐下。   茶几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屏幕正亮着。   界面显示着一封发出不超过一个小时的邮件。   申思杨正打算将电脑暂时挪开,好方便放菜,扫过邮件上的收件人,他一下子愣住。   收件人的昵称前缀是他们公司的简称。   名字申思杨也不陌生,是他们开发部的总经理。   看到邮件标题,他下意识出声:“全息拟游创意征集大赛?”   桑怀杞正好端着菜走出。   听见申思杨的声音,他出声应:“你们公司一个月前发布的比赛。”   见申思杨面露疑惑,他轻声问:“你不知道?”   申思杨摇头。   他看了眼征集条件:“面向全国,第一名的奖金高达十万,还包含项目分成,这么大手笔,是个很大的项目啊。”   桑怀杞点头:“全息拟游是市场大趋,你们公司作为游戏行业的领头羊,接下来几年应该会着重往这个方向发展。”   申思杨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桑怀杞的话没错。   可是按理来说,这么大的项目,申思杨没有理由完全不知道。   在这个世界不知道也就算了,毕竟比赛才开放一个月,可是现实世界里,他对这个比赛也没有丝毫印象。   他的职业道路走得非常顺利,出事前已经是公司的高级工程师。   开发组几个比较大型的开发项目基本都有他参与。   所以按理说,这么大的项目,他不可能丝毫不知情。   除非这个比赛在举办初期就因故夭折了。   申思杨正这么想,视线忽地扫过发件人昵称。   Q。   和桑怀杞wx昵称一样。   没什么问题。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申思杨的脑海中忽地闪过几个非常零碎的画面。   公司的会议室。   组长的声音。   【这位Q先生,半年前投的第一个参赛作品,比较中规中矩的打怪升级流全息拟游,以天使与恶魔为主人公,难度设计和关卡剧情设计都比较不错,但是并不算出彩,原本顶多评三等。】   申思杨视线扫过桑怀杞邮件里的内容。   捕捉到「天使」与「恶魔」的关键词。   组长的声音又在脑袋里响起。   【但是半个月前,他又重新投了一个全新的创意……】   申思杨只听到一半,后面的话忽然变得模糊扭曲。   像是触碰到了某种禁忌,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他触碰到禁忌前,对他的记忆进行强行截停。   申思杨的眉头不自觉拧起。   他企图靠人为回想,然而方才闪过的碎片化记忆却如同石沉深海,叫他如何都无法再打捞起。   申思杨的眉头越拧越紧,直到感觉额头被轻抚了一下。   桑怀杞担心的声音响起:“哪里不舒服吗?”   申思杨猛地回过神,看向近在咫尺的人。   他下意识抬手抓住桑怀杞贴在他额头上的手。   感受着掌心里温热的真实。   许久后,他摇了摇头:“没事。” 第114章 请在当前世界好好存活10   申思杨是被热醒的。   他睡意朦胧地在床上一通摸索, 想着今天的空调怎么这么不凉快。   忽然摸到冰凉的单杠,他一瞬间清醒过来。   现在不是在他租住的小公寓,而是在学校。   因为毕业事宜, 一个星期前他就搬回了学校宿舍。   申思杨热成软体动物。   扒拉开眼前的遮光帘, 将脑袋挂上单杠, 他有气无力问:“谁关的空调啊?”   床底下是同样热得软化的寝室三人。   “寝室跳闸了,叫了大爷, 大爷也没来修。”任其解释。   郝千鳞趴在椅子上翻滚:“我们去理发店避避难吧,能吹空调,还能吹发型,吹完正好去拍毕业照。”   申思杨摸过床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八点。   毕业照九点半开拍。   真正轮上他们班, 估计要十点以后。   头一回全寝室全票通过郝千鳞的理发店提议。   申思杨坐在床上醒了会神, 才爬下床进卫生间换衣服洗漱。   洗漱完走出卫生间,听见任其问:“思杨, 你对象早上来看我们拍毕业照吗?到时候我们可以帮他借套衣服,单独给你俩拍几张。”   申思杨走到桌前换鞋:“他说来, 但不一定赶得上我们拍集体照,他早上一二节有课。”   换完鞋,他拿起桌上的两套学士服, 笑道:“衣服我早就借好了, 先提前谢过我英俊帅气迷人可爱的室友们。”   寝室里顿时骂声一片。   四人在理发店避难避到九点二十,才动身前往校门口的毕业照拍摄地点。   初夏午间的天,日头毒辣到几乎要将人晒干。   毕业照拍摄的进程比预想中慢。   过了十点, 还没轮到他们专业。   申思杨靠在树荫下闭着眼睛心静自然凉。   忽然听见任其的声音:“思杨, 你对象来了!”   申思杨睁开眼, 被太阳晃了下眼。   刚把人看清, 就听见寝室三人接连炮轰似的声音。   “人和人的区别太大了, 别人都是见光死,思杨对象见光反而更帅了。”   “我感觉周围都安静了。”   “郝千鳞你他妈的口水!”   三人一阵鸡飞狗跳,勉强在桑怀杞走到树荫下前维持住了基本形象。   桑怀杞径直走到申思杨身边,看了眼申思杨热得发红的脸,他从手上的袋子里拿出一瓶冰水,贴到申思杨脸上。   申思杨舒服地喟叹一声,直呼「救命恩人」。   桑怀杞将申思杨两边脸都贴贴凉,才打开水递给申思杨喝。   寝室三人再一次忍不住接连出声。   “妈的,给我都看渴了!”   “我也好想有对象啊!”   “郝千鳞你他妈的口水!”   在三人即将再一次鸡飞狗跳之前,桑怀杞适时出声:“给学长们也带了水,谢谢学长们这四年对思杨哥哥的照顾,有机会可以在毕业前请大家吃一顿饭吗?”   三人私底下交流一个比一个说得溜,一对上桑怀杞,全成了结巴。   任其颤颤巍巍接过水:“这……这怎么好意思?”   郝千鳞狂捂嘴巴,生怕一开口就流口水。   就连交友达人唐沿哲,正对上桑怀杞,话也说不顺了:“这话说得,你是学弟,哪有……哪有让你请吃饭的道理。”   申思杨喝完水,拧上瓶盖,懒洋洋地将脑袋搭上桑怀杞肩头,冲三人伸出手。   “既然那么不好意思,都给钱吧。”   任其下意识问:“什么钱?”   申思杨摇摇手里的冰水:“水钱,一人十块,手机支付现金支付都支持。”   三个人的结巴一下子好了。   “靠!一瓶水就两块!”   “申思杨你黑商啊!”   申思杨笑盈盈的:“我们家小杞跑腿,收八块钱跑腿费不过分吧?”   众人看了眼阳光下桑怀杞灿若桃花的脸。   这句「过分」怎么都说不出口。   最后憋了半晌,任其憋出一句:“桑同学,你评评理。”   桑怀杞毫无原则:“思杨哥哥说了算。”   三人目瞪口呆。   “靠!桑同学,申思杨是不是拿捏住了你什么把柄?”   “不要害怕啊桑同学!我们帮你打击黑恶势力!”   “还是说申思杨给你灌了什么汤?”   申思杨踹几人:“滚滚滚。”   不远处空地上响起班长喊人的声音。   申思杨直起身。   又喝了两口水,将剩下半瓶递给桑怀杞,他叮嘱:“在这里等我一下,回来我们去拍照。”   桑怀杞下意识问:“我帮你们拍?”   申思杨展开笑,指指一旁的背包:“你也一起拍。”   说完便挥挥手,转身跑去了空地上排队。   虽然前期等待时间长,真正上去拍就一分钟的事情。   拍完散场,申思杨回到树荫下,让桑怀杞换上学士服。   唐沿哲一边拿出借来的相机,一边道:“认识的学长给我发了毕业照必打卡点,我们挨个去一遍,先给思杨和他对象拍,再让思杨对象给我们四个拍,可以吧?”   申思杨点点头:“哲哥安排得好,相机先借我十分钟。”   唐沿哲困惑地递出相机:“这里没有打卡点。”   申思杨接过,笑着应了句「私人行程」,就拉着桑怀杞走了。   每个学院拍完,中间都会空出五分钟的教师更换时间。   申思杨趁着这五分钟的空档,带着桑怀杞找到摄影师。   两人站在校门口的石碑前,让摄影师帮忙拍了一张。   拍完回去的路上,桑怀杞温声问:“怎么想到让摄影师帮忙拍?”   正在翻看照片的申思杨动作一顿。   ——今天拍毕业照,穿了学士服。结束后特地让摄影老师帮我单拍了一张,给你留了半边空位。回去后才想起来没有你的全身照,只能把你高中的毕业照p上去了。p得不是很好看,你别生气。   申思杨扬起笑:“摄影师技术好。”   他将相机凑到桑怀杞面前:“拍得好看吧?”   桑怀杞认真看了一眼,点点头笑应:“把你拍得很好看。”   申思杨笑盈盈的:“把你也拍得很好看,我们真是天生一对。”   桑怀杞心脏猛跳了一下。   跟着申思杨走出几步,看着申思杨近在咫尺的笑颜,他漂亮的眼眸深处泛上点点亮光:“嗯,天生一对。”   ——   五人打卡全校各处的打卡到下午一点,总算拍完,聚到食堂吃了口热饭。   吃完饭,申思杨挥别室友和桑怀杞单独离开。   走出食堂,绕一个弯,就是学校非常适合散步的林荫小路。   两个人闲逛着走进林荫小路。   手臂碰撞间,申思杨悄无声息地牵住了桑怀杞的手。   申思杨刚在食堂喝过冰饮,掌心还残留着长时间捧冰饮后的凉意。   桑怀杞的掌心却很烫。   尤其是在申思杨牵住他后,几乎在瞬息间又滚烫了一倍。   桑怀杞的手臂有些僵硬。   就这样僵硬着走出几步后,他反客为主,回牵住申思杨的手,五指轻缓地钻进他指缝间,和他十指相扣。   午后的小路上没什么风。   几乎每走出一步,都伴随着不断往出冒的热汗。   桑怀杞感觉到申思杨的手逐渐被他捂热,忍不住问:“我的手会不会太烫?”   申思杨笑看向桑怀杞,故意问:“那怎么办啊?不牵了?”   桑怀杞对上申思杨含笑的眼睛,将申思杨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提出了另一个解决方案:“等一下给你买冰淇淋。”   申思杨轻笑出声:“我要吃糖水的。”   桑怀杞笑应:“好。”   隔了会,又问:“那我吃什么?”   申思杨一下子笑开:“你吃可爱多。”   桑怀杞愣住:“为什么?”   申思杨应得自然:“你可爱啊。”   桑怀杞轻轻眨眼,脸颊逐渐泛红。   本来想说「不可爱的」,话到出口边缘,又干脆顺了申思杨。   走出一段路,桑怀杞又问:“你们今晚谢师宴?”   申思杨应了一声。   “xx酒楼?”   申思杨惊讶:“你怎么知道?”   桑怀杞温声解释:“我们学校的谢师宴大多在那边办,我有帮忙做过对接。”   申思杨牵着他的手摇了摇:“真厉害。”   片刻后又问:“你下午七八节是不是还有课?”   桑怀杞点头:“你结束前我去接你?”   申思杨笑应:“好啊,到时候我给你发消息。”   走到林荫尽头。   桑怀杞拐了个弯,牵着申思杨去学校超市买冰淇淋。   ——   和记忆中如出一辙的谢师宴。   夜里八点,谢师宴临近结束。   申思杨起身去了个卫生间。   回到座位正准备给桑怀杞发消息,坐在边上的任其先一步开口:“你对象刚才给你打了个电话,我准备帮你接的时候他就挂了,就两分钟前的事,你要不给他回一个?”   申思杨点头道谢,给桑怀杞回过去电话。   桑怀杞很快接通。   电话接通的瞬间,申思杨笑道:“桑怀杞同学,算得这么准?”   桑怀杞的温笑声从电话里传来:“我负责操办过谢师宴,大多都是在八到九点间结束。”   申思杨闻言起身:“你不会在楼下了吧?”   桑怀杞应了一声。   申思杨坐得靠窗位置。   听见这话,正准备往楼下赶。   转身时,忽地透过窗扫到窗外楼下的身影。   他一瞬间停下脚步,走到窗边打开窗。   桑怀杞没有站在酒楼正门口,而是站在和酒楼隔了条街的公交站台前。   申思杨往下望时,桑怀杞也正仰头和他遥遥相望。   申思杨忍不住笑问:“站那么远干什么?”   桑怀杞柔声应:“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你。”   申思杨看了眼自己就在窗边的座位,忍不住笑出声。   他趴到窗边,重新望向远处的桑怀杞,悠然开口:“你现在过来,不仅可以近距离看到我,还可以马上抱到我。”   公交站台前的桑怀杞仰头紧盯着他。   斑马线前绿灯亮起的瞬间,桑怀杞迅速迈开腿朝酒楼跑来。   申思杨的心脏跟随着桑怀杞的脚步疯狂加速跳动。   他也在同时转身,快速往楼下跑去。   两人在酒楼门口相撞,申思杨径直跳进桑怀杞怀中。   耳畔响起桑怀杞充满愉悦的笑声:“抱到了。”   申思杨搂着桑怀杞的脖子,笑着正要出声,忽然一阵剧烈的撞击声从马路对面传来。   申思杨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眼睛就被桑怀杞捂住了。   他感觉到桑怀杞抱着他转了个身。   与此同时,对面街道响起惊呼声伴随着吵闹的议论声。   申思杨下意识搂紧桑怀杞:“发生什么事了?”   “有车撞到公交站台上了。”桑怀杞轻声解释。   解释完,他才慢慢将申思杨放到地上,松开了捂住申思杨眼睛的手。   申思杨站稳后,朝吵闹声传来的方向看了眼。   隔太远看不清晰。   就只能看见一辆车撞在了公交站台旁的灯柱上。   撞的位置……正好是桑怀杞刚才站的位置。   他一瞬间手脚发凉。   桑怀杞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当即伸手轻拍他的后背出声安慰:“我现在正好好站在这,不用做那些没发生的假设。”   话落,便拉住他上楼:“我们上去吧,你们结束前应该还要拍集体照吧?”   申思杨失神半晌,才点点头跟着桑怀杞转身上楼。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忽然听到街对面传来的吵闹议论声。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哎哟,好浓的酒味,司机酒驾!”   「酒驾」两个字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申思杨脚步骤停。   现实的记忆瞬间涌上脑海,覆盖住他当前经历过的每个片段。   ——   申思杨从卫生间回到谢师宴的包间,刚准备落座,就听见任其道:“思杨,你手机上刚刚来了个陌生电话,我正准备帮你接,对面就挂了。”   申思杨拉开座位坐下,看了眼来电提醒。   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任其在一旁道:“一共也没响几声,可能是垃圾电话或者是谁打错了。”   申思杨点点头,没太在意地按掉消息记录,将手机放回到桌上。   劝完一圈酒的唐沿哲回到座位,醉醺醺地又开始劝申思杨几人。   “兄弟们,最后一顿饭了!再来喝几杯啊!”   申思杨果断按住自己的杯子:“一瓶已经是我封顶的量了,再多一杯我都走不回去。”   “你个菜鸡!”   唐沿哲放弃申思杨,又开始劝郝千鳞和任其。   还没劝两句,就听见班长喊:“大家都出来,我们去外厅拍个合照,合照拍完,续摊的续摊,回去的回去!”   包厢里的众人瞬间往外涌。   众人在外厅拍完合照,忽然发现一直有人往下涌。   唐沿哲醉醺醺地去打探了一圈消息,回来打着嗝道:“好像是街对面出车祸了,司机酒驾。”   “啊?有没有撞到人?”有人问。   “貌似是撞到了,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行人回包厢拿东西,唐沿哲试图说动申思杨和任其:“兄弟们,我们再去续摊啊!这么难得的夜晚不嗨,留到什么时候嗨?”   申思杨已经有点酒劲上头,恨不能找张床就马上倒下:“不去,我要回去睡觉。”   任其拍拍肚子:“我也要回去消食,我实在是吃太饱了。”   一行人边聊边往楼下走。   劝到门口也没把人劝动,唐沿哲只好和郝千鳞勾肩搭背地走了。   申思杨和任其走得反方向。   见街对面人群裹了一层又一层。   任其忍不住停下脚步道:“我们要去看看吗?”   申思杨跟着停下脚步,往街对面看去。   隔了一条街,街对面人又裹得紧。   申思杨除了看到被撞歪的灯柱,其余什么也看不清。   听见救护车的鸣笛声渐近,他摇头道:“别去了,救护车已经来了,人围得越多越影响公职人员办事。”   任其想想也是,点头道:“嗝,好吧,那我们回去吧。”   两人转身离开,逐渐将街对面的车祸现场抛在身后。   ——   记忆重叠的瞬间,申思杨如同被剜出心脏,剧烈的疼痛感从心间漫出,撕扯灼烧着他的灵魂。   他浑身脱力地往后栽去,被桑怀杞及时搂住。   视野里桑怀杞的脸庞逐渐被泪水模糊。   他听见桑怀杞在喊他的名字,却又听不清。   仿佛隔了厚厚一堵墙在他们中间。   脑海、耳畔……各种声音混乱地交织。   ——昨天那个酒驾的司机真的撞到人了,据说还是我们学校的。   “思杨哥哥,你没事吧?”   ——好像挺严重的,在急诊室抢救了一个晚上。   “思杨哥哥?申思杨!”   ——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人应该还在吧。据说被撞那人在他们专业挺牛逼的,人好像也挺帅的,这万一有个好歹……妈的酒驾必死!   “思杨哥哥!能不能听见我说话?你醒一醒……醒醒!”   申思杨被拉扯着坠入一片漆黑之中。   在意识失去前,他勉力抓住一抹温热。   崩溃的大脑什么也想不出,停机的身体什么也做不出。   空荡的漆黑世界中,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萦绕。   “对不起。”   滚烫的眼泪滴进鲜血淋漓的心脏。   “桑怀杞,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感觉写得不太好,所以调了一下前半部分的内容,感觉调完后更加符合当前感情进展,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回上一章看一眼嗷,不看也没事,不影响后续剧情——2022.6.21 23:25留 第115章 请在当前世界好好存活11   申思杨悠悠转醒。   视野逐渐清晰后, 他看向头顶的白色天花板有些愣神。   他好像生了一场大病。   脑袋,眼睛,全都胀痛得厉害, 身上也虚得提不上一点劲。   躺了好一会, 昏倒前的记忆才逐渐回笼。   痛到近乎麻木的心脏又被新一轮的强烈痛感覆盖。   申思杨猛地从床上撑坐起, 发现正身处一间单人病房。   窗外是浓重的夜色,病房里除他外再无其他人。   强烈的恐慌让他一时间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下意识想要翻找手机, 忽然瞥到病床旁柜子上放着的一个袋子。   巴掌大的袋子,非常精致的包装。   申思杨正愣神,忽然听到开门声。   紧跟着非常熟悉的温柔声音响起:“醒了?”   脚步声快速靠近。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申思杨的视野里便出现了满脸担心的桑怀杞。   桑怀杞坐到病床边上, 放轻声音问:“什么时候醒的?”   申思杨反应慢半拍地看向他, 静静的没有应声。   桑怀杞见状,将手里的袋子放到一旁的柜子上, 再次柔声道:“我刚才出去买粥了,饿了没有?身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申思杨依旧定定地看着桑怀杞, 还是没有应声。   好半晌过去,他才缓缓伸出手,抓住了桑怀杞的手臂。   感受到掌心里真实的温热, 他身上终于有了点人气。   眼眶逐渐泛红, 他张了张嘴,出口的声音沙哑。   “那是什么?”他看着柜子上的小袋子,问桑怀杞。   桑怀杞面容微滞, 耳根有些泛红。   他眼底有些犹豫, 然而见申思杨直勾勾地盯着袋子, 他最终还是抬手拿过, 放柔声音道:“医生说你现在不宜情绪过激, 确定要现在看吗?”   申思杨点头。   桑怀杞盯着申思杨苍白的脸半晌,抬手轻揉了两下申思杨的脑袋,才从袋子里拿出东西。   一张银行卡。   当初申思杨留给他的那张。   他小心翼翼地将银行卡放到申思杨掌心:“姻缘卡,攒好了。”   见申思杨低头看向银行卡,他有些紧张地解释:“两个月前就已经攒好了,想了想,还是决定在你毕业的时候给你,和……毕业礼物一起。”   他重新将手伸进袋子。   这一次过了好久,才将袋子里剩下的东西拿出。   一个巴掌大的方形小盒子。   桑怀杞看了申思杨好几眼,才有些止不住颤地缓缓打开盒子。   盒子里躺着一枚银质的戒指。   不单单只有一枚戒指,戒指中间还串着一根银质的链子。   桑怀杞见申思杨一直没有做出反应,只是怔怔地盯着盒子里的戒指。   他越发紧张地磕磕巴巴解释道:“戒指是大一时候就买了的,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很适合你戴。你如果现在不想戴,可以先把它当做一条项链,等以后想戴了,再把链子拿掉。”   他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上一次承认说求的是我和你姻缘,是我开玩笑的。攒姻缘卡的时候,我都是按照你教我说的求的,但我的确有私心,我私心希望为你求的这段姻缘能是和我。本来想好了,在你毕业前,把卡里的钱攒好,还给你,然后我再想办法,和你重新成为朋友,如果足够幸运,再成为恋人。没想到你会提前认出我,我真的很高兴……”   他的话戛然而止在申思杨忽然滚落的眼泪里。   一滴、两滴……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桑怀杞瞬间慌了。   他慌张地将手里的东西尽数放到床上,小心翼翼地抬手去擦申思杨的眼泪:“为什么哭了?不要哭,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申思杨紧抓着桑怀杞的胳膊。   一边摇头,一边将脑袋往下埋。   “桑怀杞,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桑怀杞用一起经历过的几个世界,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   没关系。   不后悔。   值得。   可他原以为只是单纯的错过,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如果我没有提早认出你,”申思杨抬手失控地捂住脸,“我没有接到你给我打的电话,我看着未接通的陌生号码以为是垃圾电话所以没有回拨,没有让你来找我,那辆车一定会撞到你……为什么这样,你还是要走向我?”   桑怀杞轻拍着申思杨的肩膀,试图抚慰申思杨的情绪:“那只是没有发生的假设。”   申思杨抬起头,眼泪不停滚落地看向他。   短暂的对视过后,桑怀杞败下阵来。   他轻轻擦去申思杨脸颊上的眼泪:“对,如果发生了那样的情况,我还是会继续走向你。”   申思杨痛苦地闭上眼睛:“为什么?桑怀杞,我给你的二十万对你来说只是一个跳板,这个跳板就算当年我不给你,你未来也一定能自己找到,只是早几年和晚几年,多受点苦和少受点苦的区别,我就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普通到大街上随手抓一把,都能抓出来好几个跟我一样的人,我真的不值得你这样去喜欢……”   “你不普通。”桑怀杞打断申思杨的话,“我怎么可能只是因为你给了我二十万就喜欢你。”   他将申思杨搂进怀里:“你温暖,善良,总是能果断地做下决定,然后再一往无前地去完成做好的决定。因为家庭原因,我经常会感觉到很累,累到坚持不下去,累到想要放弃,可只要想起你,想起你的人生态度,想起你的肆意,想起你的张扬,我很快又会重新充满力量。我大一到你的校区找过你很多次,每见你一次,我就会多喜欢你一分,我对你的爱是在我每一次想起你、看着你、跟随着你中逐步累加的,所以你真的一点也不普通。”   他慢慢放开申思杨,和申思杨对视:“而且你也说了,你不给我这个跳板,我会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受更多的苦,去自己找寻这个跳板。找寻跳板的这些年里,一定可以保证没有意外发生吗?楼会塌、桥会塌、路会塌,任何交通工具都有可能出事故,如果我今晚真的被那辆车撞到了,是因为司机酒驾,而不是因为你当初帮助了我。”   申思杨看着桑怀杞轻轻眨眼,眼泪还是不受控地往出滚。   短暂的对视过后,他再一次埋下头捂住了脸:“我知道……可是我……我真的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我没有办法将你出事和我当年帮助了你这两件事完全独立开来,我真的没有办法……觉得它们完全没有关系……”   桑怀杞再一次将申思杨搂进怀中。   “我知道,我能理解,因为我也是同样的普通人。”   他抬眸,看向头顶晃眼的灯,用舒缓温柔的声音,向申思杨完全剖开自己的内心。   “如果一定要怪,那我也有责任,我的责任甚至比你更大。我有你的手机号,我知道你在哪里读书,我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明明可以在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天就主动出现在你面前,却因为胆怯,因为诸多顾虑,最终选择了躲起来,先偷偷把欠你的钱攒够。”   “我担心有一笔钱横在我们中间,会混淆模糊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也想通过这笔钱,尽快地向你证明我的决心和我的能力。”   “说你喜欢别人也没有关系,其实是冠冕堂皇的话,我很善妒,很小心眼,如果你真的喜欢别人,我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你更多地看到我,慢慢到只能看到我,如果有别人喜欢你,我也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你无法看到他。”   桑怀杞轻柔地抚摸着申思杨的头发。   “思杨哥哥,我们都是不完美的普通人,是我们的爱,让彼此看起来完美。”   申思杨靠在桑怀杞怀中,逐渐平静下来。   抽噎声渐停后,他抬手紧紧回搂住桑怀杞。   桑怀杞也将他更紧地圈进怀里。   两人相互依偎在彼此的肩头。   始于三年前夏日里的故事,终于在三年后的夏日夜晚里有了结果。   申思杨抱了桑怀杞很久很久,才将人放开。   他抬手擦干净脸上剩余的泪痕,捡过被桑怀杞放在一旁的盒子。   将里面的戒指拿出,抽走链子,他问桑怀杞:“只有一枚吗?”   桑怀杞照实应:“还有一枚。”   “你的那枚呢?”   “没有带来。”   申思杨闻言,将戒指递给桑怀杞:“那你先帮我戴上,等下次你带来你的那枚,我再帮你戴。”   桑怀杞心跳加速地接过戒指。   小心翼翼托起申思杨的手,却在选择指头时短暂地犯了难。   他抬眸看了眼申思杨。   对上申思杨专注凝视他的目光,悬了多年的心在这一刻彻底落下。   他缓缓展开笑,温柔地将戒指戴进了申思杨的无名指。   而后他轻托起申思杨的手,在戴着戒指的无名指上落下轻吻。   “思杨哥哥,我真的好开心。”   申思杨紧紧注视着眼前浑身洋溢幸福光芒的人。   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地滚出眼眶。   “我那时候,就应该发现我喜欢你的。”   他紧攥住桑怀杞的手。   “这样离开的时候我就会对你说,考来A大吧,来A大找我。”   “如果你怕有笔钱横在我们中间会混淆我们的关系,我们就先做朋友。”   “我偶尔去东校区找你,你偶尔来西校区找我。”   “我们一起在学校的林荫小路散步,一起去图书馆学习,一起尝遍周边美食。”   “我的所有同学都会认识你,你的所有同学也都会认识我。”   “等你攒够姻缘卡,我们就交往。”   “和所有大学情侣一样,牵手在学校散步,在宿舍楼下接吻,不小心被舍友撞见,被舍友起哄。”   “我毕业的时候,你陪我拍毕业照。”   “谢师宴上你可以直接到包间找我,然后听我所有认识你的同学和老师们笑说:「申思杨,你男朋友来接你了。」”   “毕业以后,我偶尔回学校找你吃饭,你偶尔来公司接我下班。”   “等你毕业的时候,我再陪你拍毕业照。”   “我们一起创业,一起想办法向各自家长出柜,再一起组建家庭,然后平平安安、幸幸福福生活到老。”   眼泪不受控地往外滚,申思杨将脸埋进桑怀杞掌心,哽咽出声:“应该要这样的,应该要这样才对。”   桑怀杞轻揉申思杨的脸颊,温声道:“现在也不晚,什么时候都不会晚”   他托起申思杨的脸,让申思杨和他对视。   “思杨哥哥,不要难过,更加不要因为我而难过。”   他缓缓展开温柔的笑,倾身靠近申思杨,在申思杨唇间落下轻吻。   “只要你爱我,就是最好的时候。” 第116章 请在当前世界好好存活12   等到申思杨完全平复心情, 桑怀杞才再一次开口问:“饿了没有?”   申思杨摇摇头:“我昏倒,医生怎么说?”   “刺激过大,”桑怀杞轻轻拨开申思杨额前被汗打湿的头发, “需要静养。”   申思杨想了想:“那有说一定要住院吗?”   桑怀杞摇头:“可以住一晚, 也可以直接办理出院, 你想回去?”   申思杨将脑袋埋进桑怀杞怀里:“几点了啊?”   桑怀杞看了眼时间:“刚到十一点。”   申思杨在桑怀杞怀里转了两圈脑袋:“那就出院吧。”   他的头发扎在桑怀杞没能被T恤盖住的锁骨附近,扎得桑怀杞有些痒。   桑怀杞忍不住笑, 抬手轻揉了两下申思杨的脑袋:“好。”   办理好出院,两人打车回家。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   走进小区,桑怀杞停住脚步问申思杨:“要背吗?”   申思杨跟着停下脚步,看向路灯下的桑怀杞。   桑怀杞今晚应该是被他吓坏了。   路灯下的脸比平日里看上去要煞白不少, 眼底漾着的光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盛。   申思杨笑着抬起一只手, 摇了摇头:“今晚想牵手。”   桑怀杞也跟着笑,很快便牵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两人路过小区门口的保安亭。   夜深人静。   保安托着脑袋坐在窗户前昏昏欲睡。   申思杨住的楼在拐过保安亭后的第一栋。   两人乘电梯上楼。   开门, 进屋,换鞋。   走进小客厅, 桑怀杞将带回来的粥放到茶几上,轻声问申思杨:“要洗澡吗?”   申思杨懒洋洋地将脑袋搭在他肩头:“洗,但是不太想动。”   桑怀杞愣了一下, 随后脸颊缓缓泛红。   好一会, 他才轻声询问:“我……帮你?”   申思杨毫不客气,轻笑着答应:“好啊。”   桑怀杞的脸瞬间又红了两个度。   他磕磕巴巴脑袋冒烟:“那……那你等一下。”   说着,将申思杨牵到沙发前, 让申思杨先在沙发上坐下。   而后他开始忙忙碌碌地将带回来的粥冰进冰箱, 到衣柜里翻找出申思杨的睡衣, 又四下搜寻一圈拎了张椅子。   申思杨窝在沙发里安安静静地注视他动作。   见他拎起椅子, 没忍住笑了:“拿椅子做什么?”   桑怀杞认真解释:“你坐在上面, 我帮你洗头比较方便。”   申思杨反问:“你不洗澡吗?”   桑怀杞下意识应:“洗的。”   申思杨斜靠到沙发上,托着脑袋笑问:“那为什么要专门帮我洗?一起洗不就好了?”   桑怀杞一瞬间僵住。   他站在原地定定地看了申思杨许久,摸摸把手里的椅子放下了。   脑袋持续冒烟,他磕磕巴巴地走回到衣柜前翻找自己的睡衣:“哦,好,一起洗。”   卫生间不大,淋浴区做的也是普通的单人设计。   两个成年男性站进去就满了,转个弯都势必打到对方。   桑怀杞轻手轻脚地拿下花洒,将喷头对向墙壁调水温。   调水温的空档,见申思杨站在一旁盯着他看,他温声问:“会不会冷?”   申思杨扬起笑:“你应该问热不热才对,我身上都冒汗了。”   桑怀杞下意识看了眼申思杨身上。   只敢看到锁骨一片。   看得出来申思杨的确热。   往日里白皙的皮肤被蒸得发红,覆着薄薄的一层汗。   桑怀杞收回视线,将原本调到偏热的水温默默调回到适中。   调到完全合适,他才举起花洒,小心翼翼地打湿申思杨的头发。   等到申思杨的头发完全被打湿,他正准备关上水去拿洗发露,花洒先一步被申思杨拿走。   申思杨如法炮制地将他的头发也同样打湿。   而后也拿过洗发露,替桑怀杞洗头。   桑怀杞的动作一下子慢了下来,他柔声问:“不是不想动吗?”   申思杨答应了一声:“但是想帮你洗。”   桑怀杞的心脏一瞬间跳快到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忍不住低头亲了申思杨一下。   大脑缺氧到忘了脑袋上有泡沫这件事,一瞬间糊了申思杨半张脸的泡沫。   申思杨被迫闭上眼停下动作,乐得咬牙切齿:“桑……怀……杞……”   桑怀杞一下子红了脸连声道歉,跟哄小孩似的:“不要睁眼,我帮你冲干净。”   说话间,拿过花洒,重新调好水温,细致地替申思杨冲洗脸上的泡沫。   泡沫散去,申思杨的脸逐渐在水流下变得清晰。   大概是因为怕泡沫或者水流进到眼睛,申思杨的眼睛闭得很紧。   因为紧张,睫毛轻轻打颤,泛红的嘴巴拧得仅剩一条直线。   桑怀杞一下子看愣了神,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直到手里的花洒被申思杨拿走。   申思杨抹了把脸上的水看向他:“桑怀杞,你是打算人工淹死我吗?”   桑怀杞红了耳朵,正准备应声,忽地整个人僵住。   他僵硬地垂眸看了眼,见某个不听话的东西趁他不备,膨胀贴到了申思杨的肚皮,他吓得迅速往后退了一大步,背直接撞上了身后的瓷砖。   申思杨被他吓一跳,当即关掉水,将手里的花洒放回,伸手去拉他:“怎么忽然反应这么大?有没有撞疼?”   桑怀杞摇头。   看了眼申思杨,又移开视线,片刻后轻声道:“对不起。”   申思杨反应了两秒,见他从脸一气红到脚,忍不住笑开:“对不起什么?对不起一直拿花洒冲我脸,还是对不起顶到我了?”   桑怀杞瞳孔骤缩。   他就像《守株待兔》故事里自己把自己撞上木桩的兔子,晕乎乎地被申思杨拎起,毫无招架之力地边被申思杨拎回家,边听申思杨嘀咕是要炖了他还是烤了他。   浓密的长睫毛轻轻扇动,他心虚应:“都对不起。”   申思杨眼底的笑意加深:“第一个道歉我接受,至于第二个……”   他走到桑怀杞跟前,脑袋搭到桑怀杞肩膀上,将人搂住:“现在我也顶到你了,扯平。”   桑怀杞一瞬间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觉得申思杨应该是决定把他炖了,所以找了口锅将他丢进去。   加水,盖盖,大火煮。   互相碰碰乐的两人安静地站了会。   申思杨率先做出反应,站直身继续替桑怀杞洗头:“今天太累了,就先不做什么了。”   他语气平常道:“家里也还没有备套和润?滑?剂。”   说话间,见桑怀杞半晌没有反应,他停下动作朝桑怀杞看去。   正对上桑怀杞直愣愣的眼神,申思杨忍不住笑:“怎么了?不想啊?”   话落的瞬间,他忽地被桑怀杞抱起,抵到身后的玻璃瓷砖上。   桑怀杞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   桑怀杞吻技生疏,又怕下口重弄疼申思杨,因此全程就跟只小狗似的磨。   直到申思杨主动打开齿关,他才小心翼翼地探入,一边观察申思杨的反应,一边寻找让申思杨舒服的吻法。   漫长的亲吻让浴室逐渐升温。   不经意间瞥见申思杨头发上的泡沫已经有要凝固的迹象,桑怀杞才恋恋不舍地将人放下。   将人放下时,忍不住又亲一口。   拿过花洒,忍不住再亲一口。   冲干净申思杨头发上的泡沫,忍不住还亲一口。   申思杨被他亲乐了:“这么好亲?”   桑怀杞认真地点点头,借着机会最后再亲一口。   洗完澡,吹干净头发。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屋里的空调将温度维持得刚刚好。   关灯躺床。   申思杨摸索过手机,打开购物软件。   桑怀杞替他盖好被子,刚躺下,扫到他手机上的内容,瞬间红了脸按住他的手机:“这些……我来买吧。”   申思杨闻言,也不和他争,应了一声便放下手机,窝了个舒服的姿势,搂着他准备入睡。   睡意久久不来,感觉到桑怀杞手机的灯光亮了很久,他又重新睁开眼。   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大串文字。   【服饰盲盒,所有动物一应俱全,可爱猫咪,狂野老虎……】   申思杨乐了:“桑怀杞……”   被当场抓包的人惊了一下,眨眨眼,看向申思杨软声解释:“手机弹出的相关推荐。”   申思杨提溜起他:“哦,也是手机替你点进去的呗?”   被提溜起的某人只犹豫了一秒:“嗯,手机真坏。”   申思杨乐得不行:“最好是这样,但凡接下来我收到任何跟动物有关的快递……”   桑怀杞等了等,没等到申思杨说后续结果,还颇为认真地跟上流程,问了句:“会怎么样啊?”   申思杨一把勒住他的脖子:“我就让你挨个穿给我看。”   桑怀杞认真想了想,盖下手机转移话题:“睡不着吗?”   申思杨笑看着他,隔了会才应:“有点。”   桑怀杞思索片刻:“我哄你睡?”   申思杨眼底的笑意加深:“怎么哄啊?像哄小姗那样?”   桑怀杞温声应:“已经两年没有哄过她睡觉了。”   “为什么?因为不常回家吗?”   桑怀杞摇头:“她长大了,重了,抱不动了。”   申思杨乐了:“那你还要哄我?”   桑怀杞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温笑应:“你永远都长不大。”   话毕,便坐起身,径直将申思杨抱起。   “到了七十岁,也能轻轻松松抱动。”   申思杨窝在他怀里乐得不行:“我要去跟小姗告状。”   桑怀杞应得自然:“小姗会原谅你的。”   申思杨笑得险些上不来气。   他搂着桑怀杞的脖子,借着月光长久地注视桑怀杞后,喟叹出声:“桑怀杞,我太喜欢你了。”   桑怀杞动作微顿,慢慢地眼底碎上星光:“我太太喜欢你了。”   申思杨笑出声:“幼不幼稚啊?”   桑怀杞仰头蹭他脸颊:“嗯,幼稚鬼。”   话音落下,他就这么抱着申思杨,慢慢在房间里走动。   申思杨安心地趴在桑怀杞肩头,渐渐没了声响。   波光粼粼的江面透过窗帘的缝隙映入桑怀杞眸中。   他的视线越过江面,落到远处的高楼大厦。   许久后他收回视线,温柔地在熟睡中的申思杨脸侧落下轻吻。   见申思杨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他才轻笑着将人抱回到床上。   作者有话说:   小姗五岁时的日记;   【哥哥说我长大了,已经是大小孩了,他再也抱不动我了,以后我要学会自己哄自己睡觉了(不舍)】   多年后;   【丫的骗子】   明天要搬家,所以可能不一定有更新嗷——   要是12点前没更,那就说明明天没更新啦—— 第117章 请在当前世界好好存活13   “你今年暑假不回去?”   申思杨从浴室走出, 边用毛巾擦未干的头发,边朝坐在茶几前的桑怀杞走去。   桑怀杞停下手头的工作。   等申思杨走到他身边,他自然地将申思杨抱到腿上, 拿走申思杨手里的毛巾。   “不回去, 过年的时候和奶奶小姗说过, 今年暑假要忙工作室的事情。”   申思杨窝在桑怀杞怀里,听见这话, 扫了圈四周,出声问:“要不要换个大点的地方住?”   桑怀杞动作微顿:“觉得这里太小了?”   申思杨思索:“现在这样还好,但是你搬进来的话,房间里再堆一半你的东西, 应该会比较挤。”   桑怀杞这下子彻底停了动作。   申思杨感觉到脑袋上的毛巾半晌没动, 仰头看向桑怀杞,正对上桑怀杞有些怔的目光。   他一瞬间笑开:“怎么?难道你原来是打算暑假自己出去租房住的吗?”   桑怀杞脸颊微红, 继续手上的动作:“还在想。”   “想什么?说来给我听听。”   桑怀杞认真解释:“工作室起步初期,会很忙, 我可能经常要半夜才能回家,会打扰到你休息。”   申思杨乐了:“我睡着了跟头死猪一样,这事你是第一天知道吗?”   桑怀杞温声纠正他:“别说死, 不吉利。”   申思杨笑着继续问:“还有什么其他顾虑?”   桑怀杞停顿片刻, 才轻声道:“房租,我来出可以吗?”   申思杨闻言,将问题拨回到最初:“先想好要不要换个大一点的地方住。”   桑怀杞反问:“你想吗?”   “我都行, ”申思杨合理评估, “换大一点地方的话, 可以租个两室一厅, 一间当卧室, 一间当工作室。”   “两室。”桑怀杞轻声嘟囔。   他抬眸看了眼跨两步就能到的床,又垂眸看了眼面前整间屋子里仅能用来办公的茶几。   在心底里浅浅衡量了一下两室与当前房子间的距离对比,他挨到申思杨耳旁,实话实说:“想挤。”   申思杨一瞬间笑开了:“那真是可惜了,桑怀杞同学痛失一次表现机会,这屋子我入住的时候就交了一整年的房租。”   他拍拍桑怀杞的手示意桑怀杞暂停下动作,而后转身将人搂住:“不过也不用太愁,机会还有很多,这个家的吃穿用,以后都包在你身上了。”   桑怀杞将申思杨圈住,笑应:“好。”   ——   结束考试周,日子已经迈入七月。   桑怀杞在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当天,拖着行李搬到了申思杨的住处。   工作日,申思杨不在家。   桑怀杞在客厅里摊开行李箱,将行李箱里的物件一一拿出。   早在一周前,他就和申思杨一起,将家里各处置物的地方都收拾出了半边空位。   桑怀杞将衣服挂进空出半边的衣柜、将鞋子摆进空出半边的鞋架、将书籍放进空出半边的书架……   收拾完所有东西,他的视线落到行李箱里仅剩的铁盒上。   弯腰将铁盒拾起,打开。   看着铁盒里满当当的奖状,记忆不受控地拨回到申思杨离开后的第一年。   他决定继续读高三的那一年。   ——   桑怀杞拿着奖杯从领奖台上走下。   走到后台,他礼貌询问赛方负责人:“你好,请问这项比赛有奖状吗?”   “奖状?”负责人有些惊讶,“如果是要做提前招的奖项证明,用我们的奖杯就可以,我们比赛的荣誉证明以奖杯为准。”   桑怀杞解释:“是想要做私人留存。”   “私人留存啊,我们一般不会再单独发放奖状,但是有需要的话,也可以有,你跟我来。”   桑怀杞道谢,跟着负责人离开后台。   领完奖状,放进提前准备的文件袋里装好,他往校车停靠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阵议论声。   “车怎么还不开啊,这都十分钟过去了,人不是都到齐了吗?”   “哪里都到齐了,老师们捧在手心里的香饽饽桑怀杞可还没来。”   “又是他,我真是恶心死他了,我就想不明白了,怎么所有比赛他都非得掺一脚,他现在手头上的那些奖项还不够他提前招吗?就算不参加提前招,以他的成绩,想考什么学校考不上,就不能少参加几个比赛,给别人留点活路吗?”   “还能是因为什么,所有比赛一等奖奖金都不低,他从贫困村出来的,听说家里还欠着钱,肯定缺钱缺得要命。”   “缺钱不会去打工吗?纯靠参加比赛赚钱?装什么清高。”   “他装清高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仗着学校女生喜欢他的脸,一天天下巴恨不得抬高到天上去,实际上还不是连校服都洗发白了的穷酸样。”   说话的是两个站在校车旁的男生。   桑怀杞的视线刚落到他们身上,耳旁又响起一个声音。   “别理他们,没本事的人才需要嘴皮子打架。你好好走你的路,不用管别人说什么。”   桑怀杞沉寂的脸上罕见地破开一点温柔。   他眼底浮上浅浅的笑意,很轻地应:“我知道的。”   往前走出两步,耳旁的声音又响起。   “也别自己默默受气,上去怼他们。老师明确说了下午三点半准时发车,天王老子来了现在也才三点二十,这俩货是没耳朵还是没脑子?”   桑怀杞轻笑出声,温声应:“好。”   他缓步走到校车旁的两人身前。   停下脚步,收敛起眼底的笑意和柔软,他面无表情地冷漠出声:“校车三点半准时发车,现在是三点二十。”   前一秒还在背后嚼舌根嚼得起劲的两人,见到被嚼舌根的人后,都吓得脸上失了血色。   两人硬着头皮连声解释。   “杞神,我们就是随口说说,没有怪你来得迟的意思,你别当真。”   “对对,就是……就是无聊。”   桑怀杞没有再理两人,沉默地上了车。   他上车后径直挑了个靠后的空位,坐下便靠着窗阖上了眼。   今天早上坐车来市里时,身体就不太舒服。   早上还只是轻微感冒,一整天下来,感冒隐隐有演变成发烧的趋势。   桑怀杞靠着车窗睡了一路。   等车停醒时,病症变得越发明显了些。   眼皮沉得险些睁不开,脚底也像灌了铅。   桑怀杞坐在座位上缓了好一会,才垂着眸起身下了车。   县城里的小高中不提供住宿。   桑怀杞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   很小的一个房间,带着一间连转身都难的小卫生间。   屋子里仅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个衣柜。   衣柜还是桑怀杞住进来时,自己去批发市场淘的。   桑怀杞步履沉重地进屋。   他清楚他是发烧了,但走到床边坐下后,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拿药,而是将桌角的铁盒拿到面前。   打开铁盒,拿过带回来的文件夹,小心翼翼地将文件夹里的奖状拿出,再小心翼翼地将奖状放进铁盒,和过去所有的奖状叠放在一起。   耳畔再一次响起声音。   “厉害啊桑怀杞同学,又拿奖状回来了。”   私人空间带来的安全感让桑怀杞无所顾忌地仰头,看向面前的青年。   青年穿着一件常穿的天蓝色连帽卫衣,脸上洋溢着桑怀杞熟悉的温暖笑容。   桑怀杞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申思杨」,好一会才轻声应:“以后还会拿更多奖状。”   “申思杨”一瞬间笑开:“等你买了房子,专门空一个房间出来贴奖状。”   桑怀杞温声应:“好。”   短暂的沉默对视,“申思杨”再一次出声:“你发烧了,要去看医生。”   桑怀杞轻轻摇头:“家里有药。”   申思杨应:“那就赶紧吃药。”   桑怀杞迟迟没有动作,仍旧盯着「申思杨」。   脑子疼得厉害,疼痛感逐渐让视野变得模糊。   发烧带来的无力和发冷将桑怀杞温热的心豁开一个空洞的大口子。   他紧紧盯着「申思杨」,有些忐忑地提出了一个逾距的请求:“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   空荡的房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桑怀杞有些呼吸不顺,他勉力运转着因为发烧一片混乱的大脑,紧张解释:“对不起,我只是……我……”   没等他焦急说完,申思杨明朗的声音再次响起:“可以。”   桑怀杞一下子僵住。   因为生病而有些苍白的脸颊逐渐泛红。   他望着申思杨,眼底涌动着紧张、忐忑、希冀、憧憬,伴随着眼眸深处几乎要溢出的少年人纯粹汹涌的爱意。   在多次深呼吸后,他终于鼓起勇气,朝眼前的青年伸出手。   然而就在他的手触碰到「申思杨」的瞬间,眼前的青年一下子化作泡影,悄无声息地消散于寂静的空气之中。   ——   桑怀杞浑身一颤,手脚冰凉地从睡梦中惊坐起。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吵醒你了?”   他轻轻眨眼,缓缓看清周围。   双人沙发、茶几、投影仪、阳台的厨房……   申思杨穿着一件天蓝色的短袖T恤,走到他面前:“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做噩梦了?”   桑怀杞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他紧张地轻轻吞咽。   忐忑了好半晌,才鼓起勇气张开泛着苦涩的唇,声音沙哑地又一次出声问:“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   申思杨露出他熟悉的温暖笑容:“问什么傻话?”   话落,便主动倾身将他抱住。   没有消失。   真真切切的温暖怀抱让桑怀杞逐渐落回到实处。   他一瞬间紧紧地回搂住申思杨,将脑袋塞进申思杨温热的颈间,寻找着申思杨真实跳动的脉搏。   申思杨被桑怀杞一头柔软的卷发挠得痒得不行。   忍了好一会,实在受不住,笑着往后躲了一下。   然而下一秒,桑怀杞就跟只粘人的小狗似的,又将脑袋重新埋回到他颈间。   申思杨乐得不行,一把抓住他到处乱蹭的卷发:“干什么呢桑小狗?”   桑怀杞继续埋在他颈间蹭了好一会,才仰头。   漂亮的眼眸深处碎满了亮眼的星光,他深深地望向申思杨,无比认真道:“感受幸福。” 第118章 请在当前世界好好存活14   A市迈过最炎热的两个月。   日子到九月, 天气就变得亲人许多。   申思杨按掉闹铃,慢吞吞地从办公桌前坐起,望向窗外的艳阳醒神。   距离午休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办公间已经陆陆续续有人起身走动。   申思杨花了两三分钟醒完神, 揉了把脸, 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 摸过桌上的手机。   两个星期前大学开学,桑怀杞变得越发繁忙。   半夜两三点回家都是常有的事。   申思杨的出租屋距离A大不算远, 但也绝对不近。   坐公交半个小时打底的路程。   于是在申思杨的硬性要求,第二天早上有课的工作日,桑怀杞都会老老实实回学校睡觉。   今天周一。   申思杨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日期。   9月12日。   半个小时前,他发消息问桑怀杞明天早上有没有课。   问完等了两分钟, 没等到回信, 他就趴下睡了。   桑怀杞在十几分钟前给他回了回信。   【明天早上没有课,晚上我过去。】   【下午两点有课, 我午睡二十分钟。】   消息下面跟着张小羊飞吻的可爱表情包。   申思杨忍不住笑。   刚点开输入框要回复,身旁响起声音:“思杨, 开会了。”   申思杨点头应声,抬手从抽屉里拿会议记录本,简单给桑怀杞发。   【晚上大概几点回?】   发完, 他便收起手机, 起身往会议室走去。   每周一开的例会是组内小会。   主要做接下来一周的任务分配工作。   吴组长为人亲和,说话向来简明扼要,因此他们组的每周一例会向来不超过半个小时。   今天人一到齐, 吴组长便率先道:“今天的会要开比较久, 内容也很重要, 大家都集中精神。”   说着, 他视线扫过一圈:“这周轮到……”   申思杨走到专门播放投影的位置坐下, 出声应:“我放投影。”   吴组长点头:“思杨,你打开我电脑上的工作邮箱,找到上周五经理抄送给我的《全息拟游大赛》那封邮件。”   申思杨闻言照做。   找到邮件,点开。   点开后看到发件人和文件标题的瞬间,他一下子怔住。   是桑怀杞的投稿。   和他去年在桑怀杞电脑上看到的如出一辙,主题是《天使与恶魔》。   吴组长的声音很快又响起:“《全息拟游大赛》大家应该都有耳闻吧?我们公司去年面向全国征集的比赛。”   不少人出声应「有」,吴组长便又继续说。   “半个月前出的比赛结果,一个一等,三个二等,五个三等,我给咱们组争取来了一个三等的作品。别看这个作品中心立意简单……”   申思杨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耳旁吴组长的话语忽然变得模糊。   过去的记忆不自觉涌现,覆盖掉当前所见所闻。   同样的会议室,同样站在会议室最前端发言的吴组长……   眼前的电脑屏幕却变得模糊,吴组长的发言内容也变得有所不同。   【半个月前出的比赛结果,一个一等,三个二等,五个三等,按理说,像咱们组这样新人居多的小组,顶多也就能争取来一个三等的作品,但是这次机制有变,上周五领导组开会,敲定一等的作品由三个开发小组合力负责,三个开发小组由2+1组成,两个金牌小组+一个新人小组。】   【领导组给出的新人小组条件:组内有半数员工入职不满一年且相关工作经验不满三年的开发小组。满足以上条件,并在一个月内最先完成领导组给出的比赛项目的小组,才可以获得加入机会。这个条件对我们组其实不太有利……】   记忆中吴组长的话语和耳旁吴组长的话语在申思杨脑内不断交织。   忽然,申思杨放在桌面上的手机轻震了一下。   他下意识朝自动亮起的手机屏幕看去。   关了灯的昏暗会议室让手机屏幕的亮光显得格外晃眼。   申思杨被晃得微眯了一下眼睛,才抬手点开消息通知。   锁屏解除,自动跳转到聊天界面。   没等看清楚消息,他的目光先一步被聊天框最顶上的备注吸引。   【总设计师Q先生】   心脏不受控地漏跳了一拍。   “思杨,思杨。”   忽然的呼唤声让申思杨猛地回神。   他有些怔地朝叫他的吴组长看去。   “开一下PPT。”吴组长出声,“你的脸色不太好看,身体不舒服吗?”   申思杨摇摇头,收回神思打开了电脑桌面下方的PPT。   吴组长也没有多问,见PPT成功投屏,便开始继续讲接下来的内容。   申思杨等彻底醒神,再往手机看去。   聊天框顶端的备注已然是他无比熟悉的「桑小狗」。   有一回桑怀杞在他背上连咬了三口,他气乐了当着桑怀杞的面改的备注。   他视线往下,看到了桑怀杞三分钟前给他发来的消息。   【十二点左右。】   【困了先睡,不用等我。】   【小羊亲吻?jpg】   ——   申思杨一下班就飞速赶回了家。   从快递站领走寄存了两天的大件快递,拎进门便开始拆箱组装。   桑怀杞在家里办公的时间不少。   办公时长一旦超过一个小时,他就会开始频繁揉脖子按肩膀。   申思杨很早就想往家里买张人体工学椅。   但人体工学椅显然不能搭配茶几使用,所以还得往家里买一张配套的桌子。   思来想去,他最终决定将用来投影的白墙改装来摆桌子。   正好临近桑怀杞生日,申思杨便干脆把这件事留到生日前进行。   费劲搭了三个小时,终于将桌子和椅子搭好。   申思杨随便点了个外卖,翻出换洗的衣服,进到浴室洗澡。   晚饭和生日蛋糕同时送到。   申思杨将蛋糕冻进冰箱,拎着外卖窝到茶几前吃晚饭。   吃完晚饭,靠在沙发上刷了会手机。   就在申思杨昏昏欲睡之际,忽然听到钥匙入锁眼的声音。   他一瞬间惊起,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   23:55。   穿上拖鞋就往门口跑去。   在门即将打开之际,他抬手一把抵住,出声道:“等一下,先别进来。”   门外的桑怀杞一下子停了动作,担心出声:“思杨哥哥?”   申思杨听出他声音里的忧虑,连忙出声给他吃定心丸:“放心,我没事,给我五分钟。”   门外的桑怀杞这才温下声音:“好。”   申思杨跑回屋从冰箱里拿出蛋糕。   打开,点上生日蜡烛,再关掉房间里的灯。   等只剩下最后半分钟,他才端起蛋糕往门口走去,出声道:“好了,进来吧。”   房门应声打开。   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就熄灭。   黑暗的空间里,蜡烛的光亮同时映到两人脸上。   桑怀杞怔怔地看着在烛光下笑弯了一双眼睛的申思杨,听申思杨对他说:“生日快乐!”   他一瞬间恍以为他是在拆一件惊喜礼物。   一拆,就拆到了最喜欢的。   因为太过喜欢,所以拆出来以后不知道该怎样做到最妥善的对待。   他怔怔地看了申思杨好一会,才喉头干涩地出声问:“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申思杨张口就来:“想当年,我是我们师门最得意的神算子传人,算生算死都不在话下,区区生日,小菜一碟。”   桑怀杞一瞬间笑开了,眼底闪烁着星光:“哇,好厉害。”   申思杨不客气地接下夸赞,往里退:“先进来吧。”   桑怀杞进屋,反手带上门。   见申思杨仍旧托着生日蛋糕,没有要放下的意思,他温软出声:“思杨哥哥。”   申思杨出声应:“嗯?”   桑怀杞喉结轻动,注视着申思杨的眸光深邃,近乎喟叹道:“想抱你。”   申思杨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先许愿,蜡烛要烧完了。”   桑怀杞听见这话,才终于将视线从申思杨脸上收走。   看向蜡烛,闭眼,许愿,吹灭蜡烛。   再次睁眼,没等申思杨动作,他已经先一步从申思杨手中拿走蛋糕,随手放到一旁的桌上。   而后他径直倾身将申思杨抱入怀中。   申思杨被抱了个满怀,忍不住笑道:“许愿许得这么快,桑怀杞同学,心不诚啊。”   桑怀杞将他更深地嵌入怀中,好一会才温声道:“已经没有其他想要的了。”   情话听再多遍,再一次听桑怀杞用他那独特的温柔声线说出口,申思杨的心脏依然会不受控地加速跳动。   申思杨舒心地窝在桑怀杞怀里窝了会,才出声打趣道:“还以为你会再让我给你表演一个爬树到窗边见你。”   桑怀杞愣了一下:“这里是十楼。”   申思杨乐出声。   桑怀杞稍稍将申思杨放开,借着月色看向他:“为什么觉得我会想要你爬树?”   申思杨笑看向他:“感觉,你好像很喜欢我在树上。”   桑怀杞脑海中一闪而过申思杨坐在茉莉花树上的景象。   洁白的花朵抖落进网格。   他透过网格和落花,看坐在树上的青年言笑晏晏。   桑怀杞眼底划过一抹柔软,温声应:“嗯,喜欢。”   申思杨笑着抬手打开灯。   适应过忽然到来的光亮,桑怀杞终于注意到家里的变化。   “桌子和椅子,今天装的?”   申思杨非常气氛组:“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桑怀杞也非常配合:“惊喜,意外。”   申思杨乐得不行,抬手揉了把他的脑袋:“吃蛋糕吧,小寿星。”   说着便拿来刀叉和盘子。   桑怀杞又出声问:“你以后要经常在家里办公吗?”   申思杨听见这话,停下动作看向桑怀杞:“原来你也知道办公需要舒适的桌椅啊?”   桑怀杞反应了一会,明白过来申思杨的意思,微红着脸颊又一次上前将申思杨圈住。   申思杨由着他卖乖,继续切蛋糕:“以后把用到我身上的顾虑也多用到你自己身上一点。”   桑怀杞拿脑袋蹭他:“你会替我顾虑。”   申思杨抬手按住蹭得人发痒的柔软卷发,递出切好的蛋糕:“不过接下来的确会忙一阵,你投给我们公司的全息拟游创意拿了三等奖,你知道吗?”   桑怀杞点头。   “你的创意正好分给了我在的小组。”   申思杨解释完,见桑怀杞面色无异,便又问:“不惊讶?”   桑怀杞接过申思杨递出的蛋糕,摇头解释:“我在投稿前研究过你们公司的开发组分级,你们组新人比较多,我投的创意难度,与你们组的适配度最高,所以这个项目至少会有80%的概率落到你们头上。”   申思杨听完解释,紧盯着桑怀杞久久无法回神。   直到桑怀杞出声问:“怎么了?”   申思杨沉思片刻,最终摇了摇头,转移开话题问他:“蛋糕好吃吗?”   桑怀杞点头。   点完头,他又吃下一口蛋糕,看向申思杨若有所思。   申思杨简直不能更懂这人的脑回路。   他直截了当开口:“别想,我明天还要上班。”   桑怀杞的脸一下子红了。   偏偏还要装模作样地问一句:“想什么啊?”   申思杨乐得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吃完蛋糕给我老老实实去洗澡睡觉。”   桑怀杞放下手里剩下的半块蛋糕,将申思杨抱起:“你洗过澡了吗?”   申思杨点头。   桑怀杞在他嘴巴上啄了两下:“那我先哄你睡。”   申思杨抬手抵在他肩膀上:“我不是小孩。”   桑怀杞拿卷发蹭他下巴:“长不大,长不大。”   说着便径直将申思杨抱到了床上。   搂着申思杨接了个缠绵漫长的吻。   申思杨被亲得嘴巴发麻,气得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糊我一嘴奶油,我刷过牙了!”   桑怀杞闻言,煞有其事应:“我帮你把奶油清理干净。”   说完便借势再一次吻他。   申思杨拿他毫无办法。   只能化被动为享受,接下桑怀杞的吻。 第119章 请在当前世界好好存活15   A市好像没有秋天。   从高温到低温, 只需要一场大雨来过渡。   申思杨很少在夜里入睡后再醒来。   少有得在半夜被冻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好看到身旁的身影坐起身。   “咔哒”一声响, 开了条缝的窗户被严密关上。   桑怀杞拉上窗帘退回到床上, 正要将申思杨搭在被子上的手拿进被子里, 忽然发现床上的人正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他俯身放轻声音:“吵醒你了?”   申思杨懒洋洋地抬手搂他脖子:“不是你吵醒的,冻醒的。”   桑怀杞在申思杨身旁躺好, 拉过申思杨冻凉了的手臂塞进怀里捂,轻声解释:“睡前有点闷,我就把窗户打开了,没想到夜里会下雨。”   申思杨往桑怀杞怀里缩了缩, 将脑袋搭到桑怀杞肩膀上, 轻声嘟囔:“才十月中旬,怎么就这么冷了。”   桑怀杞摸索过枕头旁的手机, 将亮度调到最低。   细致地看了会天气预报,他将手机放回到枕头旁, 重新将申思杨圈进怀里:“冷空气,明天可能会有暴雨。”   他在申思杨微凉的脸颊上落下轻吻:“明天我去你公司接你下班。”   申思杨睡意朦胧地问:“你明天下午没课吗?”   桑怀杞温声解释:“只有一节,下午第一节 。”   睡意重新上涌, 申思杨窝在桑怀杞怀里支支吾吾地答应了一声。   桑怀杞轻笑一声, 在他额间落下轻吻,而后轻拍他后背道:“睡吧。”   申思杨很快便没了意识。   再醒,是被闹铃吵醒的。   说醒也不完全, 顶多算恢复了两分意识。   理智正在与瞌睡虫极限拉扯, 闹铃声就停了。   他迷蒙中听到「滴」一声响, 而后身旁传来细碎的响动。   就在申思杨即将要再一次睡过去时, 他被从被子里捞出。   迷迷糊糊看见个人影帮他套衣服套裤子。   等被抱起去往卫生间时, 申思杨终于醒过来一点神。   他趴在桑怀杞肩头:“你早上没课,不用起这么早的。”   桑怀杞将他抱进浴室,打开浴室的暖风,走到洗漱台前边挤牙膏边笑应:“今天天气冷,你肯定要赖床。赖到时间不够用,路上又会赶。雨天路滑,容易出事故。”   申思杨忍不住笑:“桑怀杞同学,已经这么了解我了啊?”   桑怀杞将挤好牙膏的牙刷递到申思杨手上:“早上吃炒饭?”   申思杨漱口摇头:“你回去睡吧,我路上买早餐就行。”   桑怀杞照实讲:“昨晚十二点睡的,现在八点,已经睡够八个小时了,我不困。”   申思杨忍不住乐出声:“我睡十个小时都觉得不够。”   他也不与桑怀杞再争,道:“那就蛋炒饭吧,配个紫菜虾皮汤。”   房间里开了暖气,温度适中。   两人坐在茶几前吃过早饭。   桑怀杞先一步起身,到衣柜里翻找出申思杨压箱底的长袜。   拿着长袜走回到茶几前。   他将申思杨抱到沙发上,蹲到申思杨面前替申思杨穿袜子。   申思杨静静地注视着桑怀杞,搭在桑怀杞腿上的脚轻晃了两下。   桑怀杞停下动作,疑惑看向申思杨:“怎么了?”   申思杨感慨:“桑怀杞同学,你再这样下去,我快生活不能自理了。”   桑怀杞看着申思杨,漂亮的脸上缓缓露出温柔的笑容。   他没有多言,只是低头继续替申思杨把袜子穿好。   穿好后,他又起身翻找出家里的雨伞,对申思杨道:“我送你去上班吧。”   申思杨边往门口走边乐:“申思杨奇妙历险记之回到三岁,毕竟我小学都是自己一个人哐哧哐哧去的学校。”   桑怀杞跟着轻笑出声。   申思杨穿上鞋,从桑怀杞手中拿过雨伞,把人挡住:“就五分钟的路程,我现在就算真三岁我也走得来。”   他说完,见桑怀杞眼巴巴地盯着他,只好又道:“下午你来接我。”   桑怀杞这才收起眼巴巴的表情,在申思杨唇间落下轻吻。   而后便站在门口目送着申思杨离开。   ——   天气预报很准。   早上只是淅淅沥沥的雨,到了下午就变成了倾盆大雨。   天乌压压一片。   申思杨下班时,外头已经不见丁点亮光。   乘电梯下楼。   走出电梯门,一看见大厅非比寻常的人流量,他便清楚是桑怀杞来了。   视线搜寻一圈,在侧门处看到了桑怀杞。   桑怀杞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蓝白棒球服外套,配的一条黑色休闲裤。   青年垂着眼眸安安静静地站在侧门边上。   什么都不用做,便能自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大厅有半数以上的人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周围却比别处都要空荡。   申思杨迈开腿正要往桑怀杞的方向走,两个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的女生先一步跑到了桑怀杞跟前。   申思杨走近时,正好听见桑怀杞的回复。   声音是从未对申思杨展现过的冷淡疏离:“抱歉,我在等我的男朋友。”   两个女生连忙摆手道歉,红着脸跑开了。   桑怀杞寡淡地收回视线。   余光忽然瞥到不远处的人,他瞬间又抬眸。   把人看清,他寂静的眼眸深处瞬间漾开柔软的波纹。   快步走到申思杨跟前,他温笑出声:“正想要给你发消息。”   申思杨展开笑:“等多久了啊?”   “没有多久。”桑怀杞抬手将申思杨的外套拉链拉到最顶上,“饿了吗?要在外面先吃饭,还是直接回家?”   申思杨看了眼窗外大到吓人的雨。   “直接回家吧,雨太大了,感觉一时半会也不会停。”   桑怀杞应了声「好」,将申思杨拉到身边,撑开了家里带来的大伞。   雨实在太大。   因此哪怕只有五分钟的路,两人撑着伞一路回到小区,还是淋湿了大半。   从小区门口到楼里的几步路,两人完全是用跑的。   跑进楼里,桑怀杞收起伞,下意识朝申思杨看去。   见申思杨只湿了半截裤腿,他稍稍松了口气。   将伞放到一旁,打算替申思杨将湿掉的裤腿暂时挽起。   申思杨察觉他的意图,笑着出声制止:“不用,我们上去直接洗澡。”   桑怀杞闻言,又看了眼申思杨的湿裤腿,才出声应「好」。   应完便快速走到电梯前按下按钮。   申思杨迈开腿跟上。   视线扫过大楼侧面正朝向小区门口的玻璃窗,脚步忽地顿住。   他住的大楼是小区正门口进门第一栋,距离小区正门仅十几米的距离。   开在大楼侧面墙上的玻璃窗正对小区大门。   往日里站在窗边,能清晰看见小区门口的保安亭和小区门外的马路。   今天雨大,雨幕模糊了视野。   小区外的马路仅能模糊看见路灯下一圈。   申思杨盯着十几米远处路灯下弹跳的雨珠,视线忽然不受控地移到路灯旁的黑暗处。   说黑暗,其实只是相对光亮的路灯下而言。   仔细看也并不是什么都看不见。   此刻那处空荡荡的,只有不断砸下的雨珠。   “思杨哥哥,”桑怀杞的声音响起,“在看什么?”   申思杨猛地回神。   一抹奇怪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又无法完全捕捉清晰。   见电梯门打开,他最终摇了摇头,说:“没事,我们上去吧。”   两人一起洗了个热水澡。   桑怀杞先一步替申思杨擦洗干净,将人放出了浴室。   申思杨按着脑袋上擦头发的干毛巾,往厨房走去。   打开冰箱,扫了圈冰箱里剩下的食材。   他又回到卧室,拿过回家时随手扔在沙发上的手机,打算再看一眼外卖。   刚按亮手机,接连的群消息铺天盖地砸下。   是大学室友群。   【任其】:朋友们!我考上了!啊啊啊!   【任其】:我考到我想要的支教岗位了!就是当初我跟思杨去暑期支教那地儿!思杨对象老家!   【唐沿哲】:恭喜啊兄弟!   【郝千鳞】:恭喜啊兄弟!   【唐沿哲】:请客吃饭!   【郝千鳞】:请客吃饭!   【任其】:妈的两个崽种!申思杨那孙子呢?这么大事不出来喜庆喜庆?@申思杨;   【唐沿哲】:@申思杨;   【郝千鳞】:@申思杨;   申思杨笑着在沙发上坐下,点开聊天框往群里发消息。   【申思杨】:恭喜啊兄弟!   【申思杨】:请客吃饭!   【任其】:妈的三个崽种!饭暂时是请不上了,我得抓紧收拾收拾,这周就要去了。等过年回家,我再请大家吃饭。   【任其】:@申思杨,我今天跟当初领我们进村的村长联系上了,他听说咱们跟你对象有联系,可高兴了,一口气给我发了好几张你对象奶奶和妹妹的照片。   底下跟上来一连串照片。   申思杨正笑着抬手准备点开,脑海中的记忆一闪而过,他倏地停下了动作。   现实里的记忆覆盖掉当前记忆,眼前的手机屏幕明明灭灭。   申思杨摇了摇发胀的脑袋,再看清手机时,上面的聊天内容已经变了大半。   ——   【任其】:朋友们!我考上了!啊啊啊!   【任其】:我考到我想要的支教岗位了!@申思杨,就是咱们当初去暑期支教那地儿!你还有印象吗?   【任其】:我今天跟当初领我们进村的村长联系上了,村长跟我一顿唠。   【任其】:对了!@申思杨,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住的那户村民家的那个大帅哥!村长说那帅哥也考来咱们A大了。   【任其】:真是怪没缘分的,咱们竟然一直没在学校里碰到他。   【任其】:不过我听村长说,那帅哥几个月前出了点事,现在正休学,好像是车祸伤到了……   ——   手机屏幕里的文字再一次变得模糊。   申思杨拧着眉从沙发上坐起,这一回咬紧了牙关决心要看清。   脑袋像是爆炸开来般漫开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   手机上的文字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申思杨捏着手机的手不断收紧。   就在疼痛即将要将理智崩断之际,脑海中响起了久违的机械音。 第120章 请在当前世界好好存活16   桑怀杞从浴室里走出, 看见申思杨正半蜷在双人沙发上。   脸朝下埋在沙发里,半晌不见动静。   桑怀杞以为他睡着了,放轻脚步往沙发旁走去。   走到沙发前蹲下, 他才看清申思杨的身体正微微颤抖。   桑怀杞脸色骤变。   抬手拨开申思杨脸侧的湿发, 他紧张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桑怀杞的声音落下后好一会, 申思杨才给出反应。   他缓缓侧过脑袋,看向蹲在沙发旁的桑怀杞。   桑怀杞见他脸色苍白, 顿时更加紧张。   他抬手去搭申思杨的额头。   不烫。   又伸手去揉申思杨的肚子:“是肚子不舒服吗?还是其他哪里?要不要去医院?”   申思杨抬手抓住桑怀杞轻按在他肚子上的手。   他没有应声,只是盯着桑怀杞。   像是很久不见这个人一般。   他细致地打量着桑怀杞,从头发、到眼睛、再到鼻子……   将眼前人从头到尾看了个遍后,他半阖下眼帘, 眼眶微微泛红。   没过太久。   他很快便收敛好所有情绪, 重新看向桑怀杞:“我没事,肚子饿了。”   桑怀杞仍旧不放心地看着申思杨:“真的没事?”   申思杨伸手出搂住桑怀杞的脖子。   将脑袋埋进桑怀杞颈间, 他轻声道:“真的没事,我想吃大排面了。”   桑怀杞轻揉了两下申思杨毛茸茸的脑袋。   垂眸见申思杨的脸色有所缓和, 他才应声:“家里没有大排。”   申思杨退而求其次:“那就肉丝面。”   他说完,好一会没等到桑怀杞的回应,便仰头看了桑怀杞一眼。   正好对上桑怀杞深深注视的目光, 他一把勒住桑怀杞的脖子:“别跟我说冰箱里没有猪肉, 冰箱上层第二格,我刚才亲眼看见了的。”   桑怀杞注视他片刻,才缓缓笑应:“好, 那就肉丝面。”   说着, 轻拉开申思杨的手准备起身。   不料申思杨挨着他一块站了起来。   申思杨宛如一只树袋熊。   挨着桑怀杞站起后, 便牢牢挂在桑怀杞身上, 半点要和桑怀杞分开的意思都没有。   桑怀杞见状, 温声问:“你要和我一起去厨房吗?”   申思杨将脑袋搭在他肩膀上:“嗯,我去给你加油打气。”   桑怀杞闻言,径直将申思杨抱起。   抱着人往厨房里走去,他非常给面子应:“哇,一下子煮四碗面的力气都有了。”   申思杨趴在他肩头乐:“忍忍,多出来两碗没人吃。”   桑怀杞笑着将申思杨抱到冰箱前放下。   打开冰箱,逐一拿出食材。   转移到料理台前。   桑怀杞拿出塑料袋里的油菜,掰开油菜叶子准备清洗。   申思杨抬手也要拿油菜,被他按住:“我来就行。”   将申思杨的手按回,他却牵着一时半会没有松开。   指腹在申思杨温软的手背上轻抚了两下,他借着厨房昏黄的灯看向申思杨,斟酌道:“思杨哥哥,刚才真的没有发生什么吗?”   申思杨怔了一瞬,和桑怀杞短暂对视后,他出声:“有,任其考去你们那当老师了。”   桑怀杞反应了片刻这句话,眸色柔和道:“我们要请他吃饭吗?”   申思杨一下子乐了:“这事他高兴着呢,趁他乐,当然得借机削他一顿,至于我们请不请他吃饭……另说。”   桑怀杞一贯听申思杨的,温笑应好。   申思杨便又道:“他今天还和村长联系上了,村长给他发了很多奶奶和小姗的照片,你要看吗?”   桑怀杞摇头,解释道:“村长经常给我发,给任其发的应该都是给我发过的。”   申思杨闻言,便换了个话题:“小姗和奶奶,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桑怀杞凝视申思杨片刻。   片刻后,他垂下眼继续剥手里的油菜,缓声道:“我想要先想办法,让村里的交通变得方便一些。”   “奶奶一直生活在山里,没出过几次山。如果我贸然接她到城市里生活,她一定会很不习惯。交通方便了,我可以偶尔接她出来,等她能稍稍适应外面的生活后,我再过问她的意见。”   “等小姗到读小学的年纪,我再问问小姗的意见,看看她想在哪里学习。这几年村里的教育条件飞跃得很快,城市教育和农村教育都有各自的利弊,只要交通方便了,在哪学习其实差别不大,全看个人喜好和个人选择。”   桑怀杞说着,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了一下。   好一会,他才继续动作,轻声道:“今年过年,我想接奶奶和小姗出来。”   他垂着的睫毛轻轻颤动,脸颊忽然有些泛红。   “去年你说,一秒钟都不想和我再分开,我回去认真想了想,暑假和寒假会有些难以避免分别,所以今年过年,我想着带她们去你居住的城市,这样就算分别,分别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手里的油菜猝不及防地剥完。   他抬手正准备开水,抬到一半的手忽然被申思杨握住。   愣了一瞬,他抬头看向申思杨。   见申思杨比任何时候都要眸光深沉地看向他,他顿时打补丁道:“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我去年就和奶奶小姗商量过。去年过年的时候,给小姗看了你拍的烟花,小姗很喜欢,想亲眼看看,奶奶也高兴出去带小姗买点新衣服……”   声音戛然而止在申思杨忽然凑近的吻中。   手里的油菜被申思杨拿走丢到砧板上。   申思杨丝毫没有浅尝辄止这个吻的意思。   他双手圈住桑怀杞的脖子,少有得蛮横霸道地吻着桑怀杞。   桑怀杞只是最开始愣怔了一瞬。   反应过来后,便抱起申思杨温柔地回吻。   直到申思杨呼吸不顺,这个吻才勉强终止。   申思杨将额头贴上桑怀杞的额头。   长久的呼吸交织后,他喟叹出声:“桑怀杞,你不要那么擅长爱别人胜过爱你自己。”   桑怀杞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申思杨。   他仰头轻吻了一下申思杨被亲得微微泛肿的嘴唇,温笑应:“可是我爱的人,也都有好好在爱我啊。”   申思杨和他对视,眼眶里逐渐泛上泪花:“骗人。”   桑怀杞拿额头轻蹭申思杨的额头,轻声哄:“怎么骗人了啊?奶奶不爱我?小姗不爱我?还是你不爱我?”   申思杨轻轻眨眼,眼泪不受控地从眼角滚落:“可就算我……就算你从未接收到我给你的爱的回馈,你还是会像现在这样爱我。”   桑怀杞想说「不要做这样的假设」。   可触及到申思杨泪眼朦胧的眼睛,他心头打颤地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他轻吻了一下申思杨的眼睛,柔声道:“不计回馈地爱你,就说明你一定有让我这样爱的理由。”   他拿脸颊轻柔地蹭申思杨的脸颊:“思杨哥哥,哪怕只是最初与你相遇的十七岁,我见过的人,也远比你想象中多。我在县城里读书,去全国很多地方参加过比赛,父母去世时的赔偿协商和丧事都是我一手经办,父母去世后家里的花树生意也都是我亲自与商人谈判。我分得清是非善恶,分得清真善与伪善,更加分得清,一个人值不值得我毫不保留地去爱。”   申思杨定定看着他,并不就此轻易放过:“理由,那你告诉我值得的理由。”   桑怀杞没有马上回答,沉默地与申思杨长久对视。   窗外的雨声丝毫不比两人回家时小。   雨点敲击在玻璃窗上,敲击在沉默对峙的两人心头。   桑怀杞毫无悬念地最终落败。   他将脸埋到申思杨颈间,轻叹道:“你要把我所有老底都揭光了。”   申思杨执拗地看着他。   桑怀杞埋首在申思杨颈间自我冷静了半晌后,终于再次出声:“你以前说,我脾气很好,其实并不好的。我名字里的杞字就像是注定了我杞人忧天的性格,我从小到大一直会担心顾虑很多,所有事情总是要把好好坏坏都想尽。父母离世前是这样,父母离世后更甚。我想让每件事情都有一个最好的结果,可这世界上本就是没有最好一说的。”   “人越长大越能发觉自身的渺小。天灾、人祸、无穷大的世界、无法预知的未来……这所有的一切对于我这样性格的人来说,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裹得连呼吸都困难。”   “你与我恰恰相反,你往前走时从来不会管脚下是康庄大道还是泥泞小路,好像只要目标定了,哪怕路上有洪水猛兽,也不影响你高高兴兴走向自己的目标。”   “父母离世后的那段时间是我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太多要处理的事情,难熬到我甚至开始恐惧于做决定。直到遇见你,我开始试着用你的思维方式去做决定,用你的处事方式去处理身边令我困扰的人和事。”   “我得到了久违的放松。”   桑怀杞腾出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申思杨的脸:“你离开了我,你也从未离开过我。在没能见到你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你」依然陪在我身边。”   申思杨怔怔地看着桑怀杞,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颤着声道:“可那时候我们只相处过七天,你爱的也许只是你的幻想。”   桑怀杞摇头:“是我先对你动了心,才有的幻想。”   他轻吻申思杨:“来A市见到你以后,你更是完美地契合了我所有的幻想。所以思杨哥哥,不要再困惑我为什么会这样爱你了,你让我这样爱的理由多到我根本就细数不过来……”   话未尽,又一次淹没在申思杨凑近的吻中。   这一次的吻夹杂了申思杨的泪水。   桑怀杞腾出一只手替申思杨擦去眼泪,柔声问:“现在很饿吗?”   申思杨摇头。   桑怀杞闻言,抱着人转身走出了厨房。   他轻啄申思杨发红的眼睛,又问:“做吗?”   申思杨有些怔地看着头一回如此直白的桑怀杞,最终点了点头。   桑怀杞将人抱到床上,去摸床边的套:“是不是我总不舍得让你在床上哭,所以你的眼泪就要在别的地方为我而流?”   申思杨盯着他,拿走他手里的套。   桑怀杞见他将套丢回到床边,俯身轻哄:“不戴不好清理,你容易生病。”   申思杨拉过他亲吻:“清理得干净,你别把我弄破就行。”   桑怀杞瞳孔骤缩。   申思杨反应了两秒,少有地红了脸解释:“不是,我是说……里面的……皮肤,别弄破。”   桑怀杞没有再多言,掐住申思杨的脸俯身吻住。   窗外雨声不小反大。   雨点敲击在玻璃窗上,带起一阵阵细碎的哭声。   “桑怀杞!”停不下的抽噎声伴随着些许恼意,“你不讲理!”   桑怀杞比平时沉了好几个度的温柔声音响起:“你总是为我哭,思杨哥哥,不想再让你为我哭了。”   申思杨咬牙切齿:“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桑怀杞温温柔柔地笑着:“在帮你提前排干净眼泪。”   申思杨:“我谢谢你。”   桑怀杞轻笑出声。   埋首叼住申思杨泛红发烫的耳朵,他不要脸应:“不用跟我客气的。”   申思杨:“……”   怕申思杨饿,桑怀杞克制地只进行了一次。   抱着近乎脱水的人往浴室走去,边走边欢喜地在怀中人额间落下轻吻。   申思杨骂累了,窝在他怀里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静静注视了抱着他的人半晌,他出声。   “桑怀杞,今年过年,来我家过吧。”   作者有话说:   放心奥,这个世界会白头到老,不过写出来给大家看的内容不多了,估计还有个两三章吧 第121章 请在当前世界好好存活17   “儿子, 帮爸看看这套怎么样?”   申拾武的声音响起时,申思杨正窝在客厅沙发里盯着手机。   半个小时前,桑怀杞跟他说已经下火车。   从火车站到他家, 打车半个小时足以。   除非严重堵车, 否则这个时间桑怀杞应该已经到他家。   然而申思杨刚刚出去望了两圈, 都没等着人。   十几分钟前给桑怀杞发的消息也不见桑怀杞回。   申思杨正犹豫要不要给桑怀杞打通电话,就听见了申拾武的声。   勉强分出两分心神朝申拾武看去。   见申拾武穿得花里胡哨, 他一瞬间乐了:“爸,重回十八岁呢?”   申拾武挺直腰板:“你那对象长得跟明星似的,我不得给咱们老申家人争口气?就说好不好看吧?”   申思杨沉吟半晌,看向另一边沙发的袁琳菲:“还是袁女士来做评价吧。”   袁琳菲干脆利落:“去换套成熟稳重的。”   申拾武瞬间蔫了。   申思杨靠在沙发上直乐。   蔫归蔫, 申拾武还是老老实实进屋换了套成熟稳重的。   换完出来, 他询问申思杨:“还没到吗?半个小时前你不是说他们已经下火车了?”   申思杨应了一声,又给桑怀杞发了条消息。   申拾武走到袁琳菲身旁坐下:“不会遇上黑心绕路司机了吧?我就说我们该去接他们的。”   “他奶奶怕麻烦我们。”   申思杨解释, 解释完,又叮嘱:“他奶奶还不知道我和他交往的事, 你们这几天可千万别说漏嘴了,免得刺激到老人家。”   申拾武摆摆手:“放心。不过儿子,这事你们还是得早点想想办法, 总不能一直瞒着老人家, 趁着这两天,我和你妈也可以一起帮你劝劝。”   申思杨正要应声,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桑怀杞回来了消息。   【奶奶知道我们交往的事了。】   申思杨一下子从沙发上惊坐起。   【怎么知道的?奶奶没事吧?你们现在在哪?】   消息刚发出去, 他就听见申拾武的声音。   “来啦!”   申思杨和申拾武袁琳菲齐站起。   他转身往门口看去, 正正和桑怀杞对上视线。   桑怀杞穿了件崭新的棉服外套。   雾蓝色的简单款式, 淡化了他相貌里的明艳成分, 衬得他的长相如水洗过般干净漂亮。   桑怀姗已经长到桑怀杞胯骨的位置。   小姑娘穿了件崭新的粉色棉服, 安安静静站在桑怀杞和奶奶中间。   奶奶和几年前申思杨见时无甚区别,面容上甚至比申思杨几年前见时还要年轻慈祥些许。   申拾武带头,热烈地将几人迎进家里。   申思杨悄悄凑到桑怀杞身边,非常小声道:“你怎么快到家门口了才给我发?三秒钟提前预警?”   桑怀杞轻声应:“奶奶骂了我一路,我一直找不到时机回你。”   申思杨闻言一怔。   他下意识朝不远处的奶奶看去。   见奶奶面色无异,才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桑怀杞:“打你没有?”   桑怀杞摇头。   说话间,一行人进到内厅。   忽然,“扑通”一声响,奶奶径直跪在了申拾武和袁琳菲面前。   这一下子直接让客厅里的所有人都懵住。   申思杨和桑怀杞当即赶上前去扶。   两人刚到奶奶身边,没能扶起奶奶的申拾武和袁琳菲忽然也一并跪下。   申思杨和桑怀杞更懵,干脆也跟着一起跪下。   内厅里跪成一片,独留桑怀姗一个人愣站在原地。   她看两眼奶奶和哥哥,再看两眼申家一家人。   转着眼珠子认真想了想,也跟着一起跪下了。   五大人一小孩跪作一团。   申拾武的声音先响起:“老人家,有什么话咱们都好说,您先起来。”   奶奶颤着声音:“对不起啊……对不起恩人,您家孩子好心帮了我家孽子,我家孽子却要害您家断子绝孙啊!”   申拾武反应了两秒这句话,连忙道:“断不了!老人家,我们老申家那子孙多得!地上跑得、河里游得、天上飞得……那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客厅里安静了一瞬。   袁琳菲无奈扫了眼自家张口就来的老公,接过话:“小杞奶奶,思杨和小杞是两情相悦自由恋爱,这事我们知道,也都同意,您先起来,有什么想说的,我们到沙发上好好说。”   她说着,再次抬手去扶奶奶。   奶奶抹了把眼角的泪花,这一回终于跟着站了起来。   袁琳菲扶着奶奶往里走,给申思杨使眼色:“带小杞到附近逛一圈,顺便买点水果回来。”   说完又看向正拍拍膝盖跟着站起的桑怀姗:“小姗想要跟哥哥们出去玩吗?”   桑怀姗转着脑袋。   看一眼申思杨和桑怀杞,又看一眼眼眶泛红的奶奶。   她最终默默走到奶奶身边,牵住了奶奶的手。   申拾武站在一旁原地化开:“小姗真会选,是不是知道叔叔给你准备了一箩筐糖,小姗晚上想和糖果一起睡觉吗?”   桑怀姗这些年一直留着蘑菇头。   她歪了歪脑袋认真想了想,出声对申拾武道:“叔叔,糖吃多,牙齿会长虫子。”   申拾武当机立断:“那就让我家臭小子给小姗买爱吃的水果,小姗喜欢吃什么水果?”   桑怀姗看向被申拾武指臭小子的申思杨。   她认了一会申思杨,缓缓露出笑:“桃子——”   申拾武一拍掌:“臭小子,听见没有,买一箱桃子回来。”   臭小子申思杨乖乖领命,和桑怀杞一起离开了家。   申思杨家住在二线城市的小县城。   城镇里的房子几年前统一翻修过,每家每户挨得紧,各自家门前都有一小片空地。   两人走出到申思杨家门前的空地。   桑怀杞不放心地又回头看了眼。   申思杨笑着牵住他的手塞进自己的衣服口袋:“放心,我家袁琳菲女士非常靠得住,申拾武先生虽然经常脑回路跑偏,但基本也靠得住。”   桑怀杞收回视线,缓缓笑开。   他的手在申思杨口袋里圈住申思杨的手,和申思杨十指相扣。   视线扫过申思杨家对门的一户,想起什么,他出声问:“小时候欺负过你的那户人,现在还在吗?”   申思杨一下子扬起脑袋:“谁欺负过我?谁欺负得了我?”   桑怀杞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嗯,没人欺负得了你。”   申思杨这才应:“早搬走了,我读高中的时候,他们就搬走了。”   下午三四点的时间,冬日的暖阳高悬在天边。   小县城方圆几公里皆邻居。   申思杨走出几百米,连着招呼了好几个人。   他图清净地带着桑怀杞拐了几个弯,走上一条僻静的田边小路。   终于安静下来,他出声问桑怀杞:“奶奶怎么知道我们交往的事的?”   “奶奶说从没见过我和谁联系这样密切,下车时就问我是不是对你动了心思。”   申思杨有些惊讶:“只是这样就猜到了?跟我家神算子袁琳菲女士有得一拼啊。”   桑怀杞温声解释:“以前村里,出过相恋的同性,闹得比较大。”   申思杨闻言怔住。   他看了眼桑怀杞,猜测问:“结果不太好?”   桑怀杞点头。   申思杨忧心问:“奶奶很生气吧?”   桑怀杞将申思杨的手攥得紧了些:“奶奶说她不懂这些,你对我们家有恩,她别的不怕,就怕我害了你。”   申思杨也将桑怀杞的手攥得更紧。   盯着桑怀杞看了会,他笑道:“害我什么?害我做梦都在羡慕自己有一个这么十全十美的男朋友?”   桑怀杞看向申思杨。   对上申思杨温暖含笑的眼睛,他也跟着缓缓笑开。   申思杨重新看向前路,轻晃桑怀杞的手:“这是我小学每天上学放学走的路。”   桑怀杞认真地看向前路。   申思杨又抬手指了指远处的一排建筑:“红色那一排房子,看到没有?”   桑怀杞点头。   申思杨便又道:“那是我的小学。这样看,从我家到小学的路也不长,对吧?”   桑怀杞简单估量:“嗯,十五分钟左右的路程。”   申思杨义愤填膺:“可我小时候腿短,这段路我小时候要走半个小时,来回加起来就是一个小时,12岁以下还不让骑自行车,每次我走到半途就累了,累了就生气,边气边开始想各种可以实现我轻松上下学的交通工具。”   桑怀杞看着暖阳下的乡间小路,脑海中不自觉浮现缩小版的申思杨走在这条路上的画面。   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白净的小脸气鼓鼓的。   眼底漫开柔软的笑意,他温声问:“有想出来什么吗?”   “很多啊,”申思杨洋洋得意,“传说中的瞬移技能,眼睛一闭一睁,我就到学校了,还可以像鸟一样飞到空中……”   他念出一大堆,最后自己给自己敲板:“当然,这些都非常不切实际,所以我后来又想了些切实际的。”   桑怀杞笑着顺应:“想出了什么?”   申思杨抬手指旁边的稻田:“以前这里会有牛犁地,我每次路过都看见有人坐在牛上,我就想,也许可以问问那个人能不能载我一程。”   “问了?”   申思杨摇头:“电视上经常说牛看到红色就会失控,那时候天天戴红领巾,我怕牛撞我。”   桑怀杞轻笑出声:“牛是色盲。”   申思杨叹气:“我也是长大后才知道,痛失良机。”   桑怀杞轻揉他脑袋:“还有想别的办法吗?”   申思杨点头:“我后来想到一个非常可行的办法。”   他笑看向桑怀杞:“那时候我有一辆玩具跑车。”   桑怀杞眼底的笑意更深:“你骑它去学校了?”   申思杨点头。   “实现轻松上学了吗?”   申思杨应得认真:“实现了我妈把我吊起来打。玩具车电量不够,跑得还比不上我走得快,半途车没电了,我想到我爸说那车很贵,只能硬着头皮把车拖去了学校。不仅喜提迟到一小时,老师还当场给我爸妈打电话,叫他们替我把车拖回去。”   桑怀杞没忍住,漏了几声笑出来。   见申思杨朝他看来,他停下脚步,将申思杨搂进怀中。   申思杨窝在他怀里打趣:“知道不应该笑我?亡羊补牢?只是抱一下可不够啊。”   桑怀杞又没忍住,再次漏出几声笑。   他缝缝补补,抱着申思杨低头亲了两下。   申思杨抬起一只手捏住他笑开了的漂亮脸蛋:“你完了,现在连亲带抱都不够补了。”   桑怀杞搂着他,哄小孩似的哄他:“那就帮你实现小时候的梦想,好不好?”   “怎么实现啊?瞬移?还是天上飞?好像也就天上飞靠谱点。”   申思杨想了想,又补充:“骑在牛背上不算,这只是备用方案。”   桑怀杞搂着他,拿下巴轻蹭他的脑袋:“现实里无法实现的东西,可以通过虚拟世界实现,以现在的科技,快则五年内,慢则十年内。”   申思杨一瞬间愣住。   他侧过脸,有些怔地看向桑怀杞。   桑怀杞对上他的视线,抬手轻揉他的脸颊。   “埋在心底的愿望、想要弥补的遗憾、某些渴望的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在虚拟世界里实现。”   “我都会,一一帮你实现。” 第122章 请在当前世界好好存活18   冬日里太阳落山得早。   两人慢悠悠逛到申思杨曾经就读的小学。   申思杨领着桑怀杞将小学附近的公园、小卖铺、杂货店等全逛了个遍, 天已经昏黄一片。   逛到一辆卖章鱼小丸子的小车前。   刚接过热乎的小丸子,申思杨就收到了他爸的短信。   【回来吃年夜饭,路过超市记得买几瓶大瓶饮料。】   没说出问题, 就意味着已经没有问题。   申思杨和桑怀杞边解决小丸子, 边往附近的水果店走去。   买好水果和饮料, 两人回到申思杨家。   迈入申思杨家门前的空地,桑怀杞忽然想起什么问:“你以前说, 你家门口有两棵桃树。”   申思杨停下脚步,看了眼自己家门前空荡荡就停了辆车的空地。   他出声解释:“前几年道路规划,树不合规,只能砍了。”   桑怀杞闻言, 温声道:“没关系, 我们以后可以再种。”   申思杨展开笑点点头。   两人拎着大包小包进屋。   客厅空荡荡的没人。   将东西放到茶几上,申思杨往厨房的方向探了探脑袋。   不出意料, 在厨房里看见了人影。   是袁琳菲和奶奶。   奶奶的神情已经不如申思杨离开前见到的那般沉重。   厨房里的两人有说有笑,正对着砧板上的活鱼探讨着什么。   申思杨正打算拉着桑怀杞往厨房里走, 忽然瞥见从楼梯上下来的申拾武。   他一下子逮住申拾武道:“申拾武先生,被我抓住你不干活了吧。”   “谁不干活了?”申拾武替自己辩解,“我刚刚背睡着的小姗上楼, 让她在房间里好好睡。”   他嗓门大, 一下子吸引了厨房里两人的注意力。   袁琳菲当即使唤人:“来得正好,把这碗肉馅和饺子皮端去客厅,包饺子。”   申拾武非常狗腿地跑进厨房。   三人端好饺子皮和肉馅到客厅的茶几前坐下。   袁琳菲的叮嘱声又从厨房里传出:“申思杨, 别再给我往包硬币的饺子上打记号了, 年年打记号年年漏, 今年要是再让我从汤底里捞出硬币, 年夜饭结束, 你一个人在厨房洗碗。”   刚往饺子皮里塞好肉馅和硬币,正准备打记号的申思杨动作一顿。   申拾武在对面沙发上乐得前仰后翻。   申思杨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又看了身旁的桑怀杞一眼。   桑怀杞漂亮的脸蛋被雾蓝色的棉服衣领遮住三分之一。   申思杨视线所能及的只有桑怀杞高挺的鼻梁和明显含着笑意的明亮眼眸。   他不客气地伸出腿踩了桑怀杞一脚。   桑怀杞眼底的笑意更浓。   他挨到申思杨身旁,轻声道:“可以打,我陪你洗碗。”   申思杨:“我谢谢你。”   桑怀杞漏出一声笑:“不客气的。”   所有菜准备齐,屋外的天已经全黑。   申思杨和桑怀杞上楼将桑怀姗叫醒。   小姑娘睡得荤素不知。   迷蒙蒙地从床上坐起。   恰好赶上附近有人放烟花。   烟火的光亮透过窗,映在屋内三人的脸上。   桑怀姗亮着一双眼睛盯着窗外的烟花,喃喃开口道:“烟花——”   申思杨一瞬间笑开:“不仅有烟花,吃完饭还能带小姗放鞭炮。”   桑怀姗眼睛更亮:“鞭炮——”   她一下子麻利爬下床,自己拽过外套穿上:“吃饭!”   申思杨家乡有吃过年夜饭后放鞭炮的习俗。   因为今晚的年夜饭吃得迟,整个吃饭过程几乎都伴随着别家的烟花爆竹声。   几人围着一张桌子吃饭,聊天却像隔了一条街。   费嗓子地吃完一顿饭,奶奶忽然站起,拿出了三个红包。   申拾武一见红包有三个,连忙跟着站起:“云婶,我们家杨杨都上班了,已经是大人了,红包怎么说也应该他给您才对!”   奶奶摆摆手:“都是孩子,都是孩子。”   她第一个将红包递给申思杨。   张了张嘴仿佛想说很多,但最后话到嘴边,只凝聚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申思杨抬起双手,认认真真地接过红包:“谢谢奶奶。”   奶奶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这才又将红包分别给了桑怀姗和桑怀杞。   吃完年夜饭,一行人一起收拾碗盘。   申拾武领着桑怀姗到家门口,放年夜饭后的烟花和爆竹。   收拾完正好临近七点半。   袁琳菲打开客厅的电视,对申思杨道:“小孩子该出去玩就出去玩,注意安全。”   没等申思杨做出反应,申拾武先一步背起桑怀姗:“走咯!玩鞭炮去咯!”   申思杨乐了:“爸,你对小孩子这三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申拾武不认账:“你二十多岁的人都敢认自己是小孩,我有什么不敢的。”   说完便背着桑怀姗往外跑:“谁最后一个到鞭炮店谁请客买鞭炮!”   话音落,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申思杨淡定冲外面喊:“让你一百米!”   喊完他笑看向桑怀杞:“玩过鞭炮吗?”   桑怀杞摇头。   申思杨顿时拉着他往外面走:“带你一次性体会白嫖加玩鞭炮的双重快乐。”   出了门径直右拐。   桑怀杞愣住片刻,指了指左边:“他们是往那个方向跑的。”   申思杨笑盈盈应:“知道,哥哥带你抄近路。”   说完便拽着桑怀杞七拐八拐地拐进了后巷。   站到后巷的一堵墙前,他问桑怀杞:“翻过墙吗?”   没有马上得到应声,他疑惑地朝桑怀杞看去。   发现桑怀杞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申思杨不解:“怎么这么盯着我?”   桑怀杞软声吐出两个字:“哥哥。”   申思杨一下子怔住。   没什么特别的两个字,从桑怀杞口中吐出,无端带了阵电流。   申思杨正愣怔地看着桑怀杞,忽然被桑怀杞抱起,抵到了身后的墙上。   滚烫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   小巷子昏暗。   偶尔烟花闪烁,映在矮墙前紧密相触的两人身上。   申思杨被夺走呼吸上不来气,勉强撑住最后一点理智:“要输了。”   桑怀杞漏出一声浅笑:“输了也没关系。”   申思杨乐了:“败家小子,我爸肯定会借机狠狠敲我们一笔的。”   桑怀杞勾着申思杨的上唇,轻笑道:“值。”   申思杨被他勾得面红耳赤,抬手抵住他:“不行,人争一口气。”   桑怀杞在他下唇上轻咬了一下,才笑着把人放开。   申思杨磨着牙瞪了他一眼。   站在墙前缓了两口气,他才起跳准备翻墙。   然而只跳了一下,他就站在墙前不动了。   桑怀杞见状问:“怎么了?”   申思杨咬着牙一把勒住他脖子:“你大爷的,我没力气了。”   桑怀杞一下子笑开。   他捧住申思杨的脸又亲了两口,而后三两下翻上墙,冲申思杨伸出手。   申思杨有些意外地看向墙上的桑怀杞:“你翻过墙?”   桑怀杞摇头:“没有,不难。”   申思杨舒出一口气,乐道:“我的全能男友。”   说完也不浪费时间,借着桑怀杞递来的手,径直翻上了墙。   正准备翻过墙跳下。   桑怀杞按住他,先一步跳下了墙。   在墙下站好,他冲墙上的申思杨伸出双手。   申思杨心理斗争三秒,最终还是老老实实跳进了桑怀杞怀里。   挂在桑怀杞身上,将脸埋进桑怀杞颈间,他轻声嘟囔:“迄今为止最丢人的一次翻墙经历。”   桑怀杞轻笑出声:“不丢人的。”   好在近路够近。   两人最终还是先申拾武一步,到了烟花爆竹店。   两人到后过了大约半分钟,申拾武背着桑怀姗跑入店内。   将背上的桑怀姗放下,申拾武见靠在墙边的申思杨脸颊泛红,顿时道:“哟,还以为你肯定会偷偷摸摸翻墙来,没想到老老实实跑来了,脸跑这么红。”   申思杨一愣,下意识抬手摸了把脸。   见的确烫得厉害,他扫了眼罪魁祸首桑怀杞,心虚地转移开话题:“翻墙怎么算偷偷摸摸了,正规渠道,反正你就是输了,请客吧。”   说完,便非常不客气地将店里所有烟花爆竹都拿了一份,狠狠敲了申拾武一笔。   一行人玩到十点多。   直到桑怀姗困到好几次撑不住合上眼,几人才拎着剩下的烟花爆竹回家。   洗完澡,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   吹干头发,申思杨走到房间的窗户前,将回来时拉上的窗帘重新拉开。   看向窗外时不时闪烁的烟花,他出声问桑怀杞:“你们那过年,什么样的啊?”   桑怀杞将申思杨圈进怀里,倚靠在窗边:“不能放烟花,吃完年夜饭,邻里间会窜门,互相送吃食。晚上会在村里的小学里放电影,大人小孩都会去看。”   申思杨安心地靠进他怀里:“听起来也很有意思,明年过年去你家过?”   桑怀杞面露思索:“你爸爸妈妈……”   申思杨笑应:“放心,听到这提议,我爸肯定一蹦十米高,我妈也一定会感兴趣。”   桑怀杞埋下脸蹭了蹭申思杨柔软的脸颊。   又觉得不够,他干脆将申思杨抱起,抵在窗户上亲吻。   申思杨的呼吸逐渐变急。   感觉到桑怀杞的变化,他犹豫出声:“家里的隔音不太保险。”   说着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重点:“而且我没备套。”   桑怀杞轻笑着啄了啄他的嘴巴:“不做,就想亲亲你。”   他说着,放慢了动作。   如同品尝一道美味的糕点般,慢嚼细咽地品尝着申思杨。   时间逐渐向十二点靠近,窗外的烟花声开始慢慢变响。   申思杨的视野被磨出的泪花模糊。   看着窗外的缤纷颜色轮番映在桑怀杞昳丽的脸上,他被蛊惑得逐渐失了意识。   直到桑怀杞忽然停下动作,笑着温柔唤他:“思杨哥哥。”   申思杨背靠在玻璃窗上,下意识应了一声。   余光中瞥到墙上的闹钟即将走向整点。   就在秒钟定格到十二的瞬间,背对着闹钟的桑怀杞准时出声:“新年快乐。”   申思杨紧紧注视着眼前笑得一脸温柔看向他的桑怀杞。   窗外的烟花响声在一瞬间轰然炸开。   申思杨圈住桑怀杞的脖子,将人搂进怀里。   他侧过脸轻轻蹭了蹭桑怀杞柔软的卷发,而后认真开口。   “新年快乐,桑怀杞。”   作者有话说:   下章结束这个世界—— 第123章 请在当前世界好好存活(完)   “桑怀姗。”   冷淡低沉的男声在客厅里响起:“解释一下, 这个时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家里?”   刚把手搭到门把手上,准备悄悄溜出门的桑怀姗一下子僵住。   她在马上就逃和留下来面对之间极限挣扎了三秒,最终还是认命地转身看向从楼梯上走下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得当的西装。   从落地窗投进屋的阳光倾洒在男人完美到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的脸上。   漂亮的眸子神色寡淡, 裹挟着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息。   桑怀姗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哥, 这事说来话长。”   桑怀杞走下楼梯, 往厨房拐去。   言简意赅:“那就长话短说。”   桑怀姗灰溜溜地跟在桑怀杞身后:“我在学校小树林里捡到一只受了伤的小猫。”   桑怀杞进到厨房,放水淘米:“送猫去医院, 可以正当请假。你班主任打电话跟我说,你无故旷课。”   桑怀姗丧了气地倚在厨房门口:“就猜到电话肯定打到你那了。”   她抓乱自己的蘑菇头:“当时情况比较紧急,而且当时还有一个男生跟我同时发现了那只猫,他死活不肯让我一个人送猫去医院, 这要是一起请假, 万一被抓成早恋典范怎么办?”   桑怀杞将淘好的米装进电饭煲:“你们一起翘课,就不会被抓成早恋典范了吗?”   桑怀姗蔫了吧唧地靠在厨房门口:“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弯。”   见桑怀杞煮好粥就要出来问责, 她当即一招祸水东引:“这事究其根本,得从教我爬树遛猫逮耗子那人身上开始揪。”   话音刚落, 就听见楼梯口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谁教得你爬树遛猫逮耗子?”   厨房门口的兄妹二人一致朝声音传来的楼梯方向看去。   申思杨穿着一套浅灰色的棉质睡衣。   因为长相偏少年气,三十多岁的人几乎看不出与二十多岁时有什么区别。   只是他脸色稍有些苍白,眉眼间透着几分倦意。   申思杨走下最后一节台阶, 本在厨房的桑怀杞已经快步来到他面前。   “怎么下来了?”桑怀杞抬手摸了摸申思杨的脑袋, 紧张问。   申思杨笑着拉住他的手:“下来透口气,只是普通感冒,不用那么紧张。”   桑怀杞仍旧不放心:“体温也偏高。”   申思杨倾身挂到他身上:“三十七度六, 药都不用吃, 勉强算低烧。”   桑怀杞搂住申思杨, 没有再多言。   申思杨将脑袋搭在他肩头, 笑盈盈地朝厨房门口一脸没眼看的桑怀姗看去。   “做什么坏事被你哥逮了?我可不背锅。”   桑怀杞将申思杨抱起, 偏心偏得理直气壮:“不会让你背锅。”   桑怀姗顿时将脑袋上的蘑菇挠得更加一团乱:“受不了!奶奶!申叔!袁姨!谁来救救我?”   申思杨乐了:“这么想他们?等你放暑假也给你报个中老年旅游团?”   桑怀姗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干脆不再多说,拉好背上的包就道:“我回去了。”   她清楚申思杨来了,桑怀杞就不会再逮着她不放。   如她所料,桑怀杞这一回只是简单道:“还没说回家来做什么。”   “拿猫粮。”桑怀姗应。   申思杨听见这话,趴在桑怀杞肩头笑:“救助小猫咪啊?这是好事,你哥怎么还骂你?”   桑怀杞替自己辩解:“没有骂她。”   见桑怀杞被申思杨吃得死死的,桑怀姗一下子舒坦了,大了胆子拆台:“还得是杨哥你来得及时,不然现在就是大型教育现场。”   申思杨笑弯了眼睛:“要不要你哥开车送你回学校?”   桑怀姗摆摆手:“公交站五分钟,我马上就十八了,又不是三岁小孩。”   “行吧,走吧,十七岁的小孩。”申思杨也摆摆手,“路上注意安全。”   桑怀姗离开。   桑怀杞抱着申思杨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到客厅的沙发上。   下午阳光正好。   风吹得落地窗外的树枝摇晃。   申思杨盯着树枝上婴儿拳头大小的果实,笑着感慨:“又到跟小姗抢桃子吃的季节了。”   桑怀杞轻揉他脑袋:“我们夜里偷偷摘,藏起来。”   申思杨乐得不行:“你可真是亲哥。”   桑怀杞目光柔和地注视着他:“粥刚煮,需要四十五分钟。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别的垫肚子?”   申思杨摇头。   桑怀杞闻言,起身进了一楼浴室。   片刻后,他拎着泡脚桶走出。   将泡脚桶拎到沙发前,他蹲下替申思杨卷裤脚。   申思杨抬手轻抚桑怀杞额前的头发:“不用回公司吗?”   卷好裤脚,桑怀杞将申思杨的腿抬起放进桶里。   他温声解释:“工作已经集中在早上处理完了。”   而后他卷起自己的袖子,将手伸进水里,替申思杨做腿部按摩。   申思杨有些无奈地俯身靠近他:“不用照顾得这么细,再这样下去,我以后只是咳嗽两声,你不会都要连夜带我上医院吧?”   桑怀杞借势亲了他一下:“很多疾病最先的征兆就是咳嗽,年纪越大,越要重视。”   申思杨圈住他脖子:“谁年纪大?我年纪可不大?”   桑怀杞轻笑出声:“嗯,不大。”   ——   申思杨从桶里抬出脚。   桑怀杞先他一步,拿过一旁的毛巾,替他擦干净正往下滴的水珠。   霞光透过窗,温暖地倾洒在房间里已经迈入黄昏岁月的两人身上。   桑怀杞站起身。   虽然苍老,但依旧温柔的声音响起:“要不要出去逛一圈?”   申思杨扭头看了眼窗外的火烧云,点头应:“逛逛。”   泡完脚浑身暖洋洋的。   申思杨走到衣柜前,翻出他和桑怀杞的厚袜子。   刚入冬,这两天天冷得厉害。   拿着袜子刚走到床边坐下,倒完水出来的桑怀杞又出声:“护膝。”   申思杨将袜子按到床上,与他争辩:“只逛半个小时。”   桑怀杞走到衣柜前拿出护膝,走回到申思杨身旁坐下:“谁半个月前雨天里说腿疼的?”   申思杨将脑袋靠到他肩头:“都已经疼了,现在带护膝只能算亡羊补牢。”   桑怀杞被他的歪理气笑了:“我帮你约了明天的理疗,不许耍赖不去。”   申思杨回敬他:“巧了,我也帮你约了。就知道说我,也不知道谁天天晚上因为脊椎问题睡不着觉。”   桑怀杞笑着没有了话。   两人穿戴整齐,携手出了家门。   傍晚的小区最热闹。   齐聚在公园戏耍的小孩、疲惫回家的上班族、陪孩子玩耍的中年夫妇、大树下围成一团下棋的老大爷、凉亭里乘凉闲聊的老奶奶……   申思杨和桑怀杞逛了一圈,找了处长椅坐下。   天色已晚,小区里的路灯纷纷亮起。   申思杨看向不远处仍聊棋聊得兴致勃勃的老大爷们,笑问桑怀杞:“真不去跟他们来两盘?”   桑怀杞将申思杨的手包裹进掌心,反问:“你想下?”   申思杨摇头。   桑怀杞拉着申思杨的手塞进口袋:“我跟你下就好。”   申思杨从冗长的记忆中,抽丝剥茧出一段。   忍不住笑道:“说跟我下,还真就只跟我下。”   桑怀杞忽地看向他:“我什么时候说过?”   申思杨停滞片刻,继续笑道:“说过的,只是你不记得了。”   桑怀杞静静注视着申思杨。   长久的注视过后,申思杨主动出声。   他抽出被桑怀杞塞进口袋里的一只手,抬手轻轻抚摸桑怀杞的脑袋:“我知道你很早就猜到了,我们小杞这么聪明,怎么会有你猜不到的事。”   桑怀杞瞬间将申思杨搂入怀中。   他埋首在申思杨颈间,沉寂许久后,他才强忍着颤抖,轻声问:“现实里,我们错过了吗?”   没等申思杨回应,他又不受控地声音发颤道:“重逢以前,我预设过很多我们可能会有的结局,这是唯一一件,我无法给出绝对估算结果的事。”   申思杨感觉到颈间的湿润,笑着抓了抓怀里人的头发:“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说哭就哭了呢?”   他将怀里人的脑袋拔出,和桑怀杞对视。   “没有错过,”他认真开口,“是发生了很多不如人意的事情,但你还是成功遵守约定,在我二十五岁以前,来到了我的面前。”   桑怀杞面上紧张不减:“我……有没有来迟?”   申思杨缓缓笑开。   他回搂住桑怀杞,轻轻摇头:“不管你什么时候来,都不会来迟。”   “小杞,我一直在爱你。”   ——   桑怀杞睁开眼,呼吸有些急促地望着眼前的虚空。   花了些许时间整理好虚拟世界里的记忆,他眼底不自觉浮上柔软的神色。   抬手点开控制屏,虚空中出现淡蓝色的虚拟屏幕。   视线逐一扫过屏幕上的内容,最后定格在「眼泪收集指标」一项上。   【眼泪收集指标】:合规数量已达标。   桑怀杞盯着思索片刻,将屏幕滑至最下端。   而后他抬手点击「登出系统」。   屏幕上跳出弹窗。   【是否确认登出?】   桑怀杞抬手点「是」。   下一秒,新的弹窗弹出。   【无法正常弹出】   【故障原因:眼泪收集人数——2,成功收集人数——2。1号收集者数量未达标……1号收集者与2号收集者样本差异过大】   【继续登出操作,所有收集样本将作废】   桑怀杞拧起眉头,视线紧锁在「眼泪收集人数——2」上。   他抿紧唇,抬手准备点「重新检索故障」。   指尖尚未落下,一道声音响起:“不用检索了,是我设置的。”   虚空中走出一道人影。   桑怀杞有些怔地看向走到面前的申思杨。   申思杨在桑怀杞面前站定,再一次出声道:“检测前两个世界是否符合标准,我最开始设置的探测对象就是我的眼泪,而不是你的眼泪。”   话落,他朝着虚空出声:“不要脸。”   虚空中很快响起两人都无比熟悉的系统声音。   “在的,我更加不要脸的主人。”   申思杨停顿片刻。   暂时不与它吵,他言简意赅道:“重启封存任务,置换任务对象。”   桑怀杞瞳孔骤缩:“思杨哥哥……”   申思杨抬手,轻柔地抚过桑怀杞脸侧,最后轻捏住桑怀杞因为紧张而滚烫的耳垂。   “小杞,我想走一遍你爱我的路。”   他深深望进桑怀杞眼底。   “你也来,走一遍我爱你的路吧。”   作者有话说:   杨杨的爱其实不比小杞的少,嘿嘿;   我讲一下后面的剧情,接下来不会再换世界了,但是下个世界,小杞会换三次马甲;   背景设定也是现实世界,就是以杨杨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为背景,不过会加上一些非现实色彩(比如儿童会有守护灵的设定,小杞的第一、二个马甲都是非人类),小杞会更换三次马甲陪伴杨杨度过一生—— 第124章 天使与恶魔1   “别动。”   稚气的童声在树梢上响起, 带着浓重的安抚意味。   “对……对,就那样待在那里。”   被枝叶缠住的鸟儿像是能听懂人言,挣扎的动作逐渐放缓。   黄溜溜的小脑袋左右转动, 迷茫中夹杂着无助。   申思杨趁此机会, 缓缓伸出手。   左手托住被枝叶缠住的鹅黄小鸟, 右手将缠住它的枝叶有序地摘走。   顺利摘干净,他松了口气。   托着小鸟在粗壮的枝干上坐稳。   翻查一圈, 确认没伤。   他伸出一根指头,轻轻戳了戳小鸟毛茸茸的脑袋:“傻鸟,天天往树上停,还能被树枝缠住。”   小鸟不怕生, 拿脑袋蹭申思杨轻戳它的指头。   申思杨一瞬间笑开, 将它托起:“走吧,下回学聪明点, 别再被树枝挂住了。”   小鸟没有马上飞走,而是继续拿脑袋蹭申思杨的掌心。   申思杨被它毛茸茸的脑袋蹭得掌心发痒。   刚漏出一声笑, 忽地听见树底下传来一道声音:“这不是到处多管闲事的申思杨嘛。”   申思杨往树底下看去,和一个壮壮的小男孩正对上视线。   对上视线的瞬间,小男孩又戏谑出声:“嗬, 就知道又在多管闲事。”   申思杨收回视线, 不搭理他。   他再次托了托手,对掌心里的小鸟展开笑:“走啦,走啦。”   小鸟像是终于听懂申思杨的话。   它挥着翅膀又看了申思杨两眼, 才转身飞走。   使命完成。   申思杨拍拍掌, 正准备爬下树。   往树底下一看, 就看见刚才说话的男生领着他的几个朋友, 将树干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   男生一脸得意地看向申思杨:“你下来啊。”   申思杨干脆停下动作, 往树枝上一靠,同样挑衅道:“你上来啊。”   申思杨待得这棵树很高,树干又粗壮。   几个男生试着爬了爬,爬不上。   又试着合力摇晃,丝毫摇不动。   几人毫无办法地看着树上的申思杨悠闲自在。   为首的男生视线扫过一圈,最后落到一个瘦小同伴的身上。   说落到同伴身上并不准确。   更准确一点,他的视线落脚点,是同伴身后的守护灵。   一只有半个七八岁小孩大的猴子。   在场除申思杨外所有人,身后都跟着他们各自的守护灵。   比如最开始挑衅申思杨的男生——许小粮。   他身后跟着一只跟他人一样健壮的小熊。   猴子、小熊、小鸟……   每个孩子在成年前,都会拥有专属于他们,能够保护他们的守护灵。   守护灵出现的时间不定。   早的在小孩两三岁时就会出现,晚的八?九岁才出现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守护灵消失的时间同样不定。   成年并非指十八岁,而是指某个特定的时间。   当孩子成长到已经不再需要守护灵的保护,守护灵就会自动消失。   在场所有人里,仅有申思杨的守护灵尚未出现。   八岁,已经算不小的年纪。   许小粮对着瘦小男生开口:“你让你的守护灵上去,把申思杨拽下来。”   男生跟自家猴子嘀咕了两声,猴子便听话地往树上爬去。   树上的申思杨丝毫不慌。   他注视着猴子爬上树。   等猴子跳到他面前,他不急不忙地将自己的手伸到猴子面前。   小猴子挠挠脑袋盯着申思杨的手看了两眼,最后试探性地将自己的手放到了申思杨掌心。   申思杨扬起笑拉了拉它的手,赞扬道:“乖孩子。”   小猴子瞬间也报以回应地晃了晃他的手。   树底下有人看得目瞪口呆,有人看得咬牙启齿。   申思杨懒洋洋往树下望去。   童声稚气,却一副大人般老神在在的模样:“别白费力气了,我对你们没有敌意,你们的守护灵是不会伤害我的。”   几人不信邪,又放了只猫,放了只鸟上去。   所有动物迅速跟申思杨打成一片。   一派其乐融融,仿佛它们全是申思杨的守护灵,而不是树下几人的守护灵。   许小粮气得让自己的熊往上爬。   小熊爬不上去,呆头呆脑地回望向许小粮。   许小粮瞬间气红了一张脸。   他不服气地冲申思杨吼:“神气什么,我们都有守护灵,就你没有,你就是个不受上天保护的小孩!”   申思杨满不在意:“谁说我没有,他只是来得比较晚。”   他靠在树枝上,悠闲仰头望天:“没文化了吧,老人都说,越是好的,才会来得越晚。”   许小粮嗤笑一声:“别自己骗自己了,新闻上都说了,那些九岁十岁才拥有守护灵的,守护灵都是些没用的玩具。有人的守护灵就只是一张纸,纸能拿来做什么?当草稿纸吗?你的守护灵,不会就是一只笔吧?也不错了哈哈哈,至少再也不用买笔了。”   申思杨懒得理他。   他挥挥手,让周围的几只守护灵离开。   而后他低头看向树下几人:“走不走,再不走我可要记你们的仇了。”   许小粮冲他摆了张鬼脸:“哎哟哟,我好怕怕,就你那小胳膊小腿,让你十拳你都打不过我。”   申思杨瞥了眼午后越升越高的太阳,热得有几分烦躁。   他清楚他打不过许小粮。   许小粮一个人打不过,底下七个人加在一起更加打不过。   靠回到树上正准备想别的脱身办法,忽地狂风大作。   申思杨下意识抱紧树干。   刺眼的亮光让所有人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等亮光褪去,几人再睁眼时,空中的一道身影吸引走所有人的视线。   如神祗般完美神圣的容颜、洁白的羽翼、淡淡的圣洁光晕……   所有人齐齐仰头,呆呆地注视着空中一身白衣的男人。   直到一个声音颤颤巍巍响起:“天……天使?”   树底下的几个小孩瞬间炸开。   “真的是天使吗?天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长得跟画里的天使一模一样!”   “故事书里说,天使可以帮人实现愿望,难道是来帮我们实现愿望的吗?”   树底下一群小孩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空中的男人没有投去丝毫关注。   他目光自始至终紧锁在树上的申思杨身上。   看见申思杨因为惊讶睁圆的眼睛,他眼底浮上一抹柔软。   径直飞到申思杨面前。   他在空中单膝跪下,温柔清润的声音响起:“抱歉,我来晚了。”   树下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空中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   明明是神圣高洁的神祗,却如同护卫一般,虔诚地单膝跪在申思杨面前,静静等待着申思杨的回应。   一个不好的念头蹿上许小粮的心头。   他脸色煞白:“不会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树上的申思杨问:“你是……我的守护灵?”   容颜俊美的天使轻轻点头,露出摄人心魄的笑容:“我是你的守护灵。”   申思杨睁圆的眼中从惊讶、到惊喜、最后化为如星辰般闪耀的光芒。   “很高兴认识你!”他将手从树干上拿下,伸到眼前的天使面前。   天使小心翼翼地握住伸到面前的小手。   仿佛怕一捏就碎般,他握得很轻。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他温笑回应申思杨。   树上的小孩被刚才的大风刮乱头发。   阳光下柔软的黑发乱糟糟的,眼神却无比明亮,小脸也因为兴奋微微泛红。   天使眼底的笑意加深。   抬手替他理顺散乱的头发,又温声问:“有什么需要我为你做的吗?”   申思杨这才收回紧紧落在天使身上的视线,低头看了眼树下还在愣神的几人。   他点点头:“你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   天使点头,温柔反问:“你想要怎么离开?”   申思杨看了会眼前振动翅膀的天使,最终朝他伸出了双手。   “抱?”   申思杨点头。   天使将小孩小心翼翼地从树上抱离。   申思杨伸出双手,圈住天使的脖子。   翅膀近在眼前。   羽毛洁白柔顺。   申思杨几次想伸手轻触一下,又觉得时机不合适,于是压下念头:“我们走吧。”   天使没有马上离开。   他将申思杨抱好,而后询问:“树下这些人,好像是欺负你了。”   声音不轻不重,恰好够树下每个人听见。   所有人顿时醒神,一个个煞白了脸。   “我们……我们也对你没有敌意,就是跟你闹着玩!”   “对对……所以你的守护灵也不可以伤害我们!”   “就是……就是说啊,而且……而且天使怎么能伤害人!书上说了,天使只会帮助人类的!”   男人没有理会底下任何人的言论,他只看向申思杨:“我可以帮你实现所有愿望。只要你想,我就可以帮你做到。”   申思杨亮着一双眼眸紧盯着近在咫尺的人。   任底下的人兀自恐惧了会,他才笑盈盈道:“那话怎么说来着……君子报仇,靠自己才最好。”   男人轻笑出声:“好。”   他这才抱着申思杨往更高的空中升去,展翅离开。   树底下的几人吓出一身冷汗,愣怔地看向离去的两人。   许小粮扫了眼自己身旁的熊,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怎么可能……申思杨那种每天跟个傻子似的乐的人,守护灵怎么可能是天使!”   旁边有个小孩胆怯出声:“听说潜力越大的人,守护灵也会越强……”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在许小粮阴沉沉的眼神中,吓得闭了嘴。   ——   逐渐升高带来的失重感让申思杨下意识圈紧了男人的脖子。   几乎是同时,男人温柔的询问声响起:“怕高?”   申思杨摇摇头:“不怕。”   说着往下看了眼。   路面行人涌动,却一个驻足往上看的都没有。   他猜想问:“别人看不见我们吗?”   “嗯,看不见。”   申思杨收回视线,又亮着眼眸盯着近在咫尺振动的翅膀看了会。   因为高兴而小脸通红,隔了会他又问:“你知道我家在哪吗?”   男人温笑应:“知道。”   申思杨这才息了声,静静窝在男人怀里。   穿过鳞次栉比的矮房,顺利来到申思杨家门前。   初夏的午后,阳光毒辣,温度灼人。   小路上没什么行人。   男人抱着申思杨缓缓在申思杨家门口降落。   足尖点地,收起翅膀。   他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小孩放到地上。   申思杨一脸惊讶地瞅了瞅男人光洁的后背:“翅膀,可以收起来?”   男人笑应:“嗯,要继续放出来吗?”   申思杨想了想,没有马上回答。   他领着男人进到家里。   在一楼探头探脑了两下,有些遗憾出声:“我爸爸妈妈还没有回家。”   只遗憾了两秒,又重振精神看向男人:“等我爸爸妈妈回来,再放出来给他们看,可以吗?”   男人欣然答应:“可以。”   申思杨一下子笑开,高高兴兴地领着男人往二楼房间走去。   走到半途,他脸上又少见地浮现了些许紧张神色。   申思杨不是不期待自己的守护灵的。   他从三四岁就开始幻想自己守护灵的模样,期待到四五岁、五六岁……看着周围朋友都慢慢拥有守护灵,他却始终没能够拥有。   不是没有丧气过。   但丧气之后,是新一轮更大的期待。   申思杨美滋滋地想,老人说的话,果真是有道理的。   他用比大多数人都长的时间,等来了最好的守护灵。   他同时又有些苦恼地想,以往设想守护灵,大多是设想各种动物。   以至于动物忽然变成天使,他曾经设想到的所有互相认识、一起玩耍的方案都失了作用。   他得想一想新的,能适用于和天使做朋友的方法。   思索间,路过房间书桌。   看到书桌上摆放的练习册,他停下脚步,想出了第一步。   转身看向跟在他身后的男人,他扬起笑:“你有名字吗?”   男人回以温柔笑容:“有。”   申思杨闻言,爬上椅子。   拿过一本练习册,指了指上面的名字:“我叫申思杨,是这三个字,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垂眸,看向练习册上工整的字迹。   申思杨认真想了想,又拿过桌上的黑笔,递给男人:“你可以把你的名字写在我的名字下面,我已经认识很多字了。”   男人接过笔,温笑夸赞:“真厉害。”   申思杨脸颊微红。   他装作不在意地捧住脸,认真看桑怀杞落笔。   漂亮的字迹一笔一划落在工整的字迹下方。   申思杨盯着认了一会,缓慢出声:“桑、怀、杞。”   将笔帽盖回笔尖,放回到申思杨最开始拿走的位置。   温柔清润的声音再次响起。   “嗯,我叫桑怀杞,很高兴认识你,八岁的申思杨。” 第125章 天使与恶魔2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申思杨不厌其烦地诉说了第二遍高兴。   他认认真真将「桑怀杞」三个字又看了好几遍。   记牢在心里, 他坐在椅子上开始四下转脑袋。   脑袋左转半圈,右转半圈。   视线最终定格在阳光明媚的窗外。   停驻半晌后,他兴高采烈地收回视线, 重新看向桑怀杞。   “小杞哥哥, 你喜欢吃桃子吗?”   申思杨的称呼让桑怀杞微愣。   很快回过神来, 他笑应:“喜欢。”   申思杨一下子跳下凳子,三两下跑到窗边。   他熟练地将手伸到窗外, 拉进屋一节树枝。   从树枝上挂着的果实中挑挑拣拣出两颗品相最好的桃子,他捧着就要往卫生间走。   桑怀杞见状,出声问他:“要洗?”   申思杨捧着桃子点点头。   桑怀杞便道:“给我吧,我可以洗。”   申思杨有些疑惑地将手里的两只桃子递出给桑怀杞。   桑怀杞接过桃子。   桃子到他手上, 开始缓缓腾空。   随后他掌心里出现一股清澈的流水。   清流将空中的两颗桃子裹住, 细致地翻滚清洗。   等桃子再落回掌心时,已经是挂着水珠的干净模样。   申思杨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厉害!”   桑怀杞笑着将其中一颗递给申思杨。   申思杨捧着双手接过, 眼眸依旧亮晶晶地道谢:“谢谢!”   牙齿咬破桃子的外皮,汁水迸出。   申思杨的眼眸又亮了一个度:“好甜!”   桑怀杞轻笑着吃下一口手里的桃子:“嗯, 很甜。”   两人坐在申思杨床前,一人一口桃子,慢悠悠吃完。   桑怀杞再次调出掌心清流。   替申思杨洗干净沾了桃汁的手, 一并烘干。   申思杨刚出声道谢, 忽然听到楼下开门声响起。   他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我爸爸妈妈回来了!”   刚往出走了两步,他又停下脚步,看向跟着他一起站起的桑怀杞。   “小杞哥哥。”他出声, 对桑怀杞摆了个说悄悄话的手势。   桑怀杞顺应他弯腰, 将一边耳朵凑到他面前。   申思杨抬起一只手半兜住嘴, 摆足了说悄悄话的架势, 在桑怀杞耳边轻声开口:“等一下下去, 见到我爸爸妈妈,我们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   ——   申拾武拎着一袋菜进屋。   看了眼客厅的闹钟,他和袁琳菲一起往厨房走去。   “快四点了,臭小子应该玩好回家了吧?”   将菜拎上料理台,一一规整好。   “晚上做一个清蒸小黄鱼,再做一个臭小子喜欢的可乐鸡翅,加一个干锅卷心菜。”   申拾武挨到袁琳菲身边:“老婆你觉得怎么样?”   袁琳菲拎出一盒豆腐:“再做一道凉拌豆腐吧,最近天越来越热了。”   申拾武摇尾巴,闭了眼睛直夸:“老婆真是英明神武,料事如神,考虑周到。”   袁琳菲笑着让他消停点。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一道稚气的咳嗽声。   厨房里的两人齐刷刷往门口看去。   申拾武正想打趣申思杨装模作样的咳嗽声。   一抬头,见自家儿子身后跟了个漂亮到令人心惊的男人,他一下子愣住。   “儿子,你这从哪拐的……”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他看见男人身后忽地展开一对洁白的羽翼。   淡淡的耀眼光晕在男人周身散开。   厨房里的夫妻二人看傻了眼。   目的达成的申思杨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抬起一只手,隆重介绍:“噔噔噔,袁女士,申先生,你们儿子我的守护灵出现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夫妻二人非常惊喜,非常意外。   两人来来回回绕着申思杨和桑怀杞看了好几圈。   三番确认不是幻觉。   申拾武停下,抬手拍了拍申思杨的肩膀:“可以啊儿子,给你小子来了个天使当守护灵,你这小子不得一口气吹牛吹到十八岁?”   申思杨一副大人模样,老神在在应:“肤浅。”   话是这么说,丝毫不影响他明目张胆地炫。   每隔五分钟,申思杨就要牵着桑怀杞到夫妻二人面前走一圈。   乐此不疲,哪怕厨房道路堵塞,也丝毫不影响他炫。   三个来回过后,袁琳菲第一个受不了。   她拎小鸡似的将申思杨丢出厨房,抬手指大门:“出门,随你左拐右拐,这一整条街够你炫耀一个小时了,炫耀完回来吃饭。”   申思杨抬手想要将衣服拉好,桑怀杞先一步替他将衣服整理整齐。   他笑盈盈朝桑怀杞道谢。   这下子反倒不炫了,拉着桑怀杞就到客厅的沙发坐下。   “今天先不上街,上街要留到明天。”   申拾武在厨房里乐:“哟,憋什么宏图伟业呢?”   申思杨神秘兮兮地不再答应,打开电视机和桑怀杞一块看电视。   等到上桌吃饭,桑怀杞才重新收了翅膀。   夫妻二人考虑了桑怀杞的饭量,特地又多加了一道番茄炖牛腩。   两人一人一筷子往桑怀杞碗里夹菜。   申拾武一句:“下凡辛苦,这皮小子以后您多担待。”   袁琳菲一句:“来了这个家,就是一家人。”   经过上个世界几十年的相处,桑怀杞对申拾武和袁琳菲已经非常熟悉。   他浅笑着自如地与二人沟通攀谈。   一顿饭融洽地吃完,窗外已经昏黄一片。   申思杨瘫坐在椅子上,揉揉圆滚滚的肚皮。   他轻咳两声,非常明显,又好像不是那么明显地提醒:“今天星期天,咳咳,袁女士,是不是有什么……”   袁琳菲慢悠悠吃完剩下一口饭,从口袋里拿出钱包。   掏出一个钢镚,推到申思杨面前:“饭后一小时才能吃。”   申思杨笑着将钢镚收进掌心:“收到!”   申拾武在一旁打趣:“抠得你,压岁钱存了那么多,怎么不拿自己的压岁钱去买冰棍?”   申思杨摇头晃脑,一副非常有理的小模样:“压岁钱,压岁钱,当然要好好压着,岁才能压住嘛。”   饭桌上响起一片笑声。   申拾武吐槽:“歪理邪说。”   吃完饭,申思杨拉着桑怀杞回到房间。   关上房门,他来到衣柜前,从里面捧出金灿灿的小猪存钱罐。   将刚得来的一元硬币塞进小猪背上的小口。   “叮咚”一声响。   他捧着小猪晃晃,认真听了听小猪里哗啦啦碰撞的硬币声,随即笑弯了眼。   桑怀杞目光柔和地注视着他,跟着露出柔软笑容。   “不吃冰棍了?”   “吃呀!”   申思杨将金灿灿的小猪存钱罐放回进衣柜,重新拉住桑怀杞:“现在就去吃。”   他领着桑怀杞出门。   七拐八拐,拐到一家小卖铺前。   天边飘着火烧云。   小卖铺里的电风扇年久失修,费劲地转动着脑袋,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玻璃货物柜后坐着穿白褂子的老大爷。   大爷手里拿着把蒲扇,等风扇吹不到他时,就晃两下蒲扇扇扇风。   申思杨揭开小卖铺门口防蚊虫的透明门帘。   老大爷停下扇风的动作,往传来动静的门口瞅了眼。   瞅见申思杨,他瞬间笑出一脸褶皱:“小思杨来了啊!”   申思杨笑盈盈地牵着桑怀杞往里走:“王爷爷傍晚好!我在您这是不是还剩了四毛?”   王爷爷拍拍蒲扇:“是啊,还能再拿两回你总吃的糖水冰棍。”   “不拿两回了,”申思杨摇摇头,“这次要两根。”   他晃了晃牵住的桑怀杞的手:“我一根,我哥哥一根。”   王大爷这才看向申思杨牵着的男人。   “哟,这么俊的哥哥,要不要大爷再多送你一根?”   申思杨熟练地走到冰柜前。   “不用啦王爷爷,吃多拉肚子。”   拿出两根糖水冰棍,拉上柜门。   将其中一根递给桑怀杞,他握着剩下的那根,冲王爷爷摆手:“我走啦,王爷爷再见!”   老大爷拍拍蒲扇笑得慈祥:“走吧走吧,路上注意安全,别光吃冰棍不看路。”   申思杨笑着应好。   重新拉开门帘,拉着桑怀杞出了小卖铺。   两人在小卖铺门口撕下糖水冰棍外的塑料袋。   将塑料袋扔进垃圾桶,一人手里握着一根冰棍,慢悠悠往家走去。   冰凉的薄荷味糖水在嘴里化开。   桑怀杞低头,目光柔和地看向申思杨:“每次来小卖铺,都只吃糖水冰棍吗?”   申思杨点点头。   想了想又严谨地打补丁:“有时候会吃一些别的,偶尔一次。”   桑怀杞想起虚拟世界里经历的第一个世界。   两人第一次见面,申思杨给他递了只可爱多,给自己吃的也是糖水冰棍。   他便又问:“很喜欢吃?”   申思杨笑盈盈回答:“喜欢,好吃,更重要的是……”   他举起手里的糖水冰棍:“它能攒钱!”   “袁琳菲女士每次都会给我一块钱买冰棍,一根糖水冰棍只用两毛,一次挣八毛!”   桑怀杞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为什么想要攒钱?”   申思杨将冰棍重新塞进嘴里,应得自然:“攒老婆本。”   桑怀杞脚步微顿:“老婆本?”   申思杨点点头。   桑怀杞注视着身旁霞光下浑身散发暖洋洋气息的小孩:“这么早,就开始攒老婆本了?”   申思杨笑应:“重要的事情,当然要早一点开始做。”   桑怀杞又是一愣:“重要?”   申思杨咬着冰棍思索:“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重要,但是大人好像都觉得老婆本非常重要。袁女士说了,人要懂得未雨绸缪,所以攒那么重要的老婆本,当然是越小开始越好啦。”   桑怀杞有些怔地看着身旁的小孩。   直到手里的冰棍融化,滴了一滴糖水到他指尖,他才骤然回神。   初夏的傍晚,天际昏黄一片。   裹挟着些许热意的清风拂面。   桑怀杞将冰棍重新塞进嘴里。   咽下化开的冰凉糖水,他终于又一次出声问:“那么重要,以后会给谁吗?”   申思杨一下子笑了,应得理所当然:“老婆本,当然是要给老婆啊。”   将嘴里剩下的半截冰棍挑到左腮。   婴儿肥的左边脸颊鼓起一个小包。   他迎着夕阳,悠然道:“给了谁,谁就是我老婆。”   作者有话说:   上章修改了一点内容,加了小杞可以自由收放翅膀的设定嗷——   这个故事会带点童话色彩,所以应该会出现一些不符合逻辑的地方,大家自动忽略,自动忽略(试图洗脑,嘀嘀咕咕咕唧唧) 第126章 天使与恶魔3   初夏的夜晚尚未被夏日烦闷的热意浸染。   申思杨洗完澡, 将房间的窗户打开,拉上纱窗。   凉风从屋外灌入。   他舒服地晃晃脑袋,转身往床边走去。   径直往床里侧爬去。   爬到差不多中间的位置, 他停下, 往空出的半边床看了眼。   琢磨一会, 又往里挪了挪。   挪到剩出三分之二的空位,他才最终停下, 看向站在床旁的桑怀杞。   “小杞哥哥,给你留这些位置够不够睡?”   桑怀杞温声解释:“我不用睡觉也可以的。”   申思杨理解得非常到位:“那就是最好还是要睡觉的。”   桑怀杞轻笑出声。   这一回没再推拒,走到床旁坐下:“谢谢。”   申思杨小大人地摆摆手,拿过床头的闹钟。   将响铃的指针一口气转到数字五, 他再次看向桑怀杞:“小杞哥哥, 明天早上五点,你起得来吗?”   桑怀杞有些惊讶:“读书要那么早起?”   申思杨展开笑, 小脸上嵌着两个可爱的酒窝:“读书不用起那么早,但是明天早上要去君子报仇。”   桑怀杞一下子笑开:“想好办法了?”   申思杨神秘兮兮地点点头。   桑怀杞抬手轻揉他脑袋:“好, 我明早叫你。”   关了灯。   一大一小在床上躺下。   夜风时不时从窗外灌入,裹挟着令人生寒的凉意。   桑怀杞将自己身上的被子多分了些给申思杨。   听见申思杨嘟嘟囔囔说「谢谢」,他眼底浮上柔软的笑意。   想了想, 他又出声问:“要不要讲睡前童话故事给你听?”   这一回没再得到回应。   桑怀杞借着月色朝申思杨看去。   小孩俨然已经睡熟。   白日里活泼好动的人, 睡着了倒是格外安静。   没有四仰八叉,他工工整整地将一双小手交叠在被子上方,呼吸绵浅。   桑怀杞笑着替他将被子掖好角, 这才重新躺下。   闹铃声响起时, 天尚且未亮。   桑怀杞坐起身, 将闹铃关闭。   床上的小孩如意料中睡得酣甜。   桑怀杞没有直接把人叫醒。   虽然大概率直接叫也叫不醒。   他轻车熟路地进到卫生间, 用温水打湿申思杨洗脸用的小毛巾。   等毛巾的温度变得足够亲人。   他才将水拧干, 拿着毛巾走回到卧室。   走到床边坐下,他将毛巾盖到熟睡的小孩脸上。   毛巾随着小孩的呼吸一鼓一瘪。   半分钟过去,床上的小孩一下子惊坐起。   “掉……掉水里啦!”   桑怀杞轻笑着捡起掉落在被子上的毛巾,径直替申思杨擦了把脸,温声应:“没有掉水里,五点了,要去君子报仇了。”   申思杨明显还没完全睡醒,迷迷蒙蒙地望向桑怀杞。   “君子……报仇。”   像是反应过来一点,他晃晃悠悠撑坐下床。   脚丫子在地上探了两三回,终于探到拖鞋穿上。   刚一站到地上,就是一个往左?倾斜的大踉跄。   桑怀杞被他一吓,连忙抬手将他扶住。   申思杨倒是被这么一下晃清醒了。   他站稳,冲桑怀杞道谢,而后便嘀嘀咕咕地跑进了卫生间。   厨房里有袁琳菲昨晚蒸上的馒头。   馒头是袁琳菲买材料来自己动手做的,比外面卖得香甜劲道。   申思杨早上吃一个,能管饱一整个早上。   背上收拾好的书包,他轻车熟路地进到厨房,打开保温的蒸笼。   拿出一个馒头递给桑怀杞,再拿出一个馒头塞进自己嘴里。   合上蒸笼时,瞥见桑怀杞比自己高了两倍的身形。   他思索片刻,又重新打开蒸笼,再拿出一个馒头,递给桑怀杞。   桑怀杞一手接一只馒头,笑着朝申思杨道谢。   申思杨这才再次合上蒸笼,笑盈盈应:“不用谢。”   一大一小轻手轻脚走出厨房。   坐在餐桌前吃好饭,申思杨将写满工整字迹的留言便利签贴到餐桌显眼的位置,这才和桑怀杞一起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正准备拉门,他忽然又停下动作,转身看向桑怀杞。   还没来得及开口,和他对上视线的桑怀杞已经先一步出声:“翅膀?”   申思杨眼眸骤亮:“心有灵犀!”   桑怀杞笑应:“嗯,真心有灵犀。”   应声展开翅膀。   星星点点的光亮从洁白的羽翼中漫出,和着天边乍现的光。   犹如神祗临世。   申思杨一下子看愣了神。   他的视线在桑怀杞洁白的羽翼上多番流连,最终壮了胆问:“我可不可以,摸摸你的翅膀?”   俊美的脸庞上扬起纵容的笑。   桑怀杞没有丝毫犹豫点头:“当然可以。”   申思杨亮了一双眼眸,小脸上满是紧张。   他小心翼翼抬手,很轻很轻地将小手贴到桑怀杞的翅膀上。   像触碰小动物似的轻轻摸了两下。   体会完顺滑的触感,他心满意足地收回手。   如同吃油的小机器人灌满油一般,他一下子补充满活力,转身重新开门:“走吧!”   天刚蒙蒙亮。   空气里弥漫着清晨特有的潮意和凉意。   申思杨走到自家的院子前。   在院子里探头探脑地看了对门好几眼。   忽然,对门的大门打开。   一名妇人端着一盆衣服,走到门前洗衣台前。   申思杨一下子跑上前,热情招呼:“舒姨,早上好!”   女人停下动作,看向申思杨:“思杨啊,怎么起这么早。”   申思杨拉住跟上来的桑怀杞:“我来跟小粮哥哥分享我的守护灵。”   女人看向刚走到申思杨身边的桑怀杞,一下子愣了神。   她的视线有些惊诧地在桑怀杞的翅膀上停留半晌,后又扫过桑怀杞的脸和身形,表情变得有些许怪异。   似乎想客套笑,又有些笑不出来。   最后只是扯着嘴角道:“你的守护灵,是天使啊。”   申思杨点点头:“昨晚出现的,太晚了所以我才没来找小粮哥哥,今天一早醒来,就迫不及待想要找小粮哥哥分享了!”   女人讪笑:“小粮还睡得香呢。”   申思杨顿时一脸惋惜:“这样吗?那太可惜了,我和小粮哥哥约定好了,等我的守护灵出现,一定要第一时间分享给他。如果他还在睡,可能就不能第一个看到了。”   女人听见这话,又看了眼桑怀杞,当即道:“小粮和你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啊?那你等等,舒姨这就上楼把他叫醒。”   申思杨瞬间展开笑:“谢谢舒姨!”   女人转身走进屋。   等她的身影完全没入楼梯,桑怀杞看向申思杨笑问:“你怎么猜到他昨天没有跟他妈妈说关于你守护灵的事情的?”   申思杨仰着小脑袋,肉嘟嘟的脸颊上满是自信:“他说过,他最讨厌他妈妈拿我和他做比较,但只要我有什么事,他妈妈就一定会拿他来和我做比较,所以他肯定不会主动说,也绝对不会让他那些朋友和家里说。”   桑怀杞笑得纵容,揉了揉申思杨的小脑袋:“好厉害。”   申思杨一点也不谦虚,扬着稚气的童声老神在在应:“君子报仇,隔一天最好——”   两人谈笑间,就听见面前的屋里响起一个不耐烦的童声:“妈,你这么早叫我起来干嘛啊,我都没睡够。”   “睡睡睡,就知道睡,”女人拎起许小粮的耳朵,“思杨都专门来找你了,还不赶紧醒醒。”   许小粮一听见申思杨的名字,声音瞬间变了:“他来找我干什么?”   话音刚落,走下最后一节楼梯的他和门外的申思杨正对上眼。   他一下子注意到了申思杨身旁的桑怀杞,顿时气急败坏:“申思杨!你贱不贱啊!故意找到我家门口来炫耀!”   申思杨白净的小脸轻皱,满脸的无辜与懵懂:“小粮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我们不是约好了,我的守护灵一出现,就要分享给你的吗?”   许小粮顿时怒火攻心,一蹦三尺高:“谁跟你有什么狗屁约好!你的守护灵我昨天……”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直接被女人抽了一巴掌在背上。   “许小粮!谁教你脏话一句接一句的?”   许小粮瞬间更急了:“不是!妈!我昨天就看过他守护灵了,他就是故意来我面前装的!”   申思杨本就长了一张白白净净的无辜面孔。   水汪汪的大眼睛干净澄澈,再加上小小年纪非常有礼貌,方圆几公里的邻里没几个不喜欢他的。   显然,他说出口话的可信程度,跟许小粮出口话的可信程度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   女人根本不相信许小粮的话,又给他背上来了一巴掌:“装什么装?思杨有什么装的必要?你要是真昨天看见了,你回来怎么不跟我说?”   许小粮百口莫辩,只能怒瞪申思杨。   申思杨不嫌事大地添油加醋,冲他露出温情的笑容。   许小粮瞬间又炸了毛:“申思杨!你……”   骂声还没来得及出口,女人又一次拽起他的耳朵:“一天天的就知道骂人,学习比不过思杨,嘴皮子也没思杨利索,跟你那只笨熊一样就知道用蛮力,别给我回去睡了,吃了早饭就去看书!”   许小粮顿时哀嚎。   女人才不管他,看向门口的申思杨:“思杨,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守护灵已经看见了,你先走吧,这孩子我要好好教育教育。”   申思杨一脸想要帮许小粮说话的欲言又止。   女人见状,便又道:“不用帮他说话,这孩子就是欠教训!”   申思杨这才乖乖点头,拉着桑怀杞离开。   身影即将远去之际,他侧过脸。   正对上许小粮怒视的视线,他抬起小手,对许小粮比了个开枪的手势。   许小粮瞬间炸锅,叫嚷着被他妈连拎带拽地拎进了屋。   申思杨满意地收回视线,拉了拉校服衣摆,重新牵住桑怀杞的手:“走,下一家!”   桑怀杞牵着他往前走去,温声问他:“不怕他们再报复回来?”   “昨天你来之前,我跟他们明白说了的。”   申思杨小脸鼓鼓,“要是再继续把我围在树上不让我下去,我就要记仇了,所以这事是他们有错在先,他们没理。袁女士说了,不可以欺负别人,但也不可以白白任人欺负,必须要让他们知道,我申思杨,才不是好捏的软柿子!”   桑怀杞心底软得一塌糊涂,他笑着抬手轻揉申思杨的脑袋:“嗯,申思杨才不是好捏的软柿子。”   申思杨拿脑袋蹭了蹭桑怀杞的手。   很快见着第二户人家,他一下子调整好状态,拉着桑怀杞上前。   “王姨!早上好呀!”   ——   七户人家走了个遍,天已经大亮。   申思杨跟小斗鸡似的走了一路,挥别最后一户人家,拐上上学的田边小路后,他一下子蹲到地上,跟朵蔫了的小花似的。   小手往背上掏了两下。   掏到书包边边上的小水壶,他拿下水壶,捧到手里吨吨喝水。   桑怀杞蹲到他面前,轻笑问:“累了?”   申思杨疲惫地点点脑袋:“要是再有下次,要想个把他们一锅端的方法,不可以再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喝完大半壶水,他仰头望向远方的学校。   “好远,好像今天怎么走都走不到了。”   桑怀杞见他肉乎乎的小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没忍住笑出声:“想不想要,马上变到学校?”   申思杨瞬间开花,眼眸亮晶晶地看向桑怀杞:“飞?”   桑怀杞笑得无限纵容:“所有你可以想到的方法,我都能替你实现。”   申思杨脑袋上的小花开始在风中飞舞。   他晶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嗖得一下,瞬移到学校?”   桑怀杞点头:“可以。”   申思杨一下子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有了:“眼睛闭上,再睁开,就已经在学校里的那种吗?”   桑怀杞温柔应声:“是啊。”   申思杨捧紧了手里的小水杯。   像是忽然摆出了一百件他喜欢的玩具到他面前,他挑得应接不暇,于是非常非常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思考着,视线忽地被天边飘动的云朵吸引走。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嘀咕道:“棉花糖。”   桑怀杞笑问:“想吃吗?”   申思杨收回视线,看向桑怀杞认真解释:“袁女士说了,云朵不是棉花糖。”   桑怀杞露出蛊惑人心的笑容:“云朵是棉花糖,要不要亲自尝尝?”   申思杨认真思考了两秒,主动牵住桑怀杞的手:“谢谢小杞哥哥。”   桑怀杞将他抱起,展翅往空中飞去。   逐渐升空,没入云层。   申思杨壮了胆子,伸出一只圈住桑怀杞脖子的小手,抓了抓周围的团团白云。   云朵似雾气般从他指缝间溜走。   他有些失望:“不是棉花糖。”   桑怀杞温柔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用力一点抓抓看。”   申思杨听了桑怀杞的话,往空中用力一抓。   一团带着签子的棉花糖瞬间出现在他手中。   申思杨惊喜地睁圆了眼睛:“云朵是棉花糖!而且和骑小车叔叔转出来的一模一样!”   桑怀杞轻笑出声:“尝尝味道?”   申思杨小心翼翼地将棉花糖拿近,小咬了一口。   眼眸瞬间更亮:“味道也一模一样!好甜!”   他自己没有再吃,而是递到桑怀杞面前:“小杞哥哥,你也尝尝。”   桑怀杞顺他意咬了一口,笑着评价:“嗯,真甜。”   申思杨高高兴兴地又咬下一口:“回去要和袁女士说,云朵就是棉花糖。”   桑怀杞附和:“再带两根回去,给你爸爸妈妈亲自尝尝味道。”   申思杨一瞬间笑弯了眼睛。   他举着棉花糖,和桑怀杞一人一口,慢慢将棉花糖吃光。   手里的签子跟随消失,他重新圈住桑怀杞的脖子:“小杞哥哥。”   “嗯?”桑怀杞温声应。   申思杨趴在桑怀杞脸侧,认认真真在桑怀杞耳旁开口。   “好高兴你来。” 第127章 天使与恶魔4   小学下午四点放学。   初夏的下午四点, 太阳仍高悬空中。   申思杨和桑怀杞漫步在从小学回家的田边小路上。   小路另一侧的高楼遮挡住阳光,将阴影投在他们脚下。   “想要怎么回家?”桑怀杞看向身旁的小孩问。   申思杨头头是道应:“走回家。以后一天,我们就用一次特殊技能, 老师说了, 这叫……”   想不出成语, 卡了下壳。   桑怀杞没有替他补上成语,只是笑看着他静静等他想出。   半分钟过去, 申思杨一拍掌:“劳逸结合。”   桑怀杞笑应:“好。”   一大一小慢悠悠往家走去。   微风不燥。   申思杨很有精神。   一会抬手指田间的牛,跟桑怀杞分享他的奇思妙想,一会拉着桑怀杞带他看田边的沟渠,跟他分享在沟渠旁发生的糗事。   一段路走得飞快。   转瞬便拐进了申思杨家所在的街道。   街道口有一处地标性质的小公园。   申思杨正打算拉着桑怀杞进去玩一会秋千。   一大一小刚迈进公园, 就跟熟悉的七人组撞了个正着。   经过早上一战, 七人组怒意正盛。   见着申思杨,一个接一个的咬牙切齿。   但碍于申思杨身旁站着的桑怀杞, 愣是没人敢上前。   申思杨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他们身上。   他的视线穿过几人和几人的守护灵,落到被两个小孩拽住了尾巴的小黄狗身上。   小黄狗明显也发现了他, 可怜地冲着他的方向嗷呜嗷呜叫。   申思杨心底里一团火:“不要那样拉阿黄的尾巴,它会受伤。”   许小粮正等着申思杨。   一听见申思杨开口,他当即道:“受伤怎么了, 一只狗而已, 你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   申思杨扬起脑袋:“狗怎么了?狗也是生命。狗至少还能听得懂人话,你们连人话都听不懂。”   许小粮一行人听见这话,顿时气急。   申思杨却不再理他们, 再次看向小黄狗道:“阿黄, 咬他们!”   小黄狗仿佛真的能听懂申思杨的话, 瞬间张大了嘴, 露出锋利的獠牙, 冲拽住他尾巴的两个小孩狂吠。   两个小孩瞬间吓得撒了手。   申思杨当即喊到:“过来。”   小黄狗一下子收起獠牙,猛冲到申思杨身边。   意识到已经安全,它兴奋地拿脑袋拱了拱申思杨。   申思杨被它拱得发痒,笑着推他脑袋:“好了好了。”   对面的几人意识到被耍,怒气值成倍增长。   一时间也顾不上桑怀杞在场,咬了牙就要冲向申思杨。   然而下一秒,一行七人忽然齐刷刷飘起到空中。   像是被包裹进水球里,七人的身体不受控地歪斜,手脚无法动弹。   七人吓白了脸,一时哀嚎声四起。   好在公园离居民区稍有些距离,周围就只有几个同样刚放学的小孩在好奇探脑袋。   许小粮最先反应过来:“申思杨!是不是你的守护灵搞得鬼!快让他把我们放下来!”   有人开了个头,其他几人也纷纷出声。   “就是啊,我们也没有对你怎么样!”   “你的守护灵怎么可以伤害我们!”   申思杨摸摸阿黄的脑袋:“就许你们欺负阿黄,不许我帮阿黄欺负回来?哪来的强盗道理。”   任空中七人慌了个遍,他才再次悠悠出声:“怎么样?难不难受啊?”   许小粮硬着一口气没有接声。   有几人实在晕得厉害,没忍住接了申思杨的话。   申思杨这才拉了拉桑怀杞,示意桑怀杞可以把他们放下。   七人落回到地上,倒成一片。   “幼儿园就教过同理心吧,”申思杨看向地上七人,“以后准备欺负别人的时候,就想想自己被欺负的感受。”   说完,他便牵住桑怀杞,拍拍阿黄。   秋千也不打算坐了,两人带一狗便准备离开。   刚转身,许小粮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申思杨,你怎么这么爱装!”   申思杨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想了会。   认真思考过后,他轻声对桑怀杞说了句「等一下」,而后便转身走回到许小粮面前。   他抬起手:“第一,我是什么样的人,做什么事情,只要不是针对你,就都和你没有一点点关系。”   “第二,”他竖起三根指头,“算上昨天把我围在树上那次,你们已经一共找过我三次麻烦了,今天我们就把话全都说清楚。”   他盯着许小粮:“你说说,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许小粮扭过头:“讨厌你需要什么理由!”   申思杨头也不回地出声:“小杞哥哥。”   话音刚落,许小粮瞬间被迫飘起到空中,歪歪斜斜地再次被束缚住手脚。   许小粮气红了脸:“你……你仗着你守护灵厉害欺负人!”   申思杨抬手点点地上的六人:“你哪次不是仗着人多欺负我?”   许小粮接不上话,但还是咬牙不肯回答申思杨刚才的问题。   桑怀杞便让他在空中翻滚了两圈。   许小粮晕得脸色煞白,终于出声:“讨厌你装!装有礼貌!装好心!装学习好!我还要天天被我爸我妈拿来和你做比较!”   “我没有装,”申思杨应,“有礼貌、好心,这些都是我爸爸妈妈教给我的,至于学习好……”   他抬手捧住脑袋,“这个要怎么装?哎反正这也是我认认真真上课换来的,所以你说的这些都是不对的。你真正讨厌的,是你爸爸妈妈总是拿你和我做比较吧。”   他认真分析:“那你不应该来找我麻烦,而是应该和你爸爸妈妈好好说说。你认认真真告诉他们,你不喜欢这样,你也有你的优点,请他们不要再做这种一点都不好的比较了。”   桑怀杞将许小粮放回到地面。   许小粮刚一坐到地上,眼泪和鼻涕就一块滚了出来:“他们才不会听我说!他们只会骂我!”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袁女士说了,大人和小孩没有区别,大人也会犯错,只要你说的话足够有道理,就可以让大人认错。”   许小粮狠狠地抹了两把眼泪,坐在地上没了声。   申思杨见状,走到下一个小孩面前:“到你了,你说说,你讨厌我什么?”   一口气跟七个人交谈完,申思杨累得口干舌燥。   他从书包边边上摸出小水杯,一口气喝光剩下大半杯水。   舒服地打了个小嗝,才再次出声:“我已经跟你们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所以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找我麻烦了,我很忙的。”   他将小水杯塞回到书包边上的口袋里,语重心长道:“现在小杞哥哥来了,以后我每天要陪小杞哥哥玩。”   沉默充当工具人的桑怀杞听到这话,没忍住漏了声笑。   申思杨听到桑怀杞的笑声,脸颊微红,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   “我还要上课,还要写作业,每天还要和袁女士申先生增进感情,有时候还要和我的朋友们一起玩耍,偶尔再陪阿黄玩一会,真的没有时间再来处理你们的事情了。”   “有问题,就想办法解决问题,胡搅蛮缠地欺负别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也请你们不要再找阿黄和我朋友们的麻烦了,他们也会很困扰。”   说完所有要说的话,申思杨舒出一口气,转身重新牵住桑怀杞,领着阿黄一块离开。   这一次没人再出声叫住他。   走出几十米远,申思杨停下脚步。   他拍拍阿黄:“傻狗,都在公园被他们逮了那么多回了,怎么还往公园跑?”   阿黄拿脑袋亲昵地蹭他胳膊。   申思杨痒得发笑:“好了好了,以后要是有人要抓你,马上呲牙吓他们,吓到他们就跑,知道吗?”   他说着,自己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朝阿黄示意呲牙。   阿黄照样画葫芦地学他呲牙。   申思杨一下子笑弯了眼睛:“对,就是这样,真棒。”   他摸摸阿黄的脑袋:“去玩吧。”   阿黄又拱了拱他,才哼哧哼哧地跑开。   申思杨重新牵起桑怀杞,继续往家走去。   桑怀杞目光柔和地注视着他,温笑问他:“不玩荡秋千了?”   申思杨有些遗憾地摇摇头:“时间不够了,要回去写作业。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袁女士说了,期末考拿全A,放假就带我去游乐园。”   桑怀杞揉揉他脑袋:“有压力吗?”   申思杨一下子扬起小脑袋,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我每个学期都拿全A的。”   桑怀杞丝毫不吝啬夸赞:“哇,真厉害。”   申思杨孔雀开屏开得稍稍收敛了点:“其实也没有那么厉害的,也要上课认真听讲,放学好好写作业,今天刚学的二位数加减三位数的算数我还不太会……”   嘀嘀咕咕着,两人就到了申思杨家。   袁琳菲和申拾武要六点钟才会下班回家。   这中间的时间差,正好够申思杨写完学校里每天布置的作业。   两人回到申思杨房间。   桑怀杞替申思杨打开卧室的风扇,朝向书桌。   而后便拎了张凳子,坐到申思杨身旁。   申思杨一边从书包里掏作业,一边问桑怀杞:“小杞哥哥,你会不会无聊?”   桑怀杞轻笑应:“不会,我和你一起做题,两位数加减三位数,我也需要想一想才能做出来。”   申思杨一下子亮了眼眸,如同找到知音:“所以说,这个就是有一点点难的。”   桑怀杞漂亮的眼眸中碎进点点星光:“嗯,所以申思杨已经非常厉害了。”   申思杨红了脸,将掏出的作业本整整齐齐摆放到桌面上。   翻开作业,掏出笔,他才抬起一只手捧住半边脸,小声说:“没有非常厉害的。”   桑怀杞笑着揉了揉他圆溜溜的脑袋。   申思杨红了好一会脸,才开始认认真真写语文作业。   今天有语文课、数学课和思想品德课的作业。   申思杨快速写完语文作业和思想品德作业。   到最后拿出口段天天练,速度放慢许多。   他在草稿纸上工工整整地演练运算过程。   步骤严格按照老师课堂上教的,一步不落。   一步一个脚印地算完半边,他的脑袋忽然点了两下。   又算完剩下的二分之一,他的脑袋直直往书桌上栽去。   桑怀杞及时出手,在他脑袋撞到书桌前,托住了他的脸。   申思杨困得无知无知,脸埋在桑怀杞掌心里,砸吧砸吧嘴。   日暮西垂。   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着电风扇转动时传出的「嘎吱」声。   偶尔有风吹动玻璃,三不五时的「哐当」声混进持续不断的「嘎吱」声中。   桑怀杞托了会申思杨的脑袋。   见小孩眼睛紧闭,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准备把人抱去床上时,忽然听见小孩含糊的嘀咕声:“一百三十五……加上……五十八……”   桑怀杞没忍住笑出声,顺着问:“等于多少啊?”   申思杨没了声。   脑袋埋在桑怀杞掌心里,一副睡得熟的模样。   桑怀杞笑弯了眼。   以为申思杨不会再应,正起身准备抱申思杨,又一次听见嘀嘀咕咕:“一百……九十三。”   桑怀杞停下动作,一下子笑开:“这么厉害?”   埋在他掌心里的小脑袋微仰,哪怕闭着眼睛,也能看出他小表情里的眉飞色舞。   “当然,申思杨可是……非常厉害的。”   桑怀杞笑出声:“刚才不是还说没有非常厉害的?”   申思杨在他掌心里蹭了蹭脸,含含糊糊应。   “客气客气,谁还不会。”   桑怀杞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将睡得迷糊的小孩抱到床上,小心翼翼将人放好。   将电风扇调转朝向床,他拉过被子替申思杨盖住肚子。   在床旁坐下,抬手轻柔地拨开申思杨额前被汗打湿的头发,他温柔出声。   “申思杨就是全世界最棒的小孩。”   最棒的小孩这一回真睡熟了。   小脸鼓鼓,埋进枕头里没了声。 第128章 天使与恶魔5   “今天开车去游乐园吧。”   申拾武站在客厅里一边说, 一边挑着防晒帽。   给自己挑了顶灰的,给袁琳菲挑了顶粉的,而后在申思杨的小帽子里挑挑拣拣, 挑了顶小黄鸭的给申思杨戴上。   他最后看向申思杨身旁站着的桑怀杞:“小杞喜欢什么颜色?我的防晒帽给你应该正好能戴。”   没等桑怀杞回应, 申思杨率先出声:“小杞哥哥要跟我一样戴小黄鸭的。”   申拾武揉了把自家儿子的圆脑袋:“去哪给小杞哥哥变一顶那么大的小黄鸭?”   申思杨牵住桑怀杞的手, 看向桑怀杞。   桑怀杞露出一抹浅笑。   下一秒,脑袋上便出现了一顶申思杨同款小黄鸭防晒帽。   申思杨扬起脑袋, 一脸小骄傲地看向申拾武。   申拾武乐了:“小杞,你这么宠他,这小子的尾巴迟早有一天要翘到天上去。”   桑怀杞理顺申思杨被申拾武揉乱的头发,轻笑道:“翘到天上去也没事。”   申拾武扑到自家老婆身上找安慰:“我当年怎么没有那么宠我的守护灵。”   袁琳菲拍拍他的脑袋, 给他看手机:“我问了一下去过的同事, 说游乐园附近车不好停。”   申拾武瞥了眼窗外艳阳高照的天:“那就只能去马路上打车了,我去楼上拿两把伞。”   话音刚落, 申思杨老神在在的声音便在客厅里响起:“不用这么麻烦。”   申拾武笑看向申思杨:“您有何高见?”   申思杨神秘兮兮:“你们先把眼睛闭上。”   申拾武忍不住乐:“变魔术啊臭小子?”   申思杨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对,所以快配合魔术师。”   申拾武和袁琳菲笑得不行, 配合地闭上了眼睛。   申思杨认真瞅了瞅两人,见两人没有作弊,这才看向桑怀杞, 冲他眨眨眼睛。   桑怀杞笑着揉了揉他的圆脑袋, 示意他也闭眼。   申思杨听话地闭上眼睛。   几秒后,他听见桑怀杞在他耳旁轻声说:“可以睁眼了。”   申思杨一睁眼,入目便是郁郁葱葱一片。   桑怀杞选的位置是在一处偏僻的树荫下。   因为在游乐园后方, 四处没人, 仰头就能看见不远处游乐园的大招牌。   申思杨抬起小手, 圈住嘴, 轻声在桑怀杞耳旁说了句「谢谢」。   而后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 颇有玄乎的大师风范:“可以睁眼了。”   夫妻二人睁开眼。   表情从看儿子笑话到双双愣住。   申拾武怔怔地看向不远处的游乐园招牌,没忍住吐了句:“靠!”   袁琳菲往他脑袋上轻拍了一下:“别在孩子面前说脏话。”   申拾武拉住袁琳菲拍他的手:“不是,老婆,神了啊!”   他收回视线看向申思杨:“申思杨小同志,现在合理怀疑这个魔术是你找救兵变的,除非我睁着眼,你再给我变一次。”   申思杨才不上当,拉住桑怀杞就走:“大师的魔术,是从来不变第二次的。”   夫妻二人乐着追上。   四人花了五分钟时间,走到游乐园正门口,排队买票入场。   正赶上暑假,又是周末,游乐园前排队的队伍奇长无比。   好在地处阴凉,头顶有树遮阳,排队的过程算不上太痛苦。   但对非常怕热的申思杨而言,逐渐攀升的日头着实还是有些磨人。   队伍才排到一半,他已经几乎化成一滩冰淇淋水,扒在桑怀杞腿上满脸的生无可恋。   桑怀杞拨开他额前被汗打湿的头发,笑问他:“要不要抱?”   申思杨做了足足半分钟的思想挣扎,最终理智胜出地摇了摇头。   桑怀杞明白他的心思,温声解释:“我不会累。”   说着,又用冰冷的掌心贴了贴申思杨滚烫的脸颊。   诱惑指数成倍激增。   申思杨一下子缴械投降:“那……那就五分钟。就偷懒五分钟,我就下来继续和你们同甘共苦。”   桑怀杞笑应好,便弯腰将他抱起。   他控制了体温,让浑身都变得冰冰凉凉的。   申思杨仿佛被冰块抱住,舒服地将脑袋磕在桑怀杞肩头,长长舒出一口气。   周围小孩很多。   吵闹声不止。   申思杨舒舒服服地在桑怀杞怀里窝了会,视线忽地被不远处一对父女吸引走。   男人抱着四五岁大的小女孩,正在逆着人流往外走。   排队的队伍附近设了好几处休息点,每处休息点都围了不少人。   小孩与守护灵玩耍、与父母闹别扭一类的情况非常多,再加上人声嘈杂,因此正在逆着人流往外走的那对父女并不惹人注目。   申思杨之所以注意到,是因为被男人抱住的小女孩哭得太过凄惨。   小姑娘一双眼睛哭得通红,双手非常抗拒地抵在抱住他的男人肩头。   因为哽咽得太过厉害,她只能一边打着哭嗝,一边断断续续地吐出「不」「不要」「妈妈」的字眼。   申思杨视线往下,看到男人抱住小女孩的一只手臂上,一只雪白的兔子正抱着他的手臂奋力啃咬。   显而易见,兔子是女孩的守护灵。   周围也有人因为女孩哭得过于凄惨,出声询问男人。   “出什么事了哟,小妞哭成这样?先把孩子放下来哄哄吧,这样哭下去,嗓子要哭坏的。”   男人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   帽檐遮住大半张脸,他不急不缓向询问的人解释道:“家里出了点急事,玩不了了,这丫头就急哭了。”   路人听了解释,顿时将注意力全数放到小女孩身上,看向小女孩哄:“别哭了别哭了,你爸爸下回还会带你来玩的,把嗓子哭坏了可不好,阿姨请你吃棒棒糖。”   小女孩哽咽得说不全话,只能零零碎碎地吐出几个无法拼凑的字眼。   「不是」「爸爸」「妈妈」「要妈妈」……   她伸出小手想要抓住准备给她糖的女人。   手刚伸到一半,就被男人快速拽回。   男人将小女孩抱得越发紧,对拿糖的女人道:“不麻烦了,孩子妈正在车里等,我们有急事,先走了。”   说完便扭头就走。   申思杨的视线紧紧锁在远去的那对父女身上。   第六感让他下意识看了眼不远处的保安亭,又重新看向正在逐渐远去的父女。   顾不上多想,他遵循本能地拍了拍桑怀杞:“小杞哥哥,你先放我下来。”   桑怀杞将他放到地上。   申思杨踩稳到地面,快速运转起大脑。   他虽然年纪小,遇事经验少,但袁琳菲教过他很多面对突发状况时的紧急方案。   他相信自己的第六感,那对父女就是很奇怪。   如果那个男人真的是坏人,他贸然上前,他和那个小女孩有很大可能都会受伤。   所以应该先去保安亭叫保安。   可先去叫保安,又有可能因为这一点时间的耽误,让那个男人成功逃走。   找人来分批行动。   一个人去保安亭叫保安,一个人去想办法留住那个男人。   申思杨刚在脑海里敲定这个办法,耳旁忽地响起桑怀杞温柔的声音:“放心做你想做的事情,所有的顾虑交给我来处理。”   一瞬间如同吃下定心丸。   他来不及回应什么,头也不回地朝那对父女狂奔而去。   好在男人为了不过分引起周围人注意,只是抱着女孩以正常的速度往外走。   申思杨没费多少力气,很顺利地追上了他们。   因为个子原因,够不到小女孩的手臂,他只得一把抓住小女孩的小腿,用大到足够吸引不少人注意的声音开口:“童童,妈妈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跟陌生叔叔走,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申思杨的声音一响,周围一圈人瞬间朝三人看来。   男人被迫停下脚步。   帽檐遮住眼睛,叫人无法看清他的神情。   只见他下颚紧绷,勉强用轻松的语气应申思杨:“小朋友,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这是我女儿。”   申思杨直勾勾看向男人,继续扯着嗓子喊:“叔叔,童童明明是我的妹妹,怎么就变成你的女儿了?”   他说着,晃了晃小女孩的腿:“童童,你自己跟周围的叔叔阿姨们说,你认不认识这个叔叔?”   空气陷入了短暂的凝滞。   小女孩仍旧哽咽得厉害,但申思杨的到来似乎给了她信心,她努力道:“不……不……不认识。”   周围一时议论声四起。   不断有人围上来,用警惕地眼神紧盯着男人。   申思杨继续道:“都说不认识了,叔叔,你快把我妹妹放下来。”   男人似乎还想挣扎。   可没等他出声,人群外便响起一男一女带着哭腔的呼喊声:“小宝!”   “妈的!”   男人怒骂一声,紧抱住小女孩扭头就跑。   可人已经被围住,根本不是他想跑就能跑的。   经过短暂的对峙,小女孩顺利被路人抱走,送还给了她的亲生父母。   男人被路人团团围住,丝毫无法逃出。   听到有人报警,他焦急地往马路对面看了眼,正好看见马路对面原本停留等待的车疾驰而去。   同伙的抛弃瞬间将他的怒火烧至最高点。   他怒骂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都让开!都他妈给我让开!”   路人被吓到,一下子四散开来。   男人却没有就此逃跑。   他迅速捕捉到申思杨所处的位置,宣泄怒火般恶狠狠朝申思杨冲去:“坏老子好事!他妈的!让你坏老子好事!”   就在他即将靠近申思杨之际,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狠狠弹开。   水果刀震落在地,男人被弹出去十几米远。   万物定格。   申思杨被一个黑色的身影搂进怀抱。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可目光所及的黑却让申思杨感到陌生。   黑色的衣服,黑色的翅膀。   申思杨愣怔仰头,入目是一张熟悉的脸。   是桑怀杞。   可不是天使桑怀杞。   视线往上,一对黑色的尖角映入申思杨眼帘。   申思杨下意识抬手,轻轻碰了碰其中一只坚硬的角。   真实的触感让他回过神来。   他喃喃出声:“恶魔……先生?”   桑怀杞抱着他慢慢落回到地面,声音温柔如旧:“是我。”   申思杨一下子亮了眼眸。   他细细地将桑怀杞的恶魔形态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打量完,他猛扑进桑怀杞怀中,小手圈住桑怀杞的脖子。   声音难掩兴奋:“谢谢你救我!” 第129章 天使与恶魔6   “王爷爷, 我拿走两根糖水冰棍啦。”   申思杨拉上冰柜门,冲着里屋炒菜的老人家喊。   老人家从里屋伸出一只手,朝申思杨摆了摆:“知道了知道了, 走吧。”   申思杨递一根冰棍给桑怀杞。   一大一小边吃边往家走去。   夕阳西下。   昏黄的光拢在两人周身。   申思杨走着走着, 视线便不自觉往桑怀杞背上落。   距离游乐园事件已经过去好几天。   那天桑怀杞变成恶魔救下他时, 定格了周围的一切。   等定格消失,桑怀杞又重新变回了一贯的白衣白裤模样。   恶魔先生只出现了短短几分钟。   申思杨盯着桑怀杞的后背想得正入神, 忽然听见桑怀杞的询问声:“在想什么?”   申思杨下意识说出心中所想:“恶魔先生。”   桑怀杞轻笑:“比较喜欢恶魔先生?”   申思杨一下子回神,摆摆小手解释:“不是的,因为恶魔先生一下子就变没有了,都没能多看几眼。”   他说着, 想了想, 仰头问桑怀杞:“恶魔先生,不可以变出来吗?”   桑怀杞摇头:“只有在保护你的时候, 才会出现。”   申思杨面露遗憾。   不过只遗憾了三秒,他便笑盈盈地牵住了桑怀杞的手:“只要是小杞哥哥, 我都喜欢。”   桑怀杞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吃完糖水冰棍,正好走到家附近。   傍晚时分。   不少刚吃完晚饭的人在马路上闲逛。   桑怀杞远远看见一对男女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在向过往的路人询问着什么。   他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小女孩——申思杨在游乐园救下的女孩。   桑怀杞停下脚步, 看向申思杨。   申思杨跟着停下脚步, 疑惑问:“怎么了?”   桑怀杞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三人。   申思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看了一会,他收回视线,重新望向桑怀杞:“啊?”   桑怀杞见他满脸的疑惑, 便又道:“那边的那个小女孩, 不记得了?”   申思杨重新往那处看去。   没等他反应过来, 不远处的小姑娘已经先一步瞅见了申思杨。   小姑娘拽拽爸爸妈妈的手:“爸爸妈妈, 我看见在游乐园帮我的小哥哥了, 是那个小哥哥。”   等三人走到申思杨跟前,开了口,申思杨才反应过来三人的身份。   三人是特地寻来道谢的。   申思杨不会处理这种场面,非常干脆地把他们领回家交给了袁琳菲和申拾武。   袁琳菲和申拾武与小女孩的父母愉快地交谈了半个小时。   最后小女孩的父母非常强硬地留下了一大堆礼品,才肯起身离去。   送走三人,已经暮色昏沉。   申思杨和桑怀杞往楼上房间走去。   桑怀杞边牵着申思杨往上走,边思索着看向身旁的小孩。   走进申思杨房间,他终于还是出声问:“帮助过的人,你不会记得吗?”   申思杨走到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桑怀杞打开风扇,坐到他身旁。   申思杨出声回答桑怀杞的问题:“不会特意记。”   他将两只手拄在桌子上,捧住肉嘟嘟的脸认真解释:“袁女士说了,不管我们的帮助对他人来讲意味着什么,自己一定要把这当成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就像两个人交朋友,我先说你好一样。所以帮不帮助,跟我记不记得这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在桌子前坐直,一副要讲大道理的小大人模样。   “申先生说了,人这一辈子,会遇见很多很多人,也会忘记很多很多人,能永永远远记在心里的人,一定是非常非常少的。所以只见过一次两次的人,一般都是记不住的。可能一起玩过几天的人,等再长大一点点,也会慢慢忘记。”   桑怀杞有些发怔地看着面前的申思杨。   好半晌的沉寂,他才轻声呢喃:“慢慢忘记吗?”   呢喃声刚落地,申思杨的声音忽然又响起:“但要是有一天,我遇到一朵,独一无二到让我一眼就能喜欢上的花。”   他望着窗外枝头上随风摇曳的花朵。   半晌后收回视线,他重新看向桑怀杞,笑盈盈道:“那样的话,哪怕只见一面,我也一定会永永远远地记住他的。”   桑怀杞怔怔地看着申思杨,心脏不受控地加速跳动。   忽然,窗外传来吵吵闹闹的响声。   吵闹声越来越大,惹得申思杨忍不住好奇,跳下椅子跑到窗边,往楼底下看去。   楼底下聚了不少人。   街坊邻居们围着袁琳菲,正你一句我一句讨论着游乐园的事情。   “小思杨厉害咯,听说这事正好帮警察抓了一帮人贩子,市里过两天还要来人采访呢。”   “我也听说了,应该还会授旗。”   一片和谐的讨论声中,忽然响起冷不丁一声。   “这种事,也就是运气好吧,听说那个人贩子都拿刀出来了,要是运气不好,被刀捅中了,可不就是得不偿失嘛。”   一群人顿时安静下来。   说话的是许小粮的妈妈。   见众人安静下来,她便又道:“我没说错吧,思杨也就是托他守护灵的福,要是没有那么厉害的守护灵,肯定是要出事的。”   说话间,正好见许小粮从门口走过。   她当即指着自家儿子道:“你们看看我家小粮,就是听了思杨的事情,争着当冤大头帮别人,结果把自己腿都摔瘸了。”   许小粮被点到,一下子停住脚步。   他往出一望,正正好看见楼上正探头探脑看热闹的申思杨。   他一瞬间涨红了脸:“妈,你别说了!”   “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自己丢人还不让人说了?所以我说啊,人有时候真的没必要太热心,把自己日子顾顾好就得了,要是真因为帮别人弄出个好歹,什么礼物,什么奖章,都没用!”   邻里出声。   “小粮妈,你这话是没错,可教孩子不能这么教啊。小孩子不懂是非,你要是一个劲地告诉他别管别人,以后这天底下,哪还有什么人情可言。”   “你平时从菜市场拎重的菜回来,我们邻里帮着搭把手帮你拎点,半个月前,你家小妹夜里高烧,不也是思杨爸爸连夜开车给你们送去的医院。”   女人一时禁了声,好一会才出声道:“我不是说这种小事,我是说那种危险的大事情。”   一直沉默的袁琳菲终于出声:“我从来没有教育我家孩子盲目地帮助别人,我给他的教育一直是,做力所能及的事。什么人值得帮助,什么人不值得帮助,什么事是他可以做的,什么事是以他的能力他无法做的……这些判断,我和他的父亲一直在借着生活里的各种事情让他尝试自己去分辨。”   “游乐园那天,如果不存在守护灵,他一定会想更加周全的办法去帮助那个小女孩。他绝不会吝啬于求助我和我的先生、游乐园的工作人员或者是在场的能够帮助到他的其他成年人。我相信我的孩子,也同样相信我的教育。”   女人噎了半晌。   见所有人都看着她,她还是固执道:“话是这么说,但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而且他三天两头管这人闲事,管那人闲事,边上的孩子看了,也难免学他……”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阵极响的砸门声响起。   “妈!你回来!”许小粮站在门里头生气地吼。   “回去什么回去?话都没说完!”   许小粮赤红着一张脸:“你不回来,我以后都不听你话了!”   女人变了脸色:“你这孩子……”   到底还是听许小粮的话走了回去。   许家的大门关上。   申思杨收回视线,有些困惑地望向桑怀杞:“我没想改变谁。”   他走回到桌前坐下,重新抬起手托住小脑袋,小小的脑袋里大大的问题:“人是这么容易改变的吗?我妈让我周末和上学时候一样早起,我都做不到。”   桑怀杞抬手轻轻地揉了揉申思杨的脑袋。   “人没有那么容易改变,但如果身旁有一个非常坚定做着某件事的人。”   【许家的大门关上。  女人站在客厅里,不解中带着些许气恼地看向许小粮:“你生那么大气干什么?我不就跟邻居说几句话吗?又没有哪里说得不对。”   “怎么没有不对!”许小粮气红了一张脸,“帮助别人是错的吗?”   女人踢踢他脚上的石膏:“你还没吸取够教训?”   许小粮哽着一口气:“你不要管这个,我就问你,帮助别人有没有错?”   “你这孩子,怎么可能不管……”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许小粮再次道:“那要是这次差点被拐走的是妹妹呢?或者是我呢?你还会这样跟她们说吗?”   女人一下子变了脸色:“呸呸呸,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我是很讨厌申思杨,”许小粮抹了把眼眶中泛出的泪花,“但我也知道,他的确很聪明,要是不聪明,他也不能每天跟只猴似的上蹿下跳管这管那,还能一点不受伤。所以你为什么非要跟她们争,说帮助别人是不对的,我受了伤,那总比旁边陈爷爷被砸到好吧?他那么大年纪了,万一站不起来……妈妈我讨厌你!”   女人头一回见自家孩子哭得凶,一下子慌了神:“你讨厌妈妈干什么?妈妈还能比那思杨对你坏?”   “我也讨厌申思杨,但你必须说我帮助了王爷爷没有错!”   “行行,没有错,我儿子是在做好事。”   “那你以后别拿我跟申思杨做比较了,讨厌他,不想跟他做比较。”   “你妈我就这嘴上爱说的毛病,你左耳进右耳出就行了。”   许小粮抹着眼泪哽得不行:“不行,你改!”   女人哭笑不得:“行行,我改,但你熊我还是照样骂你。”  许小粮一下子破涕为笑。】   “潜移默化下,就会不自觉地向那个人看齐、靠拢。”   【“别拉它的尾巴!狗也会疼!”  带着猴子守护灵的男生在公园里生气叉腰。   “狗会疼怎么了?狗而已。”对面的小男孩冲男生扮鬼脸。   “你的守护灵也是小动物,你有种别要你的守护灵保护你啊!”   带着小鸟的男生跟着生气叉腰。   两拨人一下子撕扯在一起。   阿黄被夹在中间,茫然地甩了甩尾巴。   看一眼刚刚欺负它的人,又看一眼以前欺负过它,但现在正在帮它打架的人。   它很快找准目标,学着申思杨教它的呲牙咧嘴,加入混战。  帮助现在正在帮它的那些人。】   “这世界上大多数人,内心都是向善的。因为你在坚持的事情是对的,他们才会自发向你靠拢。”   桑怀杞轻轻拨开申思杨额前的头发:“所以不用有顾虑,你带给周边人的影响,是非常好的影响。”   申思杨认认真真地紧盯着桑怀杞。   随着桑怀杞的诉说,他眼中眸光渐闪。   等桑怀杞说完,他一下子抬起两只手,将桑怀杞的大手紧抓住。   紧张地小抓了一会,他才轻声开口:“偷偷告诉你,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坚定的。”   低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被别人说多管闲事的时候,我偶尔也会想,我是不是真的有点多管闲事。”   他将桑怀杞的手拿到眼前,用小手慢慢摊开。   “我第一遇见阿黄,它就比你的手大一点。我看见它的时候,它正在被一只超级大的坏狗狗欺负。我就想啊,怎么样我也比它大吧,那我可不能就这么看它被欺负,所以我抱起它就跑。救倒是把它从坏狗狗嘴下救出来了,可是因为我中途连滚带爬摔了一跤,不小心把阿黄的背给摔破了。”   “我明明是想帮它的,最后却让它因为我而受了伤。”   “所以我有时候也会想,我是不是做得不对,也许我的确像他们说得那样,太多管闲事了,有些事,可能真的不需要我去管。”   桑怀杞看着面前肉眼可见忐忑的小孩,心脏不受控地紧缩。   他抬手,强压下颤抖,才敢去揉申思杨的脑袋:“你没有做错,阿黄很喜欢你,就说明它是感谢你的。”   申思杨扬起一抹笑:“袁女士也是这么说的,但我有的时候,还是会因为很多原因,觉得自己也许做得不对。”   他将脑袋埋进桑怀杞温暖的掌心:“袁女士说,这是大人也会有的困扰。因为一件事情,一百个人就会有一百种看法,这一百个人的看法都可以是对的,这一百个人的看法又都可以是错的,很难说清,所以她让我不要纠结,坚持自我。”   拿脸颊轻轻蹭了蹭桑怀杞的掌心,他稚气的声音里带着点无力:“但是这样好难,脑袋不知道为什么,总会东想想,西想想。有时候明明觉得想明白了,睡一觉又忽然不明白了。”   “所以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坚定。”   桑怀杞掌心微拢。   还没来得及开口,一脸忧愁小表情的申思杨忽然扬起脑袋,褪去了忧虑,笑盈盈地看向他:“不过你来以后,就好很多啦!”   “别人说申思杨你多管闲事,你会说申思杨你做得好棒;别人说申思杨你牛什么牛,你会说申思杨你真厉害;别人说申思杨你也不过如此,你会说申思杨是全世界最棒的小孩……”   “好神奇,你好像觉得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对的。”   他双眸亮晶晶地望着桑怀杞。   “你来以后,我就再也不是一个人在往前走了。”   拥抱了好多次,但还是忍不住再次拥抱。   申思杨扑进桑怀杞怀里,小手圈住桑怀杞的脖子,格外认真开口。   “小杞哥哥,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高兴你来。”   作者有话说:   下章长大—— 第130章 天使与恶魔7   “根据今年最新数据显示, 近几年,守护灵的消失年龄明显有所推迟。二十年前,守护灵的平均消失年龄是15-17岁, 近几年已经推迟到17-19岁。”   “相关研究人员表示, 守护灵与被守护者的成熟程度、优秀程度和需求程度存在一定挂钩。也就是说, 被守护者越成熟懂事,越优秀, 对守护灵的需求越少,守护灵消失的时间就会越早。反之亦然……”   「咚咚」。   忽然的敲门声让申思杨反射性地浑身打了个颤,手里的手机险些没握稳。   他快速关掉手机里正在播放的视频。   将手机揣进口袋,他才按掉另一只手上正在吹风的吹风机。   走到浴室门口打开门。   门外的男人一身白衣白裤, 十年如一日漂亮的脸蛋上挂着清浅的笑。   对上视线, 他轻笑开口:“吹那么久头发,脑袋有没有烧焦啊?”   申思杨跟着扬起笑, 将半湿的脑袋凑到他跟前:“你看看,焦没焦?”   桑怀杞很是配合地将面前柔软的黑发翻了一遍, 才笑应:“幸好,没焦。”   申思杨一下子乐出声。   桑怀杞走进浴室。   拿起洗漱台上还插着电的吹风机,替申思杨将半湿的头发完全吹干, 才和申思杨一起走出浴室。   “书包已经收拾好了。”   桑怀杞拿过床上的冬季校服外套, 替申思杨穿上。   一边替申思杨将外套拉链拉至最顶端,一边叮嘱:“这周有冷空气,会大幅度降温, 我替你多收拾了几件厚毛衣, 一起带去学校。”   将拉好拉链的衣领翻折好, 他像从前一样轻揉申思杨的脑袋。   “好了, 走吧。”   申思杨懒洋洋地将脑袋搭在他肩头, 挨着他和他一块往楼下走。   刚洗完澡的少年浑身暖烘烘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桑怀杞笑着揉了把他的脸,声音温和清润:“还没睡够啊?”   申思杨无精打采地应:“啊。”   桑怀杞温声提醒:“已经傍晚了。”   “你还好意思说,”申思杨勒他脖子,“早上七点就把我叫起来吃早饭,但凡换个人来,早就被我从窗户扔出去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走到一楼客厅。   见客厅里申拾武和袁琳菲都在,申思杨打趣出声:“人这么齐?齐聚首欢送我去学校?”   申拾武配合笑应:“那必须啊,一会还敲锣打鼓呢,期不期待?”   申思杨摆摆手:“上个学而已,不用那么大阵仗。”   申拾武挨着袁琳菲乐:“你也知道啊,这不明摆着我跟你妈刚散步回来,在客厅休息一会,你非要问一句自取其辱。”   申思杨将难过演得绘声绘色:“凉薄的亲情,凄凄惨惨戚戚。”   说话间,瞥见书包上放着的三个礼盒,他脚步微顿。   扭头瞅一眼桑怀杞。   桑怀杞冲他笑得温柔。   明明是看了十年的面容,申思杨还是经常会在不经意间被桑怀杞的长相惊艳到。   他心率微快地移开视线,看向沙发另一边的夫妻二人。   袁琳菲单刀直入:“十八岁生日礼物,你们学校住宿期间不让出校,所以提前给你。”   “下周末给你补一顿生日餐。”申拾武兴高采烈,“儿子,想吃什么?”   申思杨将礼物装进书包:“让我好好想一周,肯定削你们一顿大的。”   申拾武瞬间靠回沙发:“哦,那你就当我没说过刚才的话。”   申思杨乐着背上书包:“天天说我小气,也不看看遗传了谁。”   背好书包,他将脑袋重新搭到桑怀杞肩上:“走吧,小杞哥哥。”   桑怀杞揉了把他毛茸茸的脑袋。   申拾武在一旁边开电视边出声:“儿子,你也该适应适应自己坐公交去学校了,过完十八岁生日,小杞说不准哪天就会忽然离开。现在不适应,等他走了,你岂不是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去赶公交?”   申思杨的表情在听到申拾武的话后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凝滞转瞬即逝。   他很快收敛好表情,双手圈住桑怀杞的脖子,懒洋洋搭在桑怀杞肩头,看向申拾武:“申拾武先生,咱们家羡慕两个字,是可以直接说出口的,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申拾武乐了:“臭小子。”   他摆摆手:“快走快走,碍眼。”   袁琳菲出声叮嘱:“注意安全,这周降温,在学校别感冒。”   “还是咱家袁女士贴心。”   申思杨冲申拾武皮完最后一句,非常干脆地拉着桑怀杞走了。   和往常一样,桑怀杞直接带申思杨来到学校后门。   冬日里寒风凛冽。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   桑怀杞替申思杨挡住风,从申思杨的书包里拿出围巾替他裹上。   将申思杨裹得严严实实就露一双眼睛,他才停下动作,温声道:“进去吧。”   申思杨抬手看了眼表:“八点半查寝,还有一个半小时。”   他重新看向桑怀杞:“要不要和我在学校里逛逛?”   “不冷?”桑怀杞反问。   已经被裹成熊的申思杨坚定摇头。   桑怀杞闻言,变出一身和申思杨身上完全一样的冬季校服。   而后抬手去卸申思杨背上的大书包。   申思杨按住书包:“我背得动。”   “我背着不累。”   书包最后还是落到了桑怀杞背上。   申思杨读的省重点高中。   因为学校有高三全员住校的硬性要求,升入高三以后,他便结束了走读生活,办了住宿。   住宿生必须在周日晚上八点半前回到学校。   因此七点这个时间,正是住宿生返校的高峰期。   学校到处是人。   桑怀杞虽然有着成年人的骨架,但那张脸实在是漂亮得不分年龄,因此套上高中生校服,也没有丝毫违和。   学校里亮了路灯,但黑夜到底是比不上白日亮堂。   尽管如此,桑怀杞所到之处,仍旧能收获高达近乎百分之百的回头率。   申思杨已经非常习惯这样的情况。   小学、初中、高中,只要桑怀杞出现,就会引起不小的轰动。   因此图省事,两人大多数时候只会选择夜晚在学校里闲逛。   轻车熟路地走上人少的小径。   申思杨看向路灯下穿着一身校服身姿笔挺的桑怀杞,笑盈盈出声打趣:“好帅的小哥哥啊,哪个班的啊?”   桑怀杞配合演戏:“高三六班。”   申思杨将胳膊搭上他肩头:“我就是高三六班的,没见过你啊,转学生吧?”   桑怀杞轻笑点头。   申思杨凑到他耳边,笑盈盈道:“给个联系方式,哥以后在六班罩你。”   滚烫的呼吸烫到桑怀杞的耳朵。   桑怀杞停下脚步,拉下申思杨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等申思杨重新站直,他才看向申思杨笑问:“怎么罩啊?”   “端茶、送水、跑腿。”申思杨一一细数,“这些都没有。”   桑怀杞忍不住笑出声。   “但是你哥我全年级前三,借笔记,教错题,帮忙制定学习计划,想怎么提升成绩,就怎么提升成绩。”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去。   桑怀杞非常真情实感地夸:“哇,这么厉害,那一定要给联系方式了。”   说完便报出一串号码。   申思杨一听,乐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手机号?还倒背如流。”   他一把勒住桑怀杞的脖子:“是不是转学前就偷偷打听我,暗恋我了?”   桑怀杞含着笑的声音响起:“被发现了,怎么办?”   申思杨趴在他身上乐得不行。   一抬头,正好撞见路灯下桑怀杞漂亮到叫人心头打颤的脸。   可比起漂亮的脸本身,更加吸引申思杨的却是那人眼底仿佛望不到底的温柔和包容。   心脏说不清缘由地漏跳了一拍。   没等申思杨细想,已经走到宿舍楼下。   桑怀杞将歪七扭八的申思杨拉直。   替申思杨整理好被风吹乱的头发,又抬手揉了揉申思杨有些被冻红的耳朵尖。   捂暖了,才松手问:“要不要送你上去?”   申思杨好半晌才回神,摇摇头,从桑怀杞背上拿回书包:“就三楼,我自己上去就行。”   桑怀杞闻言也没有多说,点点头和他道别。   申思杨背上书包,往楼上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往下望。   他忽然出声问桑怀杞:“小杞哥哥,我什么时候生日?”   桑怀杞应得很快:“明天。”   这一次不用申思杨再问,他很快温声接道:“我会来。”   申思杨盯着桑怀杞。   盯了半晌,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又道了声别,便转回身上了楼。   走到宿舍门口,拿钥匙转开锁。   门刚打开一条缝,屋内的光和声音便一同传了出来。   “我的守护灵昨天走了。”   申思杨动作骤停。   说话的是睡申思杨对床的室友。   “这么早?突然就走了吗?”   问话的是申思杨隔壁床的室友。   “嗯,我一觉睡醒,就怎么都找不见它了。不过也不算早了,我十八岁生日都过了好几个月了。”   “说实话,你哭没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好吧……我昨晚的确闷被子里难过了一晚上,不过转念想想,这也是我已经长大成熟的证明,人总要往前走嘛,昨天新闻里不是还说,越优秀,守护灵离开得越早,你说我高考有没有可能黑马考上A大?”   “美不死你,以你现在的成绩,那得黑成啥样?”   欢乐的打闹声传出。   闹到一半,对床看到门口的申思杨,顿时单方面停战:“杨哥!可算等到你了!两张数学卷的最后两道大题!快救救我!”   申思杨垂下眼,进屋带上门。   屋内开了暖气,暖烘烘的。   申思杨却觉得刚才被桑怀杞捂热的耳尖又开始冷了。   他将书包放到自己的桌上,用稀松平常的语气应对床:“我也不会。”   对床扒住申思杨床旁的柱子:“我不信,你骗我。”   申思杨将卷子拿出递给他。   对床接过,没忍住骂了一声:“靠,真没写,你都不会,那得多难。”   隔壁床凑过来撞他肩膀:“A大?还想不想A大了?”   两人你撞我我撞你。   “你不是也不会?”   “我躺平,我可不敢想A大。”   八点半宿管查寝。   九点半准时熄灯。   室友陆陆续续上床,申思杨坐在床下的桌前没有丝毫要动的意思。   对床探出脑袋:“杨哥,还不睡啊?明天第一节 就是魔头的催眠课。”   申思杨靠在椅背上轻转着手里的笔:“我再想想最后两题。”   “靠,学霸你别卷啊,你卷起来,我睡不安心。”   隔壁床非常不客气地道出事实:“你想到天亮也想不出来的,所以你还是安心睡吧。”   寝室里一时笑骂声一片。   半个小时后,寝室彻底安静下来。   申思杨垂眸,盯着台灯下早就清楚解题思路的题目半晌。   最终也没有落笔。   他放下笔,轻手轻脚地将书包里的三个礼盒拿出。   家里三人送礼一直非常有他们各自的特色。   因此哪怕不标名字,申思杨也能很轻易分辨哪个是谁送的。   第一个拆出的是一本习题册。   想都不用想,干这种缺德事的肯定是申拾武。   申思杨笑着将习题册放到一旁,继续在礼盒里掏。   意料中的,翻出了真正的礼物——一只钢笔。   将钢笔放进笔筒,申思杨拆开下一份礼物。   一张寺庙里求来的平安福和一只手表。   申思杨几天前在餐桌上提到过现在的手表有问题,分针偶尔会停转。   袁琳菲的心一直很细。   申思杨将串了红绳的平安福挂到脖子上,又将新手表换上,才去拆第三份礼物。   一款数码游戏机。   多年前的老旧款式,机身却很新。   和家里那只去年被他和桑怀杞玩坏了的数码游戏机很像。   桑怀杞每年总能淘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送给申思杨当生日礼物。   申拾武和袁琳菲给申思杨的生日礼物一直在随着申思杨的年龄增长而逐渐成人化。   桑怀杞送的却没有。   好像申思杨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孩似的。   申思杨试着开机游戏机,发现是满电状态。   临近十点半,他已经有些困了。   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没有上床睡觉,而是抬起椅子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一条小缝,在窗边坐下。   冷风顺着缝隙扑到申思杨脸上。   睡意顿时消散不少。   他将腿盘到椅子上,脑袋轻靠在墙边,低头玩着手里的游戏机。   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失去得意识。   再醒时,是冰凉的脸颊感觉到一抹柔软的温热。   熟悉的温柔声音在耳旁响起:“怎么开着窗户。”   声音里满怀担忧和心疼:“脸都冻僵了。”   申思杨迷迷蒙蒙地睁开眼,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地看向窗外的人。   熟悉的一身白衣,熟悉的完美脸庞。   洁白的羽翼在空中展开,羽翼中漫出淡淡的光芒。   申思杨下意识抬手,抓住了正在轻抚他脸颊的手。   实实在在的触感让他逐渐回到现实。   他忍不住收紧手,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攥牢了面前的人。   安静的氛围放大了手表上秒钟转动的响声。   「嗒」。  「嗒」。  「嗒」。   在秒钟摇摆到数字「12」的瞬间,桑怀杞温润的声音再次响起。   含着笑,悦耳动听的祝福。   “生日快乐,十八岁的申思杨。” 第131章 恶魔与天使8   祝福声落下, 窗户边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申思杨直勾勾地盯着桑怀杞,半晌没有应声。   桑怀杞用翅膀挡住灌进寝室的风。   等了会,始终没等到申思杨出声, 才轻声问他:“怎么不说话?”   申思杨这才出声应:“你什么时候走?”   话刚出口, 意识到其中的歧义, 他连忙补充解释道:“我是说,你要马上回家吗?”   桑怀杞将申思杨冻僵的耳朵捂暖, 温笑应:“今晚不回家。”   申思杨心头一紧:“不回家?”   桑怀杞微侧过身,抬手指了指窗外的天:“今天天气很好。”   申思杨顺着桑怀杞指的方向看去。   今天天气的确很好。   万里无云。   明亮的弯月高悬在空中,夜空中繁星闪烁。   桑怀杞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去年过生日的时候,说如果有机会, 想要试试在野外住帐篷, 躺着看星空。今天天气正好,我们晚上住帐篷, 明早我再送你回来,怎么样?”   申思杨将桑怀杞这句话在脑海中仔仔细细地过了一遍。   反应过来后瞬间起身, 走到床位前拿棉外套。   三两下套上棉外套,边拉拉链边走回窗边。   桑怀杞收起翅膀进到屋里。   将窗边的椅子拎回到申思杨桌前,他抬起手, 按住申思杨正在拉拉链的手, 轻声叮嘱:“明天降温,外套里再穿一件厚毛衣。”   话落,便径直走到申思杨的衣柜前。   轻手轻脚打开柜门, 挑了件质地柔软的暖黄色厚毛衣。   等申思杨换上, 他才替申思杨重新拉好外套拉链, 再次出声:“想要怎么去?飞, 还是直接过去?”   申思杨想了想, 问:“远吗?”   桑怀杞摇头:“不远,就在市里。”   申思杨听见这话,像小时候一样,熟练地朝桑怀杞张开手。   桑怀杞漂亮的脸上浮现一抹浅笑。   他先一步回到窗外,在窗外重新展开翅膀,而后才小心翼翼地将申思杨从屋内抱出。   悄无声息地合上窗。   洁白的羽翼慢慢收拢,将怀里的少年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包住。   逐渐升空后,泛着淡淡微光的洁白羽翼中央,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缓缓挤出。   挤出半个,申思杨晃了晃盖住眼睛的头发,靠着桑怀杞的翅膀往下望了眼。   虽然已经入夜,城市的夜晚却永远不缺光亮。   数不清的光亮在脚下密密麻麻凝聚成一团,偶尔被缭绕的云雾阻隔。   时隐时现的灯光混着四周冰冷的空气,拼凑出了冬日里特有的人间烟火气。   又快过年了。   申思杨盯着脚下的光亮想。   忽然,耳旁响起桑怀杞的声音:“冷。”   申思杨摇头应:“不冷。”   应完又反问桑怀杞:“你冷吗?”   他抬起一只手摸了下桑怀杞的脸。   温热的触感和桑怀杞温声回应的「不冷」同时到来。   申思杨轻笑一声,收回手将脑袋搭到桑怀杞肩头:“我想多看看,市里的夜色比县上要亮很多。”   他埋在桑怀杞肩头笑:“五颜六色的。”   桑怀杞没再多言,只是将翅膀收得更紧了一些。   十几分钟后,两人降落在一处山头。   空荡荡的一块平地,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茂密树林。   空地的正中央,立着四四方方的超大号帐篷。   帐篷的边角上挂了装饰的星型小灯,小灯亮着暖黄的光。   暖黄的光笼罩着帐篷,在黑暗森冷的山间显出了别样的暖意。   桑怀杞领着申思杨往帐篷大门的方向走,边走边道:“这里不会有人来。”   申思杨听见这话,下意识看了眼四周。   夜晚的冷风穿梭在丛林间,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月色将晃动的枝叶投影向空地,低头乍一看,颇有些鬼影摇曳的味道。   申思杨没忍住乐了:“这看起来的确不像是会有人来的样子,倒是大晚上小动物来串门的几率比较高。”   桑怀杞脚步微顿。   反应过来申思杨话里的意思,他跟着笑开:“小动物也不会有。”   伸手拉住帐篷的拉链,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你想要小动物来串门,也可以有。”   申思杨乐出声,将脑袋搭到桑怀杞肩头:“算了,互相放过彼此。”   桑怀杞笑着拉开帐篷拉链。   看清楚内里布置,申思杨面上又是惊讶。   内部的空间比外面看上去要大上不少。   帐篷正中间悬了只正在散发暖黄光芒的大灯泡。   布置温馨的大床。   窗边铺了毛茸茸的地毯,地毯正中央摆着一张小桌子,小桌子上摆着两杯还在冒热气的花茶。   桌子旁摆了一台立式望远镜。   桑怀杞将申思杨拉进帐篷,在毯子前脱了鞋。   “你明天还要上课,所以没准备太多东西。”   申思杨跟着脱掉鞋,和桑怀杞一起到小桌前坐下。   桌前摆了张软软的懒人沙发,正好够两人倚靠。   身体陷进柔软的沙发里,申思杨舒服地轻轻喟叹了一声。   桑怀杞拿过花茶递到他面前:“助眠的。”   申思杨接过花茶,没忍住乐了:“不用助眠我都跟头猪似的秒睡,再喝助眠的花茶,话说一半就直接睡?”   桑怀杞捧过自己那杯,笑应:“挺好的。”   申思杨笑盈盈地靠在桑怀杞身上,喝了两口花茶。   没什么甜味,淡淡的花香。   放下茶杯,他才注意到,帐篷里床正对的位置,顶上是完全透明的材质。   仰头看去,能清晰看见外头璀璨的星空。   他顿时放下茶杯,凑到望远镜前看了会。   望远镜有配套的详细说明书。   申思杨照着说明书,颇有兴趣地摆弄了会。   花了些时间调准所有数据,透过望远镜看到肉眼无法看到的星河,申思杨一下子跳起,兴奋地去拉桑怀杞:“好漂亮!你快看!”   桑怀杞来到望远镜前,看清后笑应:“嗯,很漂亮。”   申思杨又试图调一些别的参数。   但毕竟第一次使用,多少还是有些生疏。   桑怀杞正准备接手帮申思杨调,就看见申思杨打了个打哈欠。   他一下子停了动作,放轻声音问:“困了?”   申思杨抬手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发现已经夜里一点。   他的确已经非常困了,但说不清缘由得不想睡。   正思索,就听着桑怀杞提议:“我们去床上躺着看会星空吧。”   申思杨琢磨了一会,最终同意了这个决定。   两人走到床边。   申思杨抬手按了按床:“这床……”   话还没说完,桑怀杞已经精准预判出他想问的:“充气床。”   申思杨脱了外套裤子躺上床,边往里躺边得意道:“十年如一日的心有灵犀啊。”   桑怀杞跟着躺到外侧。   帐篷里的灯光熄灭。   适应过黑暗以后,头顶的星空瞬间变得无比闪耀。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大学就读的专业,想好了吗?”桑怀杞出声问。   申思杨摇了摇头。   隔了一会又笑道:“同学和老师都说我适合当老师。”   桑怀杞侧向申思杨:“那你呢?你自己怎么觉得?”   申思杨察觉到桑怀杞的动作,也跟着侧向桑怀杞。   两人在星空下静静注视着彼此。   申思杨垫了一只手到脑袋下:“我还没想好,不过设想了一下当老师,觉得还不错,并不讨厌。”   桑怀杞张了张嘴。   话正要出口,在喉咙间打了个转,最后只是道:“也许不久的将来,就能找到真正令你灵魂憧憬的事情。”   申思杨弯着眼睛轻轻笑。   笑着笑着,眼睛就有些睁不开了。   他鲜少熬夜,一点多已经是他的极限。   身旁又躺着令他安心的桑怀杞。   困意以排山倒海之势疯狂上涌。   申思杨实在抵不过,阖上了眼。   然而就在完全陷入黑暗的瞬间,脑海中忽然不受控地响起了室友的声音。   ——我的守护灵昨天走了。   ——我一觉睡醒,就怎么都找不见它了。   申思杨猛地睁开眼,困意散得一干二净。   桑怀杞正准备抬手替他将被子再盖好些,忽然见他睁眼,一下子停了动作,关心问:“怎么了?”   申思杨紧盯着桑怀杞,没有出声应答。   桑怀杞见申思杨表情不对,抬手贴了一下申思杨的额头。   不烫。   他又贴了一下申思杨的脸颊。   冰凉凉的,似乎还冒了一点冷汗。   他出声问:“是不是冷?”   说话间,手刚要往回收,忽地被申思杨一把抓住。   申思杨握到了实处,面色才有所好转。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桑怀杞的问话,点了点头。   桑怀杞看着申思杨思索片刻。   下一秒,他和申思杨缓缓腾空。   洁白的翅膀在他身后展开。   将一边翅膀完完全全垫到申思杨身?下,他才控制两人落回。   申思杨一下子掉进柔软温暖的羽翼里,下意识低下头,摸了摸上面顺滑的羽毛。   桑怀杞温和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样会不会暖一点?”   申思杨窝在单边羽翼里,仰头看向桑怀杞。   他点了点头。   温暖是其次。   睡在桑怀杞的羽翼上,这样就算他睡着后不小心松了桑怀杞的手,也能够通过身?下的羽翼确认桑怀杞的存在。   桑怀杞露出一抹浅笑,抬起没被申思杨握住的那只手,揉了揉申思杨的脑袋:“睡吧。”   申思杨拿脸蹭了蹭脸旁柔软温暖的羽毛。   握着桑怀杞的手也没松。   他一只手圈着桑怀杞的手腕,另一只手紧贴在身?下的羽翼上。   这才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晚安。”他闭着眼睛轻声开口。   感觉到桑怀杞往他的方向稍侧了一些。   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声音响起。   “晚安。” 第132章 天使与恶魔9   “元旦休息三天?”   申拾武看向正在往客厅沙发卸书包的申思杨:“你们学校这么仁慈?”   申思杨卸完书包, 整个人瘫到沙发上,满脸生无可恋地看向申拾武:“过年就休十天。”   申拾武乐了:“哟,不错了啊, 快赶上我和你妈的假期了, 我和你妈过年才休15天。”   申思杨懒得理这个满脸写着「幸灾乐祸」的人, 他拉着桑怀杞让桑怀杞到他身旁坐下,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到桑怀杞身上。   “跨年那么大日子, 咱家今晚没顿丰盛的跨年餐?”   申拾武听了申思杨的话,倏地从沙发上站起,一脸想起什么了的表情。   “跨年餐没有,但我和你妈今天下午给你买了跨年礼物。”   申思杨一脸的不敢相信:“我没听错吧, 你和我妈逛街, 还能想起我?”   申拾武走到茶几前,在茶几旁堆着的几个袋子里翻找。   “这话说得, 我和你妈对你的爱还不够真诚吗?”   申思杨见申拾武真的在认真翻找,一时间起了点兴趣。   他稍稍坐直, 往申拾武那探了探脑袋。   刚起来一点的兴头,在看清楚申拾武翻找出的东西后,瞬间被浇得一点火都不剩。   他麻利地退回到桑怀杞身边, 满脸的抗拒:“别给我, 我不要。”   申拾武拆开手里的包装袋,拿出里头的大红秋衣:“为什么不要?”   他翻拽出内里给申思杨看:“加绒的,穿这一件顶你三件。”   申思杨坚守底线:“又没到本命年, 你们怎么忽然买红秋衣?”   “谁说只有本命年才能穿了?红的比别的颜色都暖和, 正好明年你高考, 开年红, 吉利。”   申拾武说着, 又从袋子里扒拉出几套一模一样的。   “也不是你一个人穿,全家陪你一块开年红。”   他一套一套往手里叠:“你一套,我一套,你妈一套,小杞一套,齐活!”   申思杨满脸的抗拒在听到「小杞一套」四个字后,一下子掉了不少。   他唰得扭头朝桑怀杞看去。   桑怀杞肉眼可见的懵。   漂亮的眸子看两眼申拾武,又看两眼申拾武手里的红秋衣。   申思杨见桑怀杞懵了,一下子又觉得可以接受大红秋衣了。   他利落起身,从申拾武手里拿走两套:“爸,你说得也有道理,那今晚洗完澡,咱们一起都换上。”   他将其中一套大号的拍进桑怀杞怀里:“一起穿着红秋衣跨年,吉利。”   桑怀杞老家没有本命年穿红秋衣的说法。   上个世界跟申思杨相处了一整个世界,他也从没见申思杨穿过。   正这么想着,就听见申拾武说:“接受得这么快,你爸我还有一大段劝说词没来得及说。”   心里打着小九九的申思杨默默将手里的大红秋衣往桑怀杞身上比划:“哪用您劝,谁洗完澡不换谁是小狗啊。”   申拾武非常给面子。   晚餐吃完没两个小时,就给申思杨发了张照片。   照片里是两只并在一起的胳膊,胳膊上套着非常显眼的红秋衣。   底下跟了条语音。   “我跟你妈已经换上了,某些狗……咳,不是,人,可千万别忘了啊。”   语音里还混着袁琳菲的无情吐槽:“多大年纪了还和小孩子比这些。”   申思杨收到消息时刚洗完澡。   他利落地套上红秋衣,也不管自己穿上啥样,直接在外头披了件外套,便跑出浴室给桑怀杞看消息。   “你也快去换上,不能让臭老头得意太久。”   桑怀杞在楼下时就看出了申思杨就是想看他穿。   因此他没有多言,轻笑着拿起一旁的大红秋衣便进了浴室。   申思杨目睹着桑怀杞走进浴室,才趴到床上回申拾武消息。   回完消息没见桑怀杞出来,他捏着手机靠在床上,盯着浴室门有些出神。   在楼下时,只是因为见桑怀杞对大红秋衣这样事物有些懵,才起了兴头想让桑怀杞穿上试试。   现在静下来一想,他才想起,他好像从没见桑怀杞穿过红色。   桑怀杞从出现在他身边开始,就一直是一身白衣的模样。   他的白衣服不会脏,不会皱。   永远纤尘不染,带着淡淡的花香。   和他这个人一样,十年来没有丝毫变化。   申思杨有很多时候,在桑怀杞不展开翅膀的时候,会错以为桑怀杞就是和他一样的人类。   同样是从同婴幼儿长至成人,同样会生病,同样会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老去。   可错觉总归是错觉。   一不留神,就会被现实打得无所遁形。   申思杨的兴头一下子被扑灭。   他收回落在浴室门上的视线,在床上翻了个身,将脑袋埋进被子。   埋了好一会,感觉脑袋被轻揉了两下。   熟悉的温柔声音在头顶响起:“换好了。”   申思杨闷在被子里收敛了两秒钟情绪,才恢复常态仰头朝桑怀杞望去。   只看去一眼,他一下子就愣了神。   能把大红秋衣穿得跟上T台走秀似的,估计也就桑怀杞了。   分明是红得有些俗气的颜色,套在桑怀杞身上,被他那张漂亮的脸蛋一衬,俗气的红一瞬间变成了艳丽的红。   申拾武买的保暖紧身款式。   贴身的秋衣最本真地勾勒出了桑怀杞几乎能与脸媲美的完美身形。   申思杨看得回不过神来,不自觉地冒了句:“真好看。”   漂亮的人一瞬间笑开,像朵开了的花似的更加惹人注目。   他不遗余力地反夸申思杨:“你穿得也很好看。”   申思杨反应了两秒这句话,没忍住乐了:“把秋衣穿好看的意义在哪里?”   话音刚落,他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自己否定了自己的上一句话:“有意义。”   说着便拿起手机,蹲坐到桑怀杞身旁,抬起一只手勾住桑怀杞的脖子,和桑怀杞脑袋挨着脑袋,拍了张合照,发送给申拾武。   【帅哥穿秋衣都那么帅,真是没有办法。】   申拾武秒回。   【你说得对,小杞真帅。】   【你妈也说小杞帅。】   申思杨一下子乐出声,挨着桑怀杞回消息。   【遗传这东西吧,不是遗传了爸就是遗传了妈。】   隔了两三分钟,申拾武勉勉强强回过来。   【仔细看看,旁边那个也是挺帅的。】   房间里开了暖气,申思杨笑出一身热汗。   他起身将身上的厚外套脱掉,刚要坐回到床上,忽然觉得后腰被磨得有些疼。   将手伸进秋衣里摸了一圈,摸到了秋衣的内标。   他往后探脑袋,边卷起红秋衣,边对桑怀杞道:“小杞哥哥,你帮我拿一下抽屉里的剪刀。”   桑怀杞拉开抽屉拿出剪刀。   一转身,就见申思杨正背对着他,白皙的腰露了一大截在空气中。   少年的身形尚且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柔软。   皮肤是一如既往的白皙细腻。   桑怀杞下意识移开视线,将剪刀头转向自己的方向,递给申思杨。   递过去半晌没人接。   快把衣服扭成麻花都没能扯住内标的申思杨长叹一口气,放弃地松了衣服,搭住桑怀杞的手:“你帮我剪吧,衣服内侧缝线上缝着的衣标。”   他将衣服重新卷起,靠近桑怀杞一些,给他点了点大概的位置:“把标整个剪掉就行。”   桑怀杞只能重新朝申思杨看去。   申思杨的皮肤很敏感。   只是被蚊子咬一口就能红一大片皮肤的人,后腰不出所料地被衣标磨红了一小片皮肤。   室内温度高,申思杨刚才又被申拾武逗得乐了半晌。   他浑身几乎都泛着浅浅的粉色。   桑怀杞不敢多看。   他尽量避开申思杨的皮肤,低下脑袋轻拉住缝线上缝着的衣标。   正准备要剪,申思杨忽地轻颤了一下。   白皙的皮肤险些触上刀尖。   桑怀杞瞳孔骤缩,一时间也顾不上其他,迅速收回拿着剪刀的手,另一只手将申思杨的后背抵开。   申思杨察觉到背后的动静,扭头看向桑怀杞解释道:“你刚刚呼吸到我腰上了,有点痒,我一下子没忍住。”   桑怀杞收回抵住申思杨后背的手。   细腻的触感却长久地停留在了指尖。   他收拢掌心,尽量放稳声音道:“我的错,我等下离远一点。”   “不是……”   申思杨正想说「不是你的错」,话说到一半,视线在触及到桑怀杞的某处变化后,一下子愣住。   托贴身秋衣的福,桑怀杞的变化非常直观地展现在了申思杨眼前。   申思杨盯着愣了好一会,非常惊讶地喃喃出声:“你原来……也会有生?理反应啊?”   桑怀杞听到申思杨的话,一瞬间浑身僵住。   他下意识将有危险的剪刀先放到了床头柜上,而后起身便要离开。   申思杨见他起身,一下子把他拉住:“你走什么?”   想到桑怀杞是守护灵,没有上过生?理课程,申思杨不清楚这种变化在不在守护灵该有的知识范畴里。   他想了想,干脆直接问桑怀杞:“你知道……这儿变了,是什么意思吗?”   桑怀杞被申思杨这个问题问懵了一瞬。   见申思杨认真在问,他大脑一片空白地不知道怎么回答。   申思杨见他不应,以为他不懂,于是认真回想了初中的相关课程。   “我给你讲一下课本上的定义吧。”   说着又忍不住嘀咕:“不过不清楚天使跟人类的身体构造会不会一样,你这个尺寸,好像是有一点点夸张了……”   桑怀杞听得面红耳赤,终于忍不住出声:“我知道。”   申思杨停下反应了两秒,这才重新看向桑怀杞的脸:“你知道啊,那你能跟我讲讲……”   话刚说到一半,见桑怀杞漂亮的脸蛋红得像是马上就要冒烟,他满脸的新奇:“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桑怀杞没有应声,只是轻抿嘴唇,浓密的长睫毛轻颤。   申思杨想到一个有些大胆的可能:“你不会……害羞了吧?”   桑怀杞从出现在他面前开始,从来都是淡定从容的。   说话温温柔柔,笑起来温温柔柔,好像天大的事情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事。   害羞。   申思杨几乎不能将这个词与面前的人挂钩。   仿佛一旦挂钩,就是将神祗拉下了神坛。   分明荒诞,申思杨的心脏却说不清缘由地加速了跳动。   心底里甚至涌上了隐秘的期待。   想要将这个人拉下神坛,留在身边的期待。   于是他步步紧逼:“小杞哥哥,你是不是害羞了?因为什么害羞?”   桑怀杞垂眸看着越来越靠近自己的人,终于绷不住出声:“嗯,所以你先……”   想不到妥协换来的是申思杨越发大胆的得寸进尺。   没等桑怀杞把话说完,申思杨便亮了一双眼睛,更加靠近桑怀杞:“为什么害羞?”   桑怀杞对上申思杨发亮的双眸,没有马上应声。   申思杨眼底缓缓浮上笑意。   是窥探到他最想窥探的真实一角的兴奋:“小杞哥哥……”   就在他声音再次响起之际,眼前的人忽然发生了转变。   红色的秋衣转变为一身黑衣。   黑色的羽翼在男人的身后展开,羽翼间散发出淡淡的黑色光芒。   申思杨微仰头往上望去,看到了十年未再见过的黑色双角。   桑怀杞的恶魔形态,申思杨只在八岁那年见过一次。   他一瞬间也顾不上揭桑怀杞老底了,愣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好半晌才找回声音出声:“你怎么……切换形态了?不是说只有在我需要保护的时候……”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男人背后的黑色翅膀倏地朝他袭来。   巨大的翅膀一瞬间将他包住,完全不容他反抗地将他卷进了翅膀主人的怀中。   翅膀以遮天盖地之势将两人完完全全包裹。   申思杨瞬间落入一片漆黑之中。   身前是桑怀杞烫如烙铁的胸膛。   两分钟前还在被他步步紧逼着追问的变化,此刻正毫无阻隔地与他相贴。   申思杨一瞬间丧失了语言能力。   像只捣了乱被逮住的小猫,束手无策地窝在桑怀杞怀里任由心跳加速。   作者有话说:   小杞:你现在非常需要保护 第133章 天使与恶魔10   仿佛被隔绝进了一个完全独立的小世界。   空气升温。   狭小空间里的安静, 安静到申思杨甚至能听清自己的心跳声。   越来越快。   越来越响。   响到他觉得和他紧靠在一起的桑怀杞也许也能够听见。   申思杨忽然有些说不上缘由的心虚。   他抬起一只手抵到桑怀杞肩上,想要拉开一些两人间的距离。   谁料平日里柔软的翅膀,这会竟跟铜墙铁壁似的, 任他如何往后靠, 都不见一丝动弹。   申思杨有些懵地在黑暗里摸索着桑怀杞的轮廓:“你先把翅膀展开, 忽然把我们两个包起来做什么?”   桑怀杞没有马上回应。   安静了好一会,他才抬手抓住申思杨胡乱摸索的手, 比平日里稍微沉了些的声音响起:“我把翅膀展开,你还会继续问刚才的问题吗?”   少年人和成年男性的骨架到底差了一截。   申思杨被桑怀杞攥住了手,黑暗放大了触觉,他能明显感觉到, 桑怀杞的手比他的手大了一整圈。   上初中以后, 他就没再像小时候那样经常和桑怀杞牵手走路了。   对桑怀杞手掌的印象尚且停留在六七年前。   幼时里觉得温暖、宽厚、令人心安的大掌,如今再一次相握, 还是一样的感觉。   却又好像有所不同。   心脏又一次莫名地加速了跳动。   申思杨险些直接应桑怀杞说「好,你把我放开, 我就不再问」。   就在话即将出口之际,脑袋自动截停。   稍微恢复过来一些理智,申思杨非常有原则地坚守了本心:“为什么不让继续问?害羞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感觉到指腹被桑怀杞轻捏了两下。   熟悉感慢慢取代最初被困进狭小空间的不自在, 他干脆在桑怀杞怀里窝了个舒服的姿势, 谈心似的跟桑怀杞掰扯:“而且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害羞,我想知道一下原因都不可以吗?”   申思杨化身小无赖,句句话里戴套地跟桑怀杞打感情牌:“要是现在害羞的是我, 你问我原因, 我肯定告诉你, 从小到大, 你问我什么我没跟你说过?你说对吧, 所以现在……”   套路刚扯到一半,他忽地被桑怀杞抱进怀中。   本就近的距离瞬间缩短到零。   申思杨心脏骤停。   不单单是因为忽然拉近的距离,更是因为桑怀杞抱他的方式。   从小到大,桑怀杞抱过他数不清多少次。   以往数不清多少次的抱,不是跟抱小孩似的将他整个人往上提,就是为了带他飞行而将他整个人公主抱起。   这是第一次,桑怀杞正面拥住他,双手圈在他腰后,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   桑怀杞温热的脸贴在申思杨颈侧,滚烫的呼吸尽数扑进申思杨颈间。   某处的变化不仅没有消退的意思,甚至还有越演越烈的架势。   申思杨跟只鹌鹑似的,在桑怀杞怀里丧失了思考能力。   心跳的响声已经响到申思杨破罐子破摔,完全不打算再管的程度。   脸也跟着一起不消停,慢慢发烫升温。   申思杨在这样极端丧失理智的情况下,竟然还能破天荒地分出一些理智想。   这样的拥抱姿势,好像电视里情侣间的拥抱姿势。   所以才会这样让人面红耳赤吧?   可也未免太过令人面红耳赤了一点。   脑子都感觉要炸开了。   申思杨正晕乎乎地想着脑子也许下一秒就会炸开,桑怀杞忽然毫无预兆地将他放开。   不仅松了手,连原本罩住两人的翅膀也跟着慢慢展开。   恢复光明,体温回稳。   申思杨在庆幸脑袋保住了的同时,心底里又涌上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他好像有一点喜欢刚才那样的拥抱。   又好像想要更加亲密一点的接触。   可是为什么喜欢?   又想要哪种形式的更加亲密?   他想不出。   脑子好像坏掉了一样,各种纷乱复杂的念头在其中到处乱窜。   你踩我一脚,我绊你一下,合力将他的脑内世界搅得鸡飞狗跳。   他失去思考地仰头朝桑怀杞望去。   这一看,更傻眼了。   看了整整十年都没看出任何变化的人,只这短短的一瞬,在他眼中忽然发生了质的改变。   像一朵开在枝头明艳的花。   原本只是让人忍不住驻足欣赏,而今却多了份蛊惑,蛊催出驻足者内心深处见不得光的想要将花采撷的贪念。   正在申思杨越来越乱之际,桑怀杞忽然抬手,轻轻拨开他额前微乱的碎发。   恢复了沉稳的温柔声音响起:“你现在脸也很红,你也害羞了吗?”   申思杨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   就听见桑怀杞又出声,这一次带了点笑:“可以告诉我,你害羞的原因吗?”   申思杨反应了足足一分钟,终于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最先出处。   他一下子乐了:“你学坏了。”   桑怀杞轻揉申思杨的脑袋,不动声色地笑着使坏:“跟你学的,怎么能算坏?”   申思杨一时间竟分不清桑怀杞是在损还是在夸。   今晚脑子严重过载,他干脆放弃思考,大咧咧直白应:“我不知道。”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见的确烫得厉害,再次证实自己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脸红,脑子好像坏掉了。”   桑怀杞静静注视着一脸愁容的申思杨。   他嘴巴张张合合几次,最终只是再一次抱住申思杨。   这一次的拥抱和上一次又有所不同。   他这一次只是轻拍申思杨的后背,温和出声道:“不用着急,慢慢想。等你想明白你脸红的原因,你自然会明白我脸红的原因。”   话毕,他轻手轻脚地将申思杨抱起,轻放到一旁的床上。   而后便站起身,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黑衣服不如贴身秋衣,但也不难看出桑怀杞依旧明显的变化。   申思杨坐在床上琢磨了会,在桑怀杞进浴室前,又壮着胆子问了句:“你……这个,要怎么解决啊?”   桑怀杞停下脚步。   站在原地站了好一会,他才转回身,看向申思杨问:“你觉得应该怎么解决?”   申思杨一晚上连续刨坑,连续自己往坑里跳。   他被桑怀杞这一反问问了个措手不及,一下子呆愣在原地。   怎么解决?   他怎么知道啊?   关于生?理需求,男生间讨论的相关话题不少。   早熟的先他人一步迈入生命大和谐的人也不是没有,但多数还停留在自给自足的阶段。   申思杨到目前为止,连自给自足这一阶段都还没迈入。   他也不清楚是不是平日里学习太耗费精力加上一有空就跟桑怀杞撒丫子到处玩耍的原因,到目前为止,他一直没有过特别强烈的需求感,平日里也就晨起的时候会有些肿胀。   桑怀杞的反问超出了申思杨的知识范畴。   申思杨坐在床上和桑怀杞大眼瞪小眼半晌。   看半晌桑怀杞灿若桃花的脸蛋,视线又不受控下落。   忽然,脑海中一闪而过某个画面。   白皙的脸唰得一下涨得通红。   申思杨瞬间逃窜。   将脸往被子里一埋,再扯过被子一卷。   三秒钟卷成一只蛹,闷闷的声音才从被子里传出:“我不知道,你……你用魔法把它消掉吧。”   卧室里安静了足足半分钟。   紧跟着响起桑怀杞清浅的笑声。   缩在被子里的申思杨脸一下子更烫了。   就在他觉得脸即将自我融化之际,终于再一次听见桑怀杞远去的脚步声。   开门声。   关门声。   又过去一两分钟,浴室里传出水声。   申思杨这才慢慢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看向浴室小声嘀咕:“魔法消不掉吗?不会在洗冷水澡吧?恶魔形态能收翅膀吗?”   桑怀杞洗了很久的澡。   久到申思杨在床上翻滚数圈,看了几十遍手表。   明明已经夜里十点。   往常这个时候,申思杨基本已经有困意。   没困意都能轻松睡着的人,有困意时就更不用说了。   可今晚,申思杨死活无法进入睡眠状态。   浴室的水声仿佛有魔力,淅淅沥沥地往申思杨心底里落。   搅得他完全无法平静。   翻滚了半个小时,申思杨轻叹一口气坐起身。   走下床,随手扯了件外套披上。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书包,翻找出元旦新发的两张语文试卷。   试卷上的两篇阅读理解他还没看过,可以趁这会看看,转移转移注意力。   拿着卷子在书桌前坐下。   刚翻到第一篇阅读理解准备看,忽然被一旁的插画吸引走了注意力。   画的是「温水煮青蛙」。   大锅里装满水。   锅底堆着木柴,木柴上燃着小火。   青蛙悠哉地飘在大锅中央,不知危险将近。   申思杨看着看着,锅里的青蛙忽然变成了一只Q版的他。   Q版申思杨漂浮在大锅中央,正舒服地在温水中快乐游荡。   忽然,水温猝不及防地变高。   Q版申思杨毫无防备地被烫了屁股,一下子蹦出了装满水的大锅。   Q版申思杨非常气愤,叉着腰就准备回去找把水变烫的人理论。   围着大锅转了一圈,人没逮到,逮到一只抱着柴火的Q版小恶魔。   小恶魔长着一对尖尖角,一对小翅膀。   手里抱着一堆柴火,正哼哧哼哧地往锅底添。   一边往锅底添柴火,一边还卖力地往锅底吹气生火。   坏恶魔!   Q版申思杨决定去找小恶魔打一架。 第134章 天使与恶魔11   桑怀杞从浴室走出时, 床上已经不见人影。   靠窗的书桌前,少年披着一件单薄的外套,侧趴在书桌上。   桑怀杞轻手轻脚走近。   意料中的, 看到了熟睡中的申思杨。   书桌上摊着语文试卷。   睡着的申思杨半张脸压在语文试卷上, 手里还握着笔。   笔尖点在语文试卷中央的小插画上。   插画左下方, 添柴火的小人身上被画了三个大叉。   小人旁边的大锅里,漂浮在大锅中央的青蛙脑袋顶上, 画了三张符。   「攻击?100」、「护盾max」、「敌方技能削弱」。   叉打得随意,符倒是画得工整讲究。   桑怀杞漏出一声轻笑,轻手轻脚地从申思杨手中拿走笔。   见申思杨没有要醒的迹象,他才俯身, 将申思杨从椅子上抱起。   被抱起的人很自然地缩进他怀里, 蹭蹭脸,嘟囔了一句:“打倒小恶魔。”   桑怀杞脚步一顿, 看向怀里的人忍不住笑:“为什么要打倒小恶魔啊?”   申思杨窝在他怀里,窝了好一会, 才哼道:“烫我屁股。”   桑怀杞愣住:“烫你屁股?”   申思杨抿着唇,告状似的嘟囔:“烧热水,烫我屁股。”   桑怀杞想起插画上被打了三个大叉的小人。   眼底的笑意加深, 他抱着申思杨继续往床边走:“恶魔真坏, 我帮你一起把他打倒。”   睡梦中的人以为找到了同盟,高兴地又往桑怀杞怀里埋了埋。   桑怀杞笑着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   替申思杨脱去外套,盖好被子。   关掉灯, 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县城的夜晚却还热闹。   别家的电视声透过窗传进屋, 响着旧年最后一分钟的倒计时。   桑怀杞褪去身上的一身白衣, 变回和申思杨一样的一身红秋衣。   他和申思杨并肩躺着, 在电视机里传出的倒计时声中, 吉利地跨入了新一年的开端。   ——   小寒过去以后,天冷得越发厉害。   申思杨背着书包跑进屋,桑怀杞紧跟在他身后带上门。   厨房里的香味飘进客厅。   申思杨走到沙发前卸下书包,闻着味走到厨房门口:“让我猜猜,青椒炒牛肉?”   厨房里的申拾武盖上锅盖:“狗鼻子还挺灵。”   申思杨看着眼前回回骂人都连带着把他自己骂进去的人,懒得与他争辩这个问题:“妈呢?”   “她公司临时有点事,估计还有半个小时就回来了。”   申拾武揭开锅盖,翻炒两下牛肉,又重新盖上:“别堵门口,去客厅待着,就剩这一个菜了。”   申思杨配合地应了声,转身走回客厅。   路过茶几,他顺手拿过茶几上的遥控器,开了电视。   和往常一样,挨着桑怀杞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申思杨从茶几上拿了个橘子,正准备剥,橘子就被桑怀杞接手。   桑怀杞三两下剥干净橘子皮,将剥好的小橘子递到申思杨面前。   申思杨垂眸看向面前干干净净的小橘子,视线却不受控地被托着橘子的手吸引走。   桑怀杞经常帮他做一些很细节的小事。   换以前年纪小些的时候,桑怀杞剥了橘子递到他面前,他直接就着桑怀杞的手吃的次数都不少。   他一直清楚桑怀杞哪哪都漂亮。   脸蛋漂亮,身材漂亮,连单拎出来一只手都比普通人的要好看。   知道是知道,过去十年倒也没有特别在意过。   可自从半个月前他逮住桑怀杞害羞,自己最后也闹了个大红脸后,他脑子里仿佛就有一根神经搭错了位置。   这根神经平日里没什么状况,一到跟桑怀杞相处,就开始胡乱闹腾。   申思杨盯着面前的手看半晌,又下意识仰头看桑怀杞的脸。   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   睫毛又浓密又长,眼睛跟玻璃球似的,透亮晶莹,鼻子挺翘的程度恰到好处,嘴唇自然泛着红。   申思杨的视线不受控地在桑怀杞的嘴唇上长时间停留。   他忽然感觉到一阵渴。   说不清缘由,又越发强烈的感觉。   他遵循本能地靠近桑怀杞。   眼看着视野里的嘴唇越来越近,申拾武的声音忽然从厨房的方向传来:“最后一个菜好咯!我们再煮个汤吧,这样正好能等你妈回来一起开饭。”   申思杨一瞬间像只受了惊的小猫,猛地从沙发上惊跳起。   他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眼左边还举着橘子正看向他的桑怀杞,又抬头看了眼右边正端着菜往餐桌走的申拾武。   混乱的大脑让他觉得往哪走都是死路一条。   他干脆一屁股坐回到沙发上,转了个身,就将脸往沙发后的靠枕上埋。   放完菜的申拾武往回走。   路过客厅,见申思杨跟只鸵鸟似的将脑袋埋在沙发和靠枕的缝隙间,他瞬间站在原地乐了:“这小子干什么?新学的表演节目?”   桑怀杞目光柔和地看向沙发上找不见脑袋的人,浅笑应:“看起来是的。”   申拾武乐出声:“让他保持,等他妈回来,让他妈也一起欣赏欣赏。”   说完便扭头回了厨房。   等厨房的关门声响起,桑怀杞才伸手,轻揉了两下小鸵鸟暴露在空气中的一小截头发。   “出来吧,要透不过气了。”   小鸵鸟没有反应,一动不动地埋着脑袋。   桑怀杞轻笑,和他打商量:“我坐去旁边沙发?”   听见这话,申思杨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慢吞吞地将脑袋从缝隙中拔出,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闷声道:“你坐去旁边做什么?”   桑怀杞没有多言,只是将橘子重新递给他。   申思杨这次一眼都不带多看,一把抓过橘子就往嘴里塞。   桑怀杞抽了张纸递给他:“慢点吃。”   申思杨接过纸,听话地放慢了咀嚼的速度。   吃完橘子,他没再继续挨着桑怀杞坐。   刚才挨过桑怀杞的半边胳膊跟有独立思想似的,那一小片皮肤莫名有些发烧。   再挨两下,估计得蜕一层皮。   申思杨十八年来头一回拘谨得仿佛不在自己家一般,工工整整在沙发上坐着。   电视里放了什么一句没听进去。   脸正朝向电视,视线却总不受控地往身旁人身上瞟。   越瞟心里越痒。   又不知道心里究竟痒个什么劲,挠也找不对地方挠。   更痒了。   申拾武做完最后一个汤,袁琳菲正好回家。   四人赶着热乎,坐到餐桌前吃晚饭。   “你今天刚期末考完吧?”申拾武问申思杨。   申思杨心不在焉地点头。   “放假了?”申拾武又问。   “还要再补一个星期的课。”申思杨应。   申拾武一下子乐了:“哟,还有一个星期啊,我和你妈都已经放假了。”   申思杨一下子回过来神,气愤地和申拾武展开了抢菜大战。   一顿晚饭吃得兵荒马乱。   申思杨揉着饱胀到几乎要撑开的肚子,和桑怀杞慢悠悠往楼上走去。   消了会食,洗完澡。   申思杨拿毛巾擦着未干的头发走出浴室。   卧室里的桑怀杞见状,非常自然地起身,拉着申思杨重新回到浴室,拿出吹风机来替他吹头发。   申思杨安安静静的,注视着替他吹头发的桑怀杞。   等吹风机的声音停下,他出声:“小杞哥哥。”   桑怀杞将卷起的吹风机放回到储物柜,眸光柔和地看向申思杨:“怎么了?”   申思杨轻叹出一口气,破罐子破摔地将脸埋到桑怀杞肩头。   任由坏掉的心脏加速跳动,他直接开口:“我好像坏掉了。”   扭扭捏捏从来都不是他的性格。   与其自己一个人一惊一乍,倒不如把问题摊开来和桑怀杞一起找解决方法。   “这十年明明都相处得很正常,从跨年那天晚上开始,忽然就变得不正常了。”   “总是觉得你比以前更好看了,跟你挨在一起会觉得浑身发麻,看你看多了总觉得心里发痒,但又不知道为什么痒,挠也挠不着。”   申思杨仰头看向桑怀杞,一脸的生无可恋:“这到底是什么毛病啊?我该不会学习学傻了吧?”   桑怀杞凝眸注视申思杨片刻:“你想我告诉你答案吗?”   申思杨听见这话,一下子惊了:“你知道答案?!”   “等一下,”他的脑子一下子又变得混乱了起来,兀自理了半晌思绪,他又重新看向桑怀杞,“这是我能自己想出来答案的事吗?”   桑怀杞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申思杨的这个问题,他并不知道答案。   他曾经以为,默默注视追逐着申思杨的几年里,始终是他单方面在爱着申思杨。   直到和申思杨重逢的那一刻,他都还这么认为。   这样的想法第一次动摇,是在申思杨提出让他来构建测试世界。   而在进入这个世界前,申思杨又义无反顾地调转了两人的任务身份。   申思杨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   那么进入这个世界,一定是申思杨想要让他自己去发现,某些埋藏在旧时光里的真相。   桑怀杞抬手,轻抚开申思杨脸侧的碎发。   他沉思许久后,郑重出声:“你能。”   申思杨怔怔地注视着桑怀杞。   他嘴巴张张合合几次,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最终只是倾身将桑怀杞抱住。   虽然会心跳加速,但却令人无比安心的拥抱。   他埋首在桑怀杞肩头,认真道:“那你别告诉我了,让我自己想。”   最开始其实想说。   “要是没等我想出来,你就离开了,怎么办?”   可是他一点也不想跟桑怀杞谈论跟离开有关的事情。   何况就算想不出来,会有什么影响吗?   不会。   就算想不出来,也不会影响他靠近桑怀杞,拥抱桑怀杞。   所以就算没等他想出来,桑怀杞就离开了。   他也会在桑怀杞离开以后,好好地继续把答案想出。   作者有话说:   小杞离开应该还要三四章,没想到这么一点感情发展竟然能写这么多章哈哈哈,下章还是甜甜感情戏 第135章 天使与恶魔12   因为还没有正式放假, 期末考结束后作业不多。   申思杨花了两个小时写完所有作业,和桑怀杞一块躺到床上准备睡觉。   “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开始补课。”   申思杨掖着被子嘀嘀咕咕:“我们班主任让大家注重劳逸结合, 刚刚往群里发了一堆适合放松散心一天游的地方。”   他摸索过枕头旁的手机, 按亮凑到桑怀杞边上:“我们挑个没去过的地方, 明天拉我那位一直炫耀自己已经放假的老父亲当苦力,来一次快乐全家四人游, 怎么样?”   桑怀杞轻笑出声,自然应好。   申思杨满肚子坏水,和桑怀杞凑在一块,脑袋挨着脑袋:“挑个远点的, 明天让已经放假的申拾武先生开车载我们去。”   桑怀杞眼底氲着笑, 认真帮申思杨挑选:“这个公园不错,我们没有去过。”   申思杨赞同点头:“可以野餐。”   两人挑挑拣拣, 最后定下来三个备选方案。   申思杨将方案发进家人群里。   等了五分钟,没等到回复。   “应该是睡了。”申思杨将手机放回到床头, “等明天他们起来再说吧。”   没了手机的光亮,卧室陷入一片漆黑。   屋里开了暖气,空调呼呼往外送风。   申思杨和往常一样, 阖上眼, 听着空调的送风声,准备入眠。   然而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今夜入眠得不太顺利。   眼睛闭了好一会, 也不见困意上涌。   他在黑暗中睁开眼, 瞅了瞅桑怀杞盖的被子和他盖的被子中间的分隔线。   两人同床十年, 一直是分开盖被子。   申思杨过去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今晚却忽然觉得有些别扭。   莫名想和桑怀杞挨得近点。   再近点。   最好近到零距离。   心底里又开始奇奇怪怪地发痒。   申思杨躺在床上兀自思考半晌, 稍稍往桑怀杞那探了探脑袋,想看看桑怀杞睡熟没有。   谁想刚支棱起脑袋,就听见了桑怀杞的声音:“睡不着?”   被抓包的申思杨一下子僵在原地。   转念一想,反正几个小时前已经说开了,他干脆坐起身直白道:“我可以和你盖一条被子吗?”   桑怀杞睁开眼,借着月色看向坐在一旁盯着他的人。   他抬手碰了一下申思杨搭在被子上的手。   微凉。   于是他问:“冷?”   申思杨摇摇头,将实诚进行到底:“就是想和你盖一条被子。”   听见这话的桑怀杞怔了一瞬。   明白过来申思杨的意思,他思索半晌后,拉开被子表明了答案。   申思杨双眸一亮。   非常利索地将自己的被子往床里头推,而后三两下钻进了桑怀杞的被窝。   桑怀杞的被窝暖烘烘的。   申思杨舒服地舒出一口气,拱啊拱,挤到桑怀杞身边。   把人完完全全挨着了,他终于心满意足地再次闭上了眼睛。   年轻人体热,屋里又开了暖气。   申思杨挨桑怀杞挨得紧,没一会就出了一脑门汗。   可他又不愿意和桑怀杞分开。   侧过身朝向桑怀杞,悄悄将腿伸出被子外,又解开两颗厚重睡衣的纽扣。   舒服了的申思杨将脑袋挨到桑怀杞肩头蹭蹭,重新闭了眼。   久违的睡意终于回笼。   申思杨迷迷糊糊正要入眠,忽然感觉挨着的人往外挪了挪。   原本的紧密相贴一下子隔出一条缝。   已经有些迷糊的申思杨下意识又往桑怀杞那挤了挤,将隔出的缝重新补上。   迷迷糊糊又即将要入睡之际,被他挨着的人忽然再次悄无声息地往外挪了挪。   已经迷糊得不行的申思杨一下子急了眼,干脆抬起一条腿,径直压到桑怀杞身上,企图以此把人箍牢。   腿刚压到桑怀杞身上,就撞到了有些硬的地方。   紧跟着,桑怀杞压抑的一声轻嘶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申思杨一下子醒了神。   他愣在原地愣了足足有半分钟,才完全清醒,赶忙收回压在桑怀杞身上的腿。   见桑怀杞也睁开了眼,他连忙撑坐起:“对不起,压疼你了吗?”   桑怀杞跟着坐起,摇了摇头。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申思杨琢磨了会刚才压到的东西,想了想,到底还是出声问:“你……又有反应了?”   桑怀杞看向申思杨,没有应声。   申思杨又兀自琢磨了会,颇是那么一回事地出声问:“你们天使也有青春期吗?”   “青春期?”桑怀杞面露不解。   申思杨放轻声音:“听说青春期的男生,撞一下桌角都能起来。”   “听说?”   申思杨点头:“听室友说的,有时候闲着无聊,他们会聊一些八卦。这个问题之前好像还有人分析过,不同人敏感程度不同,比较敏感的人,就可能会出现上述状况。像我这种,应该属于比较迟钝的。”   他说着,揭开被子。   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讲解,就被眼前的帐篷惊住了。   和小帐篷你看我我看你,两两相望半晌。   申思杨猛地抬头望向桑怀杞:“什么情况?这东西还能传染?”   他呆在原地半晌,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迷糊中的感受。   挨着桑怀杞很舒服。   桑怀杞身上自带淡淡的花香,很好闻。   两个成年人体温太高,所以紧挨着有些热。   热中带点酥麻。   是申思杨这几天已经习以为常了的,想起桑怀杞时、看见桑怀杞时、触碰到桑怀杞时,都会升起的熟悉酥麻感。   申思杨细细琢磨了一遍每种感受,始终没琢磨出来究竟是哪种感受劈了叉。   想得正认真,忽然被桑怀杞揉了两下脑袋。   紧跟着听见桑怀杞道:“你先睡吧,我去一下卫生间。”   申思杨反应过来时,身旁的人已经站起到床旁。   他连忙将人拉住:“你上次,是洗得冷水澡吗?”   桑怀杞停下脚步,看向申思杨点头:“我不会感冒。”   申思杨并不买账这个答案:“但你能感觉到冷。”   他想了想:“魔法真的消不了这个吗?”   桑怀杞摇头。   申思杨不解:“可是你都能凭空变出东西。”   桑怀杞解释:“变出的东西具有一定时效性。”   他想了想,又对申思杨道:“思杨,我的无所不能,只是对小时候的你而言,现在你已经长大……”   申思杨一下子坐起身,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让他继续把话说完。   “我知道,”他在黑暗里垂下眼,“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无所不能的了,这跟我长不长大没有关系,而且这一点都不重要。”   把话说完,他松开手,抬手开了卧室的灯。   转身摸过床头的手机,他拉着桑怀杞坐下,一本正经道:“既然你解决不了这个问题,那就老老实实听我的,我们一起寻找科学的解决方法。”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帐篷,这会倒是坦然了:“我这也等着解决呢,反正洗冷水澡肯定不是科学解决办法。”   嘀嘀咕咕着打开浏览器。   少年垂着脑袋,碎发落在白皙的脸颊旁,清澈的瞳孔深处满是认真。   认真地查了好一会,他按下手机,双手一撸袖子,一脸的大义凛然:“懂了,实践吧。”   看一眼桑怀杞的帐篷,又看一眼自己的帐篷,他又开始嘀嘀咕咕:“理论融入实践总需要一段过渡,第一次第二次实践估计都不会太顺利。”   他琢磨了会,抬手重新将灯关上。   黑暗遮掩掉本能的些许羞赧情绪,他才重新看向桑怀杞,抛给了桑怀杞一个选择:“你想做第一个实验选手,还是第二个实验选手?”   桑怀杞轻轻眨眼,明显有些没反应过来地看向申思杨:“谁……做实验?”   “你觉得呢?”申思杨不假思索,“你刚才有认真看我查来的教程吗?”   桑怀杞看着申思杨,没能应声。   申思杨一咬牙:“算了,一起来吧。”   说着便站起身,直接褪了裤子。   正准备喊桑怀杞一起,忽然被桑怀杞拉住了手腕。   以为桑怀杞害羞,他出声宽慰桑怀杞:“不用害羞,反正黑灯瞎火的,这种事情,普遍意义上理解起来的确有些难为情,但只要你从科学的角度出发……”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眼前的男人背后忽地展开翅膀。   黑色的光芒从黑色的羽翼中漫出,男人头上渐渐长出申思杨前不久才看过的双角。   申思杨愣在原地:“你怎么又……”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他瞬间感觉到天旋地转。   等再回神时,人已经坐到了桑怀杞怀中。   又一次被恶魔的羽翼完全包裹。   帐篷挨着帐篷,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嗯,从科学的角度出发,开始做实验吧。”   申思杨被自己的话噎得哑口无言。   原本还没太大感觉的帐篷,挨到了桑怀杞的帐篷后,一瞬间跟被烫到了似的。   全身的血液涌入一处,大脑失去了思考能力。   刚才记住的科学方法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申思杨在黑暗中迷迷茫茫的,声音发虚地应了句「哦」,发软的手搭上了实验对象。   不仅帐篷被烫到。   手搭上的瞬间,也被狠狠地烫了一下。   申思杨发虚得不行,背抵在身后柔软却强势的羽翼上,颤着声和桑怀杞打商量:“你……你让我再看一眼手机,我忘光了。”   没有等来回应。   申思杨浑身发软地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在黑暗中摸索桑怀杞,手刚抵到桑怀杞的肩头,握着帐篷的手忽然被一只大手握住。   温热的大手带着他,开始了科学实验。   黑暗中的申思杨瞳孔骤缩。   整个人跟被抽了脊梁似的,被奇妙的感觉裹挟得乱了章法。   “小杞哥哥。”   他混乱地抬起一只脚踩到桑怀杞的腰腹间,试图让桑怀杞稍稍放慢一些动作。   谁想这一举动起了完全相反的作用。   更加快速的刺激让申思杨止不住浑身发颤。   他仰长了脖子,脸颊蹭过柔软的羽翼。   喉咙间不受控地滚出小猫似的哼叫声。   羽翼包裹住的狭小空间无限放大了他喉咙间滚出的细碎响声。   狭小空间不断升温。   申思杨意识模糊间,气不过地在脸旁的翅膀上咬了一口。   等包裹住他的翅膀再次展开时,他已经混乱地不知天南地北。   脑袋耷拉到桑怀杞肩头,无力地拿脑袋拱桑怀杞。   桑怀杞努力放稳呼吸,克制地轻揉他发红的脸颊。   申思杨直接就着他的手来了一口。   磨牙似的咬了好一会他的手掌,才仰头看向桑怀杞头顶的尖角。   他眯起眼睛打量桑怀杞:“你变成恶魔的条件,真的是因为我需要保护吗?”   正将他从床上抱起的桑怀杞脚步一顿。   申思杨见他心虚,当即炮语连珠:“如果条件是我需要保护,第二次和第三次都不符合条件吧?而且你的天使状态和恶魔状态性格也不太一样,恶魔状态时性格明显强势很多,也更加具有攻击性,就好像人的两面……”   声音戛然而止在桑怀杞忽然落到他额间的吻上。   蜻蜓点水的吻。   柔软的触感一闪即逝。   申思杨怔怔地抬手,轻抚额间刚被桑怀杞吻过的位置。   直到被桑怀杞抱进浴室,他才堪堪回神:“什么嘛,还会耍无赖,天使这十年来可一次无赖都没有耍过。”   见抱着他的人耳根子泛红,申思杨心底有了猜想。   “真的是一人两面,对不对?天使是将你所有优点放到最大的纯善一面,恶魔……是你内心中认为具有攻击性的真实一面。”   桑怀杞停下动作,垂眸看向申思杨。   答案不言而喻。   申思杨瞬间紧搂住桑怀杞,表情认真道:“小杞哥哥,你哪怕不完美,也依然是对我而言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桑怀杞注视着申思杨,情绪不受控地在眼底疯狂翻涌。   他深吸一口气,将申思杨紧搂进怀中。   申思杨乖乖趴在他肩头。   感觉到桑怀杞搂他的力道放轻,他才再一次出声:“所以这两次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有攻击性?”   桑怀杞静默。   申思杨歪了歪脑袋,忽然笑道:“你不跟我说,等你变回天使形态,天使肯定扛不住我问。”   桑怀杞轻舒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申思杨放到浴室的椅子上。   他无奈出声:“是你自己说要自己想的。”   申思杨一下子愣住:“也和这个有关?”   他瞬间丧了气。   视线不经意扫过桑怀杞的躯体,他红了脸垂下脑袋:“先……先洗澡吧。” 第136章 天使与恶魔13   申思杨洗完澡趴在床上,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些事情。   他伸手摸了摸额间刚被桑怀杞亲吻过的位置。   刚才的关注点全在桑怀杞的形态转换原因上,根本没去想这个吻本身的含义。   现在回过神来,他才忽然想, 桑怀杞为什么亲他额头?   亲吻额头的含义有很多。   亲吻本身的含义那就更多了。   申思杨趴在床上想半天, 想得脑子正乱, 听见了桑怀杞从浴室里传出的声音:“思杨,你的校服外套我帮你和其他衣服一起放洗衣机洗了。”   申思杨听了个囫囵, 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好」。   浴室里的桑怀杞得到答应,弯腰拿走申思杨放在洗衣篓里的校服外套。   他抱着衣服边往洗衣机的方向走去,边伸手进校服外套口袋检查有没有东西残留。   在左边校服口袋里摸到一张纸。   桑怀杞拿出,发现是申思杨的期末考试成绩。   本没太在意, 收好纸准备检查另一边口袋。   视线扫到成绩末端的排名, 桑怀杞一下子停了动作。   ——   桑怀杞晾晒好洗完的衣服,从浴室走出时, 申思杨已经趴在床上睡熟了。   睡熟的人还保持着睡前的姿势,一只手拍在脑门上。   桑怀杞轻手轻脚走近, 弯腰轻抱起申思杨,将他调整成仰卧的姿势。   少年睡得熟。   被动换了个睡姿也不见醒,脑袋沾到枕头后只是轻轻拿脸颊蹭了蹭枕头, 而后便恢复了安静。   替申思杨调整好睡姿, 桑怀杞坐在床边,许久没再有下一步动作。   他静静注视着申思杨,眼底浮上思索。   ——   “小杞哥哥!”   申思杨惊呼着冲向桑怀杞, 企图挽救没能被桑怀杞抱稳即将砸向地面的玻璃罐装饮料。   很可惜晚了一步。   “砰”一声响, 饮料还是没能逃离碎裂的命运。   剧烈的响声叫桑怀杞回过神来。   他连忙将申思杨从玻璃碎渣前拉开, 清理掉地上的玻璃碎渣和饮料, 出声道歉:“抱歉, 我没留神。”   申思杨没有马上应声,盯着桑怀杞看了好一会,才出声:“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今天一天好像都有点心不在焉。”   从早上商量去哪游玩开始,申思杨就感觉到桑怀杞的心不在焉了。   桑怀杞虽然一直是很安静的存在,但并没有安静到在他人讨论时会完全一言不发的程度。   尤其是在申思杨说话的时候。   以往只要申思杨在说话,桑怀杞一定会时不时出声配合。   可今天早上申思杨和袁琳菲申拾武讨论的大半个小时里,桑怀杞始终在一旁一言不发。   仅有的几次简短出声,还都是申思杨感到奇怪看向他的时候。   四人开车出行的路上,桑怀杞也一直没怎么说话。   现在又不小心摔了从轿车后备箱搬出的饮料。   申思杨的担心明晃晃挂在脸上。   桑怀杞注视申思杨半晌,若有所思着没有马上应声。   两人刚陷入短暂的僵持,申拾武的声音挤了进来:“再闲聊几句,野餐就该改到晚上了。”   说完,他又看向桑怀杞道:“小杞,饮料是你不小心摔的,这可要你去买来补上了啊。”   桑怀杞不假思索地应「好」。   申思杨也跟着接声道:“我跟你一起。”   申拾武难得驳回了申思杨的提议:“你跟你妈一块,找地方先把野餐的东西摆好,我跟小杞去买饮料。”   说完没给申思杨一点反驳的机会,就带着桑怀杞走了。   申思杨注视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心底有了猜想。   他转身看向袁琳菲:“爸要跟小杞哥哥单独说什么?还是妈你要和我说什么?”   袁琳菲抬抬下巴:“先把后备箱的东西拿上,话不着急这一会说。”   申思杨又扭头看了眼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   他勉强压下好奇,将后备箱里剩下的东西全数搬了出来。   今天阳光很好,公园里有不少前来野餐游玩的游客。   申思杨和袁琳菲找到专供野餐的草地。   在草地上铺好餐布,摆好东西,袁琳菲才不急不缓出声:“我和你爸,昨晚看到你班主任发群里的期末考成绩了。”   申思杨动作一顿。   短暂的停顿过后,他语气平常道:“你和爸不是不在乎我成绩好坏嘛,还会看我成绩啊?”   袁琳菲轻笑:“严重退步名单里就你一人的名字,我和你爸想不看到也难。”   她在餐布的一角坐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申思杨坐到身旁。   冬日的阳光一点也不惹人厌烦。   暖洋洋给大地带来温暖。   袁琳菲仰头望向湛蓝的天空,用稀松平常的语气和申思杨闲聊。   “我和你爸不在乎你的成绩好坏,是因为十几年来,能教给你的,我们都已经教给你了。你已经成年,已经有能力决定自己人生的走向,也已经有义务承担自己决定带来的后果。如果在这件事上,你的确像我和你爸一直以来教你的,先思考后果,再做出决定,那么就算你的成绩一下子滑到全校倒数,我和你爸也不会过问。”   “可是杨杨,你认真回答我,在这件事上,你有仔细思考过吗?”   袁琳菲说话从不拐弯抹角。   申思杨和她交谈也从不会有任何遮掩。   他几乎在瞬间明白了袁琳菲的意思,但却始终没能给出回答。   相对无言半晌,袁琳菲继续道:“我和你爸原本没想那么快问你,想看看下回你还会不会让自己的名次继续倒退,但今天小杞魂不守舍了一天,他显然比我和你爸更想要快点解决这个问题。”   申思杨听见这话,一下子愣住:“我没让他知道我的成绩……”   话音落下,记忆剥茧抽丝。   他猛地想起昨晚桑怀杞帮他洗了他的校服外套。   桑怀杞心细,帮他洗衣服前肯定会先翻开口袋里有没有剩东西。   申思杨瞬间白了脸色。   袁琳菲看着申思杨的表情,直白道:“就算你这次瞒过了他,你觉得你以后次次都能瞒过他吗?那孩子本就聪慧,又满心满眼都是你,你这点小把戏连我和你爸都骗不住,你觉得你可能骗过他吗?”   “过分依赖他,逐渐遮掩自己的锋芒。先不提你做这些事究竟能不能延长他留在你身边的时间。假设能,你打算怎么做?每次模拟考让自己的成绩逐步倒退,倒退到高考,如果那个时候他还在,你难道要继续倒退,然后选择复读吗?”   “就算这样做真的能让他在你身边多待几年,你用这样的代价换来的几年,你想他以什么样的心情陪在你身边?他陪在你身边的这十年里,几乎掏光了心思把所有好的都捧给了你,他比任何人都想你好。最终到头来,他反而成了绊住你,将你困在原地,甚至是让你倒退的存在,你觉得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申思杨僵在原地,脸色白得越发厉害。   袁琳菲轻叹一口气,抬手拍了拍申思杨的肩膀。   “杨杨,我知道直面这件事情对你来说很难,但正是因为难,所以你更加要认真想,好好想。”   ——   公园里没有小卖铺。   申拾武和桑怀杞慢悠悠逛出公园,非常直接地打开了话题:“你知道那臭小子这次期末考的成绩了吧?”   桑怀杞答应了一声。   “怎么知道的?”申拾武又问。   桑怀杞没有隐瞒:“在他校服口袋里看到了成绩单。”   申拾武笑出声:“就知道不是那小子自己跟你说的,臭小子做了亏心事,指不定就是故意把成绩单藏得校服口袋,打算毁尸灭迹,结果忘了。”   见桑怀杞沉默不语,申拾武舒出一口气:“臭小子还是太嫩,以为就他一个人会看新闻报道吗?十八岁的人了还做出这么幼稚的决定,就这样还想骗过睿智的我们。”   “也有我的原因。”桑怀杞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申拾武摇头:“这还真不能怪你,要是马上要离开的人换成我和他妈,他照样晕头转向犯糊涂。”   “我和他妈一直觉得,这臭小子到目前为止的人生实在是太顺遂了。遗传了我和他妈的美貌,又遗传了他妈的高智商和高情商,运气也好得不像话。你看他小时候犟得跟头驴似的,认定了什么就是什么,四岁,人都还没村头的野狗大,就敢跟村头那大狗叫板,没被咬出点好歹来真是他命大。”   “人的一生要能一直这么顺遂也罢,可是人生诶,人的一生怎么可能永远顺遂,指不定前头就有一个大坑等着他往下跳。走惯了平路,万一哪天一不小心掉进坑,可能就再也爬不出来了。”   桑怀杞听完申拾武的话,认真道:“他不会爬不出来,他很坚韧。”   申拾武失笑:“从你来我们家那天开始,我就怀疑你上辈子可能和我们是一家人,你对我们家所有人都了解得仿佛一起生活过一辈子一样。”   他说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臭小子的确很坚韧,真掉进坑里,我也相信他能爬出来,可万一这一爬就是十年、二十年、甚至到老呢?比起看他跳进坑里,我还是希望,他能学会跨过大坑。”   “学的过程肯定是很痛苦的,但现在经历的痛苦,都是为了避免未来更大的痛苦。”   申拾武面露不忍地看向陷入沉思的桑怀杞:“他太在乎你了,所以他做不好和你有关的决定,你也太在乎他了,所以你也做不好和他有关的决定。要是你不忍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和他妈……”   话还没说完,桑怀杞忽然坚定出声:“我来。”   他深吸一口气,咽下喉间的沉重:“我来教他。”   就像这些年叫醒起床困难的申思杨一样。   他总能想出最温和的方法,来减轻申思杨必须要承受的痛苦。 第137章 天使与恶魔14   日暮西垂, 一行四人才开车从公园返家。   返程半个小时,车厢内少有得安静了一路。   回到家,洗完澡。   申思杨走到书桌前, 拉开书包拉链, 往书包里装明天返校需要带的东西。   刚装完, 就听见了桑怀杞的声音:“我们今晚早一点睡?”   申思杨停下动作,转身看向静站在他身旁的桑怀杞。   桑怀杞一身白衣, 目光如旧柔和。   见申思杨没有马上应声,他便又道:“明天早上坐公交车去学校,可以吗?”   申思杨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僵。   他攥住书包拉链的手不受控收紧,张了张嘴, 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桑怀杞的手覆到他手上。   轻柔地松开他攥起的拳头, 替他将书包拉链拉上,才再一次开口:“我和你一起坐公交去学校。”   申思杨垂眸看向桑怀杞还握着他的手。   注视半晌后, 他终于点了点头。   申思杨家离学校不算太远,但也不近。   如果不堵车, 坐公交四十五分钟左右就能到学校。   但他家附近的车站没有直达学校的公交,因此中途需要转车。   先坐一班车到市里,再从市里的车站转车到学校。   补课期间取消了早自习, 早上七点半开始第一节 课。   算上起床收拾、吃早饭、等公交的时间, 申思杨和桑怀杞至少要六点起床。   因此九点没到,两人就熄了灯准备睡觉。   还是和从前一样,一人各自盖一条被子。   房间陷入黑暗, 申思杨下意识看了眼两人中间不同被子堆出的分隔线。   垂眸注视半晌, 他没再像昨晚一样提出盖同一条被子的请求。   收回视线, 他放轻呼吸合上了眼。   两人的呼吸声混进空调的送风声中。   等申思杨的呼吸逐渐变稳, 躺在他身旁的桑怀杞缓缓睁开了眼。   他在黑暗中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半晌, 才很轻地微侧过身,看向身旁已经熟睡的人。   月光柔和了申思杨睡梦中的脸庞。   桑怀杞静静注视着申思杨,回想起上个世界里,申思杨因为车祸昏倒的那个夜晚。   上个虚拟世界里,从和申思杨重逢开始,他就一直在怀疑世界的真假性。   因为一切进展得太过顺利,申思杨对他的了解也完全超出了对一个仅相处一个星期,并且两年多不见的人该有的了解。   真正确认所处世界存在问题,就是申思杨昏倒的那个夜晚。   申思杨对车祸的假设,崩溃得太过真实。   现实里的那场车祸的确对桑怀杞的生活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响,但他从没有一刻,将车祸关联到申思杨身上过。   路是他自己走的,错事是司机犯的。   明明是与申思杨完全无关的一件事情,他想不明白申思杨为什么会那么自责。   这一刻亲身体会,他才终于完完全全明白了申思杨当初的痛苦感受。   当知道自身的某个决定可能是促成某件不幸事情的其中一环,人总会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初我不做这个决定,这件不幸的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就像申思杨会自责他曾经给过桑怀杞的帮助,桑怀杞此刻也不受控地自责起了自己的出现。   如果他不短暂地出现在申思杨的生命中,申思杨也就不会因他而困住了。   会忍不住想,这样的出现和陪伴是否存在意义。   甚至还会忍不住猜疑,因为注定离开,所以他这十年来对申思杨的好,是不是也都是错的。   如果桑怀杞不是那个先接受了申思杨帮助的人,他一定会陷在这些思维怪圈里陷入深深的自责。   除非完完全全地站到对方的立场上经历对方曾经历过的事情,否则人永远无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桑怀杞想起进入这个世界前,申思杨对他说的话。   ——小杞,我想走一遍你爱我的路。   ——你也来,走一遍我爱你的路吧。   他靠近申思杨,很轻地将眼前人搂进怀中。   “对不起,原来我让你这样伤心了。”   ——   冬日里太阳升起得晚。   桑怀杞六点整把申思杨叫醒,窗外还雾蒙蒙一片。   申思杨少有得没有赖床。   迷迷瞪瞪洗漱完,和桑怀杞一起到附近的早餐铺吃过早饭。   赶到车站,正好赶上去市里的第一班车。   时间还早,车上没什么人。   仅有几个和申思杨一样赶早班车回学校补课的学生。   申思杨和桑怀杞挑了个靠后的双人座位。   公交车开出车站,太阳刚从山边冒了个头。   晨间凉气深,雾气重。   没什么人气的车厢里冷得如同冰窖。   申思杨缩在靠窗的座位上,双手插在口袋里,盯着天边缓缓升起的太阳出神。   耳朵有些冻,口袋刚捂热一点,他便不想伸手出口袋,于是干脆整个人往厚外套里缩了缩。   刚一动作,坐在他身边的桑怀杞便伸手拉开了他挂在前座椅背上的书包。   桑怀杞拿出书包里的保暖耳罩,熟练地替申思杨戴上。   戴完耳罩,他又将申思杨的外套拉链拉到最顶上。   动作完收回手,发现申思杨正怔怔地看着他。   少年的眼睛干净澄澈,对比起往日却缺了些鲜活。   桑怀杞放柔声音问:“怎么了?”   申思杨将小半张脸埋进外套的领口里。   好一会,发闷的声音才传出:“以为你不会再替我做这些事了。”   桑怀杞注视他片刻,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他没有针对申思杨这句话再说什么,只是道:“以后记得提前一天看天气预报,遇上比较冷的天气,就提前将手套放在外套口袋里。”   申思杨注视着桑怀杞没有应声。   直到注视半晌后收回视线,他才很轻地应:“知道了。”   晨间的公交车十分安静。   只有偶尔会响起几声闲聊声。   申思杨靠在车窗上,盯着窗外闪过的风景正出神,忽然听到前座女生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下个学期可能不上学了。”   她身旁的女生连忙着急问:“为什么?你要转学吗?”   前座女生沉默了好一会,更加哽咽的声音才响起:“我爸爸妈妈离婚了,他们都要重组家庭,都不想要我。”   旁边的女生小心翼翼问:“他们……亲口跟你说得吗?”   前座的女生已经有一些说不出话:“他们吵架,我听到了。”   气氛一瞬间变得格外低迷。   前座女生强忍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我今天,要不是和你约好一起去学校,我本来都不想去上学了,反正他们不要我以后,我也照样没学上。”   旁边的女生一边掏纸巾一边安慰:“你别这样想,你不可能没学上的。可能是你听错了?就算……就算真是这样,肯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车子到达市里的车站,车上人陆陆续续下车。   从车站到学校的公交途径一段商贸区。   正好赶上早高峰的开端,申思杨和桑怀杞只上车坐了两站,车里便站满了人。   零星的几个学生,剩余全是赶去上班的上班族。   成年人们没什么精气神地倚靠在公交车的扶手上,低垂着脑袋沉默地刷着手机。   申思杨斜前方,大冷天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接了个电话。   点头哈腰地挨了电话那端人一顿骂。   红了眼眶强忍着等对方挂断电话。   电话挂断的瞬间,眼泪飞速从眼眶中滚出。   他将脸别向车窗的方向,不想被别人发现地小动作抹去眼泪。   而后便垂了眸「噼里啪啦」在手机上打字。   手机显示屏正好朝向申思杨的方向,申思杨只是一扫而过,显示屏里的内容便清晰地落入眼眶。   男人在跟朋友发消息。   【真的一分钟都干不下去了!昨天加班到凌晨两点,我回去就睡了两个小时,一大早还要挨傻逼的骂!】   朋友回复他。   【说真的,你辞职重新找别的工作吧,你这一年里至少有三百天在加班吧?没加班工资就算了,领导还天天说你这做得不对那做得不好,为那一个月几千块钱不至于这么搭命又搭精力。】   【裸辞风险太大了。】   【再差还能比你现在这个工作气人?不尝试怎么知道新的开端不好?】   男人咬着牙,握着手机的手不断收紧。   商贸中心下车一大批人。   西装革履的男人离开,他的位置换成了一个穿着破旧外套的中年男人。   男人手里提着一个大麻袋,脑袋歪向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   “今年过年回不去了,”男人的普通话不太标准,出口的每个字都掺了家乡口音,“没买着火车票。”   电话里隐隐约约传出童声稚气的「爸爸」。   男人一只手拎紧麻袋,费劲地腾出一只手握好手机:“早走几天,少可多钱。过年那几天工钱比别的时候高好多咧,等爸爸赚了钱,给娃儿和娃儿妈买新衣服。”   男人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态原因。   申思杨以往跟桑怀杞出行,看所有东西都是带着光的。   今天看进眼的却全是苦涩。   公交车到达学校附近的站点。   两人挤下车,缓慢走到学校门口。   桑怀杞停下脚步,出声问申思杨:“周五下午还是五点半放学吗?”   申思杨点头。   桑怀杞便又道:“好,周五下午五点半我来接你,我们到时候再一起坐公交车回去。”   申思杨听见这话,有些怔地看向桑怀杞。   桑怀杞轻揉他脑袋:“进去吧。”   申思杨没有动作,只是看着他。   桑怀杞与他对视半晌,终于第一次,和申思杨剖开了一直以来两人都不愿触及的话题。   “我不会在你毫无准备的时候离开。”   他注视着申思杨沉思半晌,最终还是遵从内心走上前,将申思杨搂进怀中。   “等到你做好准备的那天,我才会离开。” 第138章 天使与恶魔15   周五下午五点半。   下课铃响时, 天空已经铺满了晚霞。   申思杨背上书包刚走出教学楼,远远就看见了等在校门口的桑怀杞。   桑怀杞一如既往得惹人注目。   随便往任何地方一站,都能自成一道风景线。   申思杨紧紧注视大门口安静等待的人半晌, 加快脚步朝桑怀杞走去。   等临走到桑怀杞身边, 他又放慢了脚步。   垂下眼放稳呼吸, 不急不缓地走到桑怀杞跟前,用稀松平常的语气对桑怀杞道:“走吧。”   临近年边, 到处都添了浓重的年味。   从学校直达市里车站的公交车班次比平时提早结束两个小时。   申思杨和桑怀杞赶到学校附近的站台时,正好赶上最后一班车。   因为学校的站点接近尾站,两人上车时车上还有许多空位。   等车开过两站,靠近商贸区, 每个站点涌上车的人开始逐渐变多。   没多大功夫, 申思杨和桑怀杞的座位旁就站了人。   一对中年夫妻带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   男人一手抱着女孩,一手提着一大袋行李。   公交车不时晃动, 男人为了稳住身形,几乎是绷紧了全身倚靠在车内作扶手用的栏杆上。   尽管如此, 他黝黑的脸上却漾着开心的笑容。   站在他身旁的女人似乎有些不适应挤满了人的公交。   她虚抓着扶手,小声对男人说:“行李给我吧,你又抱娃又提行李, 站不稳。”   男人没把行李给她:“摔不着, 你都提一路了,好好休息会。”   申思杨和桑怀杞几乎是同时起身。   申思杨坐得里座。   他走出座位,朝中年夫妻指了指空出的两个座位:“叔叔阿姨, 你们坐吧。”   男人和女人都有些局促, 最后是男人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应申思杨:“娃儿, 你们坐就行, 我们不坐多久。”   申思杨笑应:“我们刚放学, 在学校坐一天了,站会舒展舒展筋骨。”   夫妻二人听见这话,才一边道谢一边坐进了空出的座位。   小姑娘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两人,也跟着小声说「谢谢」。   申思杨和桑怀杞握紧扶手站好。   桑怀杞习惯性地去拿申思杨背上的书包。   申思杨下意识应:“不重,我背着就行。”   以往每次桑怀杞要替他拿东西,他也都会应类似的话。   桑怀杞每次听过,都只会笑笑,然后继续拿走东西。   这会申思杨的话落下后,桑怀杞却顿了动作。   面露思索片刻,他最终放下了手。   申思杨也很快反应过来这与往常有异的变化。   他瞬间僵了身体。   两人间的气氛陷入了微妙的凝滞。   直到落座的中年男人忽然出声:“娃儿,我见过你们,几天前,也是这趟公交,大早上七点来钟,你们是不是也在座上?”   申思杨闻言朝中年男人看去。   认了半分钟左右,他认出来男人就是周一早上在车里跟家里人打电话,红了眼眶说过年回不去的人。   申思杨扬起笑,点了点头:“我也记得您,叔叔,阿姨和孩子来陪您过年了?”   五天前还一脸愁容的男人,此刻笑开了花:“是啊,孩子媳妇来陪我过年了。我就说这你们两个娃儿长得那么好,不能认错。”   说着,他拉开行李侧边的口袋。   从口袋里拿出一袋子梨,专门拿纸巾包着捡了两颗卖相最好的梨,他递给申思杨和桑怀杞:“家里带来的梨,可甜,我们也没有别的可以谢你们的。”   申思杨笑着摆手:“不用谢的,你们带着小孩,又拎着那么大的行李,我们两个也不累,所以给你们让座正好。”   男人还是将梨往前推:“那就当有缘分,尝尝。”   申思杨这次没再拒绝,接下了男人递来的梨。   他将其中一个分给桑怀杞。   男人的出现打破了两人间微妙的凝滞氛围。   桑怀杞接过梨,和申思杨保持同频率一人一口吃着。   巴掌大的梨,三两下就能吃完。   中年男人拿出空的塑料袋给两人丢吃剩下的核,笑问:“甜吧?”   申思杨将丢完核的塑料袋打上结:“非常甜。”   打完结,正打算将塑料袋暂时放口袋,桑怀杞的手伸到他面前,拿走了塑料袋拎着。   桑怀杞用拎着塑料袋的手握紧扶手,另一只手空出,移到申思杨背后,轻托起申思杨背着的书包。   感觉到肩膀上的重量减轻,申思杨有些怔地望向桑怀杞。   桑怀杞对上他的视线,温声道:“慢慢来,不着急。”   申思杨怔怔地注视他好半晌,才浑身发烫地收回视线。   数着心跳加速的节拍,他看向车窗中倒映出的两人的身影。   身姿挺拔的男人轻托着穿校服少年背上的书包。   书包肩带虚笼在少年肩头。   夕阳洒落向车窗,为车窗里的倒影增添温暖色彩。   车站到站的语音播报声响起。   申思杨收回视线,将车窗上的倒影永恒地刻进了心间。   ——   高三的假期太短。   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年味都还未尝尽,假期就已经结束。   开学第一天早上,桑怀杞照旧和申思杨一起,赶早班去市里的公交。   公交上的学生比去年年末时多些。   天照旧冷得厉害。   申思杨今天出门前往口袋里揣了手套。   坐上冷得有些硬邦邦的公交座椅,他戴上手套,又从书包里翻出保暖耳罩戴上。   车辆驶出车站。   他靠在车窗上,垂眸看车窗上倒映出的桑怀杞的身影。   车辆晃动间正有些困倦,附近人聊天的声音忽然传入他耳中。   “所以你确定会和我一起读完高中再搬家,对吗?”   “确定,我妈妈说会陪我在这里读完高中,再带我一起离开。”   说话的是两个女生。   “我说了吧,肯定是你听错了,你爸爸妈妈怎么可能不要你。”   申思杨莫名觉得对话的内容有些耳熟。   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是去年年末在车上碰到过的两个女生。   他朝说话的两个女生看去。   半个多月前气氛还十分低迷的两个人,此刻皆是满脸笑容。   申思杨收回视线,视线落到了身旁的桑怀杞身上。   桑怀杞感觉到他的注视,眸光温和地与他对视。   四周吵吵闹闹。   太阳缓缓从天边升起。   申思杨摇摇头,收回了落在桑怀杞身上的视线。   他靠回到车窗上闭上眼,在黑暗中陷入了沉思。   ——   高三下学期住宿制度有所更改。   原本的一周可以离校一次改成了两周才可以离校一次。   第一次月考结束,申思杨的考试成绩回归到正常水平。   周五下午五点半。   申思杨背着书包走出教学楼,照旧看到了等在校门口的桑怀杞。   天气转暖许多。   下午五点多的天,还能在天边看到完整的太阳。   两人如常到学校附近的车站等待公交车。   五点半。   晚高峰的开端。   公交车驶离学校时,车上已经不剩下几个空位。   商贸区上车乘客多,下车乘客人。   没两站的功夫,申思杨和桑怀杞的座位旁便站满了人。   青黄不接的季节。   车上人多了不像严冬时温暖,反倒有些闷热。   可开了窗寒气跑进车,又有些冻人。   申思杨脑袋搭在车窗上,闷得实在有些晕。   思来想去,还是将车窗拉开些许。   谁想车窗刚拉开一条缝,他就听见侧后方响起一声喷嚏声。   他连忙要将车窗重新关上,后头的人出声:“没事没事,不用关,我也觉得闷。”   申思杨扭头往后看去,看到了一个穿风衣的男人。   男人掏出一张纸巾捂住鼻子,见申思杨看他,笑着解释道:“鼻炎,问题不大,车上人太多,是需要通一点风。”   桑怀杞在这时叫了申思杨一声:“思杨。”   申思杨瞬间收回视线朝桑怀杞看去。   桑怀杞温声道:“可以把遮阳的帘子拉过来,折叠压在窗缝间。这样风能透进来,也不会太大。”   桑怀杞近期正在从帮助申思杨做方方面面细节上的事情过渡到叮嘱申思杨自己动手去做这些事。   申思杨照着桑怀杞说的动手,透进车厢的风果然变小许多。   风衣男人非常给面子地在后头夸赞了一句。   夸赞完,他便接起了电话,和电话那头的人开心畅谈。   “半个小时就到。当然下班了,我现在这份工作不加班。”   “真的,去年年底的时候我真他妈觉得我要死了,每天凌晨睡下去都觉得自己可能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要不是被逼到这份上,我真跨不出这一步重新找工作。所以说人生无常啊,那时候觉得做不到的事情,真跨出去了,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难以接受,甚至还能有意料外的惊喜。我这半个月吃好睡好,头发都变密了。”   “晚上我请客!当然要好好聚一顿!”   申思杨听着略有些熟悉的话,扭头再次朝男人看去。   男人的脸缓缓与一个多月前车上西装革履红着眼眶一脸颓废的男人重叠。   同一张脸,状态却相差极大。   看着不远处容光焕发的男人,申思杨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看向身旁的桑怀杞。   同样的行动轨迹,同一时间点的同班公交,过着相同重复生活所以可能会多次遇见的陌生人。   申思杨曾经以为,桑怀杞陪着他坐公交上下学,是怕他一时间不能适应忽然的转变。   这一刻他才恍然惊觉,并不止这样。   陪伴的过程中,桑怀杞一直在温和地、缓慢地将他逐渐还给这个世界。   还给一个云朵不再是棉花糖、人无法在天空中飞行、无法瞬息间转移世界各地、无法事事心想事成的属于成年人的世界。   桑怀杞只属于年少时期的申思杨,可申思杨的一生不能够只有年少时期。   他总有一天也要穿上西装,也要组建家庭,也要为生活奔波尝遍酸甜苦乐。   太阳日复一日地东升西落。   每个人都在被催促着向前奔跑。   千万不要因为即将面临苦难,就画地为牢将自己束缚在原地。   必须向前跑,也只有向前跑,才有可能迎来转机,将痛苦消融。   所以申思杨,你也不要因为只能陪伴你度过年少时期的桑怀杞,将自己永远困在年少时期。   你刚坐上朝阳相随的列车。   你还要向阳而开。 第139章 天使与恶魔16   轿车从门前的空地驶出时, 晨光刚铺满大地。   缓慢行驶的轿车中,申拾武紧张的声音密密麻麻地响起。   “是开空调好一点,还是不开空调好一点?”   “这个速度行驶上路, 应该不会迟到吧?”   “杨杨, 你再确认一遍, 所有东西都带齐了吗?没有遗漏吧?”   申思杨闭眼仰靠在后车座上,出口的声音稀松平常:“我确认什么?不是申拾武先生要高考吗?”   申拾武瞬间乐了:“还知道贫嘴, 看来不紧张啊。”   申思杨睁开眼,和桑怀杞一起将文具袋里的东西全数清点了一遍。   一早上第十三遍确认所有东西全部带齐,他收好文具袋,看向前座的申拾武和袁琳菲:“本来是挺紧张的, 看到你们都那么紧张, 我一下子好像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前头的申拾武和袁琳菲乐出声。   轿车开上大道,周围的车辆逐渐变多。   袁琳菲看向申拾武出声:“好了, 你专心开车,让杨杨再闭目养会神。”   申拾武连声应好。   车里缓缓陷入安静。   一家人提前了一个小时出发, 到考场时,距离考试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   尽管如此,校门口也已经停了不少车, 站了不少人。   申思杨在车里待到距离开考只剩四十五分钟, 才动身解开安全带。   坐在他身旁的桑怀杞顺手替他拉好被安全带压皱的衣摆,温和出声:“考试加油。”   前排的申拾武和袁琳菲也纷纷转过身来,加油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申思杨接完话, 才推开车门下车。   走下车站在车门边上, 和车里三人再次挥了挥手, 他才关上车门往考场走去。   紧张是难免的。   申思杨情绪控制得还算得当。   平静地找到考场, 完成检查顺利入场。   他的考试座位靠窗。   微侧过脸, 就能看见窗外郁郁葱葱的一片小树林。   申思杨所处的考场非常平静。   没有缺席,没有检查出任何考前问题。   预备铃响过,试卷在座位间传递。   申思杨最后看了眼窗外随风摇摆的大树。   看阳光洒落在枝头,随风四散出专属于夏天的刺眼光芒。   他垂下眸收回视线,拿起桌上的笔揭开了笔帽。   ——   十一点半。   倒数第二场考试的结束铃打响。   申思杨收拾好私人用具走出考场。   刚迈出教学楼,远远就看见了校门口人群中等待他的三人。   他加快脚步走近,申拾武的声音随着扑面而来的热风传来:“儿子!胜利就在眼前!中午想吃点什么?”   “还吃昨天那家店吧。”申思杨保险起见地应。   四人坐上车,勉力从人流中挤出。   副驾驶座上的袁琳菲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的申思杨,出声问:“今天下午也是五点结束?”   申思杨将文具袋放好应了一声。   应好,他忽然看了身侧的桑怀杞一眼。   没等桑怀杞注意到视线看向他,他便收回了视线。   垂眸缓慢系上安全带,他再一次出声:“爸,妈,你们下午直接回去吧,不用在考场门口等我考完试了。”   申拾武边倒车边问:“要跟同学去吃饭?”   申思杨摇头:“下午我想和小杞哥哥单独回去。”   这话一出,车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除申思杨外三人齐齐朝申思杨看去。   申思杨的视线一一和申拾武袁琳菲对过,最后和桑怀杞对上。   他问:“不可以吗?”   桑怀杞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可以。”   申思杨这才收回视线,再次看向前排的申拾武和袁琳菲。   袁琳菲率先出声:“晚饭回家吃吗?”   申思杨点头。   袁琳菲没再问,语气平常道:“行,我和你爸下午去买菜。”   短暂的凝滞氛围消散。   申拾武继续倒车,边倒车边和车里几人商量晚饭的菜色。   下午两点。   一天中太阳最盛的时候。   在车上睡过午觉的申思杨坐起,靠在椅背上醒神。   醒神五分钟,彻底清醒过来。   他揉了把脸,拉下身上的外套递回给桑怀杞。   最后一门考试进行得有条不紊。   申思杨做题时习惯按题型划分做题步骤。   先在试卷上粗略填写答案,做完同一题型的所有题目,再将这一题型的所有答案填涂到答题卡上。   教室里开了温度适宜的空调。   玻璃窗将热气隔绝在室外。   纸笔相触的细密响声中偶尔混进空调的送风声。   秒针「哒哒」转动。   空白的答题卷逐渐被黑色字迹填满。   进行到最后一题,申思杨握着笔停下了动作。   垂眸看着答题卷上仅剩的一片空白,他握着笔的手不自觉收紧。   写完这最后一题,意味着他亲手为他的年少时期画上句号。   不会再有校服。   家到学校的距离不会再只需要公交车四十五分钟。   无法再年年感受县城春天的风、采摘家门前初夏里结果的白桃、行走在秋日金黄一片的田边小路、欣赏冬日里杂乱却温暖绚烂的烟花。   以后往前走的每一步路,也再不会有桑怀杞。   申思杨按住笔的指尖逐渐泛白。   泛白到眼眶湿润,他闭上眼,艰难地深呼吸。   勉力咽下喉头的哽咽。   再睁开眼,他握紧笔,填补上了答题卷上的最后一片空白。   五点整。   结束铃准时响起。   结束收卷的瞬间,欢呼声响起在教学楼的各处角落。   释放、解脱、向往、惆怅……   申思杨缓慢收拾好文具,路过每一个怀揣各种情绪但无一不期待未知未来的少年人。   走出教学楼,一如既往地一眼看见了人群中等待他的人。   像从前无数次朝等待他的桑怀杞走去那般,在人群中只望着桑怀杞,笔直地朝桑怀杞走去。   不同的是,以前总希望距离能更短一些,最好短到能让他马上到桑怀杞身边。   今天却无比渴望,路能再长一些,最好长到桑怀杞能一直站在他目光所及之处,等待着他一步一步走近。   可以前的路不会变短,现在的路自然也不会变长。   走得再慢,他最终还是走到了桑怀杞身旁。   桑怀杞将手里握了许久的矿泉水递给申思杨,温声问走到他身旁的少年:“直接回家吗?”   申思杨接过矿泉水打开。   转动瓶盖,才发现瓶盖已经被转开了半圈。   他一下子停了动作,浑身僵硬得险些握不住矿泉水。   桑怀杞的体贴和细致仿佛与生俱来般。   哪怕刻意收敛了关怀,还是会在许多不经意的瞬间流露出。   申思杨轻咬住嘴里的软肉,才勉强维持住平常的举动。   他继续拧开瓶盖,喝下大半瓶水,才出声应桑怀杞:“嗯,直接回家。”   校门口到处是人。   兴奋的少年们到处冲撞,随时都有撞到人的可能。   桑怀杞不动声色地将申思杨往自己身前轻拉了一下,才继续问:“想怎么回去?现在正值高峰期,附近坐公交的人会很多,如果要打车,最好再往前走一段路……”   “小杞哥哥。”申思杨将空了的水瓶丢进垃圾桶,轻抿唇看向桑怀杞,“可以最后再飞一次吗?”   桑怀杞瞬间停了声音,有些意外地与申思杨对视。   人越来越多。   周围吵闹不已。   桑怀杞没有马上应声,而是拉着申思杨拐进了附近的小巷。   周遭安静下来,桑怀杞才松了牵着申思杨的手。   他静静注视申思杨片刻,没有多言,背后缓缓展开许久未展开过的洁白羽翼。   淡淡的光芒从羽翼间漫出。   一如初见。   申思杨站在原地,朝桑怀杞张开双手。   桑怀杞倾身将他抱起,带着他缓缓升入云间。   穿过鳞次栉比的高楼。   风卷起少年的衣摆。   申思杨和儿时一样双手圈住桑怀杞的脖子,脑袋搭在桑怀杞肩头。   垂眸注视着脚下飞速后退的高楼与树木。   在视野中景物逐渐变得熟悉之际,申思杨张开手,看云雾从指缝间穿过。   他轻轻收拢掌心,出声问桑怀杞:“云朵,还可以变成棉花糖吗?”   桑怀杞的回应声很快响起:“可以。”   申思杨慢慢朝空中伸出手。   像小时候那样,在云间用力一抓,和儿时如出一辙的棉花糖瞬间出现在他手中。   小时候见了就要流口水的棉花糖。   这会握在手里,他却许久没有下口。   他只是握着棉花糖,微侧过脸注视着桑怀杞近在咫尺的侧脸。   直到感觉到桑怀杞抱着他开始缓缓降落,他才张开嘴巴,咬了手里的棉花糖一口。   甜得发腻的糖在嘴里快速融化。   申思杨的眼眶中忽然滚出眼泪。   眼泪滚落进棉花糖,在棉花糖上砸出一个小坑。   小坑周围晕出一圈糖渍。   申思杨泪眼朦胧间注意到桑怀杞收起了背上的翅膀。   意识到已经落地,他瞬间将脸往下埋。   脸颊埋进衣袖间,让衣袖带走眼角泛出的泪花。   而后他深吸一口气,才主动离开了桑怀杞的怀抱。   双脚落地,两人面对面而站。   门前结了果实的桃树在风中摇摆晃动。   申思杨垂下眼遮盖住方才倾泻出一瞬的情绪。   他少有得有些局促,不知此刻该如何动作。   瞥见手里握着的棉花糖,他欲盖弥彰地咬掉刚才被眼泪融化的一圈。   甜腻的糖浆中混入眼泪的咸涩。   他一口一口将手里的棉花糖吃完,终于收敛好情绪,看向桑怀杞稀松平常地笑:“有点甜。”   攥紧了手里的木签,和桑怀杞四目相对:“好奇怪,以前明明觉得不够甜的,怎么忽然就变得这么甜了。”   桑怀杞眸光深沉地注视着他。   短暂的视线相触。   申思杨总错觉再多一秒,他深藏起的情绪就会被桑怀杞尽数窥破。   因此他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转身往屋里走去,云淡风轻地转移开话题:“晚饭应该好了,我都已经闻见香味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离开——   放心,下个马甲会很快出现,大家可以先猜猜下个马甲,前文出现过的,感觉应该挺好猜的,嘿嘿 第140章 天使与恶魔17   申拾武和袁琳菲做了一大桌菜。   客厅的小方桌子上林林总总摆了八大盘菜, 主食是餐桌中间的牛肉炒面。   四人在桌前坐下,申拾武笑嘻嘻问申思杨:“儿子,成年人了, 晚饭要不要和爸一起喝点小酒?”   问完申思杨, 又看向桑怀杞:“小杞要不要也一起来点?”   桑怀杞把选择权交到了申思杨手上。   申思杨见桑怀杞投来视线, 疑惑出声:“你会喝酒?”   桑怀杞点头应声。   申思杨十八年来一回酒也没喝过。   因此他思索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申拾武起身就要去拿酒。   袁琳菲在他起身的瞬间出声叮嘱:“一人最多两罐。儿子是不用忙活了, 你明天还要上班。”   申拾武酒量一般,平常两瓶下肚就能倒头就睡。   因此他心里有数,只从厨房小拿了几罐。   吃上喝上。   申拾武跟申思杨闲聊:“大学专业的报考方向有了吗?”   申思杨摇头。   打开手边的罐装啤酒,喝进去一口, 他瞬间被气冲得拧了眉。   申拾武见他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瞬间乐了:“有那么难喝吗?”   申思杨给出客观评价:“不算好喝。”   评价完,他看向一旁的桑怀杞。   桑怀杞手边的罐装啤酒也已经开了口。   注意到申思杨的视线, 他轻声答应:“嗯,的确不算好喝。”   袁琳菲在一旁边剥虾边笑:“现在改道跟我喝橙汁还来得及, 谁提出的喝啤酒都扔给谁解决。”   申拾武哪能同意,瞬间连哄带骗:“多喝两口就好喝了,你们再多喝两口试试。”   试着试着, 一罐就下了肚。   已经开启第二罐的申拾武见倚靠在餐桌旁的申思杨已经有些迷糊, 瞬间把自己带进去一块嘲笑:“儿子,你这酒量随你爸我啊,三杯倒。”   申思杨手肘拄在餐桌上, 托着脑袋懒洋洋问:“袁女士酒量很好?”   申拾武张口就吹:“你妈!千杯不醉!想当年, 叱咤风云, 酒届传说……”   没吹完, 就挨了袁琳菲一个脑瓜崩:“醉了就上去睡, 别在这扯胡话。”   申拾武笑嘻嘻地挨到袁琳菲身边:“老婆,夸你还不行嘛。”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声音逐渐在申思杨的耳中变得模糊。   第一次喝酒,申思杨有些不能适应酒后的微醺感。   大脑仿佛不受控制,视线总忍不住往桑怀杞身上落。   不受控的感觉将申思杨拉扯回半年前。   这半年来逐渐与桑怀杞拉开距离,申思杨险些要忘记,半年前曾经涌动过的奇妙感情。   那时候说要自己想清楚的事情,到现在也没想清。   申拾武说得倒是没错。   多喝下去两口酒,酒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喝了。   喝完一罐的申思杨再打开一罐。   有一下没一下喝着,偶尔听见有人与他说话,他就直线思维地回应两句。   话题从他身上绕走,他便又不受控地去看桑怀杞。   脑袋有些沉。   眼睛睁睁合合。   忽然听到桑怀杞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才稍微醒过来一点神。   醒神后往餐桌上一看,发现已经不见了申拾武和袁琳菲的身影。   他有些迷茫地朝桑怀杞看去:“我爸妈呢?”   桑怀杞温声应:“刚上楼,我们也上去?”   申思杨晕乎乎看向身旁的人。   视野有些模糊,他眨了眨眼把人看清,才乖顺地点了点头。   桑怀杞率先起身,而后伸手去扶明显已经喝醉了的人。   两人这半年来肢体接触逐渐减少。   他在有意克制,申思杨也在有意避让。   可醉了酒的人没有这样的意识。   桑怀杞伸手去扶。   坐在椅子上的申思杨只是仰头看了眼伸到面前的手,便没有丝毫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桑怀杞将申思杨扶起身,轻攥着他的手的申思杨也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   注视着面前安安静静反应有些迟缓的少年,短暂地思索过片刻,桑怀杞收拢掌心,就这么牵着申思杨,缓慢往楼上走去。   窗外天已黑。   天空被乌云笼罩,黑漆漆不见明月星辰。   入夜的凉风穿过大开的窗户灌进卧室。   桑怀杞牵着申思杨走近卧室。   关上卧室门,正打算松了申思杨的手去关窗户,却发现少年仍攥他手掌攥得紧。   桑怀杞垂眸与申思杨对视。   醉了酒的少年双眼雾蒙蒙的,眼神里带着点执拗,坦然地与他对视。   桑怀杞感觉心脏被挠了一下。   细细密密的疼。   他重新牵回申思杨的手,拉着人走到窗边。   单手关上窗,他转身重新看向申思杨,出声问:“要洗澡吗?”   申思杨盯着他,反应慢半拍地回问:“你洗吗?你洗我就洗,你不洗我就不洗。”   桑怀杞与他对视片刻,抬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而后轻抚他额间。   不粘腻,今天应该没怎么出汗。   申思杨虽然怕热,但不是易出汗体质。   夏日里除非热到极致,否则他身上基本都是干爽的状态。   见状,桑怀杞收回手,再次道:“那就明天起来再洗吧,现在要睡觉吗?”   以为还会是和刚才一样的答案。   谁想这一次,申思杨非常坚定地摇了摇头。   分明已经非常困的人,连眨眼的频率都比平时高了不少,却执拗地说不要睡。   桑怀杞说不出话。   好一会,他才找回声音,尽量将语气放柔:“我抱着你睡好不好?”   申思杨这一回没再摇头。   只是也没再点头。   盯着桑怀杞看了好半晌,他冲桑怀杞张开手。   桑怀杞顺势将他抱起,往床边走去。   刚在床边坐下,准备躺。   他怀里的申思杨忽然圈紧了他:“不要躺,我不睡觉。”   桑怀杞停了动作。   他僵坐在床边半晌,最终调整到一个让申思杨舒服的姿势,听了申思杨的没有继续躺下。   没有沾到床,窝在桑怀杞怀里的申思杨瞬间放松不少。   他脑袋搭在桑怀杞肩头,嗅着鼻前熟悉的令人心安的花香,轻轻出声:“小杞哥哥,我们聊聊天。”   桑怀杞轻搂着申思杨,声音温柔:“想聊什么?”   申思杨趴在他肩头半晌:“你好久都没有抱过我了。”   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微不可见的委屈。   桑怀杞喉头发紧:“下午不是抱过吗?”   申思杨不同意:“那个不算。”   桑怀杞轻拍他后背,认可了申思杨的说法:“对不起。”   “你别道歉。”申思杨稍稍往后倾身,仰头看他,“我知道你也不想的。”   过近的距离交织了两人的呼吸。   申思杨盯着桑怀杞看了会,又重新窝回桑怀杞怀里,脑袋埋回到桑怀杞肩头。   “小杞哥哥,”他又出声,“我这半年做得好吗?”   申思杨没有说清是什么做得好或不好,桑怀杞却瞬间会意。   他仰头看向天花板泛着暖黄光芒的灯,任由针扎般的痛感在心间蔓延。   “做得很好。”   窝在他怀里的人忽然安静了下来。   这一回安静了很久,他才再一次出声:“那我……”   声音忽然顿住。   桑怀杞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发颤。   很小幅度的颤动。   明显是忍了又忍,压了又压,才好不容易说出后半句话:“我现在,是不是算是合格的大人了?”   申思杨很努力在平静地说这句话。   可话说到最后,声音还是打了颤。   桑怀杞久久没能给出回应。   强撑的意识最终还是败给了酒意上涌后疯狂的困意。   申思杨没能等到答案,就窝在桑怀杞怀里没了响动。   他再醒时,是被一声剧烈的雷声惊醒的。   房间黑漆漆一片,窗外雨声大作。   小睡了几个小时,醉意散去大半。   短暂地适应过黑暗,申思杨注意到空荡荡的床侧,瞬间从床上惊坐起。   抬手按亮卧室的灯。   屋内寂静得可怕。   墙上的闹钟指向深夜两点。   每晚都睡着两个人的床,今晚却只剩他一个人。   巨大的恐慌将申思杨笼罩。   浑身如坠寒窖般发冷。   申思杨慌张地跑下床,拖鞋也顾不上穿,赤着脚便跑进浴室。   没人。   卧室没人。   浴室没人。   ——我的守护灵昨天走了。我一觉睡醒,就怎么都找不见它了。   在申思杨睡梦中惊吓了他无数次的话语再一次浮上脑海。   裹挟着窒息的话语重重叠叠倾占满他的大脑,将他束缚得喘不上气。   申思杨瞳孔发直地跑出卧室。   灯也顾不上开,就朝楼下跑去。   客厅没人。   厨房没人。   一楼的储物室也没人。   申思杨紧张得忘了呼吸,摸着黑便重新往楼上跑去。   太过着急,脚背撞到楼梯。   顷刻间上涌的疼痛感瞬间将他击垮。   忍了半年、一次次欲涌出又一次被他生生咽回的眼泪终于越过阈值,冲垮堤坝,疯狂涌出。   申思杨忍着疼从楼梯上爬起,任眼泪横流,继续往楼上跑去。   翻找遍一个又一个房间。   希望一次又一次落空。   找回到他亮着灯的卧室门口。   申思杨在泪眼朦胧间瞥到卧室里的身影,一下子停了动作,愣站在原地,害怕是错觉般地不敢迈入。   直到房间里的人走出,熟悉的温柔声音响起:“忽然下雨,我去顶楼收了衣服。”   申思杨站在黑暗的中厅。   桑怀杞走出卧室,才看清中厅里的人。   见申思杨光着脚,他瞬间加快了脚步:“怎么光着脚就跑出去了?”   话音刚落,中厅里愣站着的人忽然冲向他将他抱住。   眼泪瞬间打湿桑怀杞的衣服。   桑怀杞愣住:“思杨?”   申思杨紧圈住身前的人。   真真切切感受到真实,紧绷了半年之久的人终于崩溃出声:“我做不到。”   “桑怀杞,我还是做不到亲自和你告别,我真的……真的很努力去做这件事了,可我还是没办法做好。”   “我不是合格的大人,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十八年来从未放纵哭过的人,此刻哭得宛如一个无助的小孩。   斜对面的房间里亮起灯。   不多时门打开,听着动静的申拾武和袁琳菲从房间走出。   两人与桑怀杞正对上视线。   桑怀杞看了夫妻二人一眼,又垂眸注视怀里哽咽颤抖的申思杨半晌。   再次抬头,他冲夫妻二人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来处理这件事情。   申拾武面露犹豫。   最终被袁琳菲拉回了屋。   斜对面的房门关闭。   桑怀杞重新看向申思杨,将怀里的人轻轻抱起。   抱回屋,关上门。   站在明亮的灯光下,他才注意到申思杨的脚背破了皮正在渗血。   紧蹙起眉头,他抱着申思杨走到储物柜前,翻找出医药箱。   提着医药箱走到床旁坐下。   他暂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抱着申思杨,抬手轻拍申思杨的后背。   少年崩溃的哭声拉扯出桑怀杞的记忆,让桑怀杞想起了十七岁那年的自己。   十七岁的桑怀杞。   艰难走过十几年人生,本以为会慢慢窥见光明,却骤然遭遇父母离世,先行体会到了人生的无常。   失去了支撑仿佛随时会崩垮的家庭、巨额的债务、无法轻易选择的人生走向。   十七岁的桑怀杞站在崖底,艰难地仰望崎岖陡峭又漫长到望不见尽头的山路。   直到一束光照进崖底。   情窦初开的懵懂心动,伴随着少年人无力的自卑。   从决定去见申思杨的那一刻起,他就清楚,他的决定,并不能代表最终的结果。   他比任何人都深切地体会过世事无常。   最坏的结果,他可能连申思杨面前都走不到。   次之,走到了,却无法靠近。   再次之,靠近了,却无法更近。   十七岁的桑怀杞并不确定申思杨会不会爱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靠近这个目标。   艰难往前走的几年里,近乎麻木的他并未真切地体会过疼。   可此刻目睹着申思杨体会他曾经体会过的痛苦,曾经被掩埋在麻木躯体里的疼忽然呈双倍反扑。   他深吸一口气抱紧申思杨。   像十七岁那年不断鼓励自己那样,对申思杨说出了同样的话:“思杨,往前走,我们会再次相遇。”   少年的哽咽渐缓。   他紧抓着桑怀杞的衣服,慢慢仰头朝桑怀杞看去。   桑怀杞抬手,轻擦去他脸上的泪水。   “我还要等你想清楚你说要自己想的事情,所以别担心,我不会食言。”   申思杨轻轻眨眼,紧紧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人。   天光破晓。   雨声渐停。   阳光从窗户破入,轻拢住屋内孤孤单单抱腿坐在床上的少年。   少年白皙的脚背绑了纱布。   为他细致绑上纱布的人却已经不在。   埋首在膝间的少年感觉到光亮,缓缓直起身,仰头朝窗外看去。   窗外的桃树随风摇摆。   树枝上饱满的果实沉甸甸的,挂了水珠,仿佛随时会从枝头滚落。   象征着新生的朝阳高悬天边。   申思杨怔怔望着,脑海中回闪过桑怀杞离开前的话。   思杨,往前走,我们会再次相遇。 第141章 异瞳白猫1   炎炎酷暑。   太阳仿佛与人贴面, 将操场上穿着军训服的少男少女们烘烤得摇摇欲坠。   哨响。   小绿人们一窝蜂涌出操场,飞奔向开了中央空调的食堂。   “兄弟们!这儿!”   唐沿哲快速占下靠窗的四人座,冲同样在找座位的申思杨几人招手。   寝室四人一下子将座位坐满。   放下餐盘, 摘掉帽子。   四人皆是一口深叹。   “太热了。”任其掏出纸巾擦汗, “半个月!整整半个月!一滴雨没下, 每天都是大太阳,天理何在!”   郝千鳞管任其要了张纸, 也跟着擦汗:“今年A市格外热,前几年夏天没那么热的。还好今天是最后一天,再多晒一天,我真的会晕过去。”   唐沿哲话都顾不上说, 饿得埋头就是猛扒饭。   四人中, 三人晒得灰头土脸,唯有申思杨只是脸颊有些泛红, 汗也没出太多。   郝千鳞擦完汗,吃着饭, 看了眼申思杨,忍不住感慨:“训了大半个月,思杨好像都没怎么黑啊, 而且也不经常出汗, 可恶啊,不是都说容易出汗的人皮肤会比较好吗!”   申思杨的确是不容易被晒黑的体质。   小时候和朋友们天天在外头撒丫子跑,朋友们全晒成煤炭, 他也就顶多稍微黑一点。   “思杨是真白。”任其咽下嘴里的饭, 伸了手臂到申思杨手臂边上, “我从小到大都被人夸白, 刚开学的时候和思杨都差点, 现在差得就更别说了。”   郝千鳞瞥了眼桌子上有明显肤色差的两只手臂,将自己的手也挨了过去。   肤色差瞬间更大了。   郝千鳞忍不住感慨:“这就是招女孩子喜欢的原因吗?”   暴风式吸入的唐沿哲听到这话,瞬间将自己黝黑的手臂也伸长了加入。   “哥这肤色也招女孩子喜欢,你要是白不成思杨那样,也可以考虑美黑成哥这样。”   郝千鳞一把拍开他的手:“你把腿锯给我十公分那才算靠谱。”   唐沿哲一通乐。   郝千鳞收回胳膊,正要继续吃饭,忽然瞥见不远处走来的人,顿时满脸八卦:“说什么来什么。”   他推搡推搡任其,又冲申思杨和唐沿哲挤眉弄眼。   一句话没说,唐沿哲和任其瞬间明白了郝千鳞的意思。   唯独申思杨一脸茫然。   正疑惑,面前忽地出现一瓶冒着水珠的冰饮。   申思杨顺着冰饮往上看,看到了一个扎着高马尾,画了淡妆的女生。   女生和申思杨对上视线,瞬间扬起笑:“申思杨,下午结束仪式的个人表演环节,你跟我一块唱歌吧。”   申思杨实话实话:“我唱歌跑调。”   “那你擅长什么,我可以配合你。”   申思杨看着面前女生的脸,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是班里的文娱委员。   他摇摇头:“我们全寝室说好要一起……”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三人组奇妙地达成了统一。   郝千鳞:“也没有那么说好!”   唐沿哲:“少一个人也不影响我们的表演。”   任其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对,他们说得很对。”   申思杨莫名其妙地看向忽然变卦的三人。   思索片刻,他将面前的饮料推到郝千鳞面前,而后对女生道:“你找郝千鳞吧,他唱歌好听。”   空气陷入了短暂的凝滞。   女生看着申思杨,见他是认真地在推荐,表情里浮上些许丧气:“我再想想吧。”   说完,便转身走了。   郝千鳞连忙拿起面前的饮料,朝离开的女生喊:“苏梦侨,你的饮料!”   苏梦侨停下脚步。   她转回身,先看了眼申思杨,见申思杨没转头,便低落道:“你喝吧。”   说完,再次转身离开。   郝千鳞目送着女生离开,收回视线看申思杨:“兄弟,苏梦侨这样的大美女你都不喜欢啊!”   唐沿哲在一旁客观分析:“感觉思杨喜欢的类型应该是温柔甜妹类型。”   吃完瓜的任其埋头继续吃饭,边吃边忍不住感慨:“我感觉苏梦侨也挺甜的了吧?”   见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题走向清奇。   申思杨不明所以:“怎么忽然谈到喜欢不喜欢上去了?”   郝千鳞见申思杨一脸的状况外,忍不住惊讶:“靠!你不会没发现苏梦侨对你有意思吧?”   申思杨不解:“她只是来找个人搭伙表演才艺,怎么就变成对我有意思了?”   郝千鳞卖力解释:“全班四十多个人,她怎么不找别人就找你?”   唐沿哲在一旁补充:“而且军训这半个月她经常找你说话。”   申思杨认真想了想:“很多人经常找我说话。”   说着,顺势耍了个贫嘴:“没办法,从小到大都人缘好得要一三五二四六地排档期跟人玩。”   “靠!”   “你大爷的!”   几人瞬间被逗乐。   郝千鳞忍不住道:“我说你怎么长了张女生喜欢的脸,却到现在都还和我跟任其一样没谈过恋爱,苏梦侨对你表达好感表达得这么明显,你都看不出来,谁要是喜欢你,不得当着你的面告诉你,你才能知道?”   任其不同意这番话:“胡说!我也是因为自己不想谈,才没找对象的好吧,不要质疑我的颜值。”   郝千鳞瞬间跟任其打闹在一起。   唐沿哲率先吃完饭。   闲得无聊,干脆继续跟申思杨八卦:“哥们,你该不会到现在连女生都没喜欢过吧?”   申思杨摇头。   唐沿哲瞬间媒婆上身:“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军训期间有没有见到合眼缘的?要是有,我给你牵线啊。我跟你说,校园恋爱,不体会一次,以后想起来肯定会觉得可惜。你想想咱们这几天,每天晚上拉练回去,那么多小情侣在宿舍门口你侬我侬……”   申思杨听着唐沿哲絮絮叨叨。   正想说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话刚滚到嘴边,忽然毫无预兆地想起了桑怀杞。   想起桑怀杞。   申思杨瞬间安静了下来。   后面唐沿哲说的话,他一句都没再能听进耳中。   为期两周的军训结束在军体拳表演中。   回到寝室,洗过澡。   一个个咸鱼般地摊在床上,连指头都懒得动一下。   时间尚早,窗外天还亮着。   郝千鳞刷着手机,忽然瞥一眼窗外,一下子从床上惊坐起:“天上往咱们这飘的,是乌云吗?”   任其和唐沿哲听见这话,瞬间也跟着从床上惊坐起。   “靠!军训半个月不下雨,军训完马上下雨?”   “明天不会也下雨吧?下雨不会取消广场上的社团招新吧?”   最后一个洗完澡的申思杨从浴室走出。   他换了身舒适宽大的短裤短袖。   白衣服黑裤子。   笔直白皙的长腿暴露在空气中,挂着未完全擦干的水珠。   浴室闷热。   他懒得吹头发,因此只是简单擦干了头发上的水,就出了浴室。   见寝室三人都在往窗外看。   他也跟着往外看了眼。   瞥见窗外渐近的乌云,他走到床前,将桌上的钥匙揣进口袋,出声问三人:“我去一趟超市,有需要带东西的吗?”   三人非常统一地要了冰水。   申思杨临出门,又扫了眼窗外的天。   在带伞与不带伞间思索片刻,最终选择了不带伞快去快回。   谁料乌云来得远比他想象中快。   超市离宿舍五分钟的距离。   在二楼挑东西挑到一半,瞥见窗外下起小雨,申思杨还在想结完账以后就快跑回去,淋不到几步雨。   等他买完了东西下楼,小雨忽然变成了瓢泼大雨。   雨跟天上倒水似的往下盖。   撑了伞走一路都要淋半身,更别说不撑伞。   申思杨走到门口屋檐下,仰头望了会天,决定等雨小些再回去。   超市门口不断有人来来去去,也有和申思杨一样在等雨小的。   雨声滴滴答答。   申思杨望着雨幕,不受控地想起小时候下雨,桑怀杞总爱用翅膀为他遮雨。   后来长大些,桑怀杞不再用翅膀为他遮雨,却总能提前看好天气,带一把伞在身边,随时为他撑伞。   所以申思杨总没有出门带伞的习惯。   哪怕桑怀杞离开前那半年刻意矫正,也始终没能矫正过来。   申思杨想着桑怀杞,身上有些脱力。   他挪到墙角,挨着墙角蹲下。   看着近在咫尺弹跳的雨珠,逐渐出神。   桑怀杞已经离开三个月有余。   最开始离开的几天,申思杨总睡不好。   每天夜里躺在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的床上,眼睛一睁就是一整夜。   失眠了将近有一个星期,申拾武袁琳菲发现,请了年假带他出去旅游。   ——   白日里疲惫了,夜里就要好入眠些。   可思念却无法像睡眠一样被人为修正。   他每一天都在比前一天更加想念桑怀杞。   只要一想起桑怀杞,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就会以排山倒海之势倾占满他的大脑。   有时候思维混乱时会想,往前走,就能再相见这样的话,真的是桑怀杞对他说得吗?   会不会只是他自欺欺人的幻想?   就算真得是桑怀杞对他说的,又怎么确保,一定会实现?   也许桑怀杞只是想像儿时为他造梦那样,以这份期待,给他继续往下走的动力。   现实世界不是童话。   没有注定的美好结局,也没有信手拈来的奇迹,更不是每一个心愿都能够得到实现。   他已经足够明白这些道理。   雨不见小。   申思杨倚靠在墙角,缓缓将脑袋埋进膝间。   试图让混乱的大脑放空。   忽然,雨声中混进了些别的响动。   一声、两声、三声……   离申思杨很近,因此申思杨很快便听清是猫叫。   猫叫声混在雨声中,急促又无助。   申思杨接触过不少动物。   听出来声音不对,他瞬间起身,往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走到超市右侧的空地。   他隔着雨幕找了半晌,终于在一处石碓后发现了一只白猫。   白猫的后腿被石碓压住,正在往外渗血。   被雨水打湿,显得可怜极了的白猫似乎是听着响动,艰难地朝申思杨转向脑袋。   漂亮的异瞳被雨水洗刷得格外夺目。   在看见申思杨的瞬间,异瞳白描仿佛通了人性。   雪白的脑袋努力倾向申思杨,发出了信赖的「喵呜」叫声。   作者有话说:   总得来说,猜阿黄的姐妹还是猜得挺近的 第142章 异瞳白猫2   申思杨回到宿舍时, 天已经黑了。   傍晚的倾盆大雨早已不见踪影。   申思杨身上被淋湿的衣服也已经干了大半。   他一手抱着腿上包了纱布的白猫,一手拎着刚从超市取回的寄存物品。   刚迈进宿舍楼,一连听到三个声音。   “思杨!”   申思杨停下脚步, 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宿舍三人人手拎着把伞, 齐刷刷朝他跑来。   “靠!你跑哪去了, 超市不见人,手机还关机, 我们差点就联系导员调学校监控了。”   申思杨听见三人的问话,有些惊讶:“你们去超市找我了?”   唐沿哲应:“雨下太大了,我们估计一时半会不会停,就石头剪刀布选了个人去接你。”   郝千鳞气喘吁吁:“你都不知道, 任其到超市以后, 给我们打回来电话,说得有多吓人。”   他像模像样地学:“不好了!思杨不见了!手机也打不通, 不会碰上专门在雨天挑人下手的变态了吧?!雨这么大,天又快黑了, 他现在可能正在某个地方挣扎求助,朋友们,快出来找人啊!”   申思杨听乐了, 看向任其:“学校到处是监控, 除非是坏人忽悠我主动跟他去监控以外的地方,否则根本动不了手。多厉害的嘴才能把我忽悠走?”   半个月下来,宿舍几人已经对彼此了解不少。   清楚申思杨的性子, 任其挠挠脑袋:“这事还得赖我妈, 我来学校前她天天给我看各种出远门发生的刑事案件, 我现在的防范意识已经突破天际了。”   申思杨笑开:“防范意识高是好事, 辛苦你们跑一趟, 明天中午我请吃饭。”   说完,他又解释道:“我在超市买完东西付款的时候才发现手机没电了,还好这几天因为要交班费,身边带了现金。”   “所以你到底去干什么了?买个东西忽然买不见了人。”任其好奇问。   申思杨托了托怀里的白猫:“超市旁边发现的,腿受伤了,带他去了趟附近的宠物医院。”   一行人往楼上走去。   郝千鳞边走边弯腰观察申思杨怀里的白猫:“这猫好漂亮,我们学校的流浪猫吗?你把他带回来,是打算收养他吗?”   申思杨摇头:“医生说他的腿一个星期内最好不要沾水,所以打算带他回来暂时养一下,等他腿好了就把他放回外面。”   一直安静窝在他怀里的白猫听见这话,毛茸茸的圆脑袋微微上扬,晶莹剔透的眸子望向他。   申思杨没有注意,解释完又问室友:“养寝室里一个星期方便吗?如果你们觉得不方便,我再想别的办法。”   爱猫人士郝千鳞一千个同意:“完全可以!非常可以!你抱着它沉不沉,我来抱一会吧。”   说话间伸出手,申思杨怀里的白猫迅速一股脑埋进申思杨臂弯间,圆滚滚的身体每一处都写满了抗拒。   郝千鳞家里养猫,清楚野猫比家猫警惕心强很多。   怕小猫应激,他顿时停了动作没再继续,只是在一旁自信满满道:“等着吧,明天就拿罐头捕获你。”   唐沿哲和任其也都没有意见。   小白猫的临时住所就这么简单敲定。   申思杨回到寝室,又重新去卫生间冲了个澡。   冲完澡从卫生间走出,发现寝室里三个大男生正齐刷刷围在他的床前,集体围观蹲坐在他床上的小猫。   小白猫在宠物医院时做过简单清理。   此刻一身白毛蓬松,一黄一蓝的眸子如水洗般明亮,端坐在申思杨床头的位置,圆滚滚的小脑袋微仰,一副不愿意理床下众人的模样。   申思杨擦着头发走近提醒:“他没打过疫苗,小心被抓。”   郝千鳞笑容灿烂地转过身:“抓是不可能被抓的,你捡来这猫好像刚组装的四肢。”   他说着,非常有理有据地拿出手机,给申思杨看刚拍下的视频。   视频里。   小白猫蹲坐在申思杨床中央,正在认真地看自己的一只小白前爪。   左边爪子凝神看了好一会,缓缓放下。   再缓缓抬起右边爪子,继续凝神看。   白爪子,粉肉垫。   爪子开花,收回,再开花,再收回。   终于将两只爪子都放下。   小白猫轻转圆滚滚的脑袋,慢慢坐起。   保持了好一会坐起的姿势,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甩了好几个来回,他试探性地往前探了一爪子。   爪子安稳落地。   圆脑袋上的粉耳朵轻动。   他又快速往前再探了一爪子。   第二爪探得太着急,亲猫演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蹲得好好一圆球,“啪嗒”一下,翻在了申思杨床上。   视频里爆发出寝室三人极其不厚道的笑声。   床上的小白猫一下子翻坐起,就坐在申思杨出浴室时看到的位置,仰着圆滚滚的小脑袋不动了。   视频结束,郝千鳞乐得浑身都在抖。   “我们笑太狠把他笑生气了,他已经坐那五分钟不动了。”   申思杨收回落在手机上的视线,往床上看去。   一直不理人的小白猫看到申思杨,终于轻晃尾巴,白滚滚的圆脑袋轻转向申思杨。   申思杨停下擦头发的动作,走到床边,朝上探了探手。   小白猫没有丝毫犹豫地低下脑袋,拿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申思杨掌心。   郝千鳞在一旁看得眼馋得不行,连忙也伸出自己的手:“小白小白,给哥也挠一下,哥明天给你买罐头。”   小白猫一瞬间整只猫往申思杨掌心里缩,躲郝千鳞躲得远远的。   郝千鳞一脸悲痛:“对待救命恩人和对待路人的差别也太大了吧!”   任其和唐沿哲也来了兴趣,挨个上手试。   小白猫谁也没理,只是一个劲往申思杨手里埋。   郝千鳞转身就回自己床前拿手机:“猫罐头!猫条!逗猫棒!小玩具!半日达!我明天一定要捕获你!”   任其和唐沿哲也一块挨上。   “都有啥啊,我也买点。”   “猫玩具种类这么多啊,一般小猫喜欢玩什么?”   申思杨回浴室吹干头发。   再出来时,三人还在兴高采烈地购物。   申思杨出声提醒:“别买太多东西,他只待一周。”   郝千鳞本身就爱猫,唐沿哲和任其被他一带,三个都不太缺钱的人显然已经听不进申思杨的话。   “万一待满一周,他想留下来了呢?”   “就算走了,他也可以随时回来玩嘛。”   “不多,以后还可以出去喂其他流浪猫。”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申思杨展开笑不再多说。   明天周六,没有课程安排。   但今天累了一整天,寝室四人一个比一个疲。   申思杨上床后不久,挑完东西的三人也跟着上床。   寝室灯就在唐沿哲床边。   他躺上床,盖好被子,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询问众人:“我关灯了?”   申思杨出声:“等一下。”   他将蹲坐在他床上的小白猫抱进了床旁的置物筐里。   从宠物医院回来时,他买了个猫爪盆,想给小白猫作临时床铺。   但小白猫似乎不爱在上面待。   申思杨刚才在床下时,将他抱进去几次,他都始终抱着申思杨的胳膊不撒爪子。   申思杨只好妥协地将他抱回到床上。   思来想去,最终将猫放进了床旁的置物筐里。   置物筐就钉在他床头。   翻身不会撞到,也够牢固。   将白滚滚一团抱进置物筐里放好。   申思杨提着一口气慢慢松开手。   小白猫没有再像在床下时那样抱着他的手臂不放。   申思杨松了口气,出声应唐沿哲:“好了,关吧。”   寝室里陷入一片黑暗。   没到宿舍熄灯时间,夜晚的宿舍楼还大有人声在。   申思杨躺下盖好被子,盯了会置物筐里的小白猫。   见小圆团始终毛茸茸一团趴在里头,没有大幅度的动作,他才安了心,缓缓合上眼。   不多时,寝室里便响起了唐沿哲和任其的呼噜声。   声音不算响,对申思杨没什么影响。   但申思杨依旧没能很快入睡。   身体很疲惫,脑子却格外清醒。   这是申思杨近段时间的常态。   只要周遭一安静下来,他就会不受控地想桑怀杞。   他对这件事没有丝毫抵触。   于是情况愈演愈烈。   以前睡前无所想,五分钟就能睡着的人。   现在总要想好几个小时桑怀杞,才能在疲惫中堪堪入睡。   三个多月,申思杨试图找过不少缓解思念的办法。   可渐渐发现缓解思念总逃不开遗忘后,就不再试图寻找了。   静躺着任由记忆在脑中穿行。   酸涩感逐渐泛上心头。   申思杨抿紧唇,习以为常地咽下喉头的苦涩。   已经准备好要像过去三个多月来每天夜里那样直面逐渐抽痛的心脏,忽然,枕头旁传来一阵动静。   动静极小。   来自申思杨的床里侧。   申思杨床旁的置物筐就安在床里侧。   这会是谁发出了动静不言而喻。   申思杨没有马上睁开眼,而是静等了会。   一下、两下、三下……   确认小白猫的确是在朝床尾走去,他才睁开眼支起了上半身。   人类努力放轻的动作对小猫咪来说却是极大。   刚努力走稳了三步路的小白猫被一吓,本就不协调的四只爪子瞬间错乱。   “啪叽”一下,白滚滚一团朝床上倒去,倒了个猫仰马翻。   小白猫被迫摊开肚皮,与支起上半身的申思杨正对上视线。   猫仰马翻且四肢不协调的小白猫勉力挣了挣爪子,试图让自己翻身,显得没有摔得那么傻里傻气。   毛茸茸的小肉垫在空中奋力半晌,没有丝毫见效。   小白猫认清事实,与申思杨短暂对视。   短暂的对视过后,他干脆用圆脑袋拱开被子,将脑袋往被子里一埋。   自欺欺人。   作者有话说:   跟大家说个情况嗷——   这篇文最开始更新的时候,因为正好遇上yq封城,被困屋里困了两个多月,所以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来保证这篇文的质量和更新量,一个来月前解封回家,我本来想等这篇文写完再去找工作,因为那时候预估这篇文应该也就剩三十章左右的内容,没想到写到现在,我预估后面应该还剩三十章不止(捂脸),回老家要处理的事也都处理完了,俺不想再咸鱼一个月了,所以想了想还是觉得先找工作比较好。   工作以后,精力肯定比不上现在(上本书我就是边工作边写的,写得我险些怀疑人生,因为精力完全跟不上,后期更新时间变得特别不固定)这本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了,因为那样不仅影响大家的阅读观感也影响我写文的文章连贯性,所以我目前的打算是,等我工作以后,我的更新时间就变为(周二、周四、周六、周日),到时候试试,看看这个更新频率能不能保证文章的完成度和质量,要是不行,我再另想办法,到时候再具体跟大家说;   大家放心,在我正式入职前,我都会尽量保持日更的,我估摸着找工作加租房怎么也得要十天半个月的,十天半个月一过,剩下要写的内容也就不多啦-真得非常感谢大家那么长时间的陪伴鼓励和支持,这篇文好像都没怎么给大家发过红包,等俺发了工资,给大家发红包哈哈哈 第143章 异瞳白猫3   就桑怀杞目前对这具身体的掌控程度而言, 用「新装得四肢」来形容,倒也没错。   因为上个世界结束后,申思杨转换任务目标转换得突然。   因此桑怀杞搭建当前所处世界搭建得比较匆忙。   按照原发展轨迹, 桑怀杞在以守护灵的身份离开申思杨后, 不会再回到这个世界。   申思杨需要像前几个世界他所经历的那样, 独自尝遍剩余人生的酸甜苦辣。   可在临走之际,桑怀杞到底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他不想申思杨体会他曾体会过的漫无边际的孤独和绝望。   前几个世界他之所以心甘情愿体会, 是因为那时候他并不确定,在结束这次协作进行的系统性能优化测试后,回到现实的申思杨会不会像在虚拟世界里时一样爱他。   因为系统设计规则中的防沉迷机制,虚拟世界中包括记忆、感情在内的一切, 在登出系统回到现实后, 都会被以万倍压缩。   倾盆大雨化为毛毛细雨。   热烈爱意终成心间轻点。   走过的漫长岁月被压缩成沧海一粟丢进广阔的记忆汪洋。   在申思杨会不会爱他这件事上,桑怀杞始终做足了最坏的打算。   他一遍又一遍体会孤独, 拉扯在虚拟与现实之间,以此来告诫自己, 哪怕申思杨在虚拟世界里非常爱他,回到现实以后,申思杨也有可能不爱他。   但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他不需要, 申思杨更加不需要。   系统收集的情绪重合度已经达到70%。   接下来只需要按照申思杨原定的计划, 两人互相走好对方爱自己时走过的路,收集任务就可以有95%以上的概率能够达成。   任务达成,这个世界结束以后, 两人便能顺利登出系统。   因为是临时改变得决定, 桑怀杞在以什么样的身份回到申思杨当前所处世界这件事上, 并没有完善的想法。   有一个囫囵的概念, 但如果按照概念执行, 申思杨再见他,至少还需要再等一年。   一年。   桑怀杞几乎可以想象,这一年申思杨该度过得多么艰难。   在离别的余烬中一遍又一遍怀揣着侥幸,希望再相见。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希望一天又一天落空。   桑怀杞只是设想。   心脏便绞痛得厉害。   比他自己经历孤独与绝望时还要疼。   他不想申思杨走向他走得筋疲力尽。   在思及如何缓解情绪之际,那张被桑怀杞拍下,做了桑怀杞七年之久wx头像的白猫忽然蹿上脑海。   时间有限,桑怀杞来不及多想。   确认好回归身份,身份数据都没能好好架构,便匆忙回到了申思杨所在的世界。   正是因此,他才会出现「四肢重装」的情况。   身份数据如果架构完善,他在化身白猫的瞬间,便可以对接所有想要接收的白猫的行为习惯。   而如今架构不完善,他只能人为去适应修改行为习惯。   小白猫脑袋埋在被子里半晌,被一只手轻柔捞出。   申思杨非常给面子,将他从被子里捞出的同时,还顺带着给摊着肚皮的他翻了个身,让他重新蹲回到床上。   一人一猫在黑暗中再次对视。   申思杨半晌没动作,想等小白猫动作,看看小家伙刚才偷偷摸摸要去哪。   谁想小白猫也一动不动,蹲坐着和他长久对视。   桑怀杞没有要去哪,他只是想趁申思杨睡着,在床上好好练一练走路。   他清楚申思杨睡觉沉,轻微的动静吵不到申思杨。   哪里想刚翻出置物筐,就被逮了个正着。   许久不见小白猫动作,申思杨只好主动出击,将圆滚滚的小家伙抱回到置物筐里。   而后他抬手,食指轻点小白猫绑了纱布的腿,压低声音道:“不要乱跑,乱跑再摔伤别的腿,更不会走路了。”   他说着,表演了个翻倒给小白猫看。   也没指望眼前的小家伙能听懂。   他拉上被子重新躺好,思考着要不要在床上安个临时护栏。   或者明天花点时间,让小白猫适应睡在床底下的书桌一带。   思索间,忽然注意到置物筐里的小家伙探出了两只爪子。   粉白的两只小山竹扒在置物筐边缘,圆滚滚的小脑袋往外伸了伸,一副即将要往外跳的架势。   申思杨当机立断抬手,将他毛茸茸的圆脑袋按回到置物筐里。   圆脑袋中央蓬松的白毛被按扁一圈。   小白猫尾巴轻晃,主动拿脑袋蹭申思杨掌心。   “套近乎也没有用。”申思杨不买账地垂下手,戳了戳小白猫还扒在置物筐边缘的小山竹,“爪子也给我收回去。”   圆脑袋垂下,盯着申思杨戳在他山竹上的手。   好一会过去,肉粉色的三角耳朵耷拉下半截,小白猫才很轻地「喵呜」了一声,不情愿地收回了爪子。   申思杨忍不住露出一声笑,奖励地挠挠小白猫肉乎乎的下巴:“做得好,继续保持。”   而后他又盯着观察了会,见小白猫没有再要扒出置物筐的意思,才重新合上了眼。   试图睡到申思杨枕边失败的圆滚滚一团趴在置物筐里,静听着申思杨近在咫尺的呼吸。   听了一阵,他忽然察觉到不对。   申思杨睡熟以后的呼吸频率和清醒时的呼吸频率截然不同。   桑怀杞与他共枕多年,对二者间的区别无比清晰。   猫的听觉远胜于人。   刚才他一心扑在学走路上没太注意,这会才惊觉,申思杨一直没有睡着。   刚才就是因为没有睡着,所以才会注意到他的微小举动。   而现在距离申思杨刚才和他对话已经至少过去半个小时,申思杨依旧没有睡着。   半个小时的入眠时间对入睡困难的人来说不算什么。   可申思杨从来不是这一类人。   别说半个小时,以往申思杨从躺下到睡着,甚至五分钟都不用。   桑怀杞屏气凝神,又静听了一会。   一颗心逐渐下沉。   再一次扒拉出置物筐,看向床上闭眼躺着的少年。   单只是看,完全看不出少年此刻是否清醒。   桑怀杞凝视半晌,试探着轻跳出置物筐。   就在他落到床上的瞬间,床上的人睁开了眼。   果然没睡。   桑怀杞正跳在申思杨枕边,一人一猫挨得极近。   因此桑怀杞精准捕捉到了申思杨睁眼瞬间,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汹涌的难过。   桑怀杞一下子怔在原地,心头像是被细细密密的针扎过。   反倒是少年敛了情绪,笑得自然开口:“再跑出去一次,你今晚就只能睡床下了。”   桑怀杞勉力压住翻涌绞痛的心。   小白猫径直在少年枕边蹲下,猫条团成一团,摆明了要睡在他枕边的架势。   申思杨一下子笑开:“不能睡我枕头边上,万一睡熟了翻身压到你怎么办?”   说着便抬起一只手,演示着往小白猫身上压。   小白猫猛地窜起,躲开申思杨的手。   躲完以后,他又重新趴回到申思杨枕边,再次团成猫团,粉耳朵轻动,晶亮的眼眸直直望向申思杨。   申思杨反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小白猫是在跟他演示,表明他压过来时他可以及时躲开。   有些惊讶于小白猫的聪明,他静静思索片刻,最终将小白猫稍微往床里侧挪了些,算是同意了把这块地盘让给他。   挪好猫重新躺下。   闭上眼没多久,忽然感觉颈边一痒。   申思杨再睁眼,发现小家伙非常不厚道地完全扒拉住了他。   圆滚滚的毛球小脑袋窝在他肩窝,小爪子轻扒在他颈间。   扒在他颈间的小山竹时不时张合,粉肉垫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按到他颈间,让申思杨生出了一瞬被人搂着安慰的错觉。   怎么睡都是睡。   申思杨想了想,重新合上眼,干脆由着他去了。   这一次睁眼,困意奇迹般地上涌。   也许是刚才起来太多次和小白猫掰扯耗费了不少精力,也许是毛茸茸自带自愈能力。   感受着颈间毛茸茸的温暖,三个月来头一回早早地进入了睡眠。   听着身旁人的呼吸逐渐放缓,桑怀杞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些许。   在被申思杨抱回来的几个小时里,他思考过要不要跟申思杨表明身份。   原本各占一半的要与不要,在发现申思杨可能存在失眠情况后,天平瞬间向「不要」倒塌。   猫的寿命比人类短上太多。   一旦他和申思杨表明身份,申思杨一定会想到这个问题,甚至可能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问题。   他不想申思杨再经历一次初见便画好了分别年限的相遇。   这一次他甚至无法言语,无法尽善尽美地传达所想,无法拥抱安慰。   所以陪伴足以。   陪伴申思杨安稳度过一年。   等再见,就是能携手走过一生的相遇。   睡梦中的少年似乎梦到了不高兴的事情,眉头渐渐蹙起。   小白猫抬起爪子,肉垫轻按在少年眉心。   按两下,收回爪子瞅一眼。   见眉头还皱着,又压下山竹继续按按。   按到少年眉心平坦,小白猫才收回爪子,在申思杨颈窝间重新盘成一团。   毛茸茸的圆脑袋抵在申思杨脸侧。   小山竹搓起,和申思杨一同入眠。   作者有话说:   明天没有嗷—— 第144章 异瞳白猫4   没受周五晚上的暴雨影响, 周六是个艳阳天。   广场上早从七点半开始,就陆陆续续搭建起了帐篷。   八点半,寝室四人一个接一个起床。   第一个起床的任其刷着牙从浴室走出, 跟床上悠悠转醒的其他三人嘀咕。   “我们一会先去一食堂吃早饭吧, 吃完正好顺道去广场。”   郝千鳞打着哈欠从床上走下:“好啊, 我早上得少吃两口,到时候上街舞社, 在他们面前炫一段,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考虑给我个干部当当。”   隔壁床的唐沿哲听见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你也要去街舞社?”   郝千鳞一下子也清醒了:“你也会跳街舞?”   唐沿哲摇头,笑得一脸含蓄:“我不会, 但是跟一个学姐说好了。”   郝千鳞和任其齐齐怒吼:“滚啊!!”   任其刷着牙, 倚靠在白墙上:“你们都想好入什么社团了,我还完全没头绪。之前社团的人来介绍说, 一个人能入两个社团还是三个社团来着?”   申思杨悠悠的声音在寝室里响起:“没有具体上限,建议三个以下。”   任其听见申思杨的声, 一脸震惊地往申思杨的床位望去:“今天醒这么快?”   申思杨靠墙坐在自己的床位上,眼睛要睁不睁。   小白猫团在他身侧,圆滚滚的脑袋上扬, 玻璃球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申思杨。   申思杨半梦半醒地撸了把猫, 含糊地应了一声。   郝千鳞在床下穿好鞋,也看向申思杨:“你昨晚睡得挺早吧,头一回我半夜起来上厕所没见你醒着。”   申思杨床上一人一猫。   听见这话的人反应淡淡, 猫倒是忽然转过脑袋, 看向了说话的郝千鳞。   唐沿哲不解问:“你半夜都几点上厕所啊?”   郝千鳞想了想:“一般三四点。”   已经含了一嘴泡沫的任其含糊应声:“我有一回半夜四点脚抽筋醒了, 也见思杨没睡, 好家伙, 我当时都怕他第二天军训血溅操场。”   听全了话的小白猫收回视线,重新仰头望向申思杨。   清醒过来的申思杨露出一抹浅笑:“昨晚十二点没到就睡了。”   他伸了个懒腰,又挠了把小白猫的圆脑袋,起身往床下走去:“放心,身强体壮,暂时还血溅不了。”   任其回浴室吐泡沫。   唐沿哲也走下床,问申思杨:“你是认床吗?”   申思杨简单应了一声。   唐沿哲便建议:“你可以让你家里人把你家里睡得枕头被子寄来,我有个朋友认床,到哪都自带枕头,特管用。”   申思杨轻笑着道了声谢。   几人陆陆续续进浴室洗漱。   寝室里开了冷气。   年轻体旺的青少年们冷气开得足。   趴在申思杨床上的小白猫缓缓将粉爪子缩进一身白毛下。   他望向最后一个走进浴室的申思杨,知道申思杨方才撒了谎。   申思杨一点也不认床。   四人全部收拾妥当,穿上鞋准备出门。   申思杨在床位下穿好鞋。   一起身,正撞上床铺上扒着栏杆眼巴巴望他的小白猫的视线。   白绒绒的小山竹扒拉在栏杆上,圆脑袋压在小山竹中央,下巴底下的毛被压扁一圈。   晶亮的异瞳直勾勾望着申思杨,可怜意味十足。   注意到此番景象的郝千鳞鞋都顾不上穿全,猛地窜到申思杨床前,狂刷好感度:“小白是不是想出去?哥哥带你出去啊!”   说着便往栏杆上探手。   扒在栏杆旁的小白猫迅速撤回圆脑袋和小山竹。   他默默往申思杨的方向挪了挪,继续眼巴巴望申思杨。   寝室几人非常不给面子地轰然大笑。   申思杨也忍不住笑开,望着小白猫巴巴的大眼理性出声:“他腿受伤,不方便下地行走,抱出去的路上跑了会很麻烦。”   床上的小白猫一下子从栏杆上越出一只小山竹,朝申思杨探探。   申思杨见状,试探性地往上伸出一只手,轻托住小白猫的粉爪子。   小白猫小心翼翼地收好了指甲,缓慢顺着申思杨的手往申思杨身上爬去。   慢慢爬到申思杨肩头,他蜷起尾巴缩好在申思杨颈间,一副乖巧模样。   意识到小白猫是在示意他很乖,连唐沿哲和任其都忍不住出声感慨:“好聪明啊!”   郝千鳞在一旁近乎热泪盈眶:“养他吧!我们养他吧!猫条!玩具!全都快来!我快死了呜呜呜!”   申思杨垂眸注视颈间的毛茸茸片刻,最终伸出手将毛茸茸抱下,抱好在怀里:“带出去试一次,跑就没有下次。”   小白猫伸出两只小粉爪,攀住申思杨的胳膊。   毛茸茸的圆脑袋埋进申思杨臂弯间,浑身上下就差写满「不会跑」三个大字。   寝室四人全体被萌化长达五分钟,才终于从寝室离开。   吃完饭,四人躲着太阳慢悠悠逛到广场。   搭满了各社团帐篷的广场格外热闹。   不同帐篷前情况各不相同。   有的挤满了人,有的空荡荡到招新人员都玩起了手机,有的则是在帐篷前与路过新生极限拉扯。   寝室四人刚走进招新区域,就遇上了一家与新生极限拉扯的。   四人经过时,社团招新人员刚拉扯完上一波。   扫过帐篷上贴着的大字——数学建模社。   再看帐篷前海报——理科生的浪漫。   寝室三人齐刷刷不感兴趣转头,唯有申思杨微微顿足,视线落到海报中央上。   海报中央是机器构出的3D拟人画像。   画像从小到大,模拟了人的一生。   画像底下有两排小字。   “用数据预测未来”   “用数据寻找过去”   刚拉完一波人的招新人员趁机逮住路过四人,笑得一脸灿烂:“学弟们,数学建模社了解一下?”   除申思杨外三人礼貌摆手:“就不了解了吧。”   招新人员笑得越发灿烂,直接丢出杀手锏:“省一素拓三分,国一素拓八分。”   打算要走的三人齐刷刷停住脚步:“那还是可以了解一下的。”   招新人员热情地将四人领进帐篷:“我们社团每年参加数学建模比赛的获奖率非常高,不管是国赛还是省赛,我们社团的战绩都是非常出名的。”   他边说,边从桌上拿起四张报名表:“入社以后会有数学系和计算机系的学长教授大家相关知识,即时最终相关知识不足,只要你的逻辑思维能力够强,照样可以参赛。比赛是三人组队赛制,每一年给出的题目都会有不同偏向,偏纯数据建模,或者偏软件建模,可以供各队情况自行选择。”   见拿着表的几人迟迟不填表,他顿时又道:“我们社不强制签到,你们可以先入社,然后等一年。等到大二或者大三,你们对相关内容感兴趣了,或者,咳咳,到时候素拓还缺,可以再进行详细了解。”   除申思杨外三人听见这话,顿时奋笔疾书。   招新人员顿时又笑得灿烂:“当然,我们社最主要,还是想要带大家体会建模的奥妙。”   他抬手指身旁的海报:“想想,小到花草的成长轨迹,大到宇宙的发展奥秘,都可以通过建模窥探一二,这难道不奇妙,难道不浪漫吗?”   他抬手拍了拍最近的唐沿哲的肩膀:“再想想,你的人生发展轨迹,你人生可能出现的分叉走向,甚至包括你所遗失的过往经历,都可以以你自身数据为基础建立模型预测或找寻,这不心动?”   任其在一旁非常务实地问了一句:“以现在的技术能实现吗?”   招新人员卡了一壳,半晌道:“其中涉及要素较多,目前实现当然是比较困难的,不过虚拟架构是大趋,模拟人生、异世界体验、甚至是与已故之人重新对话,这一系列在未来都有可能实现。”   一直望着海报的申思杨听见这话,倏地朝招新人员看去。   “我们社能给到的知识顶多是一个基础入门,越往深学,摊开在你们面前的知识会越浩瀚,所以我们还是建议,如果对此感兴趣的话,大一就报名参加比赛,参加比赛以后,会有我们社团专业的负责教授给大家讲课,导师讲得知识自然是更精更深,短时间摄入成长得会比较快。”   填完表的三人望着招新人员,非常有默契地按下报名表:“还是等大二大三再看看吧。”   同样望着招新人员的申思杨在三人的声音落下后,思索出声:“大一什么时候报名?”   “报名要下个学期,不过专业教授培训我们会从这个学期中旬开始,培训前我们会先经过一轮初筛,接受培训的成员必须是初筛通过的人员。”   听见申思杨问话的几人看向申思杨:“你感兴趣?”   申思杨重新看了眼海报。   视线落在海报中央的图像上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怀里的小白猫从申思杨驻足在帐篷前起,就一直仰着圆脑袋望申思杨。   他看着申思杨被海报吸引,被招新人员的话吸引,再到出声问询。   现实里申思杨也参加过该项比赛。   并且就是在参加完该项比赛后,修读了计算机方向的第二学位。   只是现实里,申思杨是在大二参加得该项比赛。   现在却提前到了大一。   桑怀杞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很荒唐的想法。   现实里,他们人生中第一次交集,交集在申思杨大一结束后的那年暑假。   而桑怀杞第一次产生创造当前系统的念头,就是在他考入A大后,第一次到西校区找申思杨那天。   吃完饭的寝室四人从食堂走出,被一只异瞳白猫拦住了去路。   申思杨就势蹲下,轻挠了会白猫的下巴。   郝千鳞从包里掏出常备的猫粮,在小猫跟前倒了一座小山。   几人陪白猫吃了会饭,起身继续往回走去。   与桑怀杞的距离逐渐拉近。   桑怀杞听见了申思杨的声音。   “热化了,回寝室的路怎么能这么远?”   其余几人抹着汗跟着嘀咕。   “给我来件冰制的外套吧。”   “或者遁地术也行。”   “那我要瞬移术。”   申思杨笑弯了一双眼睛,少年气的脸庞在阳光下闪着光,老神在在应室友:“等我以后成技术大能了,高低让大家体会一把。现实世界实现有点困难,虚拟世界还是非常可期的,到时候,我就给我自己技能拉满。”   一群人顿时哄笑开,挨个跟申思杨提自己的奇葩buff。   桑怀杞静静望着几人离开,系统的初步轮廓第一次在脑海中浮现。   那时候他的关注点全在这一部分上。   现在惊觉回想,原本并没能够懂得的申思杨后来说的话,忽然有了准确的答案。   几人逐渐走远,因为全都争着要申思杨先帮自己全方位打造,于是干脆问申思杨:“你要是建成了,你第一个做什么?”   青年忽然停下脚步,仰头往远方望去。   阳光倾洒,温和了他眼底的神色。   他轻轻眨眼。   “第一个,想……生长在野外受尽风霜艰难成长的花,体会一遍在温室里成长。” 第145章 异瞳白猫5   四人逛完一圈广场, 各自都加了两个社团。   接近正午,阳光毒辣。   唐沿哲领头,带着几人跑到了一处遮阳伞下躲避阳光。   小白猫攀到申思杨肩头, 尽量减少一身绒毛与申思杨的接触面积, 防止申思杨被他压得更加闷热。   唐沿哲眯起眼望向远处的食堂:“怎么说, 中午怎么解决?出去吃,还是去食堂, 还是干脆点外卖?”   任其掏出手机,打算看一眼外卖。   按亮手机,正好看见班级群里艾特全体成员的消息。   他解锁屏幕点进群,看完消息后出声:“你们看见群消息了吗?晚上班级聚餐。”   几人纷纷拿出手机。   在群里点完「确认通知」, 唐沿哲提议:“那我们中午就直接去食堂对付口吧, 本来下午还想找个地方玩得,这么毒的天, 老老实实吃完饭回屋吹空调吧。”   几人无比同意。   干脆一鼓作气走回到太阳底下,快步往食堂赶去。   “今天一定是近半个月最高温!”郝千鳞边挡太阳边出声吐槽。   任其顺势点进天气预报看了眼:“温度是比前几天高点, 但看天气预报,晚上好像会下雨,我们晚上出门前最好带两把伞。”   说话间收起手机, 郝千鳞忽然发出一声感慨:“小白的颜值太高了, 刚才逛社团的时候我就想说了,路过十个人里,至少九个要回头看一眼他。”   这话一出, 几人瞬间朝攀在申思杨肩头的小白猫看去。   小白猫两只前爪扒在申思杨肩头, 圆滚滚的小脑袋搭在两只爪子中间。   白绒绒一团被申思杨单手抱着, 精致得不似活物。   任其点头感慨:“的确。”   唐沿哲在一旁插科打诨:“万一路过的人是被我的帅气吸引的呢?”   郝千鳞直接给他一肘:“美得你, 说是看思杨我都能信一点。”   怼完唐沿哲, 他又由衷感慨:“小白真的,不管是长相还是毛色,都太漂亮了,妥妥猫界大美人。”   申思杨听见这话,微侧过脸看了眼肩头的猫。   小白猫感觉到他的目光注视,左边粉耳朵打了个转向灯,紧跟着圆脑袋也向左微侧,回应申思杨的注视。   申思杨看着眼前的确如郝千鳞所说非常精致漂亮的小猫,忽然想起桑怀杞。   桑怀杞的长相是公认的赏心悦目。   申思杨年纪小的时候,还为此特地问过桑怀杞。   “是不是所有天使,都长得那么好看?”   听见问题的桑怀杞轻笑,温声应他:“我不住在天上,所以没办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不住在天上,那住在哪里?   这是一个申思杨小时候想过很多遍的问题。   围绕着这个问题,甚至又展开了很多其他问题。   守护灵从哪来,又最终要回哪去?   世界上至今为止从未出现过完全相同的守护灵。   所以他们是因被守护者而生,等离开之际,就是他们消亡之际?   申思杨不喜欢这个答案。   于是他又想,也可能他们生活在另一片空间,来到地球守护完地球上的孩童以后,回去修整完毕,又要重新前往其他星球守护那些星球上的小孩。   这是年幼的申思杨能想到最好的结果。   可他却仍不满意。   袁琳菲和他说过,这世上没有完美之人。   私心、欲?念、胆怯等一系列人类常规认识上规之为弊的东西,其实存在于每一个人心中。   区别只在于多与少,发芽与否。   水至清并不是一件好事。   在清与浊之间把控到恰好能供鱼生存的平衡,才是长久发展之道。   申思杨幼时第一次体会私心,就是在这个问题上。   他发现,他一点也不希望,桑怀杞再成为其他人的守护灵。   他幼时并不爱与人争抢,对自己的所有物也没有太大的占有欲。   唯独桑怀杞,他由衷地希望,桑怀杞只属于他一个人。   年龄渐长以后,他的私心还是无法从桑怀杞身上逃开。   幼时庆幸守护灵能是桑怀杞。   逐渐长大明白离别的意义以后,他却又开始私心希望桑怀杞是人。   是能和他一起,走过漫漫几十载的人。   想起桑怀杞,申思杨不自觉垂下眼,就连脚步也不受控地有所放慢。   他垂眼之际眼底氲出的难过被紧盯着他的小白猫精准捕捉。   小白猫瞬间抬起一只小山竹,粉肉垫在申思杨的脸侧轻按了两下。   见申思杨依旧失神,他便又将圆脑袋靠过去,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申思杨颈间。   申思杨被蹭得发痒,忍不住漏出一声笑,收回了发散的神思。   将猫脑袋从颈间拔出,正对上小猫晶亮的眸子。   申思杨忍不住笑:“是在安慰我吗?”   小猫咪自然不会应声,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申思杨挠了把小猫毛茸茸的下巴,心底里感慨小动物真得能强烈感知人类情绪。   将小白猫重新抱回到肩头,他加快脚步走回到室友身旁。   吃完饭,一行四人直截了当地回了寝室。   屋外热气蒸腾,屋内凉风徐徐。   午后催人生倦。   一两点还有聊天声的寝室,到三四点彻底安静下来。   空调的送风声中偶尔掺进一两声鼾。   静谧打破在一阵闹铃声中。   闹铃响了能有半分钟,才结束换作了唐沿哲充满困倦的声音:“四点半了,兄弟们,该起来收拾收拾去聚餐了。”   静悄悄无人应答,他便又晃了晃床。   直到把郝千鳞晃醒,另一边的任其才跟着醒来。   申思杨睡觉向来沉。   尤其是这几个月长时间缺眠,难得睡好了的他完全没听见寝室里的动静。   迷迷糊糊,感觉到整张脸被温热压住。   过往桑怀杞总拿热毛巾温柔叫醒他的记忆杀进睡梦中,叫他瞬间清醒。   睁开眼的瞬间,脸上的温热消失。   鼻尖有点痒,似乎沾了毛。   他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正好看见蹲在他枕边正在认真用爪子理顺肚子中间柔软白毛的小白猫。   申思杨尚未从醒来没能见到桑怀杞的落差感中走出,忽然听到隔壁床任其的笑声:“正想把你摇醒,没想到小白先动手了。”   对面的郝千鳞满脸羡慕,瞬间躺回到床上:“小白小白,我也还没有醒,快来用你的小肚皮压压我把我也压醒。”   唐沿哲无情吐槽:“你好像怪叔叔。”   郝千鳞含恨捶床:“我真得快羡慕死了!逗猫棒、玩具、猫条都没用!他怎么只亲思杨,这辈子有机会让他跟我握个爪吗?”   申思杨听着几人的对话,下意识朝床上的小白猫看去。   蹲在他枕头边上的小白猫还在认真顺毛。   不像通常猫咪那样用舌头顺毛,他宛如一个小人类,姿势端正地蹲坐在申思杨枕头边,卖力用小山竹抚顺肚皮上的毛。   直到把所有毛都抚顺,他才放下小山竹,蹲坐好仰头看申思杨。   申思杨凝视他半晌,出声问室友:“他刚才把肚子压我脸上了?”   “是啊,”任其乐应,“就你没醒,千鳞刚叫我摇床,他就趴你脸上去了。”   申思杨沉默。   凝视小猫漂亮却无机质的眼眸半晌,他垂下眼收回了视线。   班长在群里又发了一遍聚餐地点定位。   几人迅速收拾好,给小白猫添好晚饭,便准备出门。   仍旧不死心渴望刷小白猫好感度的郝千鳞絮絮叨叨跟蹲在申思杨床头的小家伙解释:“小白,不是哥哥们不想带你去,虽然宿舍没有明文规定不准养宠物,但被导员看见还是有可能让我们把你送走,你在家里乖乖的,我们很快就回来。”   唐沿哲一把把他拉走:“解释那么多干什么?他又听不懂。”   郝千鳞不赞同:“万一听得懂呢?或者是能跟我电波感应,你们没发现小白格外聪明吗?”   这话刚落,已经走到门口的几人忽然听到寝室里「喵呜」一声叫。   因为出神落在最后的申思杨脚步骤停,下意识转身快步走回到屋里。   其余几人也一起跟上。   四人刚走回屋,就见申思杨床上的小白猫探了半边身子到床外,粉白的小山竹正在努力往床边的白墙上够。   申思杨眉头轻拧,快步往床边走去。   小白猫见着他,也没往回退,小爪子依然往白墙上轻探。   见小白猫只是探爪子,身子没有继续往外的意思,申思杨暂停下动作,顺着他探爪子的方向看去。   看到了挂在白墙上的几把雨伞。   与此同时,任其的惊呼声响起:“靠!他不会是在提醒我们出门带伞吧?我中午看天气预报,说晚上会下雨来着。”   郝千鳞跟着呼:“我说了他很聪明吧!”   先夸一顿,再跟着补充:“不过据说猫是有一定预知天气的能力的,但是他还能知道我们人类下雨天要撑伞,完全是神童小猫了好吗!”   同款震惊的唐沿哲在一旁脑洞大开:“会不会是思杨救他那天下大雨,又没伞,他能感知到淋雨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所以……”   几人议论纷纷,声音却在申思杨脑中逐渐远去。   他收回落在雨伞上的视线,重新看向已经蹲坐回他床上的小白猫。   一人一猫视线相交。   申思杨凝视着小白猫,这一回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作者有话说:   这章底下发红包!分享找到工作的快乐嘿嘿嘿 第146章 异瞳白猫6   班级聚餐结束在夜里八点。   一群人从饭店涌出时, 天空中淅淅沥沥落着雨。   班长招呼着有兴趣续摊的人去再唱一小时K。   导员和班主任叮嘱着全员必须十点以前回到宿舍。   郝千鳞撑开伞,忍不住感慨:“不用淋雨真是托了小白的福,回去就给他买猫罐头!”   兴致勃勃规划好今晚的博猫喜爱计划, 他又问室友:“你们去唱K吗?”   唐沿哲应得最快:“当然。”   任其摸了摸吃得饱胀的肚子, 思索片刻:“我还是不去了, 反正也五音不全。”   就剩申思杨没有应声。   申思杨站在屋檐下,垂眸注视着灯光下敲击在大马路上的雨珠。   从宿舍离开到现在的几个小时里, 他总不受控地想起小白猫。   很荒唐。   觉得白猫像桑怀杞很荒唐。   觉得桑怀杞真得能回到他身边很荒唐。   更何况以猫的形态回归,简直荒唐得不能更荒唐。   申思杨一整顿晚饭都吃得心不在焉,每一秒都想马上起身回到宿舍。   证实猜想也好,打破猜想也好。   总而言之, 他迫切地希望马上看到小白猫。   失神之际, 忽然被轻撞了一下。   申思杨回神抬眸,见宿舍三人正盯着他看。   任其关心出声:“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晚上吃饭好像一直在走神。”   申思杨还没来得及回答, 郝千鳞忽然信誓旦旦道:“一定是担心小白一只猫在寝室里不安全对不对!我晚上吃饭的时候也非常忧心。”   唐沿哲无情拆穿:“我们那一桌的卤猪蹄和烧鸭全是你一个人干完的,你好意思说这话?”   郝千鳞脸不红心不跳:“忧心, 不影响食欲。”   申思杨点点头,应了郝千鳞的说法:“我不去唱K了,我也五音不全。”   唐沿哲却没有那么轻易放过他。   他冲申思杨挑挑眉, 轻扬下巴示意了个方向:“你确定不去?可是好像有人很想你去。”   申思杨还没来得及反应, 郝千鳞和任其忽然很懂行地「哦」着起哄。   他顺着唐沿哲指的方向看去,正正撞上了班级里一个女生的视线。   饭店外的光线有些暗。   申思杨认了好一会,才认出是班里的文娱委员苏梦侨。   苏梦侨对上申思杨的视线, 露出了一个非常爽朗的笑容。   寝室三人的起哄声瞬间更响。   申思杨简单打了个招呼, 收回视线:“你们在起哄什么?”   唐沿哲一脸恨铁不成钢:“思杨, 成年人的世界里, 表达喜欢的方式已经不再是明确说「我喜欢你」了, 苏大美女已经表现得非常明显了,你别跟我说你还看不出来。”   不是看不看得出来的问题。   是申思杨根本没有心情也没有余力去想这些的问题。   申思杨心思不在,也没有跟唐沿哲多展开这个话题。   他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扯开,而后再一次明确表达了不去唱K。   唐沿哲和郝千鳞双双摇头感慨,倒也不再劝,摆摆手跟申思杨任其告别,便进了续摊一拨人的行列。   申思杨和任其打车回学校。   十分钟的路程。   回到宿舍打开门,宿舍里静悄悄的,完全不似有活物。   过分的寂静让申思杨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迅速抬手打开宿舍的灯,快步往宿舍里走去。   直到看到圈在他枕头上白绒绒的一团,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小白猫在睡觉。   长长一条圈成圆滚滚一团。   尾巴完美地融入身体,仅有一对粉白的耳朵鲜明地立着。   大概是听到动静,小三角耳朵轻动。   紧跟着长尾巴晃动。   毛茸茸一团缓缓展开。   小山竹扒到申思杨的枕头边上,拉长身体伸了个懒腰,被吵醒的小白猫才一脸困倦地朝回来的两人看去。   申思杨站在床下看着床上白滚滚一团。   忽然有些失了方向。   直到任其的声音在宿舍里响起:“思杨,我有点好奇。”   任其走到自己的桌前坐下,从桌下掏了瓶牛奶出来喝:“你是完全不喜欢苏梦侨那种类型吗?”   申思杨没有马上看向说话的任其。   倒是床上的小白猫忽然耳朵轻动,圆脑袋转向任其的方向。   任其喝了两口奶,琢磨着继续道:“苏梦侨长得漂亮,性格爽朗,人也特别热于助人,你们俩不管从长相身高,还是从性格,感觉都挺配的,她也喜欢你,你对她真得一点都不来电吗?”   任其看向申思杨。   申思杨的视线从始至终都紧锁在小白猫身上。   他看着小白猫聚精会神地听任其说话。   任其说到「你们俩不管从长相身高,还是从性格,感觉都挺配的」时,小白猫忽然转回圆脑袋,重新看向申思杨。   似乎是没料到申思杨正直勾勾盯他。   猝不及防和申思杨撞上视线的小白猫一愣,长尾巴心虚地在身后甩了两下。   心虚不过三秒,意识到在一身白绒毛保护罩下,情绪再明显也难以被窥探。   他瞬间两只小山竹往床沿的栏杆上一扒,理直气壮地就这么盯着申思杨看。   申思杨的确看不出。   微小的动作,几乎无法传达出任何情绪的晶亮眼眸……   申思杨完全无法用这些零散的碎片拼凑出桑怀杞的痕迹。   更何况从猫身上找人的痕迹,本就是一件荒唐至极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收敛神思,出声应任其的话:“没想过这些,暂时不考虑恋爱。”   任其见申思杨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这是完全没开窍啊,爸爸真是要为你操碎心。”   申思杨一下子回过神来:“趁机占谁便宜?”   任其乐出声,将喝完的牛奶盒丢进垃圾桶。   起身扯过床上的睡衣,边往浴室走边给申思杨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儿子,快开窍,爸爸非常看好你。”   申思杨随便揉了张纸团就朝他丢去。   任其连躲带闪地窜进了浴室。   浴室门关上,申思杨收回视线,重新往床上看去。   小白猫已经收了扒在栏杆上的两只爪子。   毛茸茸的小山竹搓进厚厚的一层白毛围脖里。   见申思杨看他,他也看申思杨。   长尾巴在身后轻晃,没有丝毫违和。   唐沿哲和郝千鳞十点准回得寝室。   两人洗漱完毕,熄灯已经是夜里十一点。   十一点熄灯时,四人都还没睡。   一人一声在黑夜中闲聊着。   渐渐地,聊天声渐缓,呼噜声渐起。   这一幕申思杨非常熟悉。   军训的大半个月,四人偶尔几次闲聊,到最后都是这么个情况。   三人熟睡,剩申思杨一人盯着天花板出神。   今晚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是,申思杨枕边团了只同样没睡的小白猫。   寝室四人聊天时,小白猫全程静静团在申思杨枕边。   要不是申思杨几次看他都见他睁着眼睛,还以为他早已睡熟。   等寝室里的聊天声完全消失,小白猫忽然有了动作。   他甩着尾巴站起身,走到申思杨脸旁。   而后他便像昨晚睡觉那样,整只猫团在申思杨颈间。   温暖毛绒的圆脑袋轻抵申思杨脸颊,小山竹往外伸伸,跟搂申思杨似的轻圈住申思杨。   昨晚小白猫这样睡,申思杨以为他是第一次到陌生环境,缺乏安全感,所以才跟唯一熟的生物挨得这么近。   今晚却忽然生出了别的念头。   人的思维一旦出现分叉,就再无原路返回一说。   昨晚本乖乖趴在置物筐里的小白猫忽然探出置物筐蜷到他身边睡。   也许并不是因为认生,而是因为……发现了他久久没有入眠。   没有人比桑怀杞更了解他的睡眠情况。   也没有人比桑怀杞更了解他闭着眼究竟是真睡还是假睡。   思绪越顺着这条路往下,就变得越发不可收拾。   申思杨好几次都想直接出声,叫一句「小杞哥哥」试探试探眼前的白猫。   如果白猫真是桑怀杞,不管桑怀杞出于何种原因没有一开始便向他表明身份。   他亲口问了,桑怀杞一定不会再继续对他装聋作哑。   可如果不是。   申思杨的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   就像掉进漫无边际的沙漠,好不容易找到绿洲,走近一看,发现是海市蜃楼。   从未见过绿洲的沙漠旅人难免更加怀疑,绿洲真得如传说中存在吗?   思绪极限拉扯。   最终,申思杨只是抬起手,轻揉了两下颈侧的小白猫脑袋。   感觉到小白猫温顺地用圆脑袋轻蹭他的掌心。   申思杨合上眼。   再找一点证据。   只要再多找到一点证据。   他停下动作,手最终搭在了小白猫的脑袋边上。   一人一猫相互依偎,呼吸逐渐放浅。   作者有话说:   明天要找房子,应该是没有更新啦 第147章 异瞳白猫7   “思杨, 你明天是不是要带小白去医院拆纱布?”   躺在床上玩手机的唐沿哲忽然出声,侧过脸看向对床正坐在桌前的申思杨。   申思杨在写今天的课堂作业。   小白猫卷在他手边的猫抓板上,静静注视着他, 长尾巴时不时轻轻甩动。   听见唐沿哲的问话, 申思杨轻应了一声。   唐沿哲按下手机, 忽然坐起身又道:“学校后门那家宠物医院?”   申思杨再次答应。   唐沿哲又问:“预约好时间了吗?”   申思杨笔尖微顿:“嗯,早上九点半。”   唐沿哲忽然一拍床边的栏杆:“那赶巧啊, 苏梦侨明天早上也要去趟学校后门,就那宠物医院附近,你俩一块去,正好有个伴。”   这话一出, 寝室里剩余三人一猫齐刷刷朝他看去。   唐沿哲勉强绷住, 装聋作哑问:“怎么了吗?”   任其无奈摇头:“哲啊,你忽悠人的技术还有很大进步空间啊。”   唐沿哲不信邪, 朝郝千鳞看去。   郝千鳞跟着摇头:“真的,但凡你换个别的说辞, 都不至于显得这么像硬生生把两个人扯在一起。”   唐沿哲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朝申思杨看去。   见申思杨脸色与其他二人无异,他干脆躺倒摆烂:“我真想不出别的招了。思杨这一周,每天上完课都跟脚下安了风火轮似的, 嗖一下不见人影, 人家姑娘死活逮不着他,只好拜托我帮忙制造个机会。”   暗的不行,唐沿哲干脆来明的:“说真的思杨, 你干脆趁明天跟苏梦侨聊两句吧。你现在主要问题是没开窍, 万一聊一聊, 发现正好合拍呢?”   见申思杨张口就要拒绝, 唐沿哲连忙又道:“要是真不合拍, 你也亲口跟人说一声,好让她彻底死了心能再把目光往别人身上放放。苏梦侨这人性子直,有什么话跟她直说是最好的。”   申思杨这回没再直接拒绝。   他垂眸思索片刻,最终点头应:“行,明天我自己跟她说。”   听着申思杨的回应,小白猫尾巴轻甩两下,小山竹往毛茸茸的白围脖下一缩,歪着圆脑袋发起了呆。   桑怀杞能猜到申思杨最近一下课就跑没影的原因——回来见它。   两人在这个世界里到底是相处过十余年。   他了解申思杨,申思杨自然也了解他。   他知道申思杨一定能感觉到小白猫的异常。   哪怕他极尽掩饰,时间一久,一些自然习惯不经意流露,申思杨仍旧会察觉。   但这事毕竟匪夷所思,申思杨又是求真务实的人。   没有确凿的证据,以申思杨的谨慎绝不会贸然给他的身份下定论。   追寻真相总好过每日殚精竭虑。   只需要一年。   再等一年。   桑怀杞想着想着,思绪有些不受控地跑偏。   他已经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唐沿哲说的和苏梦侨有关的事了,可心底里在意,不论怎么岔开思绪,思绪最终还是会遵循内心感受。   他在爱情里一直不是大度的人。   他希望申思杨开心,同时又希望申思杨只看着他。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在尽最大努力做到最好。   好到申思杨只看着他,也能够足够开心。   如果这是完完全全的虚拟世界,像上上个世界那样。   他一定会想办法转移开申思杨的注意力,好让申思杨没精力关注别人。   可这不是,这是申思杨真真实实经历过的人生。   是现实世界中,申思杨在遇到桑怀杞以前的人生。   经历过前几个世界,桑怀杞能够确定,申思杨的第一个恋爱对象是他。   可第一次恋爱不代表第一次喜欢。   没有守护灵的现实世界。   进入大学的申思杨没有刚经历离别,顺遂地过完十八年人生,满怀憧憬地进入大学,乐观、朝气、爱笑又温暖的人,一定会吸引来更多人的注意。   因为他在爱情上格外笨拙,所以室友们也会像现在这样,竭尽所能地为他创造机会。   而后就如唐沿哲所说,他与某个同样闪耀的人聊过以后发现格外合拍,几经相处后难免心生好感。   可他太笨拙了。   笨拙到别人发现不了他的好感,就连他自己也无从察觉。   互相好感的二人感知不到彼此的爱,于是慢慢走散。   而桑怀杞胜就胜在,足够坚持。   坚持地跨越过千难万阻,最终站到了申思杨面前。   所以他成为了最终的胜利者,拥有了申思杨。   想到申思杨可能喜欢过别人,心底难免有些酸涩。   但也仅仅只是酸涩。   能拥有申思杨,已经是上天对他的褒奖了。   泡进醋坛里的小白猫圆脑袋恹恹地耷拉在猫抓板边缘。   尖尖的粉白耳朵压下,小爪子扒拉住猫抓板轻挠,独自消化滔天醋意。   唐沿哲和申思杨的话题结束,郝千鳞忽然回过味来,出声问申思杨:“你之前说就养小白一周,那你明天带小白去拆完纱布,岂不是就要把他放回校园里了?”   听见郝千鳞的问话,申思杨没有马上应声。   他转回身,看向趴在猫抓板里的小白猫。   郝千鳞的声音又响起:“要不别放回去了吧,你看小白明显也不想离开我们,一听说要被送走,委屈得都挠猫抓板了,它平时可是几乎不挠的!”   任其乐出声纠正他:“是明显舍不得离开思杨,你别顺带往自己脸上贴金。”   郝千鳞刚迈上床。   听见这话,瞬间爬回到床下,冲到任其那和他拼命。   申思杨沉默看着猫抓板上趴着的小白猫。   小白猫的确看着非常不开心。   圆滚滚的脑袋耷拉在猫抓板边缘,小爪子挠猫抓板挠出了一股子幽怨意味。   申思杨下意识伸出手,探到了小白猫面前。   小白猫一下子停了动作。   盯着申思杨的手半晌,尾巴轻甩两下,毛茸茸的圆脑袋乖顺地蹭了蹭申思杨掌心。   申思杨看着顺着他掌心往上爬的小白猫。   嘴巴几次张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   周六早上九点。   申思杨抱着小白猫刚走出宿舍楼,远远就看见了等在男生宿舍门口的苏梦侨。   临近十月,天气有些转凉。   苏梦侨穿了一条天蓝色的长裙,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   苏梦侨也在同时看见申思杨,非常热情地冲申思杨招了招手。   申思杨简单回应,抱着小白猫径直朝她走去。   “好漂亮的猫!”   申思杨抱着小白猫刚走近,苏梦侨的眼睛便亮了。   她长相本就大气,笑起来明眸皓齿的:“难怪唐沿哲说你们寝室的人天天想破脑袋争小猫的宠,但是听说他不太亲近人?”   申思杨垂眸看了眼臂弯里从昨晚恹到现在的小白猫,实话实话:“是比较认生。”   “野猫是这样,我之前从家附近捡了一只小可怜,跟她混了好久才混熟,但是到现在为止,见着其他人她还是呲牙咧嘴的。”   苏梦侨双手背到身后,主动迈出脚步:“走吧,唐沿哲说你跟医院约了九点半,千万别迟了。”   申思杨和她一起走出,隔了适当的距离,主动挑起话题:“昨天唐沿哲和我挑明说了,抱歉,我想向你再确认一下,你……的确是他说的那个意思吗?”   苏梦侨一脸惊讶:“这么直接切入话题?”   申思杨认真点头:“直接一点对你我来讲是好事。”   苏梦侨看申思杨半晌,一咬牙道:“对,我喜欢你。”   申思杨正准备应声,忽然感觉到臂弯里的小家伙将他抱紧。   他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垂眸看了眼怀里的小白猫。   然而等他看去时,小白猫却是松了力道,甩甩尾巴,一脸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申思杨正感到奇怪,又听见苏梦侨的声音。   “你先别马上拒绝我,我们可以先聊聊,再吃几顿饭,彼此有个了解以后,你再做决定。”   申思杨闻言,暂时收回落在小白猫身上的视线,重新看向苏梦侨。   一猫一人的心瞬间被吊起。   就见申思杨注视着苏梦侨,轻轻摇了摇头。   苏梦侨顿时丧了气,不解问:“为什么?我完全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申思杨认真解释:“我以前没思考过这方面的事,昨天唐沿哲说完以后,我才认真想了想。虽然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喜欢过谁,但根据我对我自己的了解,以我的性格,如果我对谁有好感,哪怕我自主意识不到,我的本能也绝对会引导着我主动走向那个人。”   “如果我喜欢,我会主动抛出橄榄枝,主动接近了解,主动在我和那个人之间搭建桥梁。”   苏梦侨挣扎:“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申思杨没有马上应声。   正思考回应措辞,苏梦侨先一步叹了口气,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好了,我知道了。就算要培养感情,也得基于你本身就对那个人有好感的基础上,对吧?”   申思杨点头。   苏梦侨感慨:“你室友还说你没开窍,你这不挺明白嘛。一见钟情没那么容易的,你确定不试试培养出感情这条路?”   申思杨淡声应:“不着急。”   苏梦侨又是一声叹:“我还以为我慧眼识珠,赶早了把你这颗珍珠挑出来。原来不是我眼睛亮,是你这颗珍珠本来就亮。你以前没少用这借口拒绝人吧?”   申思杨照实应:“大学以前不考虑恋爱。”   苏梦侨一下子笑了:“那这拒绝理由我还是第一个,也算是特殊待遇了。”   她侧过脸,又看两眼申思杨,而后垂眼,踢了踢脚边的石子:“真好奇你以后的伴侣会是什么样的人。”   她舒出一口气:“我妈以前总跟我说,找对象,要找日常生活里就待人温柔和善的,那种待所有人都态度恶劣,只待你一个人好的,只活在童话故事里,现实里那样的绝对靠不住。爱撑起来的温柔善良一吹就散,只有三观撑起来的温柔善良才可以永恒。我寻寻觅觅这么些年,好不容易相中一个,可惜无缘。”   申思杨下意识反驳:“我不温柔。”   苏梦侨摇摇头,冲申思杨扬起笑:“温柔不是只能用来形容人的性格的,你温柔在细枝末节的小事上。”   申思杨还是摇头。   因为见过真正温柔的人,所以在这个词汇上,他无法觉得自己够格。   不受控地想起桑怀杞,他下意识朝怀里的小白猫看去。   谁料这一看,发现小白猫正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   那双一直以来如水晶般漂亮却始终无机质的双眸,此刻竟翻涌着极其浓烈的情绪。   申思杨愣住,一下子停了脚步。   感觉到晃动停止,小白猫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仓惶地埋下圆脑袋。   但很显然为时已晚。   因为他清晰听到了申思杨正在不断加速的心跳声。 第148章 异瞳白猫8   申思杨和苏梦侨在学校后门分开。   离学校最近的宠物医院, 距离学校后门仅五百米。   申思杨沿着树荫往宠物医院走去。   小白猫窝在他的臂弯间,尾巴轻甩,时不时侧过圆脑袋, 瞅一眼申思杨轻揉他后颈的手。   少年手下力道很轻。   说揉并不完全准确, 他更像是搭手在小白猫颈间, 感受着手下真实的温度,以此来确认存在。   一人一猫谁都没有就刚才突生的变故率先做出反应。   直到申思杨走到宠物医院门口。   他停住脚步, 没有马上迈入。   桑怀杞感觉到动静,扬起圆滚滚的脑袋看向抱他的人。   恰好抱他的人也朝他看来。   一人一猫视线相接。   申思杨终于出声:“这一周我一直在想,如果真的是你,到底出于什么样的原因, 你才会向我隐瞒身份。”   他垂眸, 轻捏了一下小白猫的肉垫,继续道:“思来想去, 唯一的可能是,你不想我再经历一次离别的痛苦。”   重新对上小白猫的视线, 他语气确凿,声音却不受控地带了点颤。   嘴巴轻抿后张开,捏着肉垫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许力道, 又很快松开, 他的声音才再一次响起。   “小杞哥哥,我猜得对吗?”   小白猫轻轻眨眼,漂亮的眸子凝望着他。   申思杨的声音打颤得更加厉害:“你能回来真得像天方夜谭般, 我不是没想过可能是我的幻觉, 可不止我能看见你, 也不止我看见了你的与众不同, 所有人都能看见, 所以不是幻觉。”   “猫的寿命对比人类而言太短,就像守护灵一样,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明确限死了能陪伴的时间上限,所以你明明遵守诺言回到了我的身边,却不向我表明身份。怕我伤心?怕我因此每天更加忧愁?怕我刚相遇就像上一次离别前那样再次将自己束缚在原地画地为牢?”   小白猫静静注视着申思杨。   风吹树响。   夏末里依旧到处可闻蝉鸣。   树影晃动中,一人一猫仿佛被隔绝入独立空间,久久不见动静。   阳光下的玻璃窗倒映着一人一猫的身影。   透过玻璃窗,申思杨瞥见宠物医院墙壁上摆动的挂钟。   距离九点半仅剩下五分钟,怀里的小白猫始终没有给出确切回应。   他垂下眼,终于再次迈开腿,往宠物医院里走去。   推开宠物医院大门的瞬间,他压低了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已经做足了你不会再回来的准备,所以如果你真得回到我身边,我不会再像上次一样做减法,这一次我会做加法。”   风卷动门边悬挂的风铃。   中央空调的冷风扑面而来。   申思杨迈进医院大堂,松开了抵在大门上的手。   他没再去看怀里的小白猫,以此来给足对方思考的时间。   径直走向前台,他主动出声:“你好,跟杨医生约了九点半,拆纱布。”   前台工作人员确认好预约记录,指了指身后的门对申思杨笑道:“杨医生的诊室已经空出来了,您直接带小猫进去就行,进门左转,103号。”   将小白猫送进诊室,人不能在诊室里逗留。   申思杨问过拆纱布需要的时间,最后看了眼端正蹲坐在看诊台上的小白猫,遵循医院规定离开了诊室,退回到了医院大堂。   走到医院大堂的等待区坐下。   申思杨轻倚在沙发背上,侧过脸望向窗外的艳阳天。   一个星期前,他冒雨带受伤的小白猫来到医院。   将小白猫送进诊室以后,也是坐在同样的窗边沙发上。   那时候在跟医生确认过小白猫只是受了不严重的皮外伤,简单包扎即可后,他非常平静地坐在窗边等待,平静地等到了包扎好的小白猫被医生送出。   今天只是拆纱布,比包扎伤口危险系数要小上许多的一件事,同样坐在窗边等待的申思杨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   医生说只需要五分钟左右。   短短五分钟,申思杨抬了不下二十次的头去看医院墙壁上的挂钟。   五分钟过去。   六分钟。   七分钟。   挂钟上的分针走过十格,心一路提到嗓子眼的申思杨终于无法再坐住。   他沉着脸站起身,径直往诊室走去。   刚抬手推开通往内部诊室的大门,前台工作人员焦急的声音响起:“同学,没有叫号不能直接进去!”   申思杨少有得没有遵循规矩,手下动作不停,推开了门便往内部走去。   103号诊室就在进门左手边第三间。   申思杨进门便能看见。   他往里走时,103号诊室门正大开着。   十分钟前刚见过的杨医生边戴口罩边拧紧眉焦急地从诊室里走出。   杨医生手上戴着手术专用的手套,手套上沾着明晃晃的血。   申思杨一瞬间愣住在原地,脑中「轰隆」一声巨响。   纷杂的念头不受控地蹿上脑海。   伤口没有痊愈好,恶化了?   还是说在拆纱布的时候出现了应激反应?   所有猫类可能遇到的恶性突发情况挤作一团,从申思杨脑海中逐一闪过。   他浑身发冷地僵住在原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朦胧间注意到杨医生正在走近和他说些什么,可他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仅有的意识遵循本能,勉强驱动他的身体,带着他往103诊室走去。   走进诊室的瞬间,诊室里的白光晃得他险些睁不开眼。   影影绰绰地望见看诊台上有一抹白色的熟悉身影。   望不清有没有血。   申思杨加快脚步走近,一把将看诊台上的小白猫捞进了怀里。   温热。   能清晰感觉到心脏的跳动。   没有鲜血的粘腻。   种种清晰的感受终于将申思杨飞散的魂拉扯回躯体。   模糊扭曲的视野渐渐复原。   怀里的小白猫和十分钟前毫无区别。   眸子依旧晶亮,毛发依旧漂亮,甚至连腿上的纱布也依然在原位。   耳旁医生的话语终于变得清晰。   “同学?同学?能听得见吗?隔壁有台手术出现了突发状况,今天早上值班医生不够,暂时能帮得上忙的只有我。我刚才去简单查看了一下状况,没有半个小时解决不了,正想出去跟你说一声,看你是要先把猫带回去,改约时间,还是在这等半个小时。”   申思杨勉强凝神,忍住颤动出声应医生:“我在这等吧。”   医生闻言,飞快应:“好,麻烦您带着猫稍作休息,半个小时后如果还是无法解决,我会让工作人员再通知你。”   话落,脚步声便飞速远去。   关门声响起,诊室里仅剩下申思杨和白猫。   小白猫在被申思杨捞起来前,正出神得厉害。   感觉到申思杨抱着他的手一直在颤抖,他才逐渐回过神来。   快速拼凑出出神十分钟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意识到申思杨应该是误会了什么,他迅速在申思杨怀里坐直,抬起一只前爪,安抚地拍了拍申思杨心口的位置。   谁料小山竹刚落到申思杨心口,视野里的少年眼睛轻眨,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滚落。   眼泪顺着申思杨的脸庞,滑落至下巴,最终没入小白猫毛茸茸的圆脑袋中央。   湿润的重量一下子让桑怀杞慌了神。   小白猫焦急地转动圆脑袋,两只爪子轻扒住申思杨一只手,勉力拖到自己面前,按下肉垫便开始在申思杨掌心写字。   【别哭】   【我没事】   【对不起,我一开始不该瞒着你】   他越写,少年滚出的眼泪越多。   桑怀杞急得晕头转向。   正焦急思考办法,抱着他的人忽然埋下脸,将脸埋进了他柔软的肚皮。   桑怀杞瞬间一动不动。   两只小爪子在空中虚虚地扑腾了两下,他最终轻轻地,用爪子抱住了申思杨的脑袋。   “我没有怪你瞒着我。”   申思杨强忍哽咽的声音响起。   “刚刚还信誓旦旦说这一次会做加法,可真得面对你离开,还是很怕。”   哽咽忍下一次,等下一次开口却变得更加汹涌。   “你回来以后我们都还没有好好聊过天,你都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回来的,又为什么会变成猫。”   哽咽声越发汹涌。   “但是我知道,就算我们好好聊过天以后你再走,我还是会想,可我都还没有带你好好逛一遍我的大学校园,带你认识我的每一个大学同学,带你上我的每一堂大学课程。”   “我太贪心了,我想要你陪我走人生的每一步。”   “不可以这么贪心的,可是我忍不住,小杞哥哥,怎么办,我还是没有办法做好和你有关的决定……”   申思杨的哽咽声一字一顿,尽数敲击在桑怀杞发颤的心头。   感受着怀抱里的湿润,他忽然想起,上个世界里,申思杨曾问过很多遍的问题。   ——为什么还是要走向我?   ——为什么在哪怕得不到爱的回馈的情况下,还是要爱?   桑怀杞那时不懂申思杨的困惑,现在却不能更懂。   原来在一段奔赴的关系里,难的不只是坚持奔赴的人。   奔赴者眼中是光、是希望、是象征着温暖彼岸的独一无二之人,在被奔赴者看来,却不尽然。   人人皆是沧海一粟。   这世上几十亿人,漫漫几十载人生,总还会再遇见同等优秀,甚至更加优秀之人。   为什么非要固执地追逐着一抹可能永远无法再触到的泡影,却对周遭实实在在的优秀之人视而不见。   如果不是桑怀杞做过同样的事,深谙奔赴者的心境,他也一定会不解于申思杨如此坚定的选择。   桑怀杞深深闭上眼。   再睁开时,他重新拉过申思杨的手。   摊开申思杨的掌心,认认真真写下一笔一划。   【我会陪你走接下来人生里的每一步】   【你可以做一辈子的加法】   【我们不会再分开】   【思杨,你愿意相信我吗】   埋首在小白猫肚皮里的少年渐渐停止哽咽。   他慢慢抬首,红着眼眶凝望着近在咫尺的小白猫。   小白猫主动用爪子捧住他的脸,圆脑袋凑到他脸颊旁轻蹭。   申思杨和桑怀杞的人生,从来都不是永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   他们是注定会重叠的「Y」型线。   如今他们即将走完属于彼此的曾经。   只要走到命定相交的那天,往后便再不会分开。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段内容字斟句酌了好久,所以晚了会嗷嗷嗷;   明天也更新,然后从下周开始,更新频率就变成我之前说的周二、周四、周六周日更;   暂时先这么个更新频率嗷,要是不行,周一到周五的更新次数应该会再减少一次,这周上了两天班,发现下班后真的是脑袋空空,吃完饭洗个澡,就已经困得完全没精力做别的事了;   不过接下来的内容也不多啦,这个世界应该还剩个十几章,然后现实世界还能有个十来章的剧情,写完就可以正文完结啦嘿嘿嘿 第149章 异瞳白猫9   申思杨和桑怀杞在诊室里等了半个多小时, 杨医生终于匆匆赶回。   小白猫腿上的伤口已经结痂。   后续不用再绑纱布,但还要涂药膏。   等医生开完药,申思杨才抱着小白猫从医院离开。   临近中午, 阳光变得有些灼人。   往医院去时还能将人全须全尾遮住的树荫, 返校时已经只能将人遮住半身。   申思杨沿绿化带缓慢走着。   一个小时前剧烈翻涌的情绪已经在时间的过渡下缓和不少。   可走出医院被阳光一晃, 申思杨心底里又不受控地涌上了些许不真实的感觉。   他轻手轻脚搂着小白猫,空出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在小白猫后颈上轻捏。   临到学校门口时, 他出声:“我们在学校里逛一圈,再回寝室?”   趴在他臂弯间的小白猫闻声,粉白的耳朵轻轻抖了两下,圆滚滚的脑袋扬起来看他。   与他视线相接以后, 小白猫才攀着他点了点脑袋。   过去一周里, 申思杨虽然怀疑小白猫是桑怀杞,但到底没有切实证明, 因此他始终还是拿小白猫当猫看的。   现在明确了小白猫身体里住着桑怀杞的灵魂,再看小白猫, 越看越觉得哪哪都像桑怀杞。   不管是人形还是猫形,都漂亮得不像话。   人形时就已经温柔得过分,变猫后又一身白绒绒的毛发加持, 更加往人心窝子里钻。   申思杨越看越顺眼, 忍不住抬手捏了下小白猫粉白的耳朵尖。   小白猫不设防。   粉白的三角耳下意识颤了颤。   颤完后也不躲,反倒主动把圆脑袋凑过去让申思杨揉。   申思杨眼底逐渐浮上笑意,不踏实的心终于落稳几分。   走上少人的林荫小路, 他再一次出声:“小杞哥哥, 怎么会变成猫回来, 可以告诉我吗?”   趴在他怀里的小白猫听见这话, 支起身, 非常认真地将申思杨一只手扒拉到面前。   小山竹抵在申思杨掌心,却迟迟没有落下笔画。   小白猫圆滚滚的脑袋一会往右?倾两分,一会又往左?倾两分。   厚厚的白毛挤压出两道褶皱,长尾巴甩甩,一副非常认真的思考模样。   申思杨盯他半晌,主动出声问:“不好解释?”   小白猫扬起脑袋,冲申思杨点了点。   先不说他现在无法吐人言,靠写字写给申思杨要写多久。   就算他现在能说话,也不可能跟申思杨完完全全解释清楚。   他和申思杨在进入系统世界前,为了保证测试效果,防止中途出错,制定了一系列非常严密的世界本源规则。   按照原规则轨迹发展,除非脱离系统世界,否则申思杨绝不可能拥有任何与现实世界系统本体有关的记忆。   这也是上个世界结束后,桑怀杞在跳转空间里见到申思杨那么惊讶的原因。   申思杨是「不要脸」系统最高权限拥有者。   他所拥有的权限足以让他畅行系统的每一处角落,但那是在进入测试以前。   进入测试时,他自我封锁了所有权限。   俨然从创世神跌为了普通玩家。   普通玩家进不到跳转空间。   那么申思杨能进入的唯一解释只能是,他强行冲破了规则,拿回了记忆和权限。   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过程大概率极其痛苦。   这个世界对申思杨的限制比前几个世界更甚。   桑怀杞不可能让申思杨再冒一次同样的险。   因此听申思杨主动问。   桑怀杞思索片刻后,最终点了点头。   申思杨见状,没有再深问。   他托了托桑怀杞还按在他掌心里的爪子,语气轻松道:“不好解释就不用解释了。”   轻松着说完这一句,他垂下眼嘴唇轻抿。   好一会,才跟上想说的下一句:“我想再确认一遍,刚才……你是写了「我们不会再分开」,不是我幻觉下的错误遐想,对吗?”   申思杨的声音很轻,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像是翻山越岭好不容易寻到宝物的寻宝人,揣着宝物下山时总觉得不真切,一定要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确认,才能够获得片刻的安心。   桑怀杞仰着脑袋紧盯着申思杨。   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而后又拉过申思杨的手,一笔一划地再一次写下刚才在宠物医院里写过的话。   他写完,再一次仰头看申思杨时,少年的眼底已经碎进了点点星光。   那双无数次让桑怀杞感到温暖的眼睛里又有了以往的光芒。   朝气的少年人捧着他,脚步逐渐变得轻快。   走过林荫小路,绕过校园广场。   “高三的时候我很多次想,要是运气足够好,我上大学了你还没离开,我一定要和你一起逛很多遍大学校园,最好还能再和你一起上课。”   “原来以为这些愿望都无法再实现了……”   申思杨垂眸,静静注视着怀里的小白猫。   小白猫也望着他,拉过他的手写。   【都能实现】   申思杨眼底刚浮起的一点阴霾瞬间消散。   他扬起笑,温暖的狗狗眼笑得弯弯的:“嗯,周一满课,我们一起上一天课。”   小白猫扒拉着他的手,认认真真在他掌心里写。   【要我帮你记笔记吗?】   申思杨一下子乐了:“期末老师收笔记,单独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为什么满本子猫爪印?”   小白猫晶亮的眼眸中氤氲出温柔神色,静静凝望着展开笑颜的申思杨。   申思杨往前走了会,忽然又出声道:“明天,我带你去做一趟身体检查可以吗?”   桑怀杞这具猫身完全是他自己用数据构建的。   已经设定好在两人下一次相见时才会消失,这期间自然不可能出现任何问题。   然而比起他说,实实在在的检查报告显然更能让申思杨安心。   因此桑怀杞没有拒绝,配合地点了点头。   眼见着逐渐靠近宿舍,桑怀杞又拉过申思杨的手写。   【快中午了,你要不要直接去食堂吃了饭再回寝室?】   申思杨没有异议。   脚步一转,便带着桑怀杞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刚走出两步路,想到什么的申思杨又出声:“你……吃得惯猫粮吗?”   刚抱小白猫回寝室时,他哪里能想到抱回去的是桑怀杞。   在医院听到医嘱打算暂养小白猫一个星期时,非常顺手地在医院带了包猫粮回去。   后来郝千鳞为了讨好小白猫,又陆陆续续购入了不少罐头。   申思杨在怀疑小白猫是桑怀杞之际,有想过要不要给小白猫换点别的吃的。   但又顾忌猫类肠胃脆弱,不敢贸然给他人类的食物。   现在确认了小白猫是桑怀杞,再想着让他吃猫粮,申思杨多少觉得有些别扭。   但又转念一想,桑怀杞之前是天使,完全可以不用吃饭,每次吃饭,几乎都是为了陪他。   这样一想,申思杨多少有些捉摸不定。   因此话一问完,他便认真盯着桑怀杞等回应。   桑怀杞快速在他手里写字。   【我现在就是猫类的味觉,不会奇怪】   申思杨见着这话,琢磨了下又问:“那你觉得猫粮好吃还是猫罐头好吃?”   小白猫尾巴轻甩。   好一会,才在申思杨手心里写下两个字。   【罐头】   申思杨少有得刨根问底:“吃过的罐头里最喜欢哪个口味?”   桑怀杞这一回扒拉着申思杨扒拉了好一会,才在他手心里慢吞吞写下。   【鸭肉】   申思杨眼睛微眯,抬起手轻揉小白猫背上柔顺的毛发。   寝室里的罐头大部分都是郝千鳞买的。   申思杨和唐沿哲任其也各自买了点。   四个人里,唯独申思杨没买过鸭肉的。   他捏捏小白猫的后颈,又挠挠小白猫的下巴。   半晌得出结论:“寝室里的罐头,我们下午拿去分给学校里的小野猫吧。”   小白猫扬起圆脑袋疑惑望他。   申思杨捏捏他的小山竹,应得理直气壮:“他们买的不好吃,等我们喂完小野猫,我重新带你去买。”   边说边掏出手机,认真查看口味:“鸭肉配鸡肉,鸭肉配鹌鹑蛋,鸭肉……”   报出一堆,申思杨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我们每种口味都买来试试。”   桑怀杞静静注视着申思杨。   好一会,他拉过申思杨的手轻轻写。   【吃了他们的罐头,我也只跟你好】   反应过来桑怀杞写了什么,申思杨的脸唰得通红。   嘴角不受控上扬,他团吧两下怀里的小白猫,将小白猫团到自己肩头,理直气壮:“当然只跟我好,也不看看我们多少年交情。”   小白猫拿毛茸茸的脑袋蹭蹭他脸颊,以此回应。   申思杨顺着杆子爬得比谁都快。   思及桑怀杞如今口味同猫,习性应该也会有些相仿,他顿时又报出一大堆。   “他们拿猫条拐你,你也不能跟着跑。”   小白猫蹭蹭他脸颊。   “小玩具也不行。”   小白猫继续蹭他脸颊。   申思杨心满意足。   上食堂二楼点了份饭,坐下便给寝室里三位注定永远拐不走小白猫的人士发了条消息。   【在食堂,要不要带饭?】   寝室群顿时疯狂闪过「爸爸」「爷爷」类字眼。   等申思杨给他们打包完饭,郝千鳞问了句。   【小白呢?你不会真给他拆完纱布就狠心把他丢外头,然后自己跑去美滋滋吃饭了吧?】   申思杨不多说。   一手抱住小白猫,一手打开相机,拍了张非常温馨的合影发进群里。   上一秒还谴责申思杨的郝千鳞瞬间化身尖叫鸡。   【放下!你把他放下!让我来!】   任其紧跟着发了个幽怨的表情包。   【慕了,我最近连好看的下饭剧都找不到,你吃饭竟然有猫陪。】   没等申思杨回应,唐沿哲悠悠地发了句。   【不好意思,兄弟我今晚跟学姐有饭局。】   群里的活力瞬间转移,非常统一地开始炮轰唐沿哲。   申思杨笑着按下手机,将小白猫往怀里揣了揣。   揣稳妥了,才埋头继续吃饭。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跟猫猫拜拜啦;   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这周末俺们公司团建;   两天一夜,救救救,行程从周六早上九点满当当安排到周日下午四点,有一种自己要连上七天班的痛苦(含泪趴下)所以这周末的更新铁铁是没有的了 第150章 异瞳白猫10   入春的日子气候最宜人。   气温变化也最大。   怕冷的人披着厚外套都觉得冷, 火气旺的人却恨不得打赤膊。   申思杨一寝室将这一现象展现得淋漓尽致。   十点四十。   上午第二节 大课中间的休息时间。   郝千鳞一只手裹紧外套,一只手奋笔疾书补上一堂课的课堂笔记。   余光忽然瞥到就穿了件短袖,正在把袖子往上撸的唐沿哲。   郝千鳞惊了:“咱俩是活在两个世界吧?我还想着中午回宿舍再换件厚点的外套, 你就穿件短袖还嫌冷?”   唐沿哲拍他肩膀:“虚啊兄弟, 锻炼起来!”   郝千鳞拍开他的手, 瞥一眼旁边同样裹得紧的任其:“其哥,你一身膘怎么也冷呢?”   任其瞬间把申思杨也拉下水:“思杨也捂着, 唐沿哲是例外,咱们才是大多数。”   唐沿哲往桌上一趴,视线越过任其和郝千鳞,落到正在写第一节 课课后作业的申思杨身上, 语气确凿开口:“思杨捂这么严实至少有八成原因是为了遮小白。”   这话一出, 任其和郝千鳞也齐刷刷往申思杨怀里瞅。   申思杨穿得一件棒球服外套。   外套半敞,敞开的衣服中央蹲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异瞳猫咪。   小白猫比几个月前要胖上不少。   毛发更加漂亮, 毛茸茸的脑袋更加圆滚滚。   他无比乖巧地蹲坐在申思杨腿间,长了不少分量的小山竹扒拉在课桌边缘, 安安静静地注视申思杨写字。   郝千鳞一声长叹:“多么治愈的画面,把思杨踢走换上我就更好了。”   任其一点面子也不给地乐:“你可以试试,看看是你先把思杨踢走, 还是小白先把你踢走。”   郝千鳞更长一声叹:“奇了怪了, 怎么会有这么死心眼的小猫,思杨刚把他捡回来那会,他不跟我们亲勉强说得过去, 现在都同处快一年了, 他怎么还是只跟思杨好!”   申思杨没忍住漏出一声笑, 非常欠扁地应:“是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郝千鳞腾地站起就要跟申思杨干架。   任其看戏精神十足地让出位, 和唐沿哲一块煽风点火。   没等火烧起来,任课老师先回了教室。   前排递下来一叠纸。   四人各自拿了一张,剩下的继续往后传。   刚准备看纸上的内容,老师的声音正好响起:“发到大家手里的是今年暑期支教的报名表,今年的几个实习地都是跟我们学校长期合作的,地方的村民都非常友善,大家积极报名,虽然去的时间不长,但能收获良多。”   任其一下子亮了眼:“就是这个,我之前在寝室里跟你们提过的!兄弟们,和我一起报名啊!”   吆喝完,他又客观分析道:“不过听学姐学长说,这个审核挺严的,每年报名的基本只有百分之二十能去,大一貌似还有绩点要求。”   郝千鳞翻着手里的纸应声:“那我和唐沿哲肯定没戏了,我俩上学期几乎门门飘过的。”   “先报上再说。”任其积极地给两人塞笔。   塞完又去看申思杨:“思杨,你上学期综合分全系第一,你不报名说不过去吧?”   申思杨正在认认真真看报名表上的各项条例。   听见任其的话,他轻喃出声:“要去一周。”   任其感慨:“一周已经算非常短的了,长的暑期支教活动一两个月都有,我恨不能直接去待两个月。”   郝千鳞一边转笔一边乐:“我来补全一下思杨这句话——竟然要去一周?我的小白怎么能离开我一周?”   唐沿哲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接着补:“竟然要去一周?我怎么离得开我的小白一周?”   郝千鳞点头总结:“横批——猫奴的日常心理。”   申思杨听得忍不住乐,按下手里的报名表笑应:“分析得非常到位,所以我今年先不参加了。”   任其乐着乐着听到这话,一下子停下笑:“啊?真不去了啊?”   申思杨没有犹豫地点头。   从和桑怀杞相认以来,申思杨就没有和他分开哪怕一天。   申思杨不放心是原因之一。   桑怀杞如今是猫身,离了他会有非常多不方便的地方也是一大原因。   支教肯定不能带上猫。   一周时间,就算是把桑怀杞交给申拾武和袁琳菲,申思杨也不能完全放心。   任其还想再劝劝,正好上课铃响。   任课老师的声音跟随着上课铃响起。   “报名表下课前由课代表统一收到我这边,好,我们继续上节课的内容。”   教室里安静下来。   任其不方便再说,只得偷偷摸摸给申思杨写纸条。   他正写着,申思杨忽然感觉怀里的猫往外努了努。   桑怀杞从不会在他上课的时候主动往外钻。   察觉到异常,申思杨埋头往外套里看去。   被棒球服严密包住的小白猫小动作往外探了只爪子。   爪子轻轻扒拉住桌上的报名表,抵着报名表往申思杨的方向挪。   两人相处十几年。   哪怕不用言语,也足够会对方的意。   申思杨瞥了眼身旁的任其。   见任其注意力不在这边,微挡住脸轻声询问:“你想我去?”   小白猫收回爪子。   蹲坐回他腿上,扬起圆滚滚的脑袋,轻轻点了点。   申思杨直截了当:“为什么?”   小白猫用爪子扒拉住他一只手,捧住认真写。   【可以见到我】   申思杨没往深处想,见着这话便下意识问:“你有办法去?”   桑怀杞意识到申思杨有些理解偏差。   但也差不多算这个意思。   因此他捧着申思杨的手半晌,最终点了点脑袋。   ——   公交刹车的瞬间,申思杨听到一声干呕。   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任其一通翻包。   跟找救命药似的翻出来一盒薄荷糖,快速往嘴里塞了一颗。   塞完,任其扭头看申思杨:“你一点不晕?”   申思杨满脸的轻松:“一点不晕。”   任其愤然地将薄荷糖塞回到包里:“别跟我说看猫还管治晕车。”   申思杨干脆地顺了这话:“别说,真管。”   不清楚桑怀杞究竟能用什么法子到他身边。   像身为守护灵理应消失的桑怀杞又变成猫重新回到他身边一样超脱现实的事,桑怀杞不方便解释,他也不会多问。   因为离开家时桑怀杞还在。   申思杨思来想去,最终留了只手机给桑怀杞。   一路上小白猫与他畅聊得愉快。   中途爪子不小心按错,还给他发了张贴脸大头照过来。   任其晕车晕得昏天黑地。   聊天内容一个字没看见,就瞥见张大头猫猫照,便以为是申思杨家人给申思杨发来的照片。   见申思杨应得精神十足,任其边起身边感慨:“我猫奴到你这种境界,也可以通过吸猫来治愈晕车吗?”   申思杨一下子乐了,勉强道出实情:“我从小就不晕车。”   山里刚下过雨,路泥泞得叫人走不动道。   申思杨下车前给桑怀杞发了条消息。   手机塞在口袋开了震动,一直没得到回应的响声。   跟着村长进到山里,走一路到住宿的一排土屋前。   因为大雨冲坏了原本给支教老师准备的砖房,一行人这次的住所需要分散到几户当地人家里去。   村长领着众人挨个上借住的人家看。   半个多小时没等来桑怀杞的回复,申思杨的心思难免有些跑偏。   他几次想拿出手机来看看是不是手机漏了消息提醒,但碍于场合,最终都忍了下来。   没太留心地跟着人群走了几家。   走到最后一户人家前。   见大门紧闭,村长三两步上前敲门。   申思杨摸着口袋里的手机出神。   听任其在他边上嘀咕:“你说我们选住哪里好?砖房条件好很多,但肯定是要优先让女生住的,女生住完,最多只剩两个房间,你想住哪?你要是选土房,我也跟你一块,就近选你边上的房子。”   申思杨反应慢半拍地正想应「可以」,忽然听见不远处「吱呀」一声响。   是大门打开的声音。   周遭忽地安静下来。   瞬间凝滞的氛围下,申思杨听到任其压了声的惊呼:“这哥们长得也太……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林间清风缭绕。   申思杨捏着口袋里的手机出神抬眸。   在看清不远处门里走出人面容的瞬间,一下子停了所有动作,呆愣在原地。   大门打开的土屋里,高个子男生缓步走出。   男生穿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   轮廓分明流畅。   薄唇、挺鼻、眼睛乌黑水亮。   虽然一只眼睛上盖了纱布,其本身美貌带给人的视觉冲击却丝毫没有因此削减。   周围低呼声一声接一声。   逐渐在申思杨耳中变得模糊。   他一瞬间仿佛被隔进了完全独立的小世界。   小世界里只站着他和对面的男生。   熟悉的轮廓。   熟悉又陌生,似乎是回退到了青少年单薄骨架的身形。   足足一年没再见过的脸庞轮廓。   再见却仿佛昨日才见过。   申思杨深深地眨了两下眼。   努力地想要分辨清眼前似是而非的画面。   就在这一瞬间,对面的男生侧过脸,直直朝他看来。   风吹树动。   沙沙作响。   风里裹挟着雨后泥土的气息。   泥土气息中夹杂着一丝很淡很淡的……   茉莉花香。 第151章 桑怀杞1   “思杨……思杨!回神了!”   眼前晃动的手掌遮挡住视线, 隔开申思杨与小屋前男生相交的视线。   申思杨堪堪回神。   视线有些飘忽地朝冲他说话的任其看去。   任其瞥见他的神情,忍不住打趣道:“眼神都失焦了,魂被帅哥勾走了?”   申思杨明显心不在焉。   刚收回没两秒的视线又准备再次往不远处男生那儿投。   任其及时将他叫住:“先把住的地方定了, 定完你想怎么看怎么看。”   申思杨勉强听进去话, 反应慢半拍地意识过来众人已经开始挑选住所。   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抬手指不远处男生身后那屋:“我住这。”   任其见他选得果断, 也干脆果断地选了他旁边那栋。   有了两人做开头,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跟着两人选居民住的土屋。   趁着其他人选住所的空档, 任其冲申思杨挤眉弄眼:“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颜控。别说你不是冲着这哥们颜值去的啊,你盯人盯得就差把眼珠子盯出来了。”   申思杨再一次朝不远处屋前的男生看去。   他心思不在,因此也没辩驳任其的话。   任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兀自嘀嘀咕咕:“不过这哥们这长相也真是……这要是不长在山里长在外头, 估计得天天被星探踏门槛吧。”   所有人的住所确认完毕。   带队老师看了眼时间, 出声道:“大家先各自安顿,四点半, 砖房集合,可以吗?”   众人齐声应好。   各自散开。   周围人散得所剩无几, 申思杨却仍旧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迈出脚步。   口袋里的手机始终没有动静。   最初见到男生时疯狂跳动的心脏此刻也不减速度。   心情却从震惊喜悦转化为了忐忑。   害怕迈出一步拉近距离后,心中的希冀会被无情击碎。   埋在口袋里的手不停地摩挲着手机。   申思杨踟蹰间, 忽地注意到男生腿边扒了个小女孩。   小女孩与男生少说有七八成相像。   圆滚滚的蘑菇头半掩在男生腿后, 怯生生地看着申思杨。   见申思杨朝她看,她瞬间受惊地整个人往男生腿后躲。   躲了一小会,她又怯生生地重新探出半个脑袋, 再次看申思杨。   申思杨与小女孩短暂地对视, 重新抬眸看男生。   男生始终如一地注视着他。   眸光温和沉静。   是申思杨再熟悉不过的目光。   申思杨不安跳动的心一瞬间落回到实处。   他抽出塞在口袋里一直摩挲手机的手, 终于迈开腿朝男生走去。   临走近时, 他看见男生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   紧跟着听见了熟悉又不完全熟悉的声音:“小姗, 去找奶奶待会。”   独到的温柔嗓音褪去成年人的沉稳,添了几分申思杨不曾见过的少年气。   小女孩轻歪脑袋,眼巴巴望男生:“小姗,不认识要住在我们家的哥哥吗?”   男生耐心回应:“等哥哥认识完,再介绍给小姗认识。”   小女孩闻言,点点头,乖巧地跑进了屋。   空荡荡的门前一瞬间只剩下申思杨和男生两人。   距离拉近。   清风缭绕。   申思杨嗅见了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分明的茉莉茶香。   眼前人是显而易见的少年身形。   白T恤兜着略显单薄的身形,漂亮的脸尚可见几分五官未完全长开的青春气息。   两人在沉寂中视线相交。   而后同时开口。   “思杨……”   “你眼睛怎么了?”   话语碰撞。   两人又同时安静下来。   桑怀杞先给出反应,抬手轻碰了一下眼睛上的纱布:“被石头划伤了,不严重。”   申思杨迈上台阶:“我可以看一眼吗?”   桑怀杞点头,抬手便要摘纱布。   指腹刚碰到胶带,忽然感觉到一抹温热。   是申思杨和他一起抬手搭上了他眼睛附近的胶带。   申思杨和他撞到了手也不收回,只是看向他出声:“我来吧,你看不见。”   桑怀杞看一眼他,点点头松了手。   申思杨用指尖勾起胶带的边角,却迟迟没有松手撕下。   他认真地感受了好一会指腹下真实的温暖体温,才动作很轻地将胶带一点点撕开。   纱布下的伤口比想象中轻很多。   一道半截食指长的伤口。   不算深,但伤面非常不平整。   过去的桑怀杞作为守护灵,无坚不摧,刀枪不入。   因此这是申思杨第一次见桑怀杞以人形受伤。   申思杨看得眉头轻拧,拿着纱布的手没松,又问:“什么时候伤的?”   桑怀杞照实应:“几天前,山里下大雨。”   申思杨倏地看向他:“几天前?”   这个几天指的不论是十天还是一天,那时候桑怀杞都正在以猫的形态陪在他身旁。   如果陪在身边的猫不再是桑怀杞,他不会察觉不出。   既然如此,桑怀杞又怎么才能够在几天前出现在这里?   而且村长对他的态度非常熟稔……   申思杨正不解,就听见了看出他不解的桑怀杞的声音。   “思杨,这是我出生、成长的地方。”   申思杨倏地朝桑怀杞看去。   两人视线相交,桑怀杞再次温声道:“有任何困惑你都可以问,我会尽我所能地回答你所有可以回答的问题。”   申思杨静静凝视他半晌。   而后他收拢手,小心翼翼将手里的纱布完全撕开,对准了桑怀杞眼睛上方的伤口重新贴上。   贴好后他收回手,才出声:“四点半就要集合,可以先带我看看你的家吗?”   桑怀杞的视线跟随着申思杨的指尖滑落。   再抬眸,他轻轻点头,转身将身后的大门又推开了些。   刚下过雨,山里道路泥泞,屋子也潮湿非常。   虽然是粗糙的土房,但屋子收拾得非常整洁。   进门是宽敞的客厅。   再往里走些,能看见靠墙摆的方桌。   大约是地上潮湿,悬梁上挂了不少篮子储物。   非常有生活气息的家。   申思杨跟着桑怀杞左拐往里走,视野逐渐变暗。   他主动出声问:“刚才那个小女孩……”   桑怀杞接话:“是我妹妹,她叫桑怀姗,姗是姗姗来迟的姗。”   “几岁了?”   “三岁。”   两人说话间,桑怀杞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   “先带你看我的房间,可以吗?”   申思杨点头。   房门打开。   布置简单的房间展现在申思杨眼前。   一张靠墙摆放的床,床边是手工制成的书桌。   床尾的位置摆放着衣柜和一些小型的储物柜。   一圈环视下来吸引走申思杨的,是贴满墙的奖状。   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   各式各样的奖项,都拿得头奖。   申思杨一张一张细细看来,仿佛亲眼目睹了桑怀杞的成长过程。   他忍不住抬手,指尖轻抚过眼前一张张奖状。   忽然,指腹被一张没完全贴好的奖状边角勾住。   申思杨没留神,连带着将奖状扯出了一大片。   指尖有些粘稠。   他收回手看,发现是未干完全的胶水。   仰头朝身侧的桑怀杞看去:“这些奖状都是刚贴上墙的?”   桑怀杞与他对视点头。   申思杨又重新朝贴满了奖状的墙看去。   被扯下半张奖状后的墙上有显而易见的陈旧胶水痕迹。   沾到申思杨指尖的未干胶水显然是二次覆盖。   他轻碾着指尖的胶水,思索问:“这些奖状,以前撕下来过吗?”   桑怀杞没有隐瞒地点头应声。   “为什么?”申思杨直白问。   为什么?   桑怀杞视线落到墙上,努力回想遥远过去里,17岁的桑怀杞将父母从他幼时起沿着时间轨迹一张张贴上的奖状逐一撕下时的心境。   是自欺欺人。   仿佛只要将优秀的证据锁进铁盒,闭眼不再看,他就能一刻都不再去想曾经唾手可得的光明未来。   不去想。   闭着眼。   亲手将通往原本人生轨迹的道路切断,埋首去还眼前的债。   可后来有个少年,喝了碗杨梅酒,醉醺醺地坐在他床前,捧着装满了他优秀证据的铁盒,不解问他。   ——怎么不继续把这些奖状贴出来了啊?   又对他说。   ——桑怀杞,你就是很优秀。   申思杨见桑怀杞盯着墙半晌没应出声。   他抬手将掉下半截的奖状贴回,没再继续这个问题。   “我以前想过,如果你不是守护灵,你也是人,你一定会是一个非常非常优秀的人。”   “最最聪明,最最温柔,长得最最好。”   申思杨侧过身,再次看向桑怀杞。   他展露出一抹笑:“跟我想的完全一样。”   注视着眼前少年人的身形。   申思杨喉结轻滚。   “我没有太多想要问的,小杞哥哥,我只再问一个问题。”   桑怀杞安静聆听。   申思杨微抿唇,舒出一口气。   “以后的每一天,都是加法?”   桑怀杞温笑点头,主动将申思杨搂进怀中。   温暖又熟悉,萦绕着淡淡茉莉茶香的怀抱。   申思杨自见到桑怀杞后一直悬起的心终于彻底放下。   他回搂住桑怀杞,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埋首进桑怀杞怀中。   上一次拥抱还是在一年前。   那时候以为是最后一次的拥抱,此刻又切实地再次拥有。   申思杨忍不住不断收紧手。   “回去……还能看见猫吗?”   桑怀杞摇头,反问申思杨:“不舍得?”   申思杨窝在桑怀杞怀里半晌,没应舍不舍得:“挺可爱的。”   桑怀杞轻笑出声。   笑声尚未延续,又听见申思杨的声音。   “但还是人吧,我想和你处在同一步调。”   “走同样长的路,迈同样多的步子,用同样的速度前进。”   桑怀杞垂眸,看向埋在他颈窝间毛茸茸的脑袋。   他抬手,轻揉了两把申思杨柔软的头发,认真地温声应:“会的。”   作者有话说:   okk,这章补完啦 第152章 桑怀杞2   从砖房回到桑怀杞家时, 天已经暗了。   申思杨照着桑怀杞下午领他走过的路,进了房子便径直往桑怀杞房间走去。   刚拐进桑怀杞房间所在的走廊,远远便望见了一抹亮光。   桑怀杞房间的门半开。   灯光从屋内投出, 落下半截影子。   申思杨走近, 投落到地面的影子逐渐在视野里变得清晰。   个高腿长的少年, 怀里抱着蘑菇头小女孩,缓慢在屋内踱步。   女孩的脑袋磕在少年肩头, 睡得嘴巴微张,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口水流出。   申思杨走到门口。   见屋里的人没有注意到他,便没有马上进去。   他倚靠到门沿上,双手环到胸前, 静静注视着屋内温馨的画面。   直到屋里人踱步转过半圈, 正正好与他撞上视线,他才展开笑, 迈开腿往屋里走去。   桑怀杞停下脚步,侧过脸看见了怀里的桑怀姗。   确认桑怀姗睡熟, 他才再次看向申思杨,轻声道:“等一下。”   抱着桑怀姗离开。   不多时只身回到房间,桑怀杞主动开口询问:“要先洗澡吗?”   申思杨惊讶:“有浴室?”   晚上去砖房时任其才跟他说过, 他住的那户人家家里没有浴室。   砖房有浴室, 但仅有一间。   就算不考虑热水供应是否足够的问题,十几个人轮一间浴室,一晚上也够呛。   桑怀杞点头:“小姗出生时专门砌的, 我提前开过热水, 现在水温应该正好。”   申思杨闻言, 径直走到放包的地方, 从包里翻找出睡衣和毛巾。   “那就先洗澡吧。”   桑怀杞走到储物柜前。   翻找出手电筒, 才带着申思杨往卫生间走去。   “卫生间是临时搭的,没有通电,所以没有灯。”   走出后门,桑怀杞打开手电筒,朝卫生间的方向照去。   四四方方的一间土砌小屋。   不大,里面仅有最基本的淋浴和马桶。   桑怀杞率先走进,打着手电跟申思杨讲了一圈需要注意的地方。   详尽地叮嘱完,他才将手电立到洗漱台上。   手电的白光铺满浴室。   他看向申思杨,注意到申思杨手上只拿了换洗的衣物和毛巾,便问:“没带清洁用品?”   申思杨带了。   在包里。   翻找衣服时瞥到过,仅犹豫了三秒,非常干脆地只拿了衣服和毛巾出包。   他表情自然地点头,又问桑怀杞:“你平时用什么洗?”   桑怀杞眼底浮上清浅的笑意,转身指洗漱台上的肥皂。   申思杨进浴室时就发现了。   浴室里独属于桑怀杞的味道格外浓郁,仿佛盛了一大盆的茉莉绿茶摆到申思杨面前。   这是伴随着申思杨长大的香味。   桑怀杞离开的一年里,申思杨试图寻找过相近的味道。   沐浴露、洗发露、肥皂、香薰……   能散发出香气的东西寻了个遍,哪怕同样是茉莉绿茶的香气,和桑怀杞身上的味道总是差点。   现在寻到了根源,他大咧咧上前,凑近了观察。   观察半天,没见到商标,他干脆问桑怀杞:“是你们当地买的肥皂吗?”   “自己做的。”   申思杨瞬间惊讶地看向桑怀杞。   桑怀杞轻笑:“山上有茉莉花树,茶叶是从隔壁村买的。”   申思杨嘀咕:“我说怎么味道这么独特。”   “我房间还有新的,要给你拿一块吗?”   申思杨将衣服放上架子,摇摇头:“不用,我跟你用一块就行。”   夜里蚊子多。   桑怀杞知道申思杨招蚊子,也没有再多说,退出了卫生间让申思杨洗澡。   虽然是盛夏,山里的夜晚却无热意。   隐约还泛着丝丝冷意。   申思杨三下五除二褪去衣服。   注意到门口似乎一直没响起远去的脚步声,他试探性出声:“你还在门口吗?”   很快便得到了回应。   申思杨摸索到淋浴区:“你先回去吧,不用在门口等我。”   桑怀杞温声应:“洗完澡要关热水器。”   申思杨不假思索:“你告诉我地方在哪,我洗完顺道去关就行。”   屋外安静了片刻。   而后响起桑怀杞一声清浅的笑。   “思杨,我不招蚊子。”   申思杨刚要抬手去够淋浴的开关。   听见桑怀杞的笑声和含着温柔笑意的话语,一下子停了动作。   声音隔了扇门,又见不到人。   申思杨脑海中却清晰浮现了桑怀杞此刻应有的模样。   漂亮的眼睛微弯,上扬的唇角攥着无限的包容。   心脏不受控地猛跳了两下,耳朵也跟着发烧。   申思杨愣在原地半晌,抬手揉搓了两下发烧的耳垂,才有些气虚地应:“那我洗快点。”   申思杨洗了人生中第一回 漂浮在云端的澡。   云还是茉莉绿茶泡过的。   氤氲的雾气裹挟着独属于桑怀杞的香气,跟被桑怀杞圈怀里洗了个澡似的。   申思杨晕头转向地洗完,刚探手要去拿毛巾,忽然听见「轰隆」一声巨响。   他下意识出声:“要下雨了?”   屋外响起桑怀杞的答应声。   申思杨迅速扯过毛巾,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   门外的人似乎早有预料,适时出声:“雨不会马上下,你不用着急,慢慢来。”   桑怀杞的声音清浅平和。   跟有魔力似的,申思杨听见,不受控地放慢了动作。   如桑怀杞所言,申思杨穿好衣服出浴室时,天空乌压压一片,雨却还未下来点滴。   桑怀杞关好浴室门,带着申思杨回到主屋。   关上热水器的开关,借着灯光,发现申思杨身上还是蚊子叮出了几个大包。   没人比桑怀杞更清楚申思杨的皮肤究竟有多嫩。   虽然不容易留疤,但比寻常人都要容易过敏发红许多。   桑怀杞快步回到房间,将手电筒安置回原位,拉开另一边的柜子,精准翻找出涂抹蚊虫叮咬的药膏。   跟在他身后的申思杨瞥见,下意识伸手去接。   却见桑怀杞径直拧开了盖子,明显是打算自己上手,没有要递给他的意思。   两人十年来惯有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   桑怀杞总是能够方方面面地将他照顾到位,小事上几乎不会由他经手。   直到作为守护灵的桑怀杞即将离开前一年,这种相处模式才在两人有意避开下,逐渐改变。   而如今,桑怀杞又默不作声地将轨迹拨回了原位。   申思杨的手悬在空中,微微轻蜷片刻,最终收回到身侧。   他像未改变前的过往十来年那般,老老实实走到床边坐下,坐好了静等桑怀杞动作。   桑怀杞用指腹沾取药膏,动作轻柔且细致地往申思杨身上泛起红包的地方涂。   冰冰凉凉的触感让申思杨有些发麻。   他仰头静静凝视着桑怀杞。   洗过澡的少年穿了一身质地柔软的睡衣。   睡衣洗得发白,应该是已经穿了有些年。   可被那张漂亮的脸蛋和少年完美比例的身形一衬,陈旧的睡衣仿佛并非陈旧,而是特意做的陈旧风格。   涂抹完申思杨脖子胳膊上的红包,桑怀杞又在申思杨身前蹲下。   他边往申思杨肿得更加严重的腿上涂药膏,边温声叮嘱:“山里蚊子毒,这些包一定不要挠。”   申思杨抬起一只手托住脑袋,手肘抵在膝盖上,凑近了盯桑怀杞:“那要是很痒怎么办啊?”   桑怀杞动作微顿,抬头看了申思杨一眼。   正撞上对方澄澈的目光,他眼底浮上笑意:“可以挠我。”   申思杨瞬间乐了。   白日里乍见桑怀杞时惊喜忐忑等一系列汹涌的情绪逐渐在相处中被完全抚平。   申思杨静静注视着桑怀杞,仿佛回到过去朝夕相处的时光。   从未有过改变。   从未有过离别。   这只是一个稀松平常的夜晚,他们轻松闲聊。   “你平时在家,晚上都做什么啊?”   桑怀杞温声应:“看书。”   申思杨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未到九点。   于是他又问桑怀杞:“今晚还要看书吗?”   桑怀杞摇头:“小姗有点感冒,她睡前我给她喂过感冒药,不确定药效够不够,等下我要再去奶奶那看看情况。”   涂抹好全部蚊子包,桑怀杞收起药膏,用没碰过药膏的手轻拨了两下申思杨还湿着的头发。   见已经不滴水,他转身从储物柜里拿出吹风机,娴熟地替申思杨吹干头发。   关掉吹风机时,被热风吹得舒服的申思杨阖着眼,脑袋靠在桑怀杞身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桑怀杞轻笑:“你先睡,我去奶奶那要待上一会。”   申思杨撑开眼,打了个哈欠:“你去吧,我一会看情况。”   桑怀杞收起吹风机,又叮嘱:“不用给我留灯。”   见申思杨点头,他才转身离开了房间。   在奶奶房间待了大半个小时,确保桑怀姗不会再像现实里那样半夜发烧后,桑怀杞才回得自己房间。   回去时房间门半开,屋内亮着灯。   桑怀杞走近,见申思杨盘腿坐在床尾,身上披着件外套,正面朝着贴满了奖状的墙。   桑怀杞走进屋,坐在床尾背对着门口的人没有丝毫动静。   正当他以为申思杨是看得入神时,背对着他的人忽然点了两下脑袋。   紧跟着一个激灵,一下子坐直,身上披着的外套滑落到床上。   睡得迷迷糊糊的人转身去摸外套,正正好撞上走进屋里人的视线,迷蒙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   申思杨扯过外套抹了把脸,声音里夹杂着显而易见的困意:“回来了?”   桑怀杞走到床边,替申思杨重新披上外套,轻揉申思杨柔软的头发:“困了怎么不睡?”   申思杨自然地转移话题,抬手指贴着奖状的墙:“看入神了,我发现墙上的奖状只到高二。”   桑怀杞温声应:“嗯,我下半年读高三。”   申思杨一下子愣住:“下半年才读高三?!”   虽然从桑怀杞的身形,申思杨隐约能判断出现下身份的桑怀杞年纪应该不大。   但出于桑怀杞一直比他年长的惯性思维,再加上桑怀杞非常能唬住人的身高,申思杨下意识便觉得桑怀杞应该要大他一两岁。   可才读高三……   申思杨的脑子一下子卡了壳,嘀嘀咕咕地算着年纪。   “下半年才读高三,那你现在……”   桑怀杞接上:“十七岁。”   申思杨呆呆望着桑怀杞。   这种感觉就好像幼时能将整个人埋进其肚皮里的超大床头娃娃,成年后某一天回望,发现曾经能将自己全全包住的娃娃,如今竟是能被自己全全包住了。   申思杨杵在原地消化这个信息半晌,重新看向桑怀杞:“那你现在小我两岁。”   桑怀杞温笑点头。   申思杨顺着杆子往上爬,一口气爬到顶,挺直了腰背,冲桑怀杞展开意味深长的笑。   “叫声哥来听听?” 第153章 桑怀杞3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 大眼对小眼半晌。   就在申思杨以为桑怀杞不会开这个口时,桑怀杞轻笑,毫无阻隔地出声:“思杨哥哥。”   少年的声音清澈温润。   挺简单的四个字。   没什么特别的称呼。   申思杨却说不清缘由地愣住, 盯着桑怀杞有些回不过神。   好一会, 他才抬手揉了一下有些发烫的耳朵, 轻笑:“真叫啊。”   “不喜欢?”   申思杨轻眨眼睛,看着面前灯光下容貌昳丽的人。   眼睛也跟耳朵似的发起了烫, 他下意识移开视线,整个人往床里侧挪了挪,转移开话题:“你什么时候生日?”   边问,边拍拍空出来的半边床位, 示意桑怀杞可以躺下。   桑怀杞走到床旁坐下:“九月十三。”   申思杨将床里侧的被子摊开:“那很快了, 但是九月份你和我都开学了。”   他抻着被子轻声嘟囔:“七天暑期支教结束后要返校总结,后续不清楚还会不会布置其他任务, 开学前想再回来一趟可能有些难。”   嘟囔完,他扭头看向桑怀杞, 问:“你有理想的大学吗?”   桑怀杞不假思索应:“A大。”   申思杨再次确认:“把我排除出考虑因素也是A大?”   桑怀杞轻笑:“A大的金融系全国排名第一。”   申思杨这才展开笑。   抻好被子躺下,躺在外侧的桑怀杞关上灯,房间里瞬间陷入黑暗。   申思杨今天赶了一整天的路, 路上时光顾着和家里的猫猫桑怀杞聊天, 一直没睡。   这会早困得睁不开眼了。   但屋里黑下来后他也没有马上睡。   侧过身朝向桑怀杞。   注视着适应黑暗后渐渐在眼中变得清晰的人。   盯着看了好久,他才低垂下脑袋,将额头抵到桑怀杞肩头。   感受着真实的温热触感, 他才轻声道:“不想跟你分开。”   “但这一次, 想到我在往前走的同时, 你也在世界的某一处角落和我一样往前奔走, 我们总有一天会走到一处。”   “又觉得可以接受了。”   “袁女士说, 每个人都是要走一段非常难走的路的。”   “或长或短,早走了的,以后也许能有幸不再走。”   “我们算是走过这样一段路了吧。”   “要是以后都能跟你走,再走一两年的难路,也没什么。”   “再走点难路,以后,就能好好走了。”   声音逐渐变轻,最终没入变浅的呼吸声中。   桑怀杞垂眸,静静注视着抵在他肩头入了眠的人。   他缓缓从被子里拿出手,轻搭在申思杨柔软的头发上。   半晌后,在申思杨发间落下轻吻,他才阖上眼,和申思杨相依而眠。   ——   申思杨久违的,在意识迷糊之际,感受到了曾经无比熟悉的闷热感。   他打小能睡。   在桑怀杞来到他身边以前,袁琳菲早上叫不醒他,一般都会直接拎他耳朵。   关于怎么才能更好地叫醒他这件事,袁琳菲和申拾武特地做过实验。   比拎耳朵轻点的,对他根本无效。   比拎耳朵再重的,夫妻二人倒也没有那么狠的心下手。   直到桑怀杞来,用一条热毛巾拯救了申思杨的耳朵。   也不知道桑怀杞怎么想出的法子。   热毛巾叫醒法管用率高达百分之九十,要是不小心碰上那少有的百分之十,桑怀杞会加点力道,顺势替申思杨擦把脸。   申思杨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陈旧的熟悉感作祟,叫他以为是过去读初高中的时候。   半眯着眼睛看面前的人。   申思杨嘀嘀咕咕出声:“几点了?还有多久上课?”   申思杨听到含着笑的温柔声音:“四十分钟。”   申思杨一惊:“怎么只剩四十分钟了,来不及了。”   “来得及,你们从砖房去小学,走路只用十分钟。”   “小学?”申思杨满脸的不解,“我怎么退回去上小学了?”   这话一出,房间里顿时响起笑声。   申思杨被桑怀杞笑得莫名其妙,一脸不解地看他。   桑怀杞温声解释:“不是你上小学,你是去教小学里的孩子。”   申思杨反应这话反应了足足有半分钟,意识终于回笼。   他一下子红了脸,自己也没忍住笑自己:“睡懵了。”   桑怀杞拿着毛巾站起身,问申思杨:“洗漱用品带了吗?”   申思杨点头。   等他醒完神,桑怀杞便带着他走出房间,往洗漱的地方走去。   两人走到时,洗漱台前正站着一抹身影。   能有三分之二洗漱台高的椅子,摆在洗漱台前。   桑怀姗板正地站在椅子上,蘑菇头扎成一个小揪,鼓鼓的脸颊里含着水,正在格外认真地刷牙。   申思杨走近,笑着出声:“早上好啊,小姗。”   桑怀姗小心翼翼地转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   而后慢吞吞吐到嘴巴里的水,才糯糯应声:“早上好,桃子哥哥。”   申思杨来支教前正好赶上家门口的桃树结果。   因此来时便在包里塞了几颗。   昨天下午给了桑怀姗一颗。   小姑娘显然是爱吃。   一大一小一块刷完牙。   桑怀杞将桑怀姗从椅子上抱下,温声对申思杨道:“厨房有早餐。”   申思杨应声刚迈出一步,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   “砖房也有早饭,昨晚老师还特意说了。”   桑怀杞闻言,拍拍桑怀姗让桑怀姗先去找奶奶。   而后他才对申思杨道:“那就去砖房吃吧,茶喝吗?”   申思杨听见这话,下意识应:“什么茶?茉莉绿茶?”   不料桑怀杞真得点头。   申思杨惊讶地跟着桑怀杞回屋。   见桑怀杞从储物柜里拿出用玻璃瓶密封好的茶包,而后又拿了杯子熟练泡上。   茶香漫开。   是和桑怀杞身上完全一致的味道。   申思杨心底里有了猜想:“这也是你们家自己做得?”   意料中地见到了桑怀杞点头。   申思杨接过杯子展开笑:“好香。”   桑怀杞也跟着笑:“走的时候要带点走吗?”   申思杨反问:“还有多?”   桑怀杞摇头:“存货没了,但可以现做,现在正是茉莉花开的季节。”   申思杨看着杯子里逐渐漫开的茶绿色:“茶叶呢?也正好有吗?”   同样的问题。   现实世界里也正是因为这个问题,两人没能在这场短暂相逢的末端,好好做告别。   桑怀杞注视申思杨片刻,没有马上回答问题,而是反问:“要和我一起去摘茉莉花吗?”   申思杨不假思索:“好啊。”   桑怀杞这才解释:“今年雨下得太大,隔壁村的茶叶供应不上。”   申思杨闻言,正想应「不用茶叶,单独的茉莉花也行」,桑怀杞的声音先他一步响起。   “但我们可以去镇上买,小分量的茶叶,镇上还是能买到的。”   “我们?”申思杨思索,“我记得村里去镇上的车一天只有两班。”   桑怀杞点头:“早上一班,下午一班。你下课的时间正好能赶上下午那班,去镇上后可以在镇上住一晚,赶第二天的早班回来。”   这话但凡换个人说,申思杨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赶早班的公交,可想而知需要起多早。   这对起床困难户而言简直是绝杀。   可说这话的是桑怀杞。   要去的小镇是桑怀杞生活了十七年的小镇。   诱惑力完全大于两三个小时的觉。   因此申思杨连三秒都没思考到,就果断应了「好」。   桑怀杞眼底浮上柔软的笑意:“今天下午去摘花,后续看哪一天时间合适,再挑一天下午去镇上?”   申思杨小喝了一口茶杯里的茉莉绿茶。   畅快地舒出一口气,再次应:“好。” 第154章 桑怀杞4   到小学上课的第二天, 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申思杨昨天下午跟桑怀杞去山上摘了茉莉花。   尽管桑怀杞提前给他备了手套,从山上下来以后,他的手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发红。   上过药, 隔了夜。   症状有所减轻。   掌心里只剩下丁点酥酥麻麻的痒意。   申思杨坐在教室后, 轻按着发痒的掌心, 听任其在一旁念叨山里一直下不停的雨。   他偶尔接两句任其的话,时不时喝一口桑怀杞早上给他泡的茶。   忽然, 前门传来带队老师的声音。   申思杨放下水杯,任其停下话。   两人一起往前门走去。   带队老师领着两人走到教室外,才出声:“你们早上有在教室里看见过邵雁山那孩子吗?”   ——   将邵雁山找回,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   申思杨回到教室后坐下, 心却没能跟着一起回来。   脑海中不断闪烁着方才事发突然下, 偶然从邵雁山和村长口中得知的和桑怀杞有关的事情。   出了一整天的神。   勉强挤出的心神全扑在课堂记录上,以至于屋外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申思杨都丝毫未察觉。   临到放学时收拾物件,才发现屋外的雨已经大到遮挡了视线。   任其边收拾东西边哀嚎:“早上就不该夸天气难得好一天, 一下子把雨毒得更大了,还好带了伞。”   “你带伞了吗?”他问申思杨。   申思杨点点头,从包里翻找出伞。   他应任其:“大家应该都有带, 昨晚散会前周老师叮嘱过。”   任其也掏出伞, 望一眼窗外的天。   “不过这雨,撑伞走一路回去,估计也够呛。”   天乌压压的。   两人没在教室里多聊。   等学生走完, 便跟着一块出了教室。   负责其他几个班授课内容的老师学生也陆陆续续出了教室。   一行人沿着走廊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申思杨垂眸看地面, 有些出神地走着。   忽然, 任其的声音响起。   “思杨, 你看一眼, 校门口那大帅哥是你借住那家的帅哥吗?叫桑……桑怀杞是吗?”   听见「桑怀杞」三字,申思杨一下子回过神来。   他迅速抬头往外看去。   抬头的瞬间,正好看见高个子少年步伐稳健地朝他的方向走来。   隔着雨幕,两人毫无阻碍地撞上视线。   申思杨远远望见桑怀杞朝他展露出他熟悉无比的笑容。   早上从村长那听来的话一下子蹿上脑海,叫申思杨险些无法与桑怀杞对视。   心脏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申思杨勉强收拾好心神,才没叫情绪挂上脸,简单跟任其说了两句,便朝桑怀杞走来的方向走去。   两人在屋檐下碰头。   申思杨将伞收进书包,一步跨进桑怀杞伞下,用稀松平常的语气笑问:“怎么来接我了?”   桑怀杞温声解释:“雨大,没有雨鞋你鞋子会湿。”   申思杨看一眼桑怀杞脚上穿的雨鞋,再看一眼桑怀杞就撑了把伞空空的两手。   没忍住笑:“你就光来,也没给我带一双,鞋不还是会湿?”   桑怀杞轻笑:“我背你回去。”   有些意料外的答案。   但又在意料之中。   申思杨务实应:“我可比一年前重不少。”   桑怀杞将雨伞递到申思杨手上,答应得干脆:“背得动。”   说完,便径直蹲下。   校门口已经不剩下多少人。   雨水顺着雨伞滚落。   有几滴落到桑怀杞背上。   申思杨一下子不再多言,干脆爬到了桑怀杞背上。   “要是我重你随时说,换我下来,把雨鞋给我,我背你也行。”   桑怀杞将申思杨背稳,轻笑着往前走:“不重。”   清浅温柔的声音混进雨声中,瞬间抚平了暴雨带给人的躁意。   四周逐渐安静。   申思杨趴在桑怀杞背上撑着伞,微侧过脸静静注视着桑怀杞,脑海中又一次不受控地闪过早上村长的话。   他嘴巴几次张合,几次都没能够吐出任何一个音节。   直到桑怀杞察觉,停下脚步,侧过脸和他对上视线,关心问他:“怎么了?”   申思杨凝视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   他嘴唇轻启半晌,最终只是笑道:“发现你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好看。”   桑怀杞眼底浮上笑意。   和申思杨对视片刻,他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去。   雨水砸在伞面,又顺着伞面滚落。   串成珠映在桑怀杞眼前。   桑怀杞眼帘半阖,思索着申思杨今天明显不对的情绪。   显而易见的欲言又止。   申思杨很少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想说的话说不出,唯一的可能,就是话题比较敏感,不好开口到聪慧如他都要反复再反复斟酌。   桑怀杞迅速回想到现实世界里申思杨离开那天,村长说他曾因邵雁山出走,不小心跟申思杨透露了他家的事情。   今天早上他隐约有听邻里提及邵雁山早上没去上学的事。   所以现在,申思杨反常,大概率是因为知道了他家的事情。   桑怀杞垂眸。   静静走出大半段路后,他用平常的温和语气出声:“你们今晚,还要再开晚会吗?”   背上的人隔了会,才回神应:“要开。”   停顿了一小下,申思杨又补充:“不过明晚大概率不用开,周老师今天说会空出一到两晚的时间,让大家在村子里逛逛。”   桑怀杞顺势应:“那要是明晚不开会,明天下午又正好没雨,我们就去镇上?”   申思杨想了想,问:“这么下雨,花能晒好吗?”   “能,有专门的晾晒方法。”   申思杨闻言,整个人往桑怀杞背上攀了攀。   而后他将下巴抵到桑怀杞肩头,双臂轻圈住桑怀杞的脖子,点头应:“好,不下雨不开会,我们就去镇上。”   ——   和申思杨预料得不差。   隔天下午的确取消了会议。   正好没雨。   两人成功赶上下午的公交,一块乘车去了镇上。   到镇上时,天已经昏黄一片。   申思杨走下车望见天边的彩云,扭头问身旁的桑怀杞:“买茶叶的店提前找好的吗?这么晚会不会赶不上?”   “不会,有夜市。”   镇上比起桑怀杞生活的小村庄热闹许多。   村庄里天一黑,路上就很难再碰到人。   两人朝夜市走的路上,天色渐暗,却碰到不少的同行人。   到夜市,桑怀杞直奔目的地买下茶叶。   买完后却没离开,而是带着申思杨往更深处走去。   申思杨出声问:“还有别的东西要买?”   桑怀杞点头。   点完后,微侧过脸,看向身侧的申思杨。   申思杨和他对上视线。   见他目光专注,便问:“怎么了?”   桑怀杞没有过多犹豫,温声开口:“村长跟我说了,昨天他跟你说过的话。”   这个话题总归是要在两人间摊开的。   与其让申思杨花精力去斟酌,倒不如由他自己来挑明。   申思杨一下子愣住,停下了脚步。   桑怀杞跟着停下,目光温和地看他。   申思杨少有得说话摸不着方向,只能遵循本能开口:“对不起,我没想瞒你,只是一直没想好怎么开口。”   桑怀杞抬手,轻揉了两下申思杨的脑袋:“我知道,我看得出来,你不用内疚。”   温暖的手掌穿过申思杨发间,慢慢落下,又轻捏了两下申思杨的后颈。   申思杨瞬间安静下来。   他静静注视着桑怀杞,最后什么也没说,径直倾身将桑怀杞抱住。   得知桑怀杞家发生过的事情这一天来,申思杨想过无数句安慰的话语。   可话语一句叠一句,最后却越叠越苍白。   没有人可以轻易释怀至亲的离世。   别难过。   别伤心。   有我在。   安慰一字一句,却更像拨开尘封过往扎在心头细密的针。   申思杨想得越深,话便越难出口。   因此他只是长久地拥抱着桑怀杞,久到过往的路人纷纷驻足侧目堵了路,他才勉强松开桑怀杞,将人往边上拉。   走进阴影处。   申思杨借着黑,壮胆开口:“你知道我从小就攒了钱的,攒到去年过年,在袁女士那存了至少有二十万。”   话说完,他在黑暗里有些忐忑地与桑怀杞对视。   他怕桑怀杞拒绝。   又觉得桑怀杞大概率会拒绝。   沉默对峙的空档,申思杨在脑海中飞速翻阅一天来想好的所有应对话语。   神经正绷得紧,忽然听见对面的人开口:“老婆本?”   申思杨肘着脑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顺口就应:“这钱我现在拿着也没用……”   话刚说到一半,脑子终于跟上:“什么老婆本?”   桑怀杞轻笑:“你小时候跟我说的。”   申思杨反应两秒,在黑暗中红了脸:“说着玩的,都怪小时候我爸老逗我。”   桑怀杞眼底的笑意加深:“啊?不是老婆本,那我不要的。”   申思杨一晚上脑子都不太好用。   听见桑怀杞这话,下意识便应:“那就是老婆本。”   应完隔了几秒,见桑怀杞在笑。   笑得眼睛都弯了,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逗我玩呢?”   桑怀杞抬手。   手虚虚拢在申思杨颈侧,他稍敛笑意认真开口:“思杨,你相信我的能力吗?”   申思杨不假思索:“当然信。”   他又很快补:“但我不想你走太抖的路,而且前几天晚上你跟我说好了的,要考A大。”   桑怀杞垂眸,紧紧凝视申思杨。   他搭在申思杨颈侧的手几次微蜷,最终遵从内心,轻捏了两下申思杨颈侧的软肉。   而后他掌心下滑,牵住申思杨手腕,拉着人继续往夜市深处走去。   走到一间手机店门口。   他停下,走进买了一只手机和一张卡。   从店员手里接过激活完毕的手机。   桑怀杞拉着申思杨走出手机店,一路走到人烟稀少的小路,他才停下脚步,拿出手机,熟练地输入申思杨的手机号。   拨通电话。   他将手机拿至耳旁,认真看向申思杨。   申思杨在桑怀杞的注视下,缓缓从口袋里掏出震动的手机。   又多看两眼桑怀杞。   他最终按下接听,和桑怀杞一样,将手机拿至耳旁。   “思杨。”   温柔的声音隔了电流,游走在虚拟与现实之间,钻入申思杨耳中。   “我会继续读书,也会遵守约定考上A大。”   横在十七岁桑怀杞面前,巍峨到难以跨越的高山。   对如今二十三岁的桑怀杞而言,已是一眼能望到前路的缓坡。   往事不可更改。   但既然如今过往重现,那自然要走一条,曾经最渴望走的道路。   如果十七岁的桑怀杞不自卑。   不担心顾不好亲人,不害怕拖累申思杨。   他便不会在申思杨说他优秀时,垂下眼沉默不语。   也不会在申思杨问他有没有害羞时,选择避而不谈。   他一定捧着一颗赤诚的心,主动问申思杨。   “思杨哥哥,你愿意,在A大等我一年吗?”   作者有话说:   okk 第155章 桑怀杞5   大二开学。   因为学分要求, 寝室四人一起选了每周二周四晚上的选修课。   夏令时。   选修课夜里八点半下课。   九月初的天,夏日热意不减。   离开有空调的教室,热风瞬间扑面。   申思杨估摸着桑怀杞也差不多该下晚自习。   出了教学楼便掏出手机, 给桑怀杞发了条消息。   如他所料。   没半分钟, 桑怀杞便回过来了消息。   一张照片。   人群涌动的校门口, 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学生。   申思杨点开图片,放大。   仔细扫过照片里每一张面孔, 他点出图片,给桑怀杞发。   【怎么不拍你自己?】   发完,干脆利落地点开前置相机,冲镜头比了个耶, 顺带着把边上的三人也一块拍进了镜头里。   照片发送完。   桑怀杞也很快回来了一张自拍。   照片里的少年站在路灯下。   头发刚修过, 不过眉,不过耳。   是所有初高中学校统一要求下最标准古板的发型, 被他精致漂亮的脸一衬,却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发型。   黑白短袖校服。   纽扣系至最顶端, 正卡在喉结下方。   申思杨看半晌,忍不住露出笑。   好一会才缩小图片,继续跟桑怀杞发消息。   一路走回宿舍。   到自己床位的椅子上坐下。   直到桑怀杞到家准备洗澡, 申思杨才满脸笑容地放下手机。   一抬头, 正正和寝室里三双塞满了八卦气息的眼睛对上。   三人各自坐在自己的床位前。   平日里回了寝立马打游戏、看直播再者写作业洗澡的三人,这会齐刷刷什么事都没在做。   一个个凳子歪出床位几步远,就差呈包围圈包住申思杨, 脑袋恨不能直接塞申思杨手机里。   申思杨看乐了, 笑出声问:“你们干嘛?”   唐沿哲率先吹了声口哨:“聊完了?”   郝千鳞一脸笑容地跟上:“聊得开心吗?”   任其啃着小零食捧哏:“那能不开心?嘴角都快咧上天了。”   话绕一圈, 回到唐沿哲。   “老实交代, 是不是有情况了?”   郝千鳞一拍大腿:“肯定有情况!这学期都没见过小白, 谈了恋爱忘了猫,你要没工夫养,千万别转手给其他人,一定要把我作为第一人选,知道吗!”   申思杨忍不住笑,张口就来:“不是我没工夫养,没得养了,猫变美少年了。”   郝千鳞一个音节都不信:“三岁小孩都不信,养老家了吧?”   申思杨满脸真诚:“真的变美少年了,改天介绍给你们认识。”   郝千鳞还没来得及接话,被唐沿哲按住:“兄弟,这话题往后稍稍,咱们今天专注逮恋爱。”   八卦之魂略胜一筹。   郝千鳞暂时放下小猫,配合唐沿哲:“逮恋爱!”   申思杨一脸纳闷:“你们怎么看出来有情况的?真没谈恋爱。”   唐沿哲扭头看郝千鳞:“这话你信吗?”   郝千鳞猛摇头:“反正跟我们聊天的时候是没见过你笑得嘴角齐天。”   唐沿哲再看任其:“你信吗?”   任其将零食袋扔进垃圾桶,抽了张纸巾擦嘴。   开口便先是一声响亮的「嗝」。   “思杨,你招了吧。”   申思杨被几人逗得乐得不行:“不是,真没有,同性朋友。”   郝千鳞应得飞快:“同性怎么就能排除嫌疑了?对面寝那俩天天秀恩爱秀得快把我眼睛都秀瞎了。”   唐沿哲挑眉:“说说发展到哪一步了?暧昧期?还在互相试探?”   几人你一言我一眼,语气确凿得申思杨自己都快以为他和桑怀杞真得有点什么了。   轮番问半天。   始终什么都问不出,几人终于放弃,各干各的去了。   唐沿哲戴上耳机看直播。   郝千鳞拎了衣服去浴室洗澡。   又吃完一包小香肠的任其左看看右看看,见唐沿哲看直播看得入神,偷偷摸摸摸索到申思杨身边,幽幽开口。   “是咱们在支教那会碰上的帅哥吧?”   申思杨正开电脑。   听见这话,他停下动作,应任其:“是,但真没在恋爱。”   任其挤眉弄眼:“谈没谈是一回事,你喜欢人家总是板上钉钉的吧?”   申思杨不假思索:“我当然喜欢他,但没往爱情这块想过。”   任其见申思杨应得不掺半点含糊。   他沉默半晌,回去将自己椅子拎来,径直在申思杨边上坐下,一脸的语重心长:“你这恋爱商,要不是长得好性格好,各项硬件设施优秀,真容易一辈子找不着对象。”   “那天在村子里,你第一回 见人家,两只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你还说你对人没意思?”   申思杨沉默片刻,解释道:“有其他原因。”   任其见状,继续摆事实讲道理:“你还跟人跑镇上玩,一块在外头住,我们走那天,你那叫一个一步三回头啊,每多走一步我都觉得你要马上跑回去不走了。”   申思杨张了张嘴。   任其见他表情,率先接话:“得,也有其他原因是吧。那你干脆等着以后他跟别人谈恋爱好了。”   申思杨神色如常了一晚上。   听见这话,表情瞬间凝滞。   过去十余年陪伴,让申思杨下意识认定,桑怀杞是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的。   可任其这一句随口的提及,却忽然让申思杨惊醒。   并不是这样。   守护灵桑怀杞的使命是陪伴他。   可人类桑怀杞不是。   他们如今是彼此独立的个体,有各自属于自己的人生。   人的一生充满了各种未知的变数。   这个年龄最近的变数,无疑是恋爱。   大一上学期时,无论上课还是活动,寝室四人几乎都是一起行动。   可自从唐沿哲和学姐恋爱后,四人行就变成了三人行。   桑怀杞如果恋爱。   申思杨垂下眼,发现一点都不想想这件事情。   不论是单纯的字眼,还是细节的事情,都让心情非常糟糕。   任其见申思杨的情绪急转直下,知道申思杨的脑回路终于接上正常轨道。   他当即借势添火。   “我说句实在话,你要是真对人家有意思,趁早下手。别的不说,单单那哥们的长相,下到三岁上到八十,谁见了能忍得住不回头多看两眼?等他一上大学,绝对的香饽饽。他已经帅到……”   任其努力思索词汇:“我都升不起嫉妒的心了你懂吧?哲哥那样的,我瞅着还能损两句,开个玩笑说自己减下肥来也能那么帅,那哥们长得,见着了我满脑子就剩一个服字。”   申思杨轻抿唇,沉默后出声:“他的性格,为人,比样貌更加出色。”   任其一拍掌:“得,更抢手了。”   话说完,正好见郝千鳞从浴室里走出。   任其起身拎起凳子,最后道:“你自己琢磨琢磨,我觉得那哥们看着对你挺好的,努努力,你还是非常有希望的。”   说完正准备拎着凳子往回走,又忍不住感慨。   “真是迟钝得愁人啊,这事要是让哲哥和千鳞知道,他俩能急得直接把你抬那帅哥面前去。”   申思杨听见话,忍不住展开笑:“脱单一个算一个?”   任其耍酷地拨拨头发:“我要是瘦三十斤,肯定比你先脱单。”   这话正好被郝千鳞听见。   郝千鳞瞬间加入战局:“我要是高二十公分,哲哥的女朋友我都分分钟撬走。”   任其看热闹不嫌事大,扔下凳子就往唐沿哲那跑:“哲哥!郝千鳞说要撬你女朋友!”   唐沿哲腾得站起。   寝室里瞬间闹成一片。   申思杨摆在桌上的手机微震两下。   他伸手拿过,看到了桑怀杞发来的消息。   【洗完澡了。】   【你今晚几点睡?】   申思杨点开聊天窗。   指腹落在手机上半晌,却迟迟没有打出一个字来。   他抬头看两眼寝室里嬉闹的人。   又垂眸重新看手机。   漆黑的眼底翻涌起错综的情绪。   作者有话说:   两千五勉强能算一章吧(羞涩) 第156章 桑怀杞6   跟任其聊完, 申思杨一晚上都在想任其说他喜欢桑怀杞这事。   喜欢是肯定喜欢的。   但涉及爱情,他多少还是有些无法确定。   倒是有一件他目前可以肯定下来的事情。   如果桑怀杞和别人谈恋爱。   他升不起祝福心理,也不会感到高兴。   可人的感情错综复杂。   光凭这一点也无法断定他对桑怀杞的喜欢就是想要谈恋爱的喜欢。   这是件关乎他和桑怀杞未来关系走向的超级大事。   申思杨非常谨慎。   跟手机那端的桑怀杞互道完晚安, 便开始在网上认认真真搜索, 试图多找点理论依据来拨清楚他目前的感情。   找到昏昏欲睡, 也没理出太分明的情绪。   半梦半醒间意识沉沉浮浮,他恍恍惚惚的, 回到了老家的卧室。   房间里亮着灯。   桑怀杞坐在床头,穿得一身红。   不是日常能穿出门的红衣服,是贴身的红秋衣。   申思杨低头往下一眼,发现自己也穿了同样一身红。   说不清缘由, 思绪有些钝塞。   反应好一会, 他才恍恍惚惚意识过来,这会应该在高三那年冬天。   元旦前夜。   申拾武和袁琳菲买回来好几身大红秋衣, 全家四人一人分了一套。   那天夜里……   申思杨记得他发现了身为守护灵的桑怀杞也能有和人类一样的生?理反应。   思绪刚到这一步。   眼前的画面突变。   上一秒还无比明亮的房间瞬间陷入黑暗。   身?下不再是床垫。   背抵在坚韧又柔软之物上。   申思杨扭过头去辨别。   脸蹭到柔顺的羽毛,意识过来身后之物是翅膀。   恶魔的翅膀。   忽然, 所有感观汇聚到一处。   元旦前夜发生过的事情再一遍重演。   申思杨呼吸过速地抬手抵到桑怀杞肩头。   开口想让桑怀杞停下,可话到嘴边,却始终没有真正出口。   本就混乱的意识变得更加混乱。   就在即将爆发之际。   一片黑暗中, 申思杨忽然感觉嘴唇被轻触了一下。   浑身瞬间如过电。   只是非常轻的触碰, 竟比另一处蛮横的刺激还强。   申思杨头脑发热得更加厉害,呼吸不受控放轻。   好一会,才辨别出触碰他嘴唇的应该是桑怀杞的拇指指腹。   开始只是很轻的一下。   慢慢地忽然开始加重力道, 变成了反复摩挲。   申思杨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怕轻微的一点动静就会吓走嘴唇上摩挲的指腹。   可那触感不久还是消失了。   申思杨心底刚升起一点失落, 忽然, 另一道完全不同的触感在他唇间落下。   柔软。   温热。   湿漉。   申思杨猛地从床上坐起。   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楞坐在床上好一会, 他才逐渐回神。   夜里躺床时想事情想得太入神,床上的遮光帘都忘了拉。   寝室的窗帘半拉。   月光透过窗照进屋,让申思杨逐渐变清明。   梦里的记忆回笼。   申思杨坐在床上消化半天,本身就因为梦境而发烫的身体一下子变得更烫。   他抬起手揉了把脸。   那年跨年夜,两人一起勉强算是互帮互助地解决了生?理问题那事。   虽然发生时挺让人面红耳赤的,但过去了以后,申思杨也没多往其他方面想。   一直以来,桑怀杞陪他长大,陪他经历成长过程中或大或小所有事。   青春期无法逃开的生?理冲?动,他非常自然地将其归属进了成长事由。   可今晚这梦一做……   申思杨抬手,忍不住摸了摸仿佛还残存梦中触感的嘴唇。   梦里黑漆漆一片。   如今回到现实回想,脑海不受控地补全了桑怀杞的面容。   明亮的双眸,高挺的鼻梁和……唇形完美的嘴唇。   面容在脑海中不断放大。   最终聚焦定格,圈出在梦里亲吻了他的嘴唇。   申思杨整张脸一烧。   他随手扯起被子,脸往被子里一埋,不出来了。   ——   照就是夜里八点四十放学。   桑怀杞背上书包走出教室,和往常一样,掏出手机跟申思杨发消息。   以往申思杨总会凑着他放学的时间点,提前给他发来几条消息。   今天却没有。   桑怀杞没多想,主动给申思杨发去了消息。   【放学了。】   【今晚有事?】   走出学校,拐进回出租屋的小巷。   依旧没等来申思杨的回信。   学校到出租屋五分钟的路程。   小区老旧。   住的不是租户就是年迈的老人。   夜里九点左右的时间,小区里已经不见太多亮光。   桑怀杞租的小房间在一栋三层。   楼梯间的声控灯时好时坏。   桑怀杞一路走上三层,灯就亮了中间一层。   最后确认了一遍申思杨没有回过来消息,桑怀杞收起手机低下头,去翻口袋里的钥匙。   钥匙在口袋里叮叮当当响,混着脚步声。   三楼时好时坏的声控灯忽然亮起,照亮了桑怀杞周围一片。   已经将钥匙攥紧掌心的桑怀杞抬头。   刚看向不远处出租屋的大门,视线触及到门口坐着的人,他瞬间怔住。   九月中旬的天。   白日里热得和盛夏没太大区别,入夜后温度却会降许多。   门口坐着的人就穿了件单薄的短袖。   整个人蜷成一团,抱着膝盖上的书包,脑袋磕在书包上,睡得正熟。   声控灯短暂地亮过。   楼道里又一次陷入黑暗。   黑暗让桑怀杞回神。   他轻手轻脚卸下书包,脱掉身上的校服外套,一边重新背上书包,一边脚步放轻地朝申思杨走去。   替申思杨披上外套。   熟睡中的人也不见醒。   桑怀杞没有马上把人叫醒。   他缓缓蹲到申思杨面前,借着月色,静静注视面前的人。   刚才声控灯亮起,看到申思杨的瞬间。   桑怀杞有一瞬恍惚,仿佛回到了现实世界。   现实世界里高三那年。   他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生活。   但又不完全是一个人。   有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人,无时无刻陪伴在他身边。   生病时给他关心,疲惫时给他安慰,孤单时朝他露出温暖笑容。   可每每当桑怀杞分不清虚幻现实,克制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那人时,他便会被打回现实。   打回只有他一个人的现实。   眼前的少年呼吸清浅。   桑怀杞搭在膝盖上的手轻蜷。   长久的思绪拉扯,他最终深吸一口气遵从内心,抬手朝申思杨伸去。   指腹非常非常轻地落到申思杨额间。   真实的温热触感从指尖蔓延。   桑怀杞垂下眼,眼底渐渐浮上满足的温暖笑意。   见申思杨依旧睡得熟。   他落在申思杨额间的手暂时没收回。   指腹轻轻地来回摩挲,听着高中时夜夜都能听见的老旧小区吱呀作响的开关门声。   偶尔传来几声夫妻的争吵、孩子的哭闹、隔了条马路烧烤摊上食客的争吵……   原本冷冰冰的一切,忽然在当下有了温度。   直到同层有人回家。   装着硬物的快递盒不慎砸落在地,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熟睡中的人才猛地被惊醒。   睁开眼,一脸迷蒙地看向近在咫尺的桑怀杞。   两人你眨一下眼,我眨一下眼,看着彼此半天没动静。   半晌后桑怀杞轻笑,打破僵局:“怎么忽然来找我了?”   申思杨坐直身,揉了把脸,终于回过神来:“明天你生日。”   桑怀杞率先站起,伸手将申思杨拉起:“在门口等多久了?”   “不是很久,傍晚的时候才到的。”   傍晚到夜里九点。   桑怀杞并不觉得不是很久。   “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他抬手将披在申思杨身上的校服外套拉紧。   申思杨一下子笑开:“提前跟你说哪还算惊喜?”   他打了个哈欠:“你回来多久了?怎么也不叫醒我?”   “刚到,见你睡得熟。”   桑怀杞说话间,注意到申思杨刚坐的地方有张小板凳。   他清楚门口原来没有板凳,便问申思杨:“凳子是你带来的?”   申思杨摇头:“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住你隔壁的阿姨,她给我拿的。”   他说着,探头探脑往隔壁的窗户看了眼。   没见着灯光,嘀咕道:“可能已经睡了,凳子我们先拿进去,明天再还给阿姨吧。”   桑怀杞点头应好。   拿着钥匙正准备开门,走到门口,却又停了动作。   垂眸思索片刻,他看向申思杨:“我们今晚住外面吧。”   申思杨不解:“为什么?”   桑怀杞温声解释:“房子比较小。”   申思杨不以为意:“多小能小到塞你一个塞得下,再加我一个就不行了?”   桑怀杞被申思杨的话逗笑:“只有风扇,晚上会热。”   申思杨反问:“你晚上一个人睡吹风扇热吗?”   桑怀杞摇头,但补充:“我不怕热。”   申思杨想也没想:“我也不怕热。”   见桑怀杞还要开口,他立马补道:“再拒绝我就默认是你不欢迎我了。”   桑怀杞失笑:“怎么可能不欢迎。”   申思杨眉梢轻挑,径直从他手里拿走钥匙。   指尖触碰到桑怀杞指尖,温热的触感让他晃了下神。   脑海中一闪而过几天前的梦。   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两人的说话声一直亮着。   申思杨的视线忽然不受控地往桑怀杞唇上落。   想象中已经足够令人心旷神怡的嘴唇,如今明晃晃在他眼前,竟更加漂亮惑人几分。   上一秒还理直气壮跟桑怀杞掰扯的申思杨,这一秒一下子心虚得没了底气。   他捏了捏刚才触碰到桑怀杞指尖的指腹,勉强攥着不多的理智,强迫自己移开落在桑怀杞身上的视线。   一整串的钥匙叮叮当当在掌心里响。   防盗门倒映出桑怀杞弯腰拿凳子的身影。   少年把校服外套给了他,这会身上就一件单薄的短袖校服。   短袖清晰勾勒出少年人劲瘦的身形。   纤长有力的手臂、隐约可见纹路的腹肌、显眼的腰窝……   申思杨看得脑袋冒烟。   心虚地抬手揉了把铁定血红的耳垂,而后撑起披在身上的外套,做贼心虚地半掩住耳朵。   这才堪堪收住乱飞的神思,掰着钥匙去开门。 第157章 桑怀杞7   出租屋的确如同桑怀杞所说。   很小。   简单的一张床, 一张书桌和靠墙摆的衣柜。   加上一间进两个人都会转不过身来的浴室。   但整间屋子被桑怀杞收拾得十分整洁。   暖黄的灯一开。   是一间进门就能让人感觉到家的气息的小屋。   隔天周六,申思杨不用上课。   因此他带足了两天的衣服,打的就是在桑怀杞家住两天再走的主意。   两人进屋后各自洗完澡。   桑怀杞将房间窗户拉开, 换上纱窗。   夜晚凉风徐徐。   落地扇在床边卖力摇头吹风。   换了睡衣的申思杨坐在床里侧, 看向拉完窗往回走的桑怀杞。   他出声问:“你晚上还要写作业吗?”   桑怀杞摇头:“要写的都已经在学校写完了。”   申思杨闻言, 便又问:“明天生日打算怎么过?”   桑怀杞走到床旁坐下,轻笑应:“没想。”   申思杨应他:“那现在想。”   桑怀杞注视申思杨片刻, 反问:“你想怎么过?”   申思杨乐了:“谁是寿星?”   桑怀杞跟着笑。   静默片刻,他提议道:“镇上的动物园,以前带小姗去过一回,她很喜欢, 你想去吗?”   申思杨朝他抖抖床上的被子:“认真审题桑怀杞同学, 是你这位寿星明天想做什么,而不是我。”   桑怀杞与他对视, 眸光柔和。   这一回认真审完题后才应:“想吃你做的蛋糕。”   申思杨摸索过手机:“那好办,我找找附近有没有DIY蛋糕房。”   他说着边翻手机, 边又问:“还有什么愿望吗桑怀杞同学?”   桑怀杞浅笑着看他:“再一起吃顿火锅吧。”   申思杨眉梢轻挑打了个响指。   等申思杨找完地方,桑怀杞已经将床上的被子铺好,坐到了他身旁。   明明用的是同一块茉莉茶香的肥皂。   申思杨却觉得自己身上的味道还是和桑怀杞身上的不一样。   桑怀杞身上的香气更浓郁。   仿佛完完全全渗透进皮肤。   一和他挨近, 便像是被他的气息包裹, 四下无处可逃。   申思杨费了好大得劲,才按下手机,不躲也不逃地若无其事出声:“你现在要睡了吗?”   桑怀杞给了个折中的答案:“可以睡, 但也没有很困。”   申思杨扬起笑:“那再等等, 等十二点我跟你说完生日快乐。”   桑怀杞眼底满是柔和, 温声应:“好。”   应完, 他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见还有一个小时才到十二点,便问申思杨:“要先关灯吗?”   申思杨早已经有些绷不住,生怕在灯光下被桑怀杞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因此听见桑怀杞问关灯,他当即应好。   关了灯。   两人非常自然地并排躺下。   有了黑暗做掩护,申思杨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下来些许。   两人和从前一样,隔得不远不近并排躺着。   申思杨微侧向桑怀杞,和桑怀杞闲聊:“蛋糕想做什么样子的?”   桑怀杞闻声,也微侧向他。   “画两棵桃树?”   申思杨琢磨着:“我家门口那样的?”   桑怀杞应声。   申思杨摸索过手机,翻找出手机里存下的照片。   他缩缩放放照片里的两棵树,嘀咕道:“应该能画。”   桑怀杞微往他的方向靠了些,和他一起看手机里的照片。   见照片里不仅有桃树,还有半边房子和站在窗户前的申思杨。   他思索道:“可以把你和房子也一起画上去。”   申思杨一听,乐了:“能行,不过恐怕要明年了。”   桑怀杞疑惑看他。   申思杨笑弯了眼应:“等我回去精进一年画术,不然容易画出来一堆不明物体。”   桑怀杞瞬间也笑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时间过得飞快。   申思杨掐准了点。   手机上的时间一跳到「00:00」,他便快速开口对桑怀杞说「生日快乐」。   桑怀杞笑应:“谢谢。”   见一直捧着手机的申思杨终于按下手机,他抬手轻拨开申思杨额前垂落的头发,温声问:“困了吧?”   申思杨本来是困了的,被桑怀杞这么一碰,瞬间又清醒了。   桑怀杞的手抬起落下。   仅只是短暂的两三秒。   触感却残存在申思杨额间,久久不见散去,甚至越发清晰。   申思杨眼神复杂地在黑暗中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桑怀杞。   嘴巴张张合合几次,却始终没能说出话来。   直到桑怀杞再次要出声,他终于找回声音,反问桑怀杞:“你困了吗?”   桑怀杞摇头。   申思杨沉默思索半晌。   心一横,一下子从床上坐起:“那我们再聊会吧。”   桑怀杞见申思杨的语气忽然变得认真,也跟着坐起:“要开灯吗?”   申思杨快速制止:“不用,黑着我说得出口些。”   桑怀杞见状,点点头正襟危坐,摆出认真聆听的姿态。   申思杨轻抿干涩的唇。   背靠上墙,轻攥住腿边的床单,捏在指腹间揉搓好一会,才敢再次去看桑怀杞。   夜色深重。   月光越发柔和了桑怀杞本就温柔的脸庞。   申思杨在桑怀杞温柔包容的目光注视下,终于缓缓出声。   “两年前,我说我要自己想的那件事,你还记得吗?”   桑怀杞有些意外。   但没让意外的神情浮上脸,只是寻常地点头。   申思杨盘起腿。   尽管努力镇定,出口的声音还是不自觉带了点颤。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喉头轻滚,睫毛颤了好几下,才接着说出剩下的话:“是因为喜欢。”   房间里有一瞬的安静。   安静到仅剩下电风扇的吹风声。   风扇来回摇晃脑袋,接连吹乱两人的头发。   申思杨在黑暗中与桑怀杞对视,听着怦怦乱跳的心跳声,一鼓作气。   “是不局限于朋友关系、陪伴关系,想要更进一步的喜欢。我知道这样的转变非常突然,所以你可以不用那么快响应转变后的感情,等你想要去处理……”   “思杨。”   桑怀杞出声,打断了申思杨发着颤的内心陈述。   申思杨被打断,好不容易想好的话一下子在脑子里乱作一团。   他一片空白地望向桑怀杞,茫然应了一声:“啊?”   桑怀杞温和出声:“既然你还记得这是你两年前说要想的事,那两年前在你说要自己想前,我跟你说过什么话,你还记得吗?”   什么话?   申思杨大脑一片空白。   从意识到他应该是喜欢桑怀杞开始,他满脑子回荡着的就一句话——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想跟我搞对象?   所以这几天他光顾着想怎么妥善处理跟桑怀杞之间的关系了,也没太细想以前的事。   被桑怀杞这么一问,他终于静下心来往回想。   还没等想出些什么来,忽然又听见桑怀杞问:“思杨,我可以开灯吗?”   申思杨下意识问:“为什么开灯?”   “我想看清楚你。”   温温柔柔的声音。   申思杨一听见就跟被下了蛊似的,脑子空白一片,什么也想不了就只想应「好」。   「啪嗒」一声,房间骤亮。   申思杨反射性闭眼。   适应了好一阵,再睁开时,正正看见桑怀杞近在咫尺的面容。   小屋灯光昏黄。   电风扇的风时不时吹散少年人短发,让那张漂亮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申思杨清晰在桑怀杞眼底看到了一个完完全全倒映出来的自己。   那双干净漂亮的眼睛,此刻尽是专注神情。   申思杨脑海中倏地,一闪而过桑怀杞曾经说过的话。   ——等你想明白你脸红的原因,你自然会明白我脸红的原因。   他瞬间睁大了眼瞳孔骤缩。   嘴巴几次张合,没等组织出来语言,桑怀杞抢先一步:“嗯,我也喜欢你。”   申思杨脑袋里轰然炸开。   他整个人愣在原地,半晌反应不过来地看近在咫尺的桑怀杞。   昏黄灯光下。   桑怀杞目睹着眼前人的脸逐渐涨红。   婴儿肥未完全褪去的白皙脸蛋少有的红得几乎要冒烟。   少年秀气的睫毛轻颤,发红的嘴唇微张。   风卷起他宽松的睡衣。   鼓囊一阵,落下后松垮地盖在他肩头。   形状漂亮的锁骨在灯光下落下阴影。   两人交织的呼吸声混进风声。   桑怀杞注视着近在咫尺凝视他的人,一瞬间,仿佛在与曾经的自己遥遥相望。   曾经十八岁,独自住在小屋里的桑怀杞,数不清多少次凝望着的幻想中的人。   几经周转,如今真实地出现在了这间小屋,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桑怀杞阖上眼,努力压下从申思杨进到这间房间起便一直疯狂翻涌的情绪。   再睁眼。   他温柔平和地,伸出手,轻摊开申思杨攥紧了被子的手。   申思杨的掌心攥出了一层薄汗。   忽然被桑怀杞攥住手,他眼睫毛颤得厉害。   微抿唇,垂眸看了眼桑怀杞抚平他掌心的手。   好一会,他又重新抬眸,再次看桑怀杞近在咫尺的脸。   夜晚凉风徐徐。   相对而坐的两个少年人却各自闷出了一身薄汗。   呼吸滚烫炙热。   桑怀杞轻捏申思杨柔软的掌心。   捏过后慢慢摩挲。   直到申思杨掌心也跟脸似的红。   他再次抬眸,漂亮的脸扬起温柔惑人的笑,瞳孔乌黑深邃,声音如旧轻柔。   他问申思杨。   “要接吻吗?”   作者有话说:   今晚应该没有啦,晚上早睡 第158章 桑怀杞8   接吻。   申思杨被这两个字砸得晕头转向。   大脑瞬间罢工。   他一时间除了看着桑怀杞, 其他什么反应也做不出。   窗外的蝉鸣声忽然在耳中放大。   申思杨口干舌燥地怔在原地半晌,抬起没被桑怀杞握住的手,虚搭到桑怀杞肩头。   他张了张嘴, 想要说话, 却发现发不出声。   轻抿了一下干涩的唇。   他抬眸, 刚和桑怀杞对上视线,无声的吻瞬间落下。   少年初显成年轮廓的身形朝他压来。   风扇呼呼送风。   将两人柔软的睡衣缠绕至一处。   申思杨眼前的光亮被拢住他的身形削弱大半。   少年短发垂落。   轻扫他眉眼。   唇上的触感比梦境中更加柔软、温热、湿润。   熟悉的茉莉茶香悄溜进唇缝, 叫申思杨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脑子仿佛随时会炸开。   浑身血液沸腾,四肢却绵软无力。   申思杨虚虚地轻蜷住桑怀杞脖颈处的一小片衣领。   紧张地无所适从,本能朝桑怀杞望去。   这一望,发现桑怀杞正垂眸注视他。   本就漂亮的眸子。   在灼热紧张的暧昧气氛下拉至至近距离, 往日的澄澈明亮尽数化作幽深惑人。   像蛊惑人心的妖精。   看得申思杨心口发颤。   他下意识垂了眼眸不敢再看。   可视线一空, 唇上的触感却被无限放大。   原本只是蜻蜓点水的吻,忽然有了更进一步的趋势。   申思杨清晰感觉到了桑怀杞的试探。   试探着撬开他的唇齿。   试探着倾占他的呼吸。   全身感观仿佛汇聚一处。   申思杨有些受不住地重新抬眸, 试图将视线随便抛在桑怀杞脸上某处,好稍微分散些注意, 显得不那么僵硬局促。   可仓促下不论往哪看,都难逃心颤。   桑怀杞就像创世者最最精心雕刻出的艺术品。   浑身无一处不是精致到令人叹为观止。   申思杨越看烧得越厉害。   一时间眼神根本不知道往哪放,睫毛颤个不停。   直到桑怀杞抬手, 安抚地轻捏了两下他的耳垂。   而后大掌滑落, 圈住他后颈,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捏他后颈。   轻柔的动作逐渐安抚住申思杨躁动的内心。   他攥住桑怀杞领口的手轻动,半晌后慢慢圈住桑怀杞脖子, 阖上眼, 干脆将节奏全权交给桑怀杞把控, 什么也不想地去享受人生中第一个吻。   ——   申思杨记不清什么时候入得睡。   就记得原本挨墙靠着的两个人, 亲着亲着便卷进了床上的薄被里。   夏末仿佛回退到盛夏。   少年人滚烫的胸膛想贴。   呼吸在薄被里卷作一团, 再分不清彼此。   碰撞时全身仿佛化开,尽数融进对方身体。   迷迷糊糊意识朦胧之际,申思杨脑海中闪过最后的念头是,回去得请任其吃顿好的。   要不是任其一语惊醒梦中人,照他自己的脑回路,想把这事想明白,少说还要个几年。   人一共才活几十年。   要是跟桑怀杞少接吻好几年,想想就亏。   抱着这么个念头入了睡。   申思杨一晚上又是梦美食又是梦跟桑怀杞接吻。   精彩纷呈梦了一夜。   迷迷糊糊醒时,发现人正坐在卫生间的洗漱台上。   跟前站着他无时无刻都帅得惨绝人寰的男朋友。   男朋友手里拿着挤好了牙膏的牙刷,正往他嘴里塞。   申思杨顺势张嘴接住。   卫生间没有窗,亮着灯。   分不清白天黑夜。   申思杨抬手刷牙,脑袋歪斜到桑怀杞肩头,满是困倦地含糊问:“晚上还是已经白天了?”   桑怀杞轻揉他脸颊:“早上九点半。”   申思杨反应了会,扒住桑怀杞的手,满嘴泡沫又问:“怎么直接把我抱卫生间来了?”   桑怀杞轻笑,言简意赅:“这样比较容易叫醒。”   申思杨从洗漱台上跳下,吐掉泡沫漱完口,他跟桑怀杞掰扯:“你以前都是直接往我脸上盖毛巾。”   桑怀杞拿下架子上的毛巾,眼底笑意加深:“以前不是男朋友。”   申思杨乐了。   毛巾都没顾得上接,一把勒住他脖子:“好啊你,竟然搞差别对待,枉我从前一番真心。”   桑怀杞由他勒着,打开水将水调温,冲洗手里的毛巾。   边洗边笑应:“嗯,太坏了,那要怎么补偿你才好?”   申思杨乐得接不上话。   挨在桑怀杞肩头,见桑怀杞拧干毛巾,才指指自己脸:“看在生日寿星的份上,小惩一下。”   桑怀杞笑着将他的脸托起。   洗完脸。   刚走出浴室,申思杨就闻见了包子香。   他视线一扫,在靠窗的书桌上看到了一份早餐。   “怎么就一份,你吃过了?”他问桑怀杞。   桑怀杞点头应声。   房间窗帘半拉。   阳光倾泻入屋,能叫人显眼看出是个艳阳天。   但今天温度不高。   桑怀杞早上出门买早餐时披了件外套,还觉得有些冷瑟。   他绕到床头,弯起拿起申思杨昨晚收拾出的衣服。   正思索再从衣柜里给申思杨拿件外套,一抬头,见申思杨已经盘腿坐在靠窗的书桌前。   申思杨的睡衣是短裤短袖。   晨光将本就白的人照得像是在发亮。   椅子上盘坐着的人一手握包子,一手捧绿豆汤。   白皙的长腿抵在椅面上轻晃,短裤随着晃动垂落到大腿中段,少年人啃一口包子,边嚼边仰头望窗外。   桑怀杞即将迈开的腿顿住。   他站在原地,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幕,才继续朝申思杨走去。   走到书桌旁,他空出一只手轻拨申思杨柔软的短发:“在看什么?”   申思杨瞬间扭回头来看他,笑盈盈应:“从这往外看风景还挺好。”   桑怀杞轻应:“嗯,很有烟火气。”   申思杨啃完一个包子,重新翻出另一个:“你平时坐这写作业,写累了就往外头看吗?”   桑怀杞点头。   申思杨顺势问:“看的时候想什么?”   桑怀杞轻轻眨眼,下一秒露出浅笑:“想你。”   申思杨愣住足足三秒。   反应过来后险些呛住,乐坏了:“谈个恋爱,情话都无师自通了啊。”   桑怀杞连忙拍他后背,示意他喝几口绿豆汤。   申思杨缓过劲,重新仰头看桑怀杞,耳朵有些烧地问:“真想我啊?”   桑怀杞的视线精准落到他耳垂。   指尖轻蜷,他最终还是抬手轻捏了两下,温声应:“一直在想。”   申思杨的耳朵瞬间烧得更厉害。   乐半天,又一本正经开口:“那不行,影响学习。”   桑怀杞顺着他改答案:“学习之余一直在想。”   申思杨琢磨了会,又道:“那还是不够想。”   桑怀杞一下子笑开。   申思杨见跟前漂亮的人笑得跟朵绽放的花似的。   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他三两口解决掉手里剩下的早餐,又一口气将绿豆汤喝光。   收拾好袋子系了个结,总算正儿八经开口:“开玩笑的,学习第一,这一年里想我这件事可以往后稍稍。”   桑怀杞轻揉他脸颊。   发现手下的触感微凉,他出声问:“冷不冷?”   申思杨实诚点头:“有点。”   桑怀杞将手里的衣服递给申思杨:“先换衣服吧,我给你找件外套。”   说着,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而后又将半开的窗帘完全拉上。   房间里瞬间变得昏暗。   申思杨换完衣服。   桑怀杞正好从衣柜里找出了合适他穿的外套。   申思杨扯好衣摆顺手要接。   手被桑怀杞按下。   桑怀杞无比自然地拉开外套拉链,动手替申思杨披上。   申思杨抬手套好袖子,桑怀杞便微微弯腰,埋首替他拉外套拉链。   这样的事桑怀杞为申思杨做过很多遍。   从小到大,可以说只要桑怀杞在,申思杨就没自己穿过几回外套。   很小的时候,申思杨望着认真帮他整理衣服的桑怀杞时常会想,要是天使也会像人类一样老去,那等到桑怀杞老去的时候,他也像桑怀杞现在照顾他这样照顾桑怀杞。   年岁稍长后再看,更多是认识到现实后的不舍。   而今。   仿佛有一道暖流流经全身,所过之处如被温水浸泡般,舒适之下,又泛着细细密密的痒意。   申思杨垂眸紧紧注视桑怀杞。   喉结轻动。   在眼前人拉完拉链直起身的瞬间,他拥上前倾身,径直将人吻住。   桑怀杞猝不及防,下意识伸手将人圈住,以防他撞到近在咫尺的桌角。   刚喝完大半杯绿豆汤的人。   唇齿温热,唇间夹杂着淡淡的绿豆香甜。   见申思杨不是浅尝辄止的意思。   桑怀杞倾身将怀中人抱起,抱到半步之遥的书桌上。   阳光从缝隙间钻入房屋。   零星的道道微光倾洒在桌角,横跨过少年人曲起抵在桌沿的长腿。   桑怀杞一只手轻圈住申思杨,一只手搭在申思杨颈侧,随着亲吻在申思杨颈侧细细摩挲。   突如其来的吻持续到两人都呼吸不顺,才有了终止的兆头。   被桑怀杞完完全全圈住,背抵在墙上的申思杨一只手轻抵桌面,一只手轻抵桑怀杞肩膀。   结束亲吻后只缓了片刻,他便埋首进桑怀杞颈间。   在桑怀杞温暖的颈间蹭了好一会,他才抱住人开口:“桑怀杞同学,多学习,少想我,快点考上A大。”   桑怀杞温声应:“好。”   申思杨又在他颈间窝了会,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我真的一分钟,都不想再和你分开了。” 第159章 桑怀杞9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申思杨总觉得才跟桑怀杞见面, 扭头的功夫,人已经坐上了返程的飞机。   飞机到A市时已经入夜。   睡了全程的申思杨刚走出机舱,冷得不自觉哆嗦了一下。   他瞬间清醒, 想起今天下午离开桑怀杞的出租屋前, 查了天气预报的桑怀杞提醒过他A市这两天降温。   因此出门前, 桑怀杞特地在他包里多装了一件外套。   申思杨边走出通道,边将背后的包翻转至身前。   翻找出桑怀杞的外套披上, 周身瞬间被桑怀杞的气息包裹。   跟桑怀杞就在身边似的。   申思杨重新背上包,将外套拉链拉至顶。   埋下脸正好能缩进外套衣领里半张脸,他在领口处轻蹭了两下,才掏出手机给桑怀杞发报平安短信。   周一满课。   下午五点半结束课程。   铃声结束的瞬间, 郝千鳞连打三个打哈欠, 一脸颓废地趴倒在桌上。   “晚饭怎么吃?食堂?哲哥要去找对象吗?”   唐沿哲摇头:“今天她室友生日,她们寝室要出去聚餐。”   申思杨收拾好书包起身:“那正好, 今晚我请客,地方你们挑。”   唐沿哲吹了声口哨。   郝千鳞一下子坐起, 半分钟前的颓废样全无,一脸精神:“今天什么好日子?你也生日?”   申思杨面露微笑,云淡风轻:“不是我生日, 是我恋爱了。”   足足有长达五六秒的安静。   郝千鳞和唐沿哲异口同声:“什么时候的事情?!”   任其在一旁张张嘴, 半晌后什么也没说地闭上了,满脸的「我就知道」。   “就前两天的事。”申思杨应。   郝千鳞和唐沿哲再次默契十足。   “我们学校的?”   “学姐学妹?”   申思杨一一回答:“不是我们学校的,男的。”   这一回足足有半分钟的安静。   郝千鳞和唐沿哲都是一副明显惊讶至极, 但又怕申思杨觉得他们对此有微词, 努力抑制惊讶的表情。   两人呆半晌, 终于发现了一旁任其的格格不入。   坐在任其边上的郝千鳞撞他一下:“你怎么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   任其看一眼郝千鳞, 又看一眼申思杨, 最终实诚道:“何止早就知道,人我都见过。”   唐沿哲听见这话,暂时从申思杨谈了个男朋友的震惊中走出,质问申思杨:“任其人都见过,我们今天才知道消息,你们这是打算从□□单飞?”   申思杨听乐了,笑着解释:“没这回事。”   任其跟着补充:“暑期支教时候遇到的人。”   “好家伙,”唐沿哲再次震惊,“异地恋啊?人多大了?你可别是着了什么老男人的道?靠不靠谱?”   申思杨淡声应:“不是老男人,今年刚上高三。”   又一次安静。   唐沿哲和郝千鳞再次默契:“高三?!”   “老牛吃嫩草的竟是你?”   “弟弟下没下反诈骗APP?”   申思杨气乐:“人满十八了。”   “你再过几个月就二十了,这还不认老牛吃嫩草?”   “所以下没下反诈骗APP?”   申思杨乐着踢了踢他俩凳子:“赶紧收拾东西,找地方吃饭。”   两人嘿嘿笑,也没继续揪这个问题。   唐沿哲边随手将书往书包里塞,边往任其那探头:“思杨对象帅吗?”   任其看一眼申思杨:“正主在这你问我?”   “就是因为是他对象,所以才问你。”唐沿哲一语道破玄机,“情人眼里出西施,更何况还是刚交往热恋中,问他他肯定说顶帅,没有参考价值。”   郝千鳞点点头,同样一脸好奇地看任其。   任其思考都不带思考:“但事实就是,他对象真得顶帅。”   唐沿哲半信半疑:“有我帅?比思杨长得还讨人喜欢?”   任其残忍拍他肩膀:“咱们跟人家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   唐沿哲更加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任其点头:“等以后你们见到他,就知道我连标点符号都没在撒谎了。”   郝千鳞拿过手边的水杯喝了口:“等不到了,我好奇心快爆炸了,有照片吗?”   任其摇摇头,看申思杨。   申思杨接话:“照片有,但是私人藏品,所以还是等他来A大以后看本人吧。”   郝千鳞瞬间一哆嗦:“靠!谈了恋爱的人都这么肉麻吗?”   唐沿哲捕捉到话里重点:“他确定志愿是A大了?成绩稳吗?”   申思杨点头。   任其也好奇:“有理想专业吗?”   申思杨再次点头:“金融。”   唐沿哲思索片刻:“经管学院啊?那跟我们不在一个校区,离得还有点远啊,我记得坐公交……要一个多小时吧?这距离,都快赶上小型异地恋了,到时候你们怎么打算?每天来回奔波?还是干脆在外头租房?”   申思杨知道经管学院和他们学院不在一个校区。   但在唐沿哲说以前,他没觉得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程算问题。   他和桑怀杞经历了那么多次,最遥远到甚至可能永生不再见的距离。   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程,简直近到触手可及。   不过唐沿哲话里提到的租房,倒是申思杨未曾想到的。   如今摆到他面前,不失为一个可考虑方案。   唐沿哲见申思杨琢磨得认真,忽地想到什么。   他瞬间扭头看一圈四周,见班级里已经走得只剩下他们四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再次问申思杨:“思杨,方不方便问一下,你是原本就喜欢男的,还是……”   申思杨脱口而出:“原本没想过。”   “所以就是见着了你现在的对象觉得喜欢才在一块的?”   申思杨点头。   唐沿哲瞬间将声音放得更小:“那你该不会……连上下问题都还没考虑过吧?”   申思杨停顿片刻,下意识问:“什么上下?”   唐沿哲一时语塞。   刚准备想措辞,一扭头,见边上两人也一脸好奇看他。   他僵在原地沉默半晌。   “得,仨都还在幼儿园开碰碰车。”   作者有话说:   今天白天出去玩辽,所以这章有点短短,明天争取长长 第160章 桑怀杞10   申思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唐沿哲的意思。   毕竟身边没有同性情侣, 日常无从了解。   因此在意识到喜欢桑怀杞后,他特地查过不少同性相恋相关的内容。   只是在唐沿哲把位置问题单拎出来前,他没在意过这个方面。   如今问题明晃晃摆到他面前, 很难不再去细想。   申思杨吃饭的路上琢磨一路。   晚餐结束后回到宿舍, 简单洗了个澡, 躺上床开始浏览各大平台。   把情况细细了解一番后,他按下手机得出结论。   到时候顺其自然。   没到熄灯时间。   寝室里其他三人陆续洗完澡, 正在床底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申思杨往下看时,正看见郝千鳞从卫生间洗了个苹果出来。   郝千鳞啃着苹果路过唐沿哲桌前,视线一扫而过唐沿哲桌上的电脑屏幕,往前迈的脚瞬间来了个大转弯。   “大晚上看女主播, 分分钟拍照发给学姐告发你。”   唐沿哲直接给搭住他肩膀的郝千鳞一手肘:“什么女主播, 你看清楚点,性别男, 游戏主播!”   郝千鳞啃一口苹果:“那怎么穿裙子?看着也不违和。”   唐沿哲仰头乐:“这傻逼跟别的主播pk输了,你等一会他说话, 全平台第一公鸭嗓,开口直播间人跑一半。”   郝千鳞站边上等了会,等到主播说话, 瞬间也跟着乐。   乐完他又忍不住感慨:“但这哥们女装是真好看, 这要是不开口,谁认得出来他是个男的。”   他感慨完,忽然想到什么, 扭头看申思杨:“思杨对象是这种类型的吗?”   被cue到的申思杨往栏杆外探了探脑袋。   但由于距离太远, 他看不清唐沿哲电脑屏幕上人的面容, 只能看到大概穿着。   白裙子, 背上背了对天使翅膀。   瞥到翅膀, 申思杨不受控想起桑怀杞。   没等他回神回答,好奇心驱使下的任其先一步跑到唐沿哲桌前看了眼。   看完当即开口:“完全不是,他对象脸好,但不女气,个比思杨还高半个头,拿东西的时候胳膊上都能见到肌肉。”   唐沿哲瞬间挑起眉梢,瞥一眼正趴在床边栏杆上出神的申思杨,一脸了然表情。   话题再次转开。   离开话题中心的申思杨脑袋搁在栏杆上也不见动。   一想起以前天使模样的桑怀杞,思绪就有些发散。   一会想到初遇桑怀杞的光景,一会又想到桑怀杞展开翅膀带着他在天上飞的画面。   思绪跑着跑着,就跑偏到了桑怀杞用翅膀包住他,和他互相帮助的那段记忆。   申思杨脸颊一红。   又不受控想起前两天晚上两人抱着在床上亲的画面。   再一结合刚才看来的理论知识。   脑海中瞬间警铃大作。   申思杨一个转身翻滚回床里侧,连忙摸过手机,转移开逐渐变得不正经的注意力。   白天上一天课。   没等熄灯,他便困得按了手机。   卷着被子睡得迷迷糊糊的。   一睁眼,人忽然出现在了桑怀杞出租屋的床上。   小出租屋亮着暖黄的灯。   申思杨愣床上半晌。   刚准备找桑怀杞,一抬头,正好见桑怀杞从浴室中走出。   桑怀杞明显刚洗完澡。   从头到脚就腰间系了条浴巾,灯光下紧致的皮肤上挂着显眼的水珠。   申思杨仰头看愣了神。   见人越走越近,鼻前茉莉花香攒动,他轻抿住唇,感觉身上有些不受控得烧。   忽然,走到床边的人停下脚步,背后展开洁白的羽翼。   羽翼上泛起淡淡光芒。   申思杨懵了一瞬,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看一眼四周,确认是桑怀杞的出租屋,如今桑怀杞已经是人类,他才出声问:“你翅膀,怎么又回来了?”   床边的人笑得温温柔柔。   倾身跪坐到床边,抬手轻揉他脸颊:“怎么问这个问题?我不是一直有翅膀吗?”   申思杨又一次愣住。   没等回神,已经被桑怀杞吻住。   视野中洁白的翅膀逐渐变黑。   属于恶魔的黑色羽翼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住。   申思杨被桑怀杞圈进怀中,在桑怀杞的亲吻中逐渐意识涣散。   直到忽然有异样的感觉传来。   他瞬间惊起,抵住桑怀杞的肩膀弓起背:“你……你手往哪儿?”   视野漆黑。   圈住他的人腾出一只手在他颈侧轻轻抚慰,另一只入侵领域的手也不见停。   申思杨紧张得浑身绷紧。   意识涣散间猛地睁开眼。   头顶熟悉的窗帘让他有一瞬的失神。   往左看。   熟悉的宿舍墙壁。   往右看。   熟悉的宿舍床边围栏。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梦境的申思杨坐起身,和宿舍外的大圆月面面相觑。   ——   “你这几天睡很差?”   洗完澡从浴室走出,路过申思杨床边见申思杨正坐在桌前出神,任其停下脚步问了句。   问话声拉回申思杨飘远的思绪。   他回神,见页面显示作业提交成功,移动鼠标关闭网页,转身应任其。   “也不算差。”   就是比较刺激。   “老做梦?”任其盲猜。   申思杨点了点头。   “我有一阵也老做梦,你要不跟我一块看会动物世界?”   申思杨疑惑地看向任其:“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我爸是医生,他说老做梦要注意放松心情,睡前别想太多,最好看点不动脑还带催眠效果的,反正我每回睡不着或者睡不好就看动物世界,每回介绍那人慢悠悠的声音一起,我就困不行。”   申思杨琢磨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梦到桑怀杞他很开心。   但总梦一些少儿不宜,还是古怪走向的少儿不宜,身体真吃不消。   他合上电脑,便拉着凳子去任其那跟他一块看动物世界。   动物世界有没有少梦效果不知道,催眠是真催眠。   他盘着腿坐在椅子上没看十分钟,困意便有些上涌。   打了个哈欠,正好听见主持人在介绍猫科动物。   “猫科动物的生?殖?器?官大多有倒刺……”   任其忽然话题展开地问了句:“说起来,真得很久没听你提起过小白了,你放老家养了还是送别人了?”   远远捕捉到关键词的郝千鳞瞬间往两人的方向看:“小白?!小白在哪儿?!”   申思杨随口应:“真变美少年了。”   任其配合他:“对,变美少男了,你男朋友就是小白变得。”   申思杨一乐:“任大师高啊!”   郝千鳞趴床上一阵唏嘘:“还以为要把小白养回寝室,白高兴一场。”   申思杨打了个哈欠,站起身:“不看了,太困了。”   任其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我说什么来着?助眠吧,你今晚一定能睡好。”   申思杨拖起凳子:“借你吉言。”   回床上跟桑怀杞聊了会天。   申思杨按下手机,飞快入眠。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   这道理在做梦这事上也能适用。   连着做了好几天一样的梦。   申思杨睁眼后发现又在桑怀杞的出租屋,完全没了第一次梦时的茫然,甚至隐隐都能意识到是在梦境中。   反正逃不掉。   他干脆破罐子破摔,主动找寻桑怀杞的身影。   谁想今天一圈找下来,哪哪都没见着桑怀杞的身影。   直到一声熟悉的猫叫声响起。   申思杨寻着声音走回到床边。   抬手掀开被子的瞬间,床上忽地出现一个不着寸?缕的少年。   少年柔软放头发间冒着一对白绒绒的三角耳。   身后长尾巴轻晃,眸子澄澈水亮地望他。   申思杨拎起被子的手僵住,愣在原地与猫少年大眼瞪小眼。   直到猫少年主动从床上坐起。   毛茸茸耳朵下漂亮的脸蛋扬起温柔的笑,少年弯起唇角,轻声唤:“思杨哥哥。”   申思杨手里的被子一下子没握住,掉回到了床上。   他脸颊发烫地看面前人半晌,忍不住抬起手,捏了捏少年脑袋上的三角耳,轻声嘀咕:“怎么变猫了。”   猫少年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很自然地拉住他的手,牵到唇边轻吻。   申思杨连手带人麻了个遍,迷迷糊糊就被抱上了床。   亲吻间感觉腰间有毛茸茸的触感。   申思杨痒得下意识往床里侧躲。   没等躲开,猫少年的尾巴先一步将他完全缠住。   跟圈领地似的,将他圈得结结实实。   申思杨抵抗不过三秒,直接缴械投降。   意识沉沉浮浮。   忽然有奇怪触感传来,微痛感令他瞬间醒神。   他一下子抵住桑怀杞往下看。   等看清东西,他瞬间僵住:“这……什么?”   猫少年轻吻他脸颊,应得自然:“倒刺。”   申思杨瞬间愣在原地:“倒什么?什么刺?”   桑怀杞轻牵住他的手,带着他实地感受,而后温声再次解释:“猫科类动物,都有的倒刺。”   刺激太大,申思杨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盯头顶窗帘半晌,他才堪堪从梦境中回神。   明明没实际承受过的地方,却隐隐有痛感传出。   申思杨卷着被子从床上跪坐起,第n次与宿舍外的月亮面面相觑。   跪坐半晌,他自我检讨地将脸埋进被子,扯着被子嘀嘀咕咕。   “真是二十年没做过梦,凑一块爆发了什么梦都敢做。”   自我检讨半晌,他最终叹了口气。   “算了,好歹明了个位置。”   缓和过来重新躺回到床上,脑袋里挥之不去的动物世界。   申思杨认命地摸过手机。   慎重挑选半晌,最终开了部玛卡巴卡。 第161章 桑怀杞11   八月末的开学季, 火车站到处是人。   大一新生比其他各年级晚开学一周。   申思杨在学校里上了一周课,才到桑怀杞入学报道的日子。   车站外熙熙攘攘到处是人。   八月末的天正热。   申思杨到车站时距离桑怀杞的车到站还有半个小时。   桑怀杞在手机那端叮嘱他找家带空调的饮品店坐着等。   申思杨刚在聊天框里打了「不热」两个字。   没等发,桑怀杞又发来一条消息。   【正好我也有点渴。】   申思杨轻笑, 删除掉聊天框中原本的内容, 转而回复「好」。   就近找了家饮品店, 点了两杯饮料。   申思杨走到靠窗近门的位置坐下,埋头继续跟桑怀杞发消息。   估算着时间临近。   申思杨正准备拎上饮料起身, 桑怀杞正好发来一条消息。   【别太早到车站门口等,人很多,出去要些时间,等我出了站口给你发消息你再来。】   申思杨卸下手里的饮料。   【桑大师, 算这么准知道我正准备往外走?】   桑怀杞回过来一只小羊翻滚的表情包。   申思杨盯着屏幕上打滚的羊, 忍不住笑。   等了十来分钟没等回消息,倒是先把人等到了。   车站附近人流量大。   饮品店来来往往不少人。   申思杨一开始的注意力全在手机上, 直到察觉到周遭的动静有些异于平常。   他似有所感抬头,正正好看见拖着行李箱推门走入的高个少年。   两人上一回见面还是年初的时候。   年初时申思杨返校, 途径桑怀杞所在的小镇,跟桑怀杞待了几天。   因为担心影响桑怀杞学习,年初见面后这半年他一直没敢再去找桑怀杞。   正好暑假又被扣在学校做暑期任务, 加上桑怀杞要处理家中欠款的事情, 两人便一直没见上面。   年初头发还寸短的人。   没了学校的严格要求,如今已经有些长长。   短发时五官精致立体的人,如今头发稍长些以后, 碎发半遮眉, 柔和了几分他过分漂亮的脸。   个高腿长的少年穿了件简单的白T 。   进门后眸色寡淡地缓缓扫过视线, 周遭一圈几乎都下意识压了呼吸。   忽然他停住视线, 淡色的瞳孔中缓缓涌上鲜活的柔软。   申思杨原本打算拎上饮料直接朝桑怀杞走的。   视线一扫, 见靠门座位上的人几乎都在往门口看。   正好这时桑怀杞瞧见他。   他干脆不再动弹,坐在原位等桑怀杞来找他。   等人走到跟前,他抬腿撞撞桑怀杞身边的行李箱:“说好的出站口给我发消息呢?”   桑怀杞轻笑:“近。”   “要坐会还是直接去学校?”   桑怀杞小顿了片刻。   左右各看一眼后,他才出声应:“直接去学校吧。”   申思杨闻言起身:“那我们出去直接打车,这离你的校区很近。”   话落,他伸手便要去拿桑怀杞的行李箱。   桑怀杞先他一步,提起桌上的饮料递到了他手上。   申思杨没接饮料:“你提一路了,我帮你拿会。”   桑怀杞径直将饮料的袋子挂上申思杨的手:“不重,行李箱里没太多东西,大部分行李都寄得快递。”   说完,他拖着行李箱转身就走,没再给申思杨拿的机会。   打车二十分钟的路程。   到学校时正值午后阳光最盛的时候。   校门侧方的广场上搭满了各专业迎新的帐篷。   帐篷顶上横幅拉得显眼,但被刺眼的阳光一晃,远看还是有些困难。   申思杨和桑怀杞绕着帐篷走了大半圈,才找到经管学院的帐篷。   大约是刚到下午的执勤时间,帐篷前还没有坐人。   靠里阴凉处的大电风扇前倒是围了几个人。   见几人都没注意到帐篷口。   申思杨半点不带犹豫,张口就冲里头喊:“学长好,报道。”   话音刚落,帐篷里的人群中响起一道洪亮的应声。   “诶,等着啊学弟,学长这就来!”   申思杨正觉声音耳熟。   往里一看,见着一张两个小时前刚见过的脸从人群里挤出。   唐沿哲脸上堆满占了便宜的笑,大步往帐篷口迈:“学弟需要提供什么服务?”   申思杨乐了:“滚,占谁便宜。你怎么来这了?”   “你能来我怎么不能来?而且不光我来了……”   唐沿哲话说到一半,视线扫到申思杨边上的桑怀杞,一下子没了声。   他愣半晌,忍不住一句:“靠!”   扭头就问申思杨:“你对象?”   申思杨点头。   唐沿哲又转回头重新看桑怀杞,沉默半晌,才终于又出声:“我服,哥们你是真帅。我叫唐沿哲,思杨室友。”   桑怀杞扬起笑礼貌回应:“桑怀杞,思杨男朋友。”   唐沿哲一下子笑开:“知道你是思杨男朋友,任其说你长得贼好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给思杨面子闭眼夸呢,没想到竟然说的是大实话。”   他一通感慨完,又道:“任其也是我们室友,还有一个叫郝千鳞,他俩也来了,天太热了买冷饮去了,估计快回来……啧,说曹操操场就到。”   唐沿哲的声音刚落,任其的声音紧跟着逐渐靠近。   “这天太热了,我都说了不要来了,以后多的是机会见面,你们非得赶这一天来。”   郝千鳞的声音接着响起:“你见过你当然不急,我都好奇一年了,思杨还死活不给看照片。”   唐沿哲冲走近的两人招手:“人到了,快来!”   听着唐沿哲的声,两人加快脚步朝帐篷跑。   跑进帐篷里的阴凉处。   郝千鳞喘着气正准备,一抬头,看见申思杨身边的桑怀杞,瞬间没了声。   任其一脸了然表情:“我说了吧。”   唐沿哲瞥一眼比自己还没出息的郝千鳞,撞撞他肩膀:“赶紧把口水擦擦,别给咱寝室丢脸。”   郝千鳞下意识抹了把下巴。   什么都没抹到,他瞪一眼唬他的唐沿哲,扭头重新看桑怀杞,张嘴便一下子溜出:“学弟,反诈骗APP了解一下?”   几人瞬间乐开。   唐沿哲按他肩膀:“什么意思?点我们思杨配不上?”   郝千鳞猛甩头:“你说的啊,我可没说这话,我们思杨长得帅,人聪明,性格又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配谁配不上?”   申思杨在一旁听得乐,慢悠悠掏出手机:“收款码出一下,夸一条五块我记得没错吧?”   郝千鳞毫不含糊地往外掏收款码:“给你打对折,我还能再夸三条。”   唐沿哲笑半天,才再次开口:“行了,让思杨和他对象先找宿舍放放行李。”   他看向申思杨:“你俩放完东西,我们找个地吃饭,这天太热了。”   申思杨点点头。   等桑怀杞登记完,领走宿舍钥匙,两人单独往男生宿舍楼走去。   申思杨边走边跟桑怀杞聊刚才的情况:“我室友人都比较热情。”   桑怀杞轻笑:“感觉得出来。”   申思杨将他往树荫下拉:“你午饭没正式吃,我们等会找个吃正餐的地方吃饭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桑怀杞思索:“你室友他们……”   没等桑怀杞说完,申思杨迅速猜出他所想。   “放心,他们既然来逮我们吃饭,肯定是特地留了肚子来的,你照自己想法就行。”   申思杨拉了桑怀杞的手臂就没再松。   他掌心微烫,覆在皮肤上,叫人很难不注意。   桑怀杞垂眸,视线扫过申思杨拉他手臂的手。   申思杨的皮肤比他白些。   手在男生中算不上大,但很修长,握人时指节微曲,指腹泛开薄薄一层红。   他今天穿了件雾蓝色的短袖T恤。   不清楚白皮肤衬出了衣服,还是衣服越发衬出了他的白。   阳光下青年的皮肤白净得像块玉。   热得发红的耳垂后薄汗隐现,阳光一照,晶莹得仿佛露珠。   桑怀杞垂下眼收回视线。   抬起手拉下申思杨握着他手臂的手,轻牵到掌心里以后,才温声应:“好,我想想。”   申思杨被桑怀杞牵得愣了一下。   两人虽然说交往快一年。   但这一年里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一同外出游玩更是少之又少。   刨去年幼时不懂事的手拉手,这样大庭广众下牵手走路,还是头一回。   他盯着两人拉在一块的手好一会,才笑得跟朵花似的与桑怀杞持平步伐,晃晃两人拉在一起的手,应桑怀杞:“敞开了想,这顿敲诈他们的。”   桑怀杞轻笑应好。   宿舍在三楼。   房间朝南。   桑怀杞是寝室里来的头一个。   门打开,屋内空荡荡的,光洁不见一物。   窗帘半拉,遮去了大半阳光。   申思杨跟着桑怀杞走进屋,反手带上门,左右看两边床:“床位是学校随机排好的,床头应该都提前贴好了床头卡,你找找你在哪。”   话音刚落,忽然见桑怀杞松开行李箱走近。   申思杨疑惑出声:“怎么……”   没来得及说完,便猝不及防地被桑怀杞抱入了怀中。   申思杨一下子愣住。   桑怀杞抱了他好一会,才微退开,抬手跟揉面团似的揉他脸。   申思杨被他逗乐,含含糊糊出声:“干什么啊?”   桑怀杞停下动作。   不多时又轻掐住他两颊低头在他唇间落下吻,而后才重新将他抱住,喟叹道:“很想你。”   申思杨窝在他怀里,抬手回搂住他,含笑应:“跟谁不想似的。”   桑怀杞一下子笑出声,忽地弯腰将申思杨抱起。   径直将人抱到靠窗床位下的桌上放好,将人完全圈住后,便不由分说地凑上前亲吻。   申思杨被迫扬起脑袋,稍微还存点理智,寻着间隙往外吐字:“等一下,先找你的床位,在别人桌子上亲不好。”   桑怀杞轻捏他耳垂:“是我的床位,看到床头卡才过来的。”   申思杨顿了会,又道:“还要吃饭。”   桑怀杞蹭蹭他脸颊:“嗯,就亲一会。”   申思杨没话再说,仰着头回应桑怀杞的吻。   午后的阳光斜倾入屋内。   灰尘在光束中漫舞。   久违的吻让两人逐渐升温。   申思杨手抵在桌面上面红耳赤。   呼吸不顺地抬眸看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他抬手摸摸,嘀咕道:“把他们赶回去算了。”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都睡得比较晚,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明天补下半章嗷;   这个副本应该还有个两三章就结束啦 第162章 桑怀杞12   赶回去是不可能赶回去的。   两人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去找了等在大棚的三人。   五人没太挑拣, 就近找了家烤肉自助。   付完款找到餐桌坐下,各自起身去拿吃食。   申思杨和桑怀杞非常默契地率先去了蘸料区。   申思杨端着碗刚把蘸料区的蘸料全看了一遍,面前忽然出现了一碗已经调好的蘸料。   他顺着端蘸料的手, 朝手的主人看去。   桑怀杞见他看来, 露出清浅笑容。   他径直拿走申思杨手里的空碗, 将调好蘸料的碗放到申思杨手中。   而后他又从旁边端来一盘申思杨爱吃的拼盘小菜。   “你先回去吧,我来拿就好。”   申思杨站着不动看他。   对峙不过三秒, 桑怀杞落败地笑:“我想喝橙汁。”   申思杨这才接走小菜,转身往回走。   走之前还不忘叮嘱:“多拿点你自己爱吃的。”   走出两步,正好和拿完肉的郝千鳞撞上。   两人一块往回走。   走到拐角处,侧身正好能看到不远处蘸料区前站着的桑怀杞。   郝千鳞多看了两眼蘸料区前身姿挺拔的青年。   下午的烤肉店人不太多, 只坐了零星几桌。   偶尔有几人端盘从桑怀杞身旁路过, 几乎都会看桑怀杞一眼。   郝千鳞很能理解路人的心情。   毕竟这么一张完美到叫人挑不出丝毫错处的脸,配上同样完美的身形, 真得实在少见。   他收回视线看申思杨:“思杨,我问句实在的, 你跟你对象交往,会不会压力很大?”   申思杨不解:“为什么压力很大?”   郝千鳞想了想:“你跟他是打算长久发展吗?”   申思杨点头:“当然。”   “那你不会很有危机意识吗?毕竟这哥们横看竖看都是不能更香的香饽饽了,他身边的诱惑绝对不会少, 感情浓时一切都好说, 万一以后感情淡了,你不担心他会禁不住诱惑?”   申思杨停下脚步,扭头看郝千鳞。   “谈恋爱想这些干什么?爱时好好爱, 不爱了就拜拜。这种问题越想越容易把自己框进思维怪圈里。”   郝千鳞一脸忧愁:“理是这么个理, 但是很难不想。我每回对哪个女生有点好感, 一旦动要追的念头, 脑子里就会冒出来各种问题, 万一毕业的时候她想考研我不想考研怎么办?万一谈到一半发现她是个不婚主义怎么办?万一以后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对方父母嫌弃我身高影响孩子基因怎么办?要想的问题可太多了,我对象要是跟你对象似的这么亮眼,我每天头发得一把一把掉。”   申思杨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轻笑道:“每个人性格不同,你想多一点也没有不对,总能在对的时间遇见合适的人。至于我和他……”   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他站直身往远处望去,精准捕捉到肉食区前的侧影。   “我们是不局限于爱情的关系,拥抱很好,接吻也很棒,但最心向往之的还是陪伴。就像鱼和水,不是单独谁需要谁,而是彼此需要彼此倚靠。”   郝千鳞轻嘶一声:“要不是我知道你们才认识一年,还以为你们已经一块过了大半辈子。”   申思杨收回视线看了眼郝千鳞,笑道:“其实我们不止认识一年。”   郝千鳞想也没想接:“对,一年俩月。”   申思杨一下子笑开,注视郝千鳞片刻,他忽然神秘兮兮道:“跟你说个秘密。”   郝千鳞瞬间也神秘兮兮:“什么?”   申思杨憋着笑:“其实我对象就是小白变得美少年。”   郝千鳞愣三秒,非常浮夸地给出反应:“哇!真是天大的秘密啊!谢谢你告诉我,要不然我恐怕会被蒙在鼓里一辈子!”   申思杨乐不行:“兄弟之间,应该的。”   两人的对话正好被回来的任其听见。   “什么秘密?什么秘密?”   郝千鳞翻着白眼复述了一遍。   任其瞬间听乐:“但是你别说,从颜值上来讲,这事少说能成一半,至于剩下一半……只能交给挑战科学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吃完饭,申思杨暂时挥别寝室三人,跟着桑怀杞回他宿舍帮忙收拾东西。   临近傍晚时,桑怀杞的宿舍里接连又来了两人。   申思杨飞速跟两人混熟。   临走时两个室友三番叮嘱桑怀杞,等最后一个室友到,寝室聚餐一定要带上申思杨。   入夜后的八月末已经稍见凉意。   微风徐徐,温度正适宜。   申思杨和桑怀杞走出男寝,慢悠悠在校园小路上逛着。   申思杨拿手机看了眼时间,见已经七点半,他扭头问桑怀杞:“晚饭怎么打算?”   桑怀杞反问:“你吃过这边校区的食堂吗?”   申思杨摇头。   桑怀杞便建议:“那试试学校的食堂吧。”   申思杨点头应好。   收起手机自然地牵住桑怀杞的手,两人往食堂走去。   走出两步,他喟叹一声:“在学校天天看,看两年了,总算轮到我牵手轧马路了。”   桑怀杞笑着将他的手握紧。   又走出两步,申思杨再开口:“从我校区到你校区,公交车一个小时。”   桑怀杞扭头看他。   申思杨继续:“大一课多,你想来找我估计够呛,我这学期要跟老师做期刊,周末肯定要贡献出去大半,所以要是光找没课的时候见面,一周可能见不了几面。”   他脚步微慢,扭头和桑怀杞对上视线。   “所以我想……”   几乎是同时,桑怀杞的声音一并响起。   “在外面租一处房吧。”   申思杨脚步骤停。   他仰头看近在咫尺面容柔和的人。   对视片刻,他扬起笑:“心有灵犀啊,我已经租好了。”   话出口,他又给自己找补:“当初我开学第一天来,东西没带齐,被子都是现买的,没洗也不好睡,再加上来得早室友当天都没来,第一晚睡得特别不自在,我想着万一你第一天也遇到类似情况,所以就提前把房子租了。”   找补完,见桑怀杞正认真看他,他难得有些紧张,又开始继续补:“没提前跟你说,是因为……”   因为不好意思。   非常离谱。   但还真就是因为不好意思。   申思杨长这么大就没不好意思过几回。   要是换作还没交往前,动了想一块住的念头他一定马上跟桑怀杞商量。   但是交往后,住一块就不只是单纯住一块那么简单了。   再加上有阵子总是做些奇怪的梦,申思杨每回想跟桑怀杞提,脑子里总会自动滚一圈梦境里的种种画面,以至于他总觉得自己像捧口锅拐桑怀杞往里跳,好带回去吃干抹净的坏家伙。   「因为」半天「因为」不出个所以然来,申思杨一鼓作气正打算豁出去,忽然听见桑怀杞温温地问:“租的房子,临江吗?”   申思杨不假思索:“临江。”   桑怀杞轻笑:“早上一打开窗,就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江面?”   申思杨的眼睛瞬间亮了:“当然!”   桑怀杞倾身将他抱住,轻揉他脑袋,温笑应:“那真是太好了。”   ——   洗完澡坐在床尾,盯着窗外摇曳月光的江面看时,申思杨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前两天还在想怎么找个合适的时机显得别那么像别有用心的坏家伙地跟桑怀杞提租房的事,谁能想到桑怀杞来头一天,两人就顺利地住进了出租屋。   申思杨往窗边趴,眯着眼睛由夜晚的凉风往脸上刮。   没迎风太久,忽然感觉脑袋被揉了一下。   紧跟着听见桑怀杞的声音:“夜里凉。”   申思杨扒拉扒拉头发转身看桑怀杞:“还行。”   刚洗完澡的桑怀杞换了身淡蓝色的夏季睡衣。   熟悉的茉莉茶香,身上滚着水珠,出水芙蓉似的。   申思杨看愣了神。   好一会,听见桑怀杞问他:“在想什么?”   刚布置过的房间温暖温馨。   桑怀杞身上的香气又格外蛊惑人。   申思杨下意识就应出了心中所想:“想少儿不宜。”   应完申思杨甚至没觉得不对。   直到听见关窗声和拉帘声响起,紧跟着脸被桑怀杞轻捏了两下,而后听见便桑怀杞问:“要宜吗?”   申思杨一下子磕巴了:“能……宜?”   眼前漂亮的人笑得温温柔柔。   直到被温温柔柔的人抱到床中央,见桑怀杞非常自然地拉开床头柜拿出里面的套和润?滑,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笑得温柔的也可以是大尾巴狼,捧锅把狼往锅里装的也可以是小羊羔。   他有些懵地问桑怀杞:“你怎么知道床头柜里有东西的?”   桑怀杞温声应:“刚才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的。”   应完,他俯身,轻柔地吻申思杨。   申思杨没闭眼,就这么看近在咫尺亲他的人。   感觉跟做梦似的。   好一会,他才抬手抵上桑怀杞的肩。   轻抵了一会,他转而去抱桑怀杞。   空气迅速升温。   申思杨伸直了脖子看天花板时,觉得吊灯都在晃。   桑怀杞点火似的慢慢亲他,亲得他浑身都绷紧得厉害。   忽然,房间里响起一声:“思杨哥哥。”   申思杨打了个颤,脸红得要冒烟,低头看桑怀杞:“你……别这么叫我。”   平日里什么都应好的人,这时候却蔫坏。   让他别叫,他下一句便又是:“思杨哥哥,你稍微放松一点。”   申思杨拿他半点办法没有,干脆破罐子破摔:“放不来。”   桑怀杞清浅的笑声响起。   下一秒,人便弯腰埋下了头。   申思杨被他的动作一惊:“你别……亲。”   桑怀杞轻捏他膝盖没有应他。   那么漂亮一张脸。   申思杨只看一眼便觉得刺激太大,浑身烧得想往后挪。   没来得及逃开,被先一步发现的桑怀杞精准掐住了腰。   申思杨感觉被扔进锅里的是他。   在锅里被煮得荤素不知了,朦朦胧胧听见桑怀杞轻喃:“思杨哥哥的皮肤太薄了,很容易留印。”   申思杨现在不光皮肤薄,厚了二十年的脸皮也跟着薄了。   他扯过被子盖住脸,打算暂时缓会冲击。   隐隐约约感觉胀得有些不同寻常。   梦里的某个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浑身一僵,迅速扯了被子稍支起上半身:“等一下。”   桑怀杞当即停下动作。   俯身轻揉他脸颊安抚:“怎么了?”   申思杨红着脸看了眼。   收回视线摇摇头:“没事,你继续,就……想让你慢点。”   桑怀杞温声应好。   申思杨埋回枕头里打算再扯被子。   这回没能如愿。   被子被桑怀杞拿走。   桑怀杞换上自己贴到申思杨脸侧,轻柔地吻申思杨。   胀得越发厉害,申思杨抬手圈住桑怀杞的脖子。   摇曳中望灯影摇晃。   他在心中暗松了口气。   幸亏没长倒刺。   作者有话说:   虽然晚了几个小时,还是祝大家中秋快乐哈哈哈;   下章结束这个世界—— 第163章 桑怀杞13   十二月底的几天温度骤降。·   从室内到室外开始变成一件无比困难的事情。   寝室四人吃了午饭窝在寝室。   计划好十二点三十出门。   十二点三十五, 四个人各自窝在床上一个都不见动弹。   “谁快带个头先起啊?再拖下去要迟到了,下午可是老陈的课。”郝千鳞缩在被子里有气无力。   “元旦前一天还上课这事就不科学,别的系都跑光了。我们不光上午有课, 下午竟然还有。”任其嘀嘀咕咕抱怨, 窝在被子里纹丝不动。   唐沿哲忽然出声:“思杨怎么没声?不会还睡着吧?”   郝千鳞慢悠悠应:“八成是。”   唐沿哲探出一个脑袋:“任其, 摇床!把思杨摇醒也算是一大跨越性进步了。”   任其和郝千鳞乐出声。   任其窝窝被子卷成一只虫,卖力地在床上左右翻滚。   他的床和申思杨的床连着。   他一动, 申思杨那宛如地震现场。   因此没晃几下,申思杨便悠悠转醒。   满是困倦的声音响起:“几点了?”   唐沿哲应他:“马上就十二点四十了。”   话落三秒,申思杨猛地从床上坐起。   “十二点四十?我怎么没听见十二点半的闹铃?”   任其在对面乐:“你要是听见了才奇怪吧?”   申思杨完全清醒过来,一琢磨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笑着拿过了床头的毛衣穿上。   紧跟着穿好裤子, 他利索下床,从鞋架上拿了鞋到桌前穿。   唐沿哲看得一脸新奇:“勇士啊, 你今天竟然说起就起?”   申思杨边解鞋带边应:“小杞下午来,还好早上给了他教室的地址, 不然他肯定什么也不说一个人在寝室楼下等。”   床上三人一阵唏嘘。   “有情饮水饱啊。”   “有情冬天暖啊。”   “有情起床都不费劲了。”   话虽这么说,有了个人带头起床,三人终于也陆陆续续爬起。   到教室时距离上课还差五分钟。   教室已经基本坐满。   尽管如此, 四人一进教室, 还是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的桑怀杞。   桑怀杞今天穿了件暖黄色的羽绒服。   羽绒服里是一件乳白色的高领毛衣。   柔软质地的毛衣衣领与他耳后的黑发相贴。   青年静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旁边和他所在位置的前排正正好空出四个空位。   四人朝桑怀杞所在的位置走去。   走到半截,桑怀杞似有所感地抬头, 正正好和申思杨对上视线。   青年半阖上书, 冷淡的脸庞肉眼可见地浮上温度。   等申思杨走近, 他站起身, 让出靠窗的座位。   寝室三人非常自觉地在前排坐下。   申思杨坐好后, 桑怀杞才挨着他重新坐下。   他视线落到申思杨有些红的手上,伸手将申思杨的手攥进掌心,感觉有些凉,他温声问:“冷吗?穿少了?”   申思杨摇头:“不冷,就手凉,走过来一路热得不行。”   他说着,带桑怀杞去摸他热乎乎的脖子。   证明完说的是实话,他拉下桑怀杞的手又问:“想好晚上吃什么了吗?”   桑怀杞摇头:“你有想吃的吗?”   申思杨琢磨片刻:“晚上肯定到处是人,要不干脆买点菜,回家自己做?还能舒舒服服窝沙发上边看跨年晚会边吃晚饭。”   桑怀杞笑应好。   两人便开始计划下课后要去买的菜。   商量得太入神,以至于周围是什么时候安静下来的都没发现。   直到讲台上传来非常鲜明的一声:“倒数第二排从窗边数第二个穿黄色外套的同学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倒数第二排靠窗?”申思杨下意识跟着轻喃了一声。   上一秒还讨论买菜讨论入神的两人一下子回神,齐刷刷往讲台看去。   桑怀杞反应很快,抬头的瞬间便站起了身。   周围的人反应也不慢,一个接一个埋下头捂住脸,憋笑憋得辛苦。   申思杨瞥一眼前排憋笑抖得最厉害的仨,桌子底下踢一脚三人的凳子,才仰头看黑板上的PPT。   一道公式无比长的纯计算题。   是前几节课的知识点汇总题。   桑怀杞虽然不是头一回来陪他上课,但这门课还真是头一回。   保不准桑怀杞会不会。   申思杨快速写下计算公式,正打算往桑怀杞那边推,讲台上的教授先一步出声:“旁边的同学不许帮助。”   申思杨动作一顿,瞥见前面仨抖得更欢了。   好在很快,桑怀杞自行报出了答案。   讲台上的教授点点头,再次开口:“说一下计算过程。”   桑怀杞有条不紊地缓缓道出。   教授这才露出满意表情:“知识点巩固得不错,叫什么名字?”   这话一出,底下憋不住的笑声溢出一片。   桑怀杞见教授拿起点名册一副要翻的架势,他垂眸看一眼申思杨,再抬眸时出声应:“申思杨。”   又是一片憋不住的笑声溢出。   教授翻看片刻点名册:“出勤情况也非常好,但是之前的课程,怎么好像没见过你?”   这下子再也压不住,全班笑成一片。   郝千鳞一张脸笑得通红:“长得太帅果然也是有苦恼的,想混个课都混不过去。”   见瞒不下去,申思杨果断起身:“陈老师,我是申思杨,他是我对象,不是我们系的。”   讲台上的陈老师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   他放下手里的点名册,拿过鼠标按进下一张PPT:“既然如此,下一道题也由你来答吧。”   班里众人笑得几乎要将房顶掀翻。   申思杨再厚的脸皮也难免有些烧。   他快速解出答案,正准备拉桑怀杞坐下,陈老师的声音又响起:“男朋友也是数学系的?这两题没专门学过可不好答上来。”   没等申思杨回答,前排已经有人应:“不是,我们学校金融系大一的。”   陈老师看桑怀杞片刻,出声问:“叫什么名字?”   桑怀杞应出自己的名字。   陈老师顿时笑开:“原来是老孙的得意门生啊,难怪眼熟。行了,两人都坐下吧,伴侣来陪上课可以,但不要影响听课,桑同学要是违反了课堂记录,也要扣分。至于扣你男朋友的课堂分,还是扣到老孙那门课上,倒是可以选择一下。”   前排仨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人一句地接。   “这还用选吗陈老师?”   “当然是扣他男朋友的分,不然显得他俩怪生分的!”   “你说我们说的对吗?桑怀杞的男朋友申思杨同学?”   班级里笑成一片。   申思杨朝前排三人飞过去一个眼刀,这才拉着桑怀杞坐下。   活跃完课堂氛围,陈老师收起说笑表情,开始进入正课讲解。   申思杨托着脑袋看讲台,手握着笔在本子上写。   【我一学期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的次数,都赶不上你陪我上这几回课被叫起来的次数。】   【平时上课是不是平均十分钟就得站起来一回啊桑怀杞同学?】   申思杨写完,将本子推到中间。   桑怀杞看了眼,眼底浮上笑意。   他拿过笔跟在申思杨下面写。   【是的,非常苦恼,申学长有没有什么解决小妙招?】   申思杨忍着笑回他。   【申学长爱莫能助。】   【我导员都认识你了,上周还问我经常来我们班的帅小伙是不是我对象。】   他写完,一抬眸,见桑怀杞笑得眼眸中似含着温水。   冬日的暖阳倾洒在眉眼如画的人身上,仿佛光本身就自他身上来似的。   申思杨一整颗心柔软得砰砰直跳。   他垂下眼,又在本子上写。   【我身边所有人都认识你了。】   【真好。】   ——   电视上跨年的倒计时响起时,申思杨正窝在桑怀杞怀里,半阖着眼帘顽强与瞌睡虫做斗争。   白墙上的投屏明明暗暗。   映得茶几上的碗碟也时隐时现。   碗碟旁堆了三个罐装啤酒。   全都已经空瓶。   三罐啤酒。   申思杨喝了一罐,桑怀杞喝了两罐。   喝了两罐的桑怀杞清醒如常,喝了一罐的申思杨却是困得分分钟都能马上厥过去。   他卷着毯子往桑怀杞怀里窝。   耳朵竖得老高,等倒计时「0」的声音一响起,便仰头对桑怀杞说:“新年快乐。”   桑怀杞的祝福声跟他同时响起。   两人看着彼此笑。   笑半天,桑怀杞揉揉申思杨的脸:“去睡觉?”   申思杨保持着仰脑袋的姿势。   明明眼睛都快阖上了,却是应:“有点亏。”   “亏?”   申思杨搂上他脖子蹭他脸:“一觉睡醒,假期就剩两天了,再睡一觉,又要好几天见不到面了。”   他轻啧一声:“人为什么要睡觉?”   桑怀杞搂着他轻轻摇晃:“周三晚上没有选修课,我可以去找你。”   申思杨抬眸看桑怀杞。   余光中窗外霓虹闪烁。   他轻声呢喃:“不想要周三,想要每天,每天夜里和你相拥而眠,每天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   酒精在脑中疯狂作祟。   他轻轻眨眼,半晌后舒出一口气,将脸埋回到桑怀杞怀中:“算了,还是睡觉吧,梦里想这事比较实在。”   桑怀杞轻捏他下巴,低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后,温声应:“也许运气好,明年我就和你搬到同一校区了呢?”   原本已经阖上眼的申思杨倏地抬眸看他。   注视他片刻后,申思杨一下子笑开:“反转人生之我的男友竟是校董儿子?”   桑怀杞也跟着笑,缓慢将申思杨从沙发上抱起。   他配合申思杨应:“记得保密。”   申思杨笑弯了眼。   好一会才重新合上眼,趴回到桑怀杞怀里。   桑怀杞抱着人缓步往卧室走去。   轻手轻脚推开门,刚抱人走到床边,怀里的人忽然又往他怀抱深处埋了埋。   桑怀杞动作稍顿,垂眸往怀中看。   见怀中人依旧闭着眼,一副马上就要睡熟的模样,他这才继续动作。   微微倾身,刚准备把怀中人往床上放,怀中人发闷的声音忽然响起。   “如果我现在醒来,我们可以每天都相拥而眠,我可以每天一睁眼就看见你吗?”   桑怀杞浑身一僵,低头朝怀中人看去。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没得到回应,申思杨攥着桑怀杞衣襟的手微微收紧。   他还是没有睁眼,只是仿佛经历了漫长的心理建设,最终才再次开口。   “在你老家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大概猜到了。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不合理,不合理到不像是自然运转的世界,更像是人为构造。”   “我们生命的交点,就是我十九岁那年去你的家乡支教,对吗?”   “如果是,如果在这之前我们不认识,短暂的七天相处后,我们一定会分开,甚至可能永世不再见。”   申思杨将桑怀杞的衣襟攥得更紧。   “所以这,是一个遗憾造就的世界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申思杨的呼吸跟随停滞。   房间里可能只安静了一两秒,申思杨却觉得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没等桑怀杞回答,申思杨又出声:“算了,我不想听答案了。”   他往桑怀杞怀中埋得更深,昏黄灯光下睫毛轻颤不止。   桑怀杞垂眸注视着怀中人,转过身,抱着人坐到了床边。   他动作轻缓地将人从怀中捞出,指腹轻抚申思杨脸颊。   “可以每天都相拥而眠,你可以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见到我。”   申思杨肉眼可见地浑身僵住。   好一会,才缓缓睁开眼。   适应过刺眼灯光。   视野中桑怀杞的脸庞逐渐清晰。   申思杨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眸色温柔的人。   看他缓缓靠近,在自己眼上落下亲吻。   而后耳旁响起他如旧温柔的声音。   “思杨,造就这个世界的不是遗憾,是希望。”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啦;   下章回到现实世界,不过时间线不是当前,是他们分开的那几年;   大概还有个十来章吧,我已经看到完结在像我招手了哈哈哈 第164章 新年快乐,Q先生1   申思杨睁开眼。   眼前是许久未见的虚拟屏。   他望着屏幕放空舒缓半晌, 才抬手拖动虚拟屏,查看当前收集任务进程。   见已经达到收集指标,他抬手关掉任务栏。   正准备登出, 忽然扫到右下角的在线人数——2。   桑怀杞还没有登出系统。   等待片刻, 见在线人数始终未变。   申思杨收回即将落到登出按键上的手。   他似有所感地连入总控中心。   周遭暗下一瞬, 紧跟着虚空中出现多道光屏。   大大小小的光屏,分别定格了两人经历的所有世界。   每块光屏下方, 都标着当前世界眼泪收集情况的数据显示。   桑怀杞站在一众光屏中央,抬手轻抚光屏下方的数据。   申思杨走近,听见他轻声呢喃。   “怎么流了这么多眼泪。”   申思杨见他指腹贴在署名为「申思杨」的数据条上,往上看了眼署名为「桑怀杞」的数据条。   署名为「桑怀杞」的数据条, 每个世界的眼泪收集量明显更高, 桑怀杞却跟看不见似的,光盯着申思杨的数据看了。   申思杨见状, 在他身后出声:“明明每个世界你的眼泪收集到的更多。”   盯着光屏的人动作一顿,慢慢转身朝向申思杨。   垂眸注视着光屏下近在咫尺的人, 他抬手,轻抚申思杨脸颊:“一开始说好只取我的眼泪做样本的。”   申思杨仰头静静注视着桑怀杞。   桑怀杞见申思杨不做声,微倾身将人搂进怀中, 轻抚他脊背:“很疼吧?”   申思杨微侧过脸, 看桑怀杞近在咫尺的轮廓,不答反问:“你呢?你疼吗?”   “每个世界结束后我都可以抽离回到主控中心,有缓和时间, 可你是一直在……”   “我不是在说虚拟世界。”   申思杨打断了桑怀杞的话。   他微退出桑怀杞的怀抱, 仰头与桑怀杞对视。   光屏下的面容褪去年少青涩, 已然是成人模样。   化茧成蝶费时的六年, 是申思杨所缺失的, 没能好好看着他蜕变的六年。   申思杨抬手,指腹慢慢扫过桑怀杞的眉眼轮廓。   最终停滞在桑怀杞唇边,他抬眸,再次出声。   “我是在问你的这些年,疼吗,Q先生?”   ——   “思杨,你打开我电脑上的工作邮箱,找到上周五经理抄送给我的《全息拟游大赛》那封邮件。”   申思杨刚走到播放投影的位置坐下,便听见吴组长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他点头应好,找到桌面上的工作邮箱,根据时间和发件人筛选出邮件。   见符合条件的邮件有两封,他扬起头,正想出声问吴组长,前方的人刚好接起一通电话。   应该是通重要电话,吴组长接起便往外走。   往外走时视线扫过申思杨,他抬手指了指投屏,示意申思杨继续。   申思杨只好收回视线,各看一眼两封邮件。   两封邮件的标题都非常鲜明。   一封是本次大赛三等奖的邮件,一封是本次大赛特等奖的邮件。   申思杨所在的小组是以新人为主的小组。   按照常规资源分配,他们组最大概率会被分到三等作品的项目。   思及此,申思杨点开了大赛三等奖的邮件。   看到邮件内置文件标题的瞬间,申思杨微怔。   《恶魔与天使》   作为广为人知的形象角色,恶魔与天使在游戏中出现的概率可以说是非常之高。   申思杨工作以来也接触过不少类似角色,可看到这几个字的瞬间,他脑海中最先闪过的,还是儿时那款无论如何都通不了关的数码游戏。   以前记忆深刻,是因为儿时无论如何都通不了关的愤懑。   而今记忆深刻……   他垂下眼,指尖轻划过电脑。   分明已经过去多年,可每每回想时,总觉得仿佛就在昨天。   山间清晨裹挟着凉意的微风。   雨后空气中泛开的淡淡茉莉花香。   常年起床困难户在八百个闹铃的催促下,艰难从床上撑坐起。   费尽千辛万苦撑开眼皮,就见床边站了个天使般的人。   阳光恰到好处地倾洒在身形颀长面容俊美的少年身上。   白衣黑裤的少年静站在床边,嘴角微微上扬。   申思杨瞅着人眨巴眨巴眼,“砰”一下又倒回了床上。   “果然还在梦里,都见到天使了。”   他卷起被子嘀嘀咕咕:“还能睡,梦里的时间不准,肯定还没到时间,说不准才早上五点。”   床边人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懵了一瞬。   片刻后反应过来,乌黑的眼底泛上淡淡的笑意。   他出声提示:“已经快八点了,再睡你同学该来找你了。”   床上人静默了足足有半分钟,才再次从床上撑坐起。   瞌睡虫跑走些许,记忆稍稍回笼。   前天夜里的暴雨淋湿了桑怀杞房间的床,所以昨晚他让桑怀杞到他房间来睡了一夜。   申思杨困倦地揉揉眼睛,出声问桑怀杞:“你几点醒得啊?”   桑怀杞温声应:“六点半。”   申思杨满脸惊讶:“平时都这么早吗?”   桑怀杞点头。   “太厉害了。”常年起床困难户满脸的羡慕。   他一脸萎靡地去摸床头的手机,手机没摸到,反倒是摸到了昨晚玩过的数码游戏机。   正准备将数码游戏机放回,忽然扫到数码屏正在播放动画。   他一怔:“这什么?通关动画?”   数码屏中,天使一次次将小男孩从参天大树上抱下,带着小男孩飞过千山万水,尝遍糖果云朵。   申思杨看了好几遍,确认动画中的天使是他昨晚玩的游戏主角。   他一脸懵地揉了把脸:“我记得昨晚睡前我没通关吧?”   思及某种可能,他猛地抬头,朝站在床边的人看去。   “你帮我打通关的?”   阳光下的少年轻笑。   有风从开了一道小口的窗户灌入。   风吹动申思杨耳边的头发,头发拨动间挠得耳廓发痒。   申思杨抬手揉了揉。   胸口忽然也凑热闹似的微微泛痒。   他垂下手拉了拉领口:“花了很多时间吗?”   桑怀杞温声应:“还好。”   申思杨仰头望着他,鬼使神差又问了句:“为什么帮我打通关啊?”   床边的人轻轻眨眼:“你说你小时候很想把这个游戏打通关。”   申思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啊?」了一声。   短暂的对视,桑怀杞再开口时换了个回答:“游戏很好玩,玩着玩着就入神了。”   然而申思杨反应慢半拍地回过味来了上一个回答。   他怔怔望着眼前的少年。   后来不论过去多久,这一幕都始终历久弥新。   清晨的阳光。   山间的清风。   空气中的茉莉花香。   掌心闪烁着通关动画的数码游戏机。   天时地利与人和,捕捉下十七岁少年温柔的剪影。   映入申思杨脑海,从此再未消退。   作者有话说:   其实分开这段时间还行的,不是纯酸的,酸甜酸甜的 第165章 新年快乐,Q先生2   “思杨。”   申思杨听到喊声回过神来, 发现吴组长已经打完电话回到了会议室。   两人对上视线,吴组长再次开口:“开一下这封邮件里的附件。”   申思杨点头。   附件是非常详细的游戏设计。   好几百页的Word文档。   吴组长带着会议室众人将附件内容简要过了一遍。   “这是本次大赛获得三等的作品之一。”   吴组长的视线扫过桌前众人:“小徐,你来说一下看完后的感受。”   被叫到的男人站起身。   他盯着投屏斟酌片刻:“比较中规中矩的游戏设计, 剧情、人物、通关模式都比较传统。”   吴组长露出笑容:“既然是这样, 你觉得这个设计为什么能得到三等。”   “虽然游戏设计中规中矩, 但全流程下来,却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   男人思索着合适的词汇。   申思杨盯着屏幕里的内容, 无声补全。   舒服。   通篇浏览下来眼前的游戏设计,产生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舒服。   游戏设计其实很忌讳舒服二字。   因为舒服二字一般情况下意味着竞技性不足或难易程度设计偏差。   可眼前的游戏设计却恰到好处地补全了舒服二字下可能产生的多数设计漏洞,设计得近乎滴水不漏。   如果主体内容稍微新颖一些,这个设计拿一等都不是问题。   大约是刚才想到了桑怀杞的缘故, 浏览完眼前的游戏设计, 申思杨又不受控地再次想起桑怀杞。   桑怀杞给人的感觉和这款游戏给人的感觉很像。   都是舒服得恰到好处。   男人回答完,吴组长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是一款非常不错的游戏设计, 唯一的缺点就是内容欠创新,按理说, 像咱们组这样新人居多的小组,顶多也就能争取来一个三等的作品,也就是这款游戏, 但是这次机制有变, 上周五领导组开会,敲定一等的作品由三个开发小组合力负责,三个开发小组由2+1组成, 两个金牌小组+一个新人小组。”   “思杨, 你打开一下这封邮件的下一封邮件, 也是经理上周五抄送给我的。”   申思杨点头, 了然地点开了另一封比赛一等的邮件。   打开邮件的瞬间, 他怔了一下。   恰好吴组长的声音响起:“有没有人有什么发现?”   很快有人出声:“发件人是同一个,不会这个作品和上一个作品是同一个人设计的吧?”   申思杨也愣怔于此。   两封邮件的发件人都是由一个叫「Q」的发件人发出。   吴组长在众人好奇的眼神中点头。   “虽然比赛没有明确规定一个人不能多投作品并且多作品获奖,但过去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这封三等的作品是设计者在大赛开始初期投的,投稿非常顺利地通过了初筛,被列为预获奖作品之一,但就在比赛即将终止之际,设计者又投来了这封一等的作品。这封一等的作品非常快地引起了领导的重视,领导甚至亲自联系了投稿人。”   说到这,吴组长忽然感慨一声。   “原来以为投稿人是从业游戏设计多年的人,谁想竟然是个二十出头还在读大学的学生,年轻人真是能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啊。”   “好了,题外话就到这,相信大家也具备创造惊喜的潜能,我对每个人都非常给予厚望。接下来我们进入正题,来详细讲一下这项作品。”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会议室内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全神贯注于一等作品所展现出的恢弘世界。   “在公司待过几年的人应该都知道,我们公司在全息领域已经投入研究了不少年,这种可以凭参与者自行构建,并在进行过程中随机变更剧情走向的模式,我们不是没有尝试过,但可落地性太低。这项作品宝贵就在于,他的思维模式非常大程度地提高了可落地性。不出意外,这将是接下来几年我们公司的重点研究方向之一。”   吴组长拉了张椅子,在投影仪旁坐下,语重心长。   “领导组给出的新人小组条件:组内有半数员工入职不满一年且相关工作经验不满三年的开发小组。满足以上条件,并在一个月内最先完成领导组给出的比赛项目的小组,才可以获得加入机会。这个条件对我们组其实不太有利,因为我们组是目前所有符合条件的新人小组中,新人占比最高的。”   “但是,”吴组长话锋忽转,“我也说了,年轻人是最具有潜能的,跳板已经伸到你们面前,站不站得上去,就要看你们自己了。”   ——   申思杨洗完澡,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   他盘腿坐到床尾的小沙发上,琢磨着白天会议中的内容。   一等作品的竞争机制并不要求小组全员参与。   吴组长话说得很明白,一旦决定参与,接下来的一个月绝对是连睡眠时间都无法保证的地狱模式。   申思杨最开始就是因为类似设想接触得这个行业,因此争取这个项目于他而言是毋庸置疑的。   项目没什么好多想的。   只是设计出这个项目的人……他这一天里总是忍不住回想。   二十出头。   聪明优秀的年轻人。   申思杨清楚,在A市这样的一线城市,符合上述条件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可大概是今天想起过桑怀杞的缘故,每每回想会议时吴组长对Q的形容,脑中总不受控地浮现桑怀杞的脸。   发尾的水珠滚落到脖颈。   风从开了道小口的窗户处灌入,冷得申思杨打了个哆嗦。   他摇摇头甩开不切实际的想法,起身从储物柜里拿出吹风机。   吹干头发已经是夜里九点。   申思杨打了个哈欠,躺上床为接下来一个月的硬仗做准备。   往日里三秒入睡的人,今天卷着被子闭了五分钟的眼,又清明地睁开了。   他在黑暗中盯了会床头柜上的闹钟,最终翻身坐起。   迈下床拎来茶几上的电脑。   打开邮箱,输入烂熟于心的收件人账号。   申思杨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没太多想不明白的事情。   仅有的几件,都多少与桑怀杞有点关系。   想不明白明明只相处了一周都不到的人,怎么能在记忆中比许多相处多年的好友都要清晰。   这事后来申思杨将其归结为桑怀杞长得太好,性子太好,脑子也太好。   任何一方面尤其突出的人都容易令人记忆深刻,更何况像桑怀杞这样样样都突出的。   后来一直没再有桑怀杞的音讯,申思杨想不明白的事又多了一件。   他当时给桑怀杞留下信,纯粹是为了让桑怀杞心里过意得去一点。   开弓没有回头箭,申思杨从不会后悔做过的事情。   把钱给桑怀杞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因此不管桑怀杞往后是否会联系他,于他而言都无关紧要。   本应该是这样的。   可近来申思杨总想,那张纸上的电话号码,他到底写对没有。   假如桑怀杞最终还是没有选择继续读书,或者是因为其他变故。   如今申思杨已经从A大毕业,桑怀杞能找到他的唯一途径就是通过电话联系。   可离开那天决定做得匆忙,信也写得匆忙。   写完信时他连回看都没能来得及,就被任其匆匆忙忙地叫走了。   所以他无法确定,当时信纸上的联系方式到底留没留对。   而今想不明白的事又多了一件。   为什么要大半夜,给一个99%可能是陌生人的人发邮件?   心里一句不落地自我吐槽,敲键盘的手倒是一下没停。   申思杨缓慢编辑。   【Q先生,您好,我是xx公司开发部员工申思杨,今天看了您的设计后收获颇丰,不知是否方便,向您请教几个问题?】   打完最后一个问号,申思杨快速按下发送,而后合上电脑躺回床,抱着99%石沉大海的心,安然入眠。   尽管睡前想得潇洒。   第二天早上闹铃一响,申思杨还是少有得马上翻身而起,眼睛都还没睁全,手已经探向了电脑。   看到收件栏显示有未读信息的瞬间,申思杨一下子清醒过来,心脏不受控地加速跳动。   可打开未读邮件的瞬间,心底里刚腾起的火苗又迅速被浇灭。   邮件的确是Q回过来的,但内容十分简短。   【方便,请问。】   他在邮件里写了自己的名字。   如果是桑怀杞,不会是这个回复。   算不上失望。   申思杨按掉第二遍响起的闹铃,移开电脑迈下床。   走进卫生间一边洗漱一边想。   也算是件好事,他对一等作品的确有许多希望深入了解的地方,自然不会有比设计者更好的解答人。   只是得花点时间好好想想问题。   毕竟机会难得,提问自然要足够精炼。   忙碌一天。   临近下班,申思杨才抽出时间整理好问题。   打开邮箱正准备给Q发,忽然发现邮箱里多了一封未读邮件。   就在半个小时前,发件人依然是Q。   申思杨轻眨眼睛点开邮件。   看见内容的瞬间,他怔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   先更这些嗷,俺电脑坏了(写文的时候忽然发现屏幕的边框凸起来了,我就想给它按回去,结果把显示屏给按花了(俺就不该手贱扒拉它(含泪)),明天我带它去修修 第166章 新年快乐,Q先生3   【邮箱无法及时回复, 方便的话,可以加我wx:1xxxxxxxxxx】   临近下班,办公室中议论声渐响。   “我昨晚回去把一等作品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这真的是人脑能想出来的吗?”   “说实话我觉得团队合作完成这份作品的概率比较高, 会不会是工作室产出作品, 然后推一个人出来当联系人?”   吴组长听见议论声,加入了聊天大队。   “我们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 联系了投稿人以后,才否决得这种想法。”   这话顿时激起不少人的好奇心。   “什么样的人啊?”   “真是大学生?”   吴组长耐着心一一回答。   “真是大学生,逻辑缜密,谦逊有礼, 经理第一次跟他通完电话, 激动得一晚没睡,第二天信誓旦旦说要把人拐进我们公司。”   “成功了吗?”   吴组长摇头:“提了好几次都被礼貌回绝了, 小伙子看着好说话,其实油盐不进, 意志坚定得狠,这份作品洽谈了近一个月,我们也只拿到了开发权, 最后对方提出让我们以老带新的模式选拔开发人员, 才肯多让一分利。”   “这么苛刻的条件,上头都肯同意?”   “这么肥的肉,我们不叼, 多得是其他狼抢着来叼。而且听经理意思, 对方本来是打算自主研发的, 因为一些变故, 才授权了我们公司。”   “不过他为什么要提出让我们老带新?总不能是自己年纪小, 所以也想给年纪小的人多一点机会吧?”   吴组长敲着键盘露出和蔼笑容:“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照这理,给他发邮件,他有可能回吗?”   最开始说看了一晚上作品的男生出声:“我昨晚看完有很多地方没摸透,抓心挠肺得难受死了。”   本以为吴组长也会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谁想他确凿地摇了摇头。   “不是没有人给他发过,他不回邮件的,电话也只跟对接人沟通。”   吴组长说着,停下手,拍了拍男生的肩膀。   “真这么好奇,就努力拿下开发名额,等负责了这个项目,跟设计者接触的概率自然就大了。”   申思杨将议论声听入耳,有些不确定地抬头看了眼面前发来联系方式的发件人。   是Q没错。   他想了想,又退出翻找到吴组长昨天抄送给众人的邮件。   比对完一遍发件邮箱,确认没错,申思杨半信半疑地,打开wx输入了回过来邮件里的手机号。   非常单调的wx。   wx名单独一个字母Q,没有朋友圈,头像……是一只夕阳下的小猫。   申思杨点开头像放大。   漂亮的异瞳白猫脑袋微仰,一脸享受地被一只手挠着下巴。   申思杨学校里也有只异瞳的流浪小白猫。   眼前的图片逆光拍摄,猫和手都拍得不是非常清晰,再加上小猫长得大多相像,申思杨只是浅浅地回想了一下学校里的小白猫,便没多想地点出了图片。   指尖下移点了点「添加到通讯录」。   添加完刚准备把手机放到一旁,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看见对方秒通过了好友申请。   申思杨瞅一眼对方简单的wx名,又瞅一眼对方光溜溜的朋友圈,莫名有一种加了诈骗号的感觉。   他抬头又对了一遍手机号和邮箱,仍旧半信半疑,思索着发过去消息。   【Q先生?】   消息发送的瞬间,聊天框中便出现了「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更像诈骗号了……   “正在输入”了能有两分钟,申思杨看到对方回过来一个字。   【嗯】   莫名有些好笑,申思杨干脆继续发。   【非常感谢您愿意为我解惑,您现在方便吗?】   这一回倒是回得挺快。   【方便】   申思杨见状,打开了电脑桌面上的文档。   文档里是他汇总的所有问题,本打算尽可能一次性解决,不多麻烦Q。   他又低头看了眼手机里的聊天框。   最终从汇总中挑出了一个问题,发给了Q。   Q依旧回得很快。   【稍等】   申思杨道过谢,正好听见吴组长喊话开总结会议。   他按灭手机塞进口袋,拿上笔记本跟大部队往会议室走去。   ——   夏末的天总阴晴不定。   温度忽高忽低。   申思杨没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每次出门全靠打开窗人体感受。   赶上一天温度骤降,早上出门就穿了件短袖的他毫无悬念中招。   将整理好的代码传进公共平台。   申思杨伸了个懒腰,端过桌边冒着热气的水慢悠悠喝。   窗外的天已经不见多少光亮。   最近为了赶进度,他几乎没有哪天下班是迎着夕阳回得家。   吸了吸堵塞的鼻子,他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正好看见有消息进来。   他放下手里的水杯,点开回复。   回复完退出到近期聊天人界面,扫到处于最下面的Q。   自半个多月前加Q以来,申思杨间断地问过他几个问题,都得到了非常详尽的回答。   虽说能证明这号不是诈骗是Q本人没错,但应该也只是Q,一个不相熟的陌生人而已。   两人半个月来唯一的聊天内容就是与作品相关。   申思杨问,Q回答。   三天前申思杨向Q郑重道谢没再提问后,两人便就此断了联系。   申思杨放下手机重新端起水杯。   他应该只是运气好,恰好被Q看到了邮件,又恰好对方当时愿意给予回复。   喝完杯里的水,正准备重新去接,吴组长的声音响起。   “孩子们,刚打探到消息,明天至少有两组提交程序,我们也已经基本完工,大家今晚再努努力,争取调试得更优,以质取胜,可以吗?”   办公室里呼声一片。   都是追着项目努力了半个多月的人,如今即将迎来成果,个个干劲十足。   申思杨端着水杯重新接了杯水。   回到座位刚坐下,吴组长的声音便响起:“思杨,晚上你把控一下小汪那边的进度,他负责的模块稍微有点问题。”   申思杨点头应声。   吴组长听出申思杨的鼻音,顿了一下:“生病了?”   申思杨利索应:“小感冒,换季小问题,不要紧。”   吴组长闻言,还是道:“如果不舒服不用硬撑。”   申思杨盖上杯盖笑着起身:“那哪行,新人组名额必须是我们,晕过去了都得马上给我掐醒继续干。”   吴组长被逗乐:“玩笑归玩笑,身体最重要。”   申思杨这回认真地点点头应声,才朝小汪的工位走去。   一忙就忙了个通宵。   申思杨一晚上脑袋扎进电脑里白天黑夜不分,听到吴组长拍掌说「收工」,他才发现窗外的天已经大亮。   办公室里陆陆续续响起椅子拖拉的声音。   申思杨瞥了眼电脑屏幕下方的时间。   早上六点。   他打了个哈欠,关上电脑起身。   拿过手机按亮屏幕,发现有几条昨晚的消息。   看清楚发消息的人,他微怔。   是Q。   一共三条消息,满当当占据手机屏幕,在跟申思杨补充之前解释的某个漏洞。   申思杨忽然有点过意不去。   上一回跟Q道谢时,他就觉得仅仅是口头上的道谢太轻了。   毕竟Q本身没有义务替他解答困惑,并且这件事还占了Q不少的时间。   申思杨边下楼边思索。   干脆趁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请Q吃顿饭,或者是做点其他回报。   这么想着,申思杨回了句「谢谢」。   刚思索着措辞准备继续输入,手机忽的震了一下。   是Q回来了消息。   【醒这么早?】   申思杨一下子停住脚步。   这是第一次,两人的聊天出现与作品无关的内容。   申思杨垂眸看着聊天框中已经输入了一半的内容,最终还是全数删掉,转而回复。   【通宵加班,刚从公司出来。】   Q这一回没有马上回复。   聊天框顶端的「正在输入中」闪烁到申思杨走出办公大厦,手机才再次震动。   【经常通宵?】   申思杨裹紧外套,揉揉鼻子回复。   【没有,这是第一次。】   对方又开始「正在输入中」。   路过公司附近的早餐店,申思杨停滞半刻。   肚子有点饿,可鼻子堵得厉害,没什么食欲。   短暂思索过后,申思杨重新迈开腿,决定先回去睡一觉再说。   他租的房子离公司不远,走路十几分钟的路程。   申思杨快到家时,才再次收到Q的消息。   【身体重要】   申思杨忍不住轻笑。   半个月来每跟Q聊一回天,他就得怀疑一回吴组长说得年龄是否属实。   分明是比他还要小的大学生,说话总稳重得像三十起步。   申思杨回了个「收到」的表情包。   走进小区,正摸索口袋里的电梯卡,一踏进楼里,就看见电梯前摆了个「正在维修」的牌子。   申思杨认命地将电梯卡塞回口袋,转身进了楼梯间。   瞥了眼手机,见Q又在「正在输入中」,他揉揉冻得有些发凉的鼻子,干脆继续发。   【撞大运了,小区电梯坏了】   Q这一次回得很快。   【楼层高吗?】   申思杨照实回。   【十楼】   Q又很快回。   【吃早饭了吗?】   申思杨本就有点饿,被Q这么一问,肚子非常不争气地喊了一声。   他乐出声,埋头刚打两个字,眼前忽地一黑。   本来就因为感冒脑袋晕得厉害。   申思杨连忙抓住扶手,踩上楼梯中间的平层,打算站原地缓会劲。   可不知是不是感冒混着通宵和饿肚子的劲儿一块爆发,站定后晕眩感不仅没减轻,反倒更加严重。   身体的本能驱使着他按着手机一通点,试图朝外发出求救信号。   手机在手里震了两下,而后拨出语音通话的声音响起。   脑袋晕眩得令人近乎丧失了思考。   不清楚铃声究竟响了多久,震动过后,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眼前黑得越发厉害,四肢逐渐脱力。   耳中嗡嗡作响片刻,忽然,一道清亮温柔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喂?”   “思……申……思杨?”   犹如清风拂面。   申思杨失去最后的力气,「砰」一声,砸倒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国庆假期争取日更! 第167章 新年快乐,Q先生4   申思杨是被饿醒的。   胃部痉挛得厉害, 他皱着眉头睁开眼,看见了一片并不熟悉的雪白天花板。   窗外有鸟鸣声传入,门外的脚步声几乎不见停, 混着偶尔响起的交谈声。   申思杨行动迟缓地侧过脸, 入眼是正在往下滴的点滴。   记忆回笼。   他在楼梯间昏倒了。   此刻是在医院病房。   可是……怎么到的医院?   心中刚升起疑惑, 忽地听见开门声。   紧跟着一个和蔼的女声响起:“小伙子醒了啊?”   申思杨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见了一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性。   他试图撑坐起。   刚要动作, 医生先一步摆手示意:“老实躺着。”   边说边拿出病例,而后走到病床旁询问:“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申思杨认真感受片刻:“有点使不上劲,其他都还好。”   医生点点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免疫力低下, 年轻人再怎么努力工作, 也不能不把身体当回事,感冒了不好好休息也就算了, 竟然还敢通宵,胆儿真肥。”   收起笔和病例, 医生再次看向申思杨:“注意一点点滴的情况,快结束的时候按床头的铃,会有护士进来帮你换药, 你一共有两袋水要挂。有任何不适也随时按铃, 如果没有问题,挂完水就可以出院了。”   申思杨点头道谢。   医生点点头,刚准备离开, 又停住脚步, 再次出声:“床头的粥记得喝, 吃点东西好得快。”   医生这么一说, 申思杨才注意到病床旁的床头柜上端端正正立着一条袋子。   袋子上印着「xx粥铺」四个大字。   他面露疑惑:“这……”   “你朋友给你点的外卖。”医生解释。   申思杨更加疑惑:“朋友……”   迟钝的脑海中忽然一闪而过。   空荡寂静的楼梯间, 夹杂着手机的电流声,却仍旧难掩清澈温柔的声音。   “申……思杨?”   申思杨浑身一震。   他瞬间看向医生:“您好,请问我是怎么来得医院?”   “你朋友替你叫得救护车。”   浑身「蹭」地发烫,申思杨轻抿干涩的唇:“那……他人?”   “他说他不方便来,全程通过你的手机跟我们沟通得情况。”   医生说到这,又想起来提醒:“你的手机在枕边,走时别忘了拿。”   病房门再次开合。   空荡的房间又只剩下申思杨一人。   他失神地望着雪白的墙,脑海中不断回现昏迷前听到的声音。   忽然,枕边有震动声响起。   申思杨抬手摸索到震动传出的位置,拎着手机拿到跟前一看。   是Q发来的消息。   【醒了吗?】   申思杨单手解开锁屏。   聊天框中在Q发来的最新消息之前,是一通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语音通话。   申思杨垂下眼,呼吸不自觉慢放。   他指腹贴在手机屏幕上半晌,才缓慢打出几个字。   【医生说,我朋友帮我叫了救护车送来得医院,是Q先生你吗?】   对面很快回复。   【嗯】   【现在还有不舒服吗?】   申思杨看着半个多月来已经熟悉的聊天框,忽然又觉得有些陌生。   曾经一闪而过的荒唐年头再次不受控地涌上脑海,盘旋在脑中发酵得比半个多月前更加浓烈。   指尖在屏幕上来回轻触。   一个简简单单的「桑」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申思杨踟躇半晌,最终舒出一口气,再一次删掉打好的「桑」字,转而输入。   【现在方便通话吗?】   没有马上得到回复。   甚至连常见的「正在输入中」都消失不见。   申思杨放轻呼吸,紧盯着手机屏幕。   然而等到手机屏幕自动变暗,也没等来回复。   刚升起的念头瞬间被扑灭。   稍稍清醒过来后意识到此刻行径的唐突,正准备道歉,手机轻震了一下。   【方便】   没等申思杨把两个字看清,手机瞬间跳转到通讯请求界面。   申思杨被反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时间没握稳震动的手机,手机「啪」一下砸在了枕头边上。   他慌忙去捡。   捡回来重新握稳时,发现手机屏幕上已经显示「正在通话中」。   通话时长快有十秒,估计是捡回来手机时不小心按得接听。   申思杨一下子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对面也不见动静。   沉默对峙了快有半分钟。   申思杨舒出一口气,率先主动出声:“Q……先生?”   清浅的,混着感冒状态的沙哑声音。   声音落下后,又是短暂的安静。   申思杨将手机音量调至最大。   想了想,又将手机完全贴至耳侧。   听筒刚碰到耳廓,混着电流的声音毫无阻隔地闯入他耳中。   如山间清风般,温柔、沉静。   贴在他耳旁轻声吐露。   “嗯,我在。”   申思杨手一抖,手机又一次砸落到枕头边。   他心跳加速地再次探手去捡,一个没留神,压到了正在输液的另一只手。   忽然的疼痛令他没忍住轻嘶了一声。   手机里瞬间传来关心的声音。   “怎么了?”   申思杨捡回手机应声:“没事,不小心压到了正在输液的手。”   手机里的声音关心不减:“出血了吗?”   申思杨瞥了眼:“没有。”   对面仍旧不放心地继续问:“有没有肿?药水还在正常往下滴吗?”   温温柔柔的声音,跟羽毛似的,在申思杨耳朵旁轻扇。   申思杨侧过脸,耳朵压在枕头上轻蹭了两下,才出声应:“没有肿,都正常,就刚刚压到时疼了一下。”   对面终于松了口气。   没了话题,手机两端的人再一次陷入安静。   申思杨嘴巴张合几次,却一次都没能说出话来。   想说的话太多,积压在一起,反倒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入手。   没等他开口,他的肚子先他一步,非常卖力地喊了一声。   声音刚落地,手机里便传出了声音:“外卖还没有到?”   申思杨顺着话接了下去:“到了,刚醒,还没来得及吃。”   “早上吃过饭吗?”   “没有。”   手机那端沉默片刻。   再开口时,声音稍低沉了些:“现在方便起来吗?”   申思杨瞥了眼正在输液袋的手:“能起。”   话落,便放下手机起了身。   申思杨早就饿得有些发晕,只是刚才因为Q的事分走了注意力,才暂时没顾得上填饱肚子。   拉起病床床尾的伸缩桌,两口温热的粥下肚,申思杨感觉脑子也跟着活络了起来。   他垂眸看向还在通话中的手机。   咽下嘴里的热粥,终于主动出声:“打电话,是想亲口跟你道声谢。”   申思杨握着勺子,轻搅眼前冒着热气的粥。   “这半个月麻烦了你那么多次,今天又费了你那么多时间帮我叫救护车,帮我跟医生交涉。”   对面温声应:“都是小事,不用在意。”   申思杨笑应:“对我来说可是大事,要是没有你,我在楼梯间里躺凉了可能都没人知道。”   对面的声音瞬间变得严肃:“不要说这种话。”   “好。”申思杨放开手中的勺。   热气打湿了他的睫毛,他盯着粥中的青菜轻轻眨眼,喉结滚了一圈,才再次开口:“但答谢还是要的,我方便……请你吃顿饭吗?”   对面忽然安静下来。   安静到原本已经有些听不清的窗外的鸟鸣声、楼道里的脚步声、护士病人的呼喊声,在这一瞬又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病房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   申思杨没看清分针走过了几圈,也许只有一圈半圈,时间却在这一刻被拉长到仿佛是时针走过了一圈半圈。   他轻轻吞咽,润湿干涩的喉咙,在短暂的对峙中败下阵来。   “或者……”   补救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全,手机里的声音与他的声音撞到了一起。   “以后,可以吗?”   申思杨微怔:“以后?”   对面声音轻缓:“嗯,近期,不太方便。”   申思杨努力消化着这句并不算长的话,最终垂眸应:“好,那就先欠着。”   对面得到答复后温声叮嘱:“先吃饭吧,最近天气凉,粥容易冷。”   申思杨瞥了眼窗外摇晃的枝叶。   天气凉?   是全国都在降温?还是……   没等疑云成型,他忽然听到电话那边响起一个女声。   女声响起不过两秒,声音便消失得仿佛从未出现过。   片刻后,Q轻了不少的声音响起:“稍等一下。”   声音雾蒙蒙的,像是捂住了手机的话筒。   下一秒Q的声音再响起时,恢复了常态:“我现在有点事,以后再聊,可以吗?”   申思杨重新搅动面前的热粥,出声应:“好。”   应完也没有主动挂电话,而是等着对面。   等了两三秒没等来对面挂断电话,反倒等来一声叮嘱。   “注意身体,有任何事都可以随时联系我,我不会感到打扰。”   申思杨动作倏顿,心跟着猛跳了一下。   好一会,他才撑开喉咙出声应:“好。”   这一次终于等来了电话挂断。   看着跳转回聊天框的屏幕,他放下手机,仰起头舒出一口气。   是桑怀杞。   哪怕时隔三年,哪怕三年前只相处过七天不到,哪怕曾经少年气的柔软温柔已经转变成了青年人的沉着冷静。   申思杨依然能断定,是桑怀杞。   可是桑怀杞……为什么不表明身份? 第168章 新年快乐,Q先生5   申思杨挂完水已经是中午十一点。   因为昨晚通宵, 今天按公司规定能休息一天。   他坐在病床旁老老实实遵医嘱按了五分钟输液的伤口,才拿着病历起身去一楼拿药。   拿完药走出住院楼,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他一哆嗦。   申思杨将药塞进口袋, 裹紧了外套往外走去。   中午的住院楼下到处是是人。   沐浴阳光慢悠悠闲逛的病患、从外头买完饭匆匆赶回的病患亲属……   申思杨从人群中穿过, 走到住院楼外的大门口, 打开地图导航医院到家。   见距离有些远,他打开打车软件, 打了辆车。   很快有司机接单。   只是距离稍远,赶来还需要五六分钟。   申思杨见状,思及刚才开来的药全是饭后吃的。   他转身走向最近的便利店,进去买了瓶水。   在便利店门口的座位上吃完药, 正好车到。   申思杨收起喝剩下三分之二的水, 起身走回到定位上车的位置。   他的身影刚离去,便利店隔壁的面店里忽然探出一个脑袋。   圆滚滚的蘑菇头, 一双眼睛漂亮水灵。   穿一身碎花裙的小女孩盯着申思杨离去的背影眨眨眼,轻喃出声:“桃子……”   接过面的老人正好听见声, 佝偻下背问小女孩:“小姗想吃桃子了?我们先把面给哥哥送过去,奶奶再陪你出来买,好不好?”   小女孩转回头看向身旁的老人, 摇摇脑袋:“不是, 是桃子哥哥……”   说话间,重新往刚才的方向看去,却已不见方才所见身影。   她揉揉眼, 有些失落地低喃:“不见了。”   ——   半个小时出租车路程。   申思杨到家时状态还行, 便进浴室洗了个澡。   吹干头发, 坐到床边给手机充上电。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 他看到Q十分钟前给他发来的消息。   【回家了吗?】   申思杨解锁屏幕回复。   【嗯, 刚到家。】   【要补觉吗?】   申思杨打了个哈欠,握着手机躺上床。   【补,不过早上睡了几个小时,现在还不太困。】   聊天框停滞了一两分钟。   而后Q发来。   【那要继续通话吗?】   申思杨一怔。   他以为结束通话时Q说的「现在有事,以后再聊」是寻常社交礼貌的结束语,没想到这个「以后再聊」,是「办完事以后再聊」。   他捏着脖子清了清嗓子,没太多犹豫。   【好啊。】   通话申请很快响起。   申思杨按下接听,一手将手机拿到耳旁,一手拉扯着被子往身上盖。   舒缓悦耳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下午还要回公司吗?”   申思杨合上眼轻笑:“公司还不至于这么不人道,今天休息。”   “下午睡觉?”   申思杨答应一声,忽然又睁开眼:“不过也不能睡太多,毕竟明天还要上班,睡多了晚上不好睡。”   说着将手机移开到眼前,退出通话界面,点进闹钟,边拨弄时间边轻声嘟囔:“调个叫醒闹铃。”   电话那端的人出声问:“打算几点起?”   申思杨思索片刻:“五点吧,起来正好吃晚饭。就算起不来,闹钟间断地叫到六点,六点总能醒。”   他说得认真。   电话那端人声音再响起时,却含了点笑:“多久叫一次?”   申思杨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沉吟半晌:“五分钟一次吧,前几个闹铃我八成听不见。”   话落,他听见轻轻浅浅的笑。   而后含了更深笑意的声音响起:“我五六点有空,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打电话。”   申思杨微怔,一时间没能回应。   他没了声,电话那端的人也没再继续出声。   申思杨卷着被子垂下眼。   短短几个小时,完全不够他想通“桑怀杞为什么不表明真实身份,而是只以Q的身份和他联系”这件事。   脑子本有些混乱,可桑怀杞这话一问,他无端沉静下来,回想起了曾经的某几段相处时光。   支教期间有一天,早上临时改了集合时间。   带队老师往群里发消息时申思杨睡得正香,浑然不知地抬手按掉了五分钟响一次的闹铃。   迷迷糊糊间听见门口有响声。   一个扯大了嗓门的熟悉声音:“集合时间提前了,老师让我们互相提醒一下。”   “提前到几点?他应该还在睡觉。”   “七点。”   “还有时间,我等下转告他吧。”   大嗓门语重心长:“还是我来吧,你是不知道,申思杨睡熟了跟头猪似的,没点技术含量真叫不醒他。平时我在宿舍里狂摇他床都至少得摇半分钟……差点忘了普通的床摇不了,那我进去直接摇他吧。”   这话似乎惊到了门口的另外一人。   短暂的安静,直到「嘎吱」一声推门声响起,另外一人的声音才再响起。   “我来吧,我叫得醒。”   门口恢复安静,意识不清醒的申思杨又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去多久,呼吸忽然有点受限。   脸上传来温温热热的触感。   申思杨迷迷糊糊抬手去扯,扯下来勉强睁开眼一看,发现是条热毛巾。   隐隐约约瞥见床边站了个人。   他按下毛巾抬眸去看,看见个温温笑着的漂亮人。   颜值暴击也算是一种暴击。   申思杨眨眨眼盯床边人半晌,稍微醒过来点神,缓慢从床上撑坐起。   昨天早上醒来时也是那么副景象。   一回生二回熟,他稍稍淡定了些,至少不会再以为是在梦里见到了天使。   迷迷糊糊摸索过手机,他轻喃出声:“又快八点了吗?”   桑怀杞温声回应:“六点半,你同学刚才来说,今天的集合时间提早到了七点。”   申思杨愣怔两秒:“所以我听见有人说要进来把我摇醒不是在做梦?”   桑怀杞被申思杨咬牙切齿的语气逗笑:“你平时起床,都很困难吗?”   申思杨打了个哈欠慢吞吞下床:“用我妈的话说,我上辈子一定每天只睡俩小时,所以这辈子一天睡十二个小时都不够。”   桑怀杞接过申思杨顺带着拎起的毛巾:“难怪总是很早听见你的闹铃响。”   申思杨一下子站直:“吵到你了吗?屋外也能听见?”   桑怀杞摇头:“没有,只有路过门口时能听见一点响动。”   虽然桑怀杞说没有,申思杨还是掏出手机,打算把闹铃声再调小几格。   桑怀杞见他动作,出声道:“不介意的话,接下来几天早上我来叫你起床吧。”   申思杨闻言一怔,仰头看向桑怀杞。   桑怀杞提出建议时并没有多想,忽然见申思杨看他,他无端有些说不上缘由的紧张。   长睫毛轻轻扇动,他下意识解释:“早上太频繁地醒来去关闹铃,影响睡眠质量。”   解释完,又觉得这个理由单薄了些,于是再跟上:“小姗每天也跟你差不多时间起床,先把你叫醒,给她当个榜样。”   话落,桑怀杞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句补上解释的问题。   跟小孩子排排坐过家家似的。   耳根子微微泛红,他张了张嘴打算再补补,忽然见面前的青年笑了。   白白净净的人,笑时嘴角浮着浅浅的酒窝,弯弯的眼睛里蕴着暖洋洋的光。   而后他抬手,一本正经地拍了拍桑怀杞的肩膀。   “被我妈扯了十来年耳朵,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在起床这件事上给人当榜样。”   “这榜样,当定了。”   ——   “如果不方便,就当做我没有……”   手机那端Q的声音拉扯回申思杨的思绪。   他当即出声回应:“没有不方便,我只是在想,再加一份恩情,等下回吃饭,我是不是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愣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后,才轻笑应:“不算恩情。”   申思杨也跟着笑:“不用替我为难,等有时间我跟星星商量商量,看星兄愿不愿意仗义我几小时。”   那话那边人轻笑出声。   申思杨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入得眠。   醒时房间已经灰蒙蒙一片。   Q温柔轻缓的声音从他耳朵钻进胸腔。   “醒了吗?”   申思杨不清醒地半阖着眼帘,含含糊糊应。   “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   被瞌睡虫侵占的大脑花了能有半分钟才反应过来这句话。   “煮面吧,家里好像还有点面条。”   “只有面条?”   申思杨努力想了想,两秒放弃:“想不起来了。”   电话对面人轻声笑,用商量的语气:“起来去冰箱看看?”   床是一样非常有魔力的东西。   人一躺上去,就很难再起来。   可这会电话那端的声音竟然比床还有魔力。   申思杨魂还在床上睡得好好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听了电话那端人的话,晃晃悠悠便进了厨房。   等他彻底醒神,人已经在茶几前坐好,面前摆了碗热腾腾的面。   申思杨望着冒热气的面感慨:“每天早上要是有这效率,哪还用生死时速。”   摆在茶几上开了免提的手机响起询问声:“你早上一般几点起?”   申思杨拿勺子勺了口面汤:“八点四十。”   对面沉默片刻,而后用有点不确定的语气问:“九点上班?”   申思杨乐出声:“嗯,十五分钟醒神,五分钟想象有十条恶犬在身后追,狂奔去公司。”   这一次对面安静了好半晌。   好一会,Q温和的声音才再响起。   “我早上起得早,时间多,如果你不介意……”   夜晚的凉风从半开的窗户卷入。   明月高悬夜空,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江面。   申思杨拿筷子慢慢卷面条。   “要不我把月亮也一块给你摘下来吧,凑一桌满天星,月亮悬中间,你看喜欢吗?”   手机里传出清浅的笑声。   笑声落下后,Q才平静开口:“满天星吧,到时候带一株满天星来就行。”   申思杨抬眸望窗外漫天星辰。   风卷起江面涟漪,兜揽住碎落进江里的星光。   他弯起眼睛笑应:“好啊。”   作者有话说:   有时候灵感和手感不太好,写文就会超级无敌龟速,所以更新就会稍微晚点嗷 第169章 新年快乐,Q先生6   阴雨连绵的天。   申思杨大清早被电话叫醒, 只探了只手到被子外,三秒不到,又猛缩了回去。   电话那头的人听见动静, 轻声问:“怎么了?”   申思杨将脸埋进被子, 含糊应:“冷。”   “窗户关着吗?”   申思杨费劲撑开一只眼, 望了眼窗:“有条缝。”   Q温着声音循循善诱:“先裹着被子起来把窗户关上吧。”   刚睡醒的申思杨不具备思考能力,电话里好听的声音说什么, 他就照着做什么。   关完窗,他卷着被子就近往床边一坐,挺尸似的放空。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猜到了他会有此举动,轻笑着出声:“去浴室吧, 把浴室暖风打开会好些。”   申思杨不舍地放下被子, 哆哆嗦嗦照做。   浴室衣架上摆着昨晚睡前Q特意叮嘱他提前备好的今天要穿的衣服。   申思杨在暖风下洗漱完,换好衣服, 总算完全清醒过来。   他走出浴室看了眼还在通话中的手机,瞥到时间, 一下子停住脚步:“怎么才八点半?”   还以为看错,他揉揉眼重新再看,的确是八点半没错。   解释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我看天气预报, A市今天下雨, 雨天路滑,多留些时间慢慢走路。”   申思杨一下子笑出声:“Q先生说得是,我出了门一定一步一脚印, 瞻前顾后地走。”   电话那端的人跟着轻笑出声。   ——   走得再怎么瞻前顾后, 申思杨到公司还是比往日早了不少。   难得有多余时间, 他悠闲地坐在公司食堂吃了个早饭。   回到办公室刚坐下没两秒, 就见吴组长满面红光地快步走入办公区。   有人出声调侃:“遇上大喜事了吴哥?”   吴组长将包往桌上一放, 面向办公室众人:“天大的喜事。”   众人的视线一瞬间全往他身上投。   吴组长将众人胃口吊够,拍掌笑道:“一等作品的新人组开发资格,我们拿下了。”   办公室安静了足足有三秒,紧跟着爆发出几乎能将屋顶掀翻的惊呼。   “真的假的?幸运之神降临到我们头上了?”   “瞎说什么大实话,怎么就不是我们组自己有实力了?”   “这么说,我们有机会见到设计者了?”   “晚上团建去啊吴哥!这么大的喜事,必须吃顿大的!”   吴组长摆摆手示意众人降低音量:“能不能见到设计者是以后的事,现在想还太早,团建是肯定要有的,不过今晚不行,这几天我们得紧抓一下进度,想要跟上资深组,我们还需要付出很大努力。”   “放心吴哥!”   “我们心里有数!”   吴组长和蔼地笑:“努力是要的,但还是身体最重要,这几天赶进度最迟不会超过八点,记得在群里登记饭补和加班补助。好了,高兴完就开始工作吧。”   各回各位,闲聊声渐弱。   申思杨消化完所有的事,下意识拿过手机,打开了和Q的聊天框。   【我们组拿到你作品的开发资格了。】   Q一如既往很快回复。   【好厉害。】   申思杨一下子乐了。   【夸我还夸你自己呢?】   对方「正在输入中」两分钟,回过来一只卖萌笑的小羊。   紧跟着又问。   【晚上要出去聚餐吗?】   【晚上加班,周末聚餐。】   【不过最迟到八点,我可以自己给自己加个餐,正好想吃烤肉了。】   Q很快回过来一只被绑上架子正在被烤的卡通小羊。   申思杨瞬间乐了。   ——   早上还只是淅淅沥沥的雨,下午时忽然转成了暴雨。   暴雨持续到夜里,始终不见变小迹象。   吴组长见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七点半不到,便给众人放了行。   申思杨一边将电脑里的东西逐一保存,一边给Q发消息。   【下大暴雨,烤肉泡汤了。】   【不过想起来家里有口锅,可以买点东西回去自己煮火锅。】   见Q没有马上回,他按灭手机,专心保存电脑文件。   保存完所有资料,刚打算关电话,手机忽地响起一连串震动。   申思杨以为是Q回过来的消息,拿过手机一看,发现是大学室友群。   正在群里消息发个不停的是任其。   【任其】:朋友们!我考上了!啊啊啊!   【任其】:我考到我想要的支教岗位了!   郝千麟和唐沿哲出现得非常及时。   一边往群里回祝福,一边管任其讨饭。   申思杨笑着停下手中动作,麻利跟上队形。   刚跟完队形,就看见任其吐了句国骂,而后忽然艾特他。   【任其】:@申思杨,就是咱们当初去暑期支教那地儿!你还有印象吗?   申思杨一怔。   没等反应过来回复,又看见任其一连串地发。   【任其】:我今天跟当初领我们进村的村长联系上了,村长跟我一顿唠。   【任其】:对了!@申思杨,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住的那户村民家的那个大帅哥!村长说那帅哥也考来咱们A大了。   【任其】:真是怪没缘分的,咱们竟然一直没在学校里碰到他。   申思杨这下子彻底愣住。   他一时间仿佛看不懂字了,将任其发的话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终于接收下其中意思。   可当看见任其发出的下一条,刚活跃过来的大脑瞬间再次一片空白。   【任其】:不过我听村长说,那帅哥几个月前出了点事,现在正休学,好像是车祸伤到了腿。   忽地电闪雷鸣。   窗外白光劈过,闪烁着照亮了申思杨煞白的脸。   手机在手中嗡嗡震动,震到掌心发麻,申思杨也没能回过神来。   直到一阵铃声响起。   申思杨失神地瞥了眼来电提醒。   看清来电人,他瞬间回过神来。   接起电话要出声时,才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   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手机里的声音先他一步响起。   “看你一直没回消息,到家了吗?”   申思杨下意识拿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竟然已经快要八点。   他揉了把脸,勉强找回声音淡然应声:“还没,公司有点事,没注意手机。”   话落下,对面忽然陷入了沉默。   正当申思杨不解,就听见一声放柔了的关心问话:“怎么了?”   申思杨一怔:“什么怎么了?”   Q温声解释:“听起来心情不好。”   申思杨迟钝的、在看到任其发出消息时就隐隐异常的心脏,终于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开如针扎般细细密密的痛感。   他低下头深吸一口气。   勉力压下喉头的酸涩和近乎要脱口而出的问话。   “雨下太大了,我的伞中午坏了。”   正好有同事路过。   听见申思杨的话,他驻足提醒:“一楼门卫室一般会有备用伞,可以拿工牌去借。不过今天雨大,借伞的人应该会比较多。”   申思杨仰起头,朝提醒的同事道谢。   等同事离去,Q的声音响起:“你要马上回家吗?”   申思杨下意识应:“手头上还有点工作,等做完再回去。”   Q应声:“好,那你先忙,回家再联系。”   电话挂断的瞬间,申思杨头一回不仅没有不舍,甚至松了口气。   要是再多聊两句,连他自己都无法确保,会不会不受控问出盘旋在心中的所有问题。   怎么出得车祸?   现在怎么样了?   为什么要瞒着他?   为什么始终不肯走到他面前来?   手头上已经没有工作,但申思杨现在的确也回不去。   两腿发麻得厉害。   他坐在座位上缓和半晌,才拿过手机重新点开大学宿舍群聊。   群聊早就99+,话题也不知道换了多少个。   申思杨往上翻找到失神前看到的最后一条消息,慢慢滑动屏幕,继续往下看。   任其:“听村长的意思,腿伤应该挺严重的,住了大半年院,前两天才出得院,还是坐得轮椅,估计要费不少时间复建。”   任其:“人呢?@申思杨,怎么聊着聊着人还聊不见了?”   唐沿哲:“你怎么给人打探那么清楚?思杨跟那帅哥很熟?”   任其:“能不熟嘛,当初走的时候,思杨不舍地哭一路。”   郝千麟:“靠!真的假的?这等消息你竟然现在才说?”   话题逐渐跑偏。   申思杨见后面没再有和桑怀杞有关的内容,他放下手机,仰头看向窗外不间断砸向玻璃的雨。   静坐片刻,他终于关掉电脑,背上包起了身。   出于天气缘故,八点多的公司已经不剩几处亮堂地。   申思杨下到一楼,将书包翻转到身前,翻找着包里的伞。   他的伞的确在中午出去吃饭时不小心被夹折坏了一角,但还不至于完全撑不了。   路过保安室,刚要将伞拿出,保安亭里忽然传出声音:“小伙子,是叫申思杨不?”   申思杨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保安亭里的大爷。   大爷从窗口递出一把伞:“有个帅小伙给你送来的,还特地叮嘱我不要跟你说,见你来借就说是公司里的备用伞。”   申思杨垂下眼看向大爷手里的伞,心脏猛跳了一下。   大爷一脸的老生常谈:“你们年轻人啊,总爱因为一点小事闹矛盾,无关生死的事啊,那都不算大事。这么大雨天,那小伙腿脚不便还特地推个轮椅来给你送伞,就说明有心想跟你重归于好。心意收下了,回去也别太看重面子,各退一步,能谈就好好谈。有个交心朋友不容易,年轻人。”   雨伞在大爷手中晃动,伞柄处忽地垂下来一个小挂件。   一只毛茸茸的玩具小羊。   跟Q经常发的表情包有点像。   乳白色的,眼睛缝得圆溜溜,露着憨态可掬的笑。   申思杨瞬间心跳加速。   他接过大爷手中的伞,冲大爷连声道谢后,快步朝外跑去。   作者有话说:   小杞(递伞):请不要告诉他,谢谢;   大爷(接伞):放心!妥!(这套路大爷熟,不告诉就是必须告诉,还得可劲了往好告诉,所有闹分手的情侣,到大爷手里,大爷包给你治复合了) 第170章 新年快乐,Q先生7   大雨瓢泼。   雨幕模糊了本就不甚清晰的夜晚世界。   申思杨撑开伞进到雨中。   车水马龙。   人潮涌动。   数不清的陌生过路人或单独或成双地匆匆赶往各自目的地。   那么多人, 却没有一个是申思杨正在找寻的。   谈不上多失落。   甚至可以说是在意料之中。   桑怀杞连送伞都提醒保安大爷不要告知,没理由送完伞以后还会在公司附近逗留。   不停歇的大暴雨堆积起几乎要漫上脚踝的积水。   申思杨停下脚步回过神时,发现鞋和小腿往下的裤子已经湿了个透彻。   寒凉唤回理智。   他终于停下无谓的寻找, 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尽管有伞, 到小区时还是浑身湿了个七八。   一路小跑进居住的大楼, 声控灯适时亮起。   申思杨收起伞,走到电梯前按下按钮。   电梯停留在最高楼层, 下来得慢。   只下到一半,声控灯便灭了。   幽暗的一层仅剩窗户处透进的光。   申思杨下意识朝有光的地方看去。   他住的大楼是小区正门口进门第一栋,距离小区正门仅十几米的距离。   开在大楼侧面墙上的玻璃窗正对小区大门。   往日里站在窗边,能清晰看见小区门口的保安亭和小区门外的马路。   今天雨大, 雨幕模糊了视野。   小区外的马路仅能模糊看见路灯下一圈。   申思杨注视十几米远处路灯下弹跳的雨珠片刻, 视线忽然不受控地移到路灯旁的黑暗处。   说黑暗,其实只是相对光亮的路灯下而言。   仔细看并不是什么都看不见。   隐隐的, 他看到一点雨伞的边角。   伞下的轮廓被黑暗吞没,叫人如何都看不真切。   “叮”一声响, 电梯门在申思杨面前打开。   申思杨迈开腿。   却不是走进电梯,而是转了个身往窗边走去。   他脚步轻,声控灯没有再亮。   走到窗边, 窗外的视野变得稍清晰了些。   申思杨驻足凝视半晌, 终于将黑暗处的轮廓看清。   伞、人、轮椅。   重砸在玻璃窗上的雨珠顷刻间砸进心间。   申思杨甚至连思索都顾不上,转身便往外跑去。   一只脚刚迈进雨幕,他却忽然又停住了脚步。   从始至终, 桑怀杞都是知道他的。   知道他是谁, 知道他在哪, 知道怎么和他见面。   甚至只要桑怀杞愿意, 在这个夜晚, 能有无数次机会走到他面前。   在公司、在马路上、或是在他住的小区门口。   可是桑怀杞没有。   默默送伞,默默送他回家,最后再默默离去。   桑怀杞根本,没想走到他面前。   冰冷的雨幕瞬间化作楚河汉界,横跨在他与桑怀杞之间,划下无论如何都无法迈过的横沟。   雨水溅到脸上,打湿申思杨额前碎发。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在这时响起。   申思杨反应慢半拍地摸出,看到了熟悉的来电人。   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   如旧的温柔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回家了吗?”   申思杨心烦意乱地垂下眼,很轻应了一声。   电话那端安静半晌。   声音再响起时,比往日低沉了不少:“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难过?”   难过。   申思杨后知后觉地想,原来他在难过。   桑怀杞总是这样,很多时候申思杨自己都没能察觉的情绪,桑怀杞总是能及时发现。   他盯着脚边蹦跶的水珠,长久沉默后应:“进小区楼摔了一跤。”   “一大跤。”   话音刚落,小区外黑暗中的人忽然进入到光亮里。   原本勉力看才能模糊看见的轮廓,瞬间在视野中变得清晰。   黑色的大伞。   伞下穿灰色外套的人。   二十岁的面孔褪去年少青涩,出落得越发明艳。   大抵是住院半年刚出院的缘故,没来得及剪的头发长至及肩,随手绑了根绳松松垮垮地落在脑后。   额间碎发随风飞舞,将本就漂亮的脸勾勒得越发动人。   可惜此刻漂亮的脸上满是凝重焦急。   轮椅上的人一手撑伞,一手转动轮椅。   然而太过着急,一时不甚,轮椅撞上了灯柱。   申思杨瞳孔骤缩,下意识就要往外跑。   好在桑怀杞及时稳住了身形。   可稳住身形后,原本满脸焦急的人却如同被定格般,停滞住了所有动作。   申思杨细看,发现他的视线直直落在腿上。   一瞬间,原本如同横沟般的雨幕消失殆尽。   申思杨几乎能听见桑怀杞想。   这样的我进去,能扶起摔倒的他吗?   眼角的雨珠顺着脸颊滚落。   申思杨深吸一口气,抬手抹了把脸,勉力压下后头哽咽,再次出声。   “开玩笑的,没摔,就是进门的时候不小心把保安大爷借我的伞上的小挂件给压扁了。”   申思杨捏捏伞柄上胖嘟嘟的小羊:“大爷说这伞是他自己的,我怀疑小挂件是他孙女或孙子的,所以正愁补救方法呢。”   路灯下青年的脸色终于见缓:“什么样的挂件?”   申思杨垂下眼:“等我上楼了拍给你看。”   他走回到电梯口重新按下电梯:“雨太大了,超市都没去成,今晚火锅也泡汤了,看来我命里就该吃清汤挂面。”   “打个蛋?”   申思杨笑:“打两个。前两天刚买了煎蛋模具,煎颗星星,再配个月亮。”   电话那端人跟着轻轻笑开。   电梯门再一次在申思杨面前打开。   他侧过脸,透过窗看路灯下撑着伞坐在轮椅上的人。   看青年昳丽的脸上笑容渐渐取代凝重,看青年慢慢转动轮椅,消失在灯下。   万籁俱寂。   申思杨收回视线,慢慢握紧伞柄处的小羊,迈开腿走进了电梯。   ——   回到家洗完澡,简单煮了碗面。   坐在茶几前吃完,申思杨倚靠到沙发上,握着手机翻找到任其的聊天框。   【其哥。】   任其回得挺快。   【叫爹我也不会帮你干任何丧尽天良的事情!】   申思杨一乐。   【守法好公民怎么会让你干丧尽天良的事?】   任其回过来一个白眼翻上天的表情。   【上一回你叫我哥,忽悠我翻墙去捡羽毛球拍,被保安连追三里地。】   【你是好公民,缺德事全让别人干了。】   申思杨找补。   【那会我们仨不是陪你一块逃了三里地嘛,也算是有难同当了。】   【我谢谢你?】   【放心,这次真不是缺德事,等下次见面请你吃饭。】   【先说事,我掂量掂量。】   申思杨在沙发上稍微坐正了些。   【你能从村长那再多问点桑怀杞的消息吗?这几年情况、车祸原因、治疗情况……越详细越好。】   【我干脆从村长那把帅哥联系方式要过来给你多好。】   【别,别提我,最好也别让村长跟桑怀杞提这事。】   瞥见「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眼。   申思杨又迅速补上。   【三顿饭加你前几天发群里那双鞋。】   任其秒回。   【成交!】   ——   任其回过来申思杨想要的消息是三天后。   暴雨过后的A市一直没再升温。   断断续续的雨持续了半个星期,终于在周末转晴。   申思杨睡前没拉窗帘,大清早被太阳晃醒。   迷迷糊糊摸过手机,见才早上七点,正想继续睡,忽地瞥见手机下方的未读消息,瞬间清醒过来。   【车祸详细原因没问着,貌似就是运气不好被酒驾的司机撞了。】   【整体情况不算糟糕,就是腿伤得比较严重,下个学期应该就能回去读书。】   【我还顺带帮你问了,他出院后每周三都会回医院复查,周六周日会去医院做腿部复健。】   【那医院我查了一下,离你公司还挺近的,叫xx医院,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我记得你是住在公司附近吧?】   申思杨看见医院名,一下子从床上翻坐起。   ——   医院的复健室建在住院部大楼。   申思杨来过一回住院部,因此没费太多时间,便在住院楼里找到了复健室所在楼层。   一整层不同类别的复健房间。   每间房的房门上都有一扇方方正正的小窗。   申思杨越往里走,内心便越发翻涌。   如果没找到桑怀杞,如果不小心正好撞见了桑怀杞,是不是不应该头脑一热就冲动地来了……   各种想法拧成一团,在脑海中极限碰撞。   没等撞出个所以然来,先见着了想要找的人。   隔着四四方方的小玻璃。   穿着一身淡蓝色病服的人安静坐在复健器材旁,认真听一旁年迈复健师耐心的讲解。   复健室隔音很好。   站在门口的申思杨听不见复健室内丁点声响,可他的心还是在这一瞬宁静了下来。   他靠近玻璃窗,细细看时隔三年记忆中的脸庞。   复健师讲解结束,走到器材旁做亲身示范。   对常人而言再简单不过扶着栏杆起身的动作。   桑怀杞只做了一次,整张脸便煞白得不见丝毫血色。   复健师见状,从一旁的饮水机接了杯温水。   递给桑怀杞说了几句后,便走到一旁坐下了。   申思杨猜想应该是暂停休息的意思。   桑怀杞没有喝水。   他将水杯放到一旁,重新继续刚才的练习。   复健师在一旁看了眼,简单叮嘱了一句。   桑怀杞轻轻点头,而后继续动作。   眼见着桑怀杞的脸色越来越白,面上忍痛的神色越来越明显。   申思杨下意识将手搭上了门把手。   然而就在即将转动之际,他却又停下动作,最终慢慢收回。   收回的手落到口袋,掏出手机。   与此同时,复健室中不间断训练的人终于停下动作,从病服口袋中拿出手机。   看过一眼手机,桑怀杞苍白的脸上闪过肉眼可见的犹豫。   可最终他还是在平稳过片刻呼吸后,接通了此刻拨来的电话。   “醒这么早?”   声音一如既往柔和,非常仔细地听,才能听出一点气息不稳。   申思杨轻笑:“九点了还早啊?”   手机里也跟着传出轻笑声:“平时周末,不是都要睡到中午吗?”   申思杨紧紧注视着玻璃窗里撑坐在扶手旁,面色煞白的人。   “没想到今天会有太阳,昨晚睡前没拉窗帘,早上被太阳攻击了。”   绑在脑后的长发微松,落下几缕到脸侧。   桑怀杞勾着手指随意拨开,温声应:“那就起来吃个早饭吧。”   申思杨描摹着眼前人的轮廓:“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打电话给你?”   桑怀杞很是配合:“为什么打电话给我啊?”   申思杨轻倚到门边:“因为今天的阳光太好了,你那里今天是晴天吗?”   屋内人缓缓仰头,透过窗看窗外艳阳。   “嗯,是晴天。”   “今天风也很舒服,你那里呢?”   微风从半开的窗户灌入四四方方的房间。   桑怀杞侧过脸朝向风来的方向,脑后的绑绳在摩擦间掉落。   风卷起脸侧发丝,轻抚青年修长的脖颈。   桑怀杞阖上眼,紧皱了一上午的眉头缓缓松开,苍白的脸上逐渐恢复血色。   “我这里的风,也很舒服。”   “哇,那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阳光下完美如瓷器的脸庞逐渐浮现有温度的笑容。   他终于松开紧握住扶手的手,整个人放松地靠向轮椅椅背,感受着穿梭过指缝间的清风。   “嗯,是美好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剩两章,嘿嘿嘿 第171章 新年快乐,Q先生8   年边的火车站到处是人。   申思杨随着人潮出到站口, 四处看了好一会,才看到挤在人群外冲他招手的申拾武。   坐上车。   申思杨系好安全带,翻找出口袋里的手机, 意料中看到Q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他逐一回复。   【到了, 刚坐上我爸的车。】   【动车上睡着了。】   【老家不冷, 比A市暖和多了。】   轿车缓慢驶出车站。   申拾武瞥一眼副驾驶埋头按手机应的人,出声:“你妈跟你说今晚去爷爷奶奶家吃年夜饭了吗?”   申思杨手上动作不停, 也不耽误应声:“没有。”   发完消息,他才坐直,看向申拾武问:“伯伯姑姑们都去?”   申拾武点头。   申思杨便又问:“你有多的空红包吗?”   申拾武一乐:“我以为就你这脸皮,今年照样厚着挨个讨红包, 竟然有这思想觉悟?懂得往外掏了?”   “这叫放长线钓大鱼, ”申思杨应得头头是道,“今晚我给所有小的一人包五块, 等他们挣钱以后我就往那一坐,不得五百起步往回收?”   申拾武乐不行:“你就美吧你。我这没红包, 等路过超市我把你放下,你把我的份也一块买了。”   回到老宅。   正好赶上大大小小围坐在客厅包饺子。   袁琳菲瞧见进门的父子二人,利索包完手头上的饺子, 站起身。   “回来得正好, 这是你们下午的任务,包好了才有年夜饭吃。”   申思杨见家里下到四岁,封顶十岁的几个小的全围坐在饺子盘前。   倾身往盘里一瞅, 盘子里的饺子果然五花八门歪七扭八。   他薅一把小侄子的脑袋:“饺子包得都挺别致啊。”   袁琳菲凉凉道:“别笑话人家, 今晚锅里但凡捞出来一个打了记号露底的, 你今晚就一个人坐桌上把所有露底的都吃完。”   申思杨不服:“袁女士, 这就是你有失偏颇了, 万一这些小的里有打记号的,也都算我头上?”   袁琳菲一脸淡然:“算你头上。所以你当监工,现场逮一个,就多一个陪你一块吃的。”   申思杨乐得接不上话。   袁琳菲离开。   父子俩一人搬一小凳,接上包饺子的事业。   申思杨没包两个,就开始摸小碗里洗净的硬币。   鼓鼓囊囊包完一只大肥饺子,就开始偷偷摸摸在底下捏花纹。   申拾武瞥见,瞬间乐出声:“还敢打记号?去年还没吃够露馅饺子?”   申思杨边捏边信誓旦旦应:“今年肯定不会再漏,技术都是年年精进的。”   申拾武一脸把他的话当屁。   申思杨自信满满捏完,越看记号越觉得像猪鼻子,鼓鼓的饺子就像只小猪。   他觉得有意思,于是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给Q发了过去。   发完照片刚要将手机往回揣,手机震了下。   他拿回一看,是Q回过来的消息。   也是张照片,照片里同样是只饺子。   只是对比申思杨这只像是随时要爆体的小猪,Q那只明显清秀精致许多。   饺子随主人。   申思杨将手里的饺子放进饺子盘。   拍拍手拍掉手上面粉,截了张当前聊天界面的图,开始在上面作画。   刚把自己发的饺子画成一只小猪,耳边忽地响起申拾武的声音。   “Q?可以啊儿子,还给聊天对象取神秘代号。”   申思杨轻笑:“不是我取得,人家名就是这个。”   应完话,他忽地停下了动作。   抬眸看一眼屏幕上方的昵称。   静默半晌,他点掉当前截图,而后点进Q的个人资料,点击修改昵称。   指腹悬停在键盘上许久,最终缓慢输入。   【总设计师Q先生】   保存好备注,他退回到聊天界面,重新截图。   截完图,他打开新截下的图片,在新图上重新把自己的饺子画成小猪。   申拾武在一旁笑:“儿子,你过了年就二十三了,谈恋爱不用弄得这么神秘兮兮。”   “什么谈恋爱?”申思杨给自己的小猪安了个耙子。   耙子跨越屏幕,够到底下的清秀饺子,兜着往回掏。   申拾武撞他肩膀。   瞅一眼他,再瞅一眼他的手机。   申思杨乐了:“男的。”   申拾武一脸不以为然:“你一个二十多岁小伙子怎么比你爸四十多岁的人还思想封建。”   申思杨解释:“不是思想封建,真没谈。”   “要不要拿面镜子给你看看你现在表情?都快美成一朵花了。”   申思杨听见这话倒是没马上应,摸摸脸:“真的假的?”   申拾武不再多说,干脆地拿了面镜子给他。   申思杨认真照半天,没看出什么特别。   申拾武一脸语重心长:“当初我追你妈,每回给你妈写情书的时候,就跟你现在似的呲大牙乐。”   申思杨放下镜子,觉得申拾武说得夸张了。   他保存好画下小猪掏饺子的截图,将截图发送给Q。   发完,看着被顶到上方的Q回过来的图片,注意力忽然越过饺子,被底下托着饺子的手吸引去。   桑怀杞的手跟他脸似的漂亮。   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申思杨莫名想到山里下大雨的下午。   桑怀杞穿着雨鞋撑着伞,到小学门口接他。   少年人的脊背比想象中温暖可靠。   思绪胡乱飞舞。   飘飘荡荡的,又想到前不久看到的桑怀杞的模样。   不清楚是不是想用头发来记录特殊的岁月,半年来桑怀杞一直未剪过头发。   到年前申思杨最后一次见桑怀杞为止,桑怀杞的头发已经长至快要及腰。   漂亮的人留一头长发丝毫不令人觉得违和。   不仅不违和,甚至衬得他本就明艳的长相更加惑人。   申思杨最后一次见桑怀杞是个雪天。   他如往常一样默默在外注视桑怀杞复健。   到暮色西陲,也如往常一般先行离开,而后在远处,目送着奶奶和小姗来接桑怀杞离开。   白皑皑的雪在地面积起厚厚一层。   轮椅上的人今天穿了件大红外套。   鲜艳的红衬亮了阳光下精致的面孔。   风卷着雪扬起长发。   跟画似的。   申思杨杵原地失神半晌,忽然问了句:“谈恋爱要接吻的吧?”   申拾武乐了:“你要不问问你四岁侄子?”   申思杨又杵原地半晌,脸慢慢烧红。   他做贼心虚般地垂下眼,正好看见Q回过来消息。   是Q经常发的那只憨笑小羊。   申思杨抬手戳戳羊。   好一会才将手机塞回口袋,红着脸继续包饺子。   ——   吃完年夜饭,一家子热热闹闹到临近十二点,才各自散去。   申拾武喝了酒,便没开车。   也就半个小时路程,一家三口边闲聊边慢悠悠往回晃。   第一束烟花在空中炸开时,申思杨才意识到新年将近。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距离十二点仅剩下五分钟。   越来越多的烟花陆续绽放。   夜空一时间亮如白昼。   申思杨仰头看半晌,在11:59之际,拍摄下最绚烂的一幕,发送给Q。   00:00;   申思杨编辑发送。   【新年快乐,Q先生。】   手机同时震动,跳出Q给他发来的祝福。   申思杨扬起笑,再次仰头看看漫天烟火。   爆竹声响,万家喜乐。   申思杨混在喧闹声中,轻声开口。   “新年快乐,桑怀杞。”   作者有话说:   这章就这些嗷,下章完结—— 第172章 正文完   申思杨推开性能测试1号室大门。   进门的同时抬手按下门边的总控开关。   靠墙摆放的两台游戏仓瞬间亮起幽蓝光芒。   申思杨脱下外套走到电脑前坐下。   屁股刚着椅子, 一道机械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早上好,每天卡点上班的主人,现在是早上九点零五, 比昨天又晚了两分钟, 真是可观的退步呢。”   申思杨面不改色例行进行每日数据监测:“谢谢提醒, 我现在就把拆除语音包写进今日工作计划。”   “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人类真是口是心非。”   申思杨轻笑一声, 刚要回敬,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   他翻找出手机,发现是Q打来的电话。   Q一般不会在这个时间给他打电话。   毕竟起床时刚打过一通电话,要说的话一通电话也够说了。   申思杨接起, 将手机放到桌面, 按下免提后,便继续电脑上的操作。   “在公司了?”   申思杨答应一声。   还没等说第二句, 房间里的机械音先一步响起。   “是的,先生, 现在是主人的工作时间,如果是私人事情,请在主人下班后再联系哦。”   手机那端的人微怔:“谁在说话?”   “前几天进仓测试无聊, 给1号加装了聊天模式语音包。”   申思杨瞥一眼墙边闪烁亮光的游戏仓:“不小心词汇量给它装太多了, 它现在一整天全是废话。”   电话那边的人轻笑出声。   机械音很快又响起:“请不要再用代号称呼我,我已经是有名字的仓了。”   申思杨一下子乐出声:“对,它有名, 叫「你最不要脸」。”   机械音连「滴」三声:“不要脸的主人取不要脸的名。对不起这位来电的先生, 给您带来了不好的感观, 希望不要脸的主人能够早日改邪归正, 给我更换一个真善美的名字。”   申思杨非常习以为常地无视掉这项提议, 扯回话题问Q:“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那端忽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申思杨许久没等到回答,停下手中动作,看了眼手机。   正想出声问,Q的声音终于响起。   “明天是你的生日。”   听见这话,申思杨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   “你不提我都差点没想起来。”   说话间抬头,继续手上的工作。   “明天就二十五了,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三十,再四舍五入……”   Q温声打断:“还小。”   申思杨瞬间乐出声:“我没记错的话,你比我小吧。夸我嫩还夸你自己嫩呢?”   电话那端的人跟着笑。   笑声渐停后,Q的声音又响起:“思杨……”   申思杨轻应一声。   没等Q继续说话,敲门声忽地响起。   紧跟着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杨哥,5A开早会。”   申思杨出声应好。   他边收尾检测工作边从柜子里翻笔记本。   “要开临时早会,结束后给你回电话?”   电话那边的人静默片刻,最终应好。   通话结束。   申思杨穿上外套将手机揣进口袋,拿上笔记本便快步往外走。   走到5A门口,发现门口一反常态地挤了一圈人。   他疑惑出声:“怎么都不进去?谁把吴哥惹毛了?”   门口一群人各说各话。   “不是。”   “气场太强了我靠!不愧是年纪轻轻白手起家干出一番大事业的人。”   “长得还帅,老天给他关上了哪扇门?”   “我就说他怎么那么眼熟!这周的财经日报,里面有一篇他的专访!”   申思杨在人群外听得云里雾里。   恰好这时候吴经理的声音从会议室里传出。   “不进来挤在门口做什么?给人看热闹?”   门口一群人这才一条条跟鱼似的往会议室里钻。   申思杨不急不缓地跟在最后,反手带上门。   刚准备往往日里坐的位置走,一抬头瞥见吴经理身旁坐着的人,瞬间怔在原地。   一身深灰色笔挺西装,短发修剪得刚好过耳。   白炽灯下灿若桃花的精致面孔装饰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和掩藏在基本礼貌下的淡淡疏离。   直到吴经理出声:“思杨?”   申思杨堪堪回神,勉强稳住心神往吴经理对面的空位走去。   他一坐下,吴经理便满脸笑容地站起身。   “给大家介绍一下,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想必大家对这位已经非常熟悉,我们产品的总设计师,桑怀杞桑先生。”   西装革履的男人站起身。   会议室里顿时掌声一片。   申思杨的视线下意识落到男人腿上。   修长、笔直、匀称、活动自如,丝毫看不出曾经受过伤的痕迹。   男人简单做完自我介绍,重新落座。   申思杨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男人的脸。   这一看,正好和刚落座的人撞上视线。   对面人明显一怔。   紧跟着冰雕似的精致面孔慢慢碎开一道裂痕。   漆黑瞳孔中的疏离缓缓融化,白皙的耳垂悄无声息地爬上血色。   申思杨盯着他半晌不挪开视线。   对面人也老老实实红着耳垂跟他对视。   吴经理再次出声:“非常感谢桑先生愿意接受邀请,近期驻场公司协助我们解决产品相关问题……”   最终申思杨率先移开视线,结束了这场无声的漫长对视。   会议结束。   众人起身准备离开时,吴经理叫住申思杨:“思杨,你留一下。”   不多时,会议室里便只剩下申思杨、桑怀杞和吴经理三人。   “桑先生,这位是我们开发组负责产品开发的主要开发人员申思杨,目前他主要负责适配性性能调试。”   申思杨站起身,主动朝桑怀杞伸出手:“桑先生您好。”   桑怀杞垂眸看申思杨伸到面前的手。   申思杨今天穿了件暖黄色的棉服外套。   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掌心和五指指腹都泛着淡淡的红。   桑怀杞伸手轻轻握住。   温暖柔软的触感瞬间从掌心漫开。   桑怀杞一双耳朵瞬间跟被抹了红颜料似的。   他一秒钟也没敢多握,简单回应后,便松开了申思杨的手。   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吴经理尽职尽责充当中间人。   “思杨,你跟桑先生简单介绍一下你目前负责的工作内容和遇到的问题。”   申思杨点头。   “适配性性能测试的目的是为了让游戏系统更好捕获游戏者参与游戏过程的情绪变化,从而达到更佳效果的个人适配,这一点桑先生应该很清楚。根据目前所有已知的测试结果,眼泪分析是所有测试项中情绪匹配值最高且最易作为切入口的一项……”   会议室里忽然响起音乐。   吴经理匆忙拿出手机,对两人抱歉道:“二位先聊,我出去接个电话。”   说完便匆匆跑出了会议室。   关门声响起,申思杨面不改色地继续介绍。   “但是这项测试也存在很多实现方面的难关。因为防沉迷设置,游戏中的情绪反馈到人体本身会被弱化到及其微小,因此必须在游戏中出现非常强烈的情绪起伏,才有可能让现实中的身体流出眼泪。而即使这一项能够成功做到,根据目前测试来看,碎片化的眼泪获取无法达到我们需要的分析效果,并且只是单纯对身体加以物理疼痛获取到的眼泪也无法作为样本参考……”   “你做过这样的测试?”桑怀杞忽然出声打断。   申思杨抬眸看他,面露疑惑。   桑怀杞补充:“物理疼痛。”   申思杨没有应声。   桑怀杞在漫长的沉默中渐渐蹙眉,开口时却放柔了声音:“你没有和我说过。”   申思杨静静注视着他,缓缓转动手中的笔。   半晌后,他按下笔,开口:“那你呢?你有没有没有跟我说过的事?”   桑怀杞薄唇轻动,还没来得及应声,忽然听见申思杨喊他:“小杞。”   他瞬间怔住,眼底浮现肉眼可见的惊讶。   好一会,他才找回声音出声:“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申思杨沉默注视着他。   在申思杨的注视下,西装革履的男人缓缓倒退,一时间仿佛倒退回十七岁那年。   穿着洗净的白色T恤,面容青涩,柔软得几乎看不见棱角,三两句话便会脸红的十七岁。   白炽灯下浓密的睫毛轻颤。   桑怀杞抬手扯松勒人的领带,轻轻抿唇后,近乎喟叹地出声:“思杨哥哥。”   跟小狗似的乖巧讨好的喊声。   申思杨险些遭不住。   抬手狠捏后颈,才勉强冷静下来。   三年前重逢时,他曾经非常不解过桑怀杞为什么不愿意走到他面前来。   经过三年了解,他如今已经不能再明白。   桑怀杞就像一只跋山涉水寻找归途的小狗。   一路上摸爬滚打摔得满身是伤,等即将见到要见的人,他只会默默舔净伤口,而后叼来一束花问:“可以把花送给你吗?”   他不会告诉那个人,来见他的路上掉进过多少个坑,滚落过多少次泥潭,蜷缩着流过多少次眼泪。   可申思杨想要知道。   他愿意尊重桑怀杞的决定,配合他不在他低谷时参与进他的生活。   但等他舔净伤口,他要知道他每一处伤口的由来。   知道他在哪掉进过坑,在哪滚落过泥潭,因为什么蜷缩着流过眼泪。   他要全部知道,才能爱他。   申思杨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情绪再次开口。   “根据公司发放出去的问卷显示,「离别」是最能刺激人落泪的因素。如果桑先生愿意,我有一个已经初步成型的计划。”   “由系统随机构建世界,你我同时进入,选择能够朝夕相处的身份在虚拟世界中生活。等我们的关系到达一定无法分割的程度,让系统将你抽离,留我一个人在原世界,捕获我的眼泪。”   桑怀杞的眉头瞬间蹙起。   见申思杨表情认真,他最终开口:“对调一下吧,你离开,捕获我的眼泪。”   申思杨静静注视着桑怀杞,没有马上应声。   就在桑怀杞以为他要拒绝时,申思杨开口:“可以,但前提是,世界由你来构建。”   “可以由系统随机构建两个世界来进行测试,如果前两个世界能够成功捕获有效眼泪,那么在捕获到足够制成样本的有效眼泪前,剩下的世界都由你来构建。”   “由你,来构建我的到来和我的离开。”   ——   吃过午饭,申思杨带着桑怀杞进到他的专属办公区。   “辅机不常用,我需要十分钟调配一下数据。”   申思杨走到不要脸旁边的机子前,一边操作一边继续出声:“根据之前的测试经验,进入虚拟世界前封存所有与游戏仓有关的信息,效果是最好的,所以我等会会进行相关的关键词封锁。”   调配完辅机,申思杨转身看向桑怀杞:“还有什么疑问吗?”   桑怀杞垂眸注视申思杨,半晌后摇了摇头。   然而就在两人各自躺入各自的游戏仓之际,他忽然出声:“思杨哥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Q是桑怀杞的?”   申思杨垂眸,手搭在游戏仓的仓门开关上。   “因为Q有可能是桑怀杞,我才会主动联系Q。”   ——   仓门再次打开时,窗外已经是深夜。   一口气经历那么多世界,精神多少有些吃不消。   因此仓门打开后好一会,申思杨始终阖着眼没有动作。   直到听见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喊他:“思杨哥哥。”   申思杨这才撑开眼皮。   桑怀杞见他神情疲惫,紧张问:“不舒服吗?”   申思杨摇摇脑袋:“没有,就是有点饿。”   “九点半。”申思杨听见桑怀杞轻喃,“去吃饭?”   申思杨点点头,勉强撑坐起:“等我把数据稍微规整一下。”   桑怀杞将他扶出游戏仓,扶到电脑前坐下。   在一旁静静注视申思杨操作片刻,他出声:“剩下的我来吧。”   申思杨仰头笑盈盈看他:“看这么一会就完全会啦?”   桑怀杞对上申思杨含笑的温暖双眸,耳根瞬间爬上红。   他轻应一声垂下眼,将申思杨连人带椅子挪到边上。   从旁边拉了张椅子在电脑前坐下,伸手去拿鼠标。   谁想申思杨刚好想起点事,也伸手去探鼠标,两人的手瞬间撞到了一起。   游戏仓的防沉迷机制会让人在离开游戏仓后,逐渐淡化在虚拟世界中的记忆。   记忆并不会消失,但会如陈年往事般,深埋在脑海深处,要仔细去想,才能够想起。   如今虚拟世界中的记忆逐渐淡化,现实世界的记忆慢慢回笼。   两人回归到刚重逢的状态,手碰到的瞬间,「噌」一下便各自弹开了。   申思杨本来挺脸热的,一扭头,见桑怀杞漂亮的脸蛋红得能冒烟。   他瞬间跟薅了桑怀杞脸皮补自己脸上似的,半点羞都不知了。   他抬手抵到桌面,托着脑袋看桑怀杞,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出声:“虚拟世界里做都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怎么回到现实世界碰一下手还害羞了?”   桑怀杞漂亮的眼睛一下子睁圆了。   他红着脸扭头看申思杨,见申思杨笑得像是要开出一朵花来,眼底瞬间又柔和下来。   注视申思杨片刻,他转回身,继续做申思杨刚才的工作。   申思杨有点意外他的反应,但见他表情认真,便也安静下来没再打扰。   他静静注视着桑怀杞,细细描摹眼前轮廓。   看得正入神,忽然见桑怀杞一只手搭上领带,三两下拆掉了脖子上的领带。   而后又跟着解开衬衫最顶上的两颗纽扣。   漂亮的人连锁骨都是漂亮的。   这动作跟导火索似的,一瞬间牵动虚拟世界里所有少儿不宜的画面。   申思杨轻咳一声,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回到桑怀杞脸上。   这一看,发现桑怀杞不知什么时候面朝向了他。   “好了?”申思杨看了眼电脑。   桑怀杞点头,而后忽然靠近:“思杨哥哥。”   扑面而来的茉莉茶香。   申思杨呼吸一滞,勉强淡然应:“嗯?”   桑怀杞漂亮的眸子轻眨:“可以亲你吗?”   直白得申思杨措手不及。   他看着近在咫尺完美到叫人几乎要忘记呼吸的脸,展开笑:“我要说不行呢?”   桑怀杞垂眸凝视他半晌,忽然拿脸轻蹭了两下他的脸。   申思杨痒得往后缩了一下,笑出声:“把阮知镜的撒娇本领全带出来了啊。”   桑怀杞应得理直气壮:“那个世界你最疼我。”   申思杨瞬间乐了:“哪个世界我不疼你了?”   桑怀杞跟只小狗似的又蹭他脸。   申思杨被他蹭得痒得不行,干脆反其道而行,按住他脸主动亲他。   不过片刻功夫,桑怀杞便反客为主,抱起申思杨掌握回主动权。   申思杨窝在桑怀杞怀里正浑身发软,忽然感觉指间一凉。   摸索到冰冰凉凉的环状物,他笑出声:“偷偷摸摸往我手里套了什么?”   桑怀杞应得理直气壮:“戒指。”   申思杨乐了:“大学买的那枚?”   桑怀杞蹭蹭他鼻尖:“嗯,以后给你买镶金的。”   申思杨乐不行:“土不土啊?”   “那带钻?”   “还要我再问第二遍吗?”   “那就镶金加带钻。”   申思杨险些笑岔气,好一会才拍拍桑怀杞:“去吃饭吧。”   桑怀杞又亲了亲他脸颊,才站起身,拿来他的外套帮他穿上:“想吃什么?”   申思杨笑看着他:“说好我要请你一顿饭的,你想吃什么?”   桑怀杞帮他拉好拉链,目光柔和看他:“烤肉吧。”   “行,”申思杨点头,“我看看附近还有没有花店开门。”   “花店?”   “不是说要满天星吗?”   “嗯……还有烤小羊。”   申思杨反应两秒,乐得一把勒住他脖子。   “说想吃烤肉是想吃这个?”   桑怀杞一脸人畜无害:“你不吃羊肉吗?”   申思杨拿他毫无办法。   桑怀杞笑着将人背到背上。   “改吃火锅吧。”   “嗯?”   “要枸杞汤底。”   “养生小羊?”   “养生羊肉卷、羊肉串、羊肉粒、现切羊肉片……”   “好残忍,我要养生全羊。”   申思杨趴在他背上笑得上不来气。   深夜的办公区漆黑一片。   桑怀杞踩着月光,背着他披荆斩棘寻来的幸福,慢慢往未来走去。   作者有话说:   终于完结啦!!耶耶耶!感谢大家那么长时间的陪伴!   番外一周后开始写嗷(因为接下来要上一周的班,落泪)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